「我才要謝謝你呢。若沒有你和月光的幫忙,兇手也不會那麼快就被抓到。我想黎紅在天之靈,也跟我同樣感激你們。」葉亭真誠地說。
曉淨睨了一眼坐在沙發上,似笑非笑地瞅著她的月光。雖然滿心的不甘願,但她也不得不承認,月光的本事確實勝過她一籌。當然啦,他可是堂堂的撒旦之子,豈是她這個小天使可以比的?不過,就算他再厲害,還不是要聽她的差遣。想到這裡,她又得意起來。
「這件事情過後,接下來你想做什麼?」曉淨認為黎紅的事件已結束,葉亭應該可以振作起來,重新開創自己新的人生,兩地守護天使的任務也算是完成了。
「我……」葉亭突然害羞地垂下頭,就連說話都有些吞吞吐吐的。
「你怎麼了?」曉淨好奇地問。
「呃,」他清了清喉嚨,「菁菁告訴我,我牽扯進黎紅的命案,本來董事長很不悅的……」
「等等,菁菁是誰?她怎麼會知道你們董事長知道你跟黎紅的事?還有,你們董事長又怎麼知道你和黎紅的關係?」曉淨不解地問。
曉淨繞口令般的問題讓葉亭愣了愣,他想了一下才回答:「菁菁是我同事,她之所以知道董事長知道這件事,是因為她的男朋友是董事長的特別助理,是他告訴她的。而董事長之所以知道這件事,是於嗚弘那傢伙嚼的舌根。」他也囉哩叭嗦的解釋了一大串。
「喔,我明白了。」曉淨恍然大悟。「你們董事長本來很不悅,後來呢?」
「我們董事長千金……」一想起那張溫婉秀麗的面容,葉亭忍不住浮現出作夢般的神情。「思淨小姐向董事長進言,她替我說了很多好話,所以董事長才沒怪罪於我。」
「你們董事長也真是的,你的私事關他什麼事?他不高興個什麼勁嘛!」曉淨不悅地咕噥。
「我們公司很注重形象的。」葉亭辯白道。
「哦?」曉淨覷了葉亭一眼,發現他垂著頭,嘴唇蠕動著,似是欲言又止。「亭亭,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他漲紅了臉,眼角餘光偷瞄著曉淨,趁著勇氣未消失前大膽地說:「我想向思淨小姐當面致謝。」
「那也是應該的呀。」曉淨深表贊同。明明是件理所當然的事,葉亭幹嘛瞥扭成這個樣子?
「你也贊成我去?」他抬起頭迎視著曉淨探詢的眼光,隨即又轉開眼看向正在一旁等著看好戲的月光。
曉淨根據之前所看過的言情小說,她可以從葉亭漲紅的臉頰猜出一件事:顯然這個叫思淨的女孩,在葉亭心中有著非常重要的地位。
曉淨的心裡微微泛著酸意,雖然人和天使不能相愛,然而葉亭對她的愛戀,多多少少滿足了她小小的虛榮心,他怎麼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又愛上別人?
從黎紅到她,再到這個叫思淨的女孩,葉亭的心可轉變得真快呀!
「明明想去,還假正經!」月光在一旁煽風點火。
「你!」葉亭有些惱羞成怒地瞪著月光。
「好了。」曉淨不耐煩地制止他和月光像兩隻鬥雞般怒目相視。「葉亭,月光幫你這麼多忙,你也應該好好謝謝他才是。」
「我會謝他的。」他不情願地回答。
「既然你要向那位小姐致謝,那就快去吧。最好帶點鮮花什麼的。」
「菁菁說她喜歡白玫瑰。」
「那你得趕快去訂一大束白玫瑰。一百朵如何?」曉淨作夢般地說。她也喜歡白玫瑰,一直夢想著有人能送她一大束白玫瑰。一百朵玫瑰,代表送花人百分之百的心意。
「我訂好了,不過……」
「不過怎樣?」曉淨狐疑地問。
「我希望你能陪我一塊去。」這才是葉亭真正的心意。他已經知道曉淨就是思淨的姑姑。曉淨為他做了這麼多,他無以為報,只希望能在她返回天堂前,讓她見見闊別已久的家人。
「我陪你去?」曉淨瞇著眼,困惑地問。
「嗯。」他點著頭。不想說太多,是希望能給曉淨一個驚喜。「我希望你能見見思淨小姐,她是那麼像你——善良、美麗又溫柔。你一定會喜歡她的。」
「好吧,我願意見見那位思淨小姐。」曉淨大方的說。
曉淨臉上綻出的甜美笑容,讓葉亭的眼眶又有些濕潤了。他多麼捨不得她呀,但誠如曉淨所言,人和天使是無法相愛的。
在一旁的月光也為曉淨美麗的笑容而失魂,內心深處翻騰著酸澀的醋意。總有一天,他要讓曉淨的笑只為他綻放,他要曉淨只屬於他。他有信心,這一天很快就會來臨的。
「謝謝你,曉淨。我們現在就去好嗎?」
「好。」曉淨爽快地答應,陪伴葉亭坐進車裡,後座還跟了個不甘寂寞的月光。
※ ※ ※
車子駛向台北市郊,夜色悄悄掩至。
對這條路,曉淨有種模糊的熟悉感,可是沿途的建築物,卻顯得如此陌生。
這是往她家的路嗎?
她恍然一驚,心裡有種酸酸甜甜的思鄉情懷,如離家已久的遊子,在乍見到午夜夢中常看到的故居,不禁生出情怯的感慨。
二十三年前,也是一樣懊熱的天氣,她難掩滿腔的興奮,懷著雄心壯志走向溫暖的家。只是她永遠都沒走到,反而到了天堂。
二十三年了,倚閭的母親是否還在殷切期盼?等著她回家請吃冰棒的父親是否仍在等待?還有度蜜月回來的大哥大嫂,他們為她帶回來的禮物,是否還保存著?
往日情景像走馬燈般飛快地在她心頭掠過,珍珠般的淚已溢出眼角。
「曉淨……」葉亭在一堵綠牆前停下來,他輕拭曉淨的淚水,溫柔地呼喚著她,「來,我們下車。」
曉淨跟隨捧著玫瑰花束的葉亭下了車,怔愣地望著爬滿綠色籐蔓的圍牆,以及牆後的濃綠樹影。
眼前的景像是如此熟悉,這棟巨宅仍保持著二十三年前的模樣。
葉亭按了門鈴,朝著對講機說:「您好,我是葉亭,跟思淨小姐約好了。」
一旁供人通行的小門開啟,葉亭走進去,身後跟著曉淨和月光。
每走一步,曉淨都像是在夢中漫步般。車道兩旁盛開著五顏六色的夏季花朵,而在主屋一樓寬敞的露台上,有她熟悉的雙人鞦韆——記不清有多少次,母親陪她坐在那兒等父親回家。那遙遠而溫馨的記憶,再度刺激著她的淚腺。
「曉淨,來吧。」葉亭伸手挽著曉淨走上露台,法式玻璃門打開了,穿著樸素的中年婦人站在門口等待。
「葉先生,快請進來,小姐正在客廳等候。」
葉亭經過佈置優雅的玄關,走進華麗的大廳。
挑高的客廳,一如曉淨記憶中那般宏偉壯觀。這裡是杜家宴客的地方,卻不是家人談天之處,後面的起居室,才是昔日杜家四口聚在一起談天的地方。
曉淨望著從天花板垂下的水晶吊燈發呆,那總共有一百零五盞的水晶吊燈,花樣似乎和她記憶中相同,好像從來沒換過。
而事實上,它已經被換過兩次了,只是杜母總是要求要同樣的款式,就算是工廠停產,也要訂製出來。她希望杜家永遠保持曉淨離去時的模樣,好讓曉淨不至於認不出來,以致回不了家。
不過,二十三年了,曉淨卻從來沒有回來過,直到此刻。
「你就是我的曉淨姑姑嗎?」已從葉亭手中接過致瑰花束的少女,神情激動地走近曉淨。望著那張和她頗為神似的俏臉,她的眼中已泛起薄霧。沒錯,就是她,她長得和照片裡的人一模一樣,她一定是她的曉淨姑姑。
曉淨被她甜柔的嗓音所吸引,轉向聲音來處。
這一刻,她明白了。葉亭執意要她見的少女,那個叫思淨的女孩,正是她未曾謀面的家人。她感激的眼光掠過葉亭,看見他鼓勵的微笑,然後又回到思淨臉上。
她顫抖地伸出手撫摸她,那雙和她肖似的澄眸,此刻正跟她一樣泛著激動的淚光。
「你終於回來了,奶奶她……」思淨哽咽著,想到奶奶終日引頸等待愛女的心情,她的淚水氾濫得更凶了。
「別哭呀,思淨。」曉淨柔聲安慰她,「我從沒想過我會當姑姑。」
「可是你真的是我姑姑。」思淨抽噎著,望著這位看起來比她還年輕的少女,「你就和照片裡的姑姑一樣:永遠都那麼活潑美麗。」
「思淨……」曉淨滿足地歎了口氣,正待擁抱侄女時,耳邊傳來熟悉的慈祥聲音。
「思淨,誰來了?」
曉淨的母親拄著枴杖從廳後出來,她瞪視著思淨身旁熟悉的身影,情潮如洶湧波濤翻騰而來。
她是在作夢嗎?
如果是夢,她但願不要醒。
二十三年了,她一直夢想著這一刻:她可愛的女兒重回家門,而不是被那通令人心碎的電話所取代。
她的女兒曉淨,她的心肝寶貝曉淨……她伸出顫抖的手,迎向那有起來只有十六歲的女孩。
曉淨的視線更模糊了。眼前這個白髮蒼蒼的老婦是她溫婉美麗的母親嗎?為什麼她這麼蒼老?歲月對她並不仁慈,二十三年了,她已經是個七十歲的老婦人。
「媽……」她投入母親張開的懷抱。在這一刻,被死亡硬生生斬斷的親情,彷彿又連結了起來。母親的愛仍如以往那般深摯,她像個小嬰兒般,被緊緊擁抱在母親溫暖、安全的懷抱中。
※ ※ ※
「曉淨,我們從來沒想過還會再見到你。」
當最初的驚喜沉澱下來後,杜曉風最先想到他親愛的妹妹如今已不是人了。雖然她看起來就像活生生的人,一顰一笑仍如二十三年前那樣惹人憐愛,可是她和他們卻已是兩個世界。
「我也沒想到。」曉淨窩在父母懷裡,幽幽地說。「我剛上天堂時,一直哭著要回來,後來我知道我是再也回不來了。我看到我的身體被火化,彼得還說你們把我的器官捐給……」
「我就知道不能捐,要不然我們的曉淨還可以回來的!」杜母埋怨著丈夫。
「不是這樣子的,媽。」曉淨勉強扯出一抹傷感的笑容。「死了的人,當然不可能復活。再說女兒上天堂,也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我才不要你上天堂呢,我只要你好好活著。」杜母倔強地說。
「曉淨,你走了以後,你媽對上帝很失望,再也沒去過教堂。」杜父揶揄道。
「真的呀?」曉淨不禁失笑。
「不過媽近年來倒參加了慈濟功德會,盡心盡力在幫忙呢!」曉淨的大嫂蕙君趕緊替婆婆辯白。
「不管是什麼宗教,只要是勸人為善,都是好的。媽,我好替你驕傲。」
「曉淨,你真的這樣認為?」
「嗯。」她認真地點著頭,「當然,我們做善事並不是指望著一定要上天堂,可是做女兒的總是有點私心,希望能在天堂和大家團聚。總之,做善事是正確的,我們不但要自己做好事,還要勸人為善,這樣積的福德就會愈來愈深厚。」
「媽一定會努力的。」杜母下定決心道,她也盼望能和女兒在天堂重聚呢。
月光不屑地輕哼一聲,他站在起居室較偏僻的角落,像個遺世獨立的隱士。
「那個英俊的年輕人,是你的男朋友嗎?」母親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令曉淨紅了臉。她低下頭,羞赧的偷覷著月光期待的臉。
「月光是……地獄的王子。」她只能這麼回答。
「地獄?」杜家的人迷惑了。杜母不解地望著女兒,「現在天堂這麼開放了嗎?可以跟地獄交往?」
曉淨支吾著,「當然不是。月光跟我……他對我很好,我們是好朋友。」她聲音愈說愈低,覺得自己愧對某人。可是她並沒有撒謊啊,只是把事情簡化而已。
杜母瞭解的拍拍女兒的手,沒有再追究曉淨臉上的酡紅代表的意義。她轉向葉亭,表情複雜。她心裡雖然感激他將曉淨帶回來,卻又怨恨當年他害曉淨失去了生命。
曉淨看出了母親矛盾的心態,溫柔的勸道:「媽,你別再怪葉亭了,當年是我自己選擇救他,又不是他逼我的。」
「可是如果他沒有在路口玩……」
「葉亭當時只是個五歲的小男孩,他懂什麼交通規則?再說生有時、死亦有時,那全是上天注定的。舍下這份怨恨,你會發現自己得到更多,愛一個人會比恨一個人快樂許多。」
「曉淨……」杜母的眼中泛上一層淚霧,多年來對葉亭、對蒼天、對一切的怨恨都隨著眼淚付諸東流。她的確不該怨了,上天雖然奪去了她的曉淨,但她還是擁有許多。她讓太多的怨恨遮蔽了雙眼,只一味沉浸在失去女兒的悲傷中,忘了自己所擁有的幸福。她環顧著家人,領悟到她曾多麼自私地迷失在憂傷裡,而無意中傷害了他們。
她希望還有時間可以彌補他們,而她現在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釋放心中所有的怨恨。
「我不恨葉亭了,真的不恨了。」
「杜奶奶……」葉亭真誠地走到她面前跪了下來,「謝謝你,我真的很感謝……」
「傻孩子,是杜奶奶不對。杜奶奶還要謝謝你把曉淨帶回來呢!」杜母慈祥地輕拍著葉亭的肩。
「不,我欠曉淨太多了,這是我唯一能回報她的。等她重回天堂……」他的話如冷水般澆熄了杜家人原有的歡樂火花。
「曉淨,你還是要離開?」杜父傷感地說。
「爸……」曉淨心裡也感到不捨,但她非離開不可。杜家的女兒曉淨早在二十三年前就死了,現在存在的是天使曉淨。「我現在是天使,我有我的責任和義務。」
「爸爸知道,但是爸爸還是捨不得……」
曉淨的淚再度滴落下來,她凝望著白髮稀疏、滿臉皺紋的父親,他曾經是俊偉健朗的,但同樣耐不住歲月的摧折。她發現父親的眼光已不像二十三年前那般犀利,曾經是雄心萬丈的光芒,已轉變成遲暮的滄桑。
「爸……」她輕喚著,溫柔地撫過他粗糙的面頰。「我會再回來,下次我出任務時,一定會再回來看你們。」
「那是什麼時候?」杜母著急地詢問,她可不想再等二十三年。
「應該很快吧。」曉淨自估地說。葉亭的事她處理得不錯,雖然是借助了月光的力量……她的眼光不自禁地瞟向他。他深黜、神秘的黑眸像兩湖溫柔的潭水誘惑著她,娓娓訴說著允諾和需索。
她的心霎時慌亂起來,想起月光執意帶她回地獄。她該怎麼處理這件事?老天,她還沒想好呢!
「姑姑,你的房間還保持得跟二十三年前一樣,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思淨柔美的聲音把她從月光的眼光中解救出來,曉淨輕點著頭,在侄女的引導下,走進她以前的房間。
的確跟她在世時一模一樣。曉淨心情激動地撫著房內的擺設。斜斜的天窗,那是她夜晚觀星的所在,還有那巨大的望遠鏡,黑色的外殼一塵不染。
「奶奶每天都會親自擦拭,她說曉淨姑姑最愛乾淨了。」思淨的話再度含曉淨熱淚盈眶,她在天堂快樂的生活時,母親過得是悲慘傷痛的日子。她欠慈愛的母親太多了。
曉淨孺慕的眼光投向被大嫂攙扶坐在白色貴妃椅上的母親,杜母也回應女兒一個慈祥的笑容。剎那間,曉淨覺得母親依然是二十三年前那個美麗的婦人,她臉上散發的慈愛光輝,仍如以往救她捨不得移開眼光。她的母親是最美麗的,一直都是。
「爸爸和媽媽當年度蜜月回來時,替你帶回的禮物都還好好保存著。不過巧克力是丟了。」
曉淨從思淨手中接過一個雕飾美麗的珠寶盒,盒子一打開就有個娉婷的芭蕾舞孃隨著天鵝湖的音樂旋轉。另外還有她一直想要的歐洲各國風景明信片,以及羅浮宮的畫冊。
「媽媽還買了一件漂亮的小禮服要送給你呢!」思淨打開衣櫃,取出那件美麗的小禮服。
純白的薄紗禮服,上面還點綴著數顆珍珠,那是她少女時代的幻夢——有一天,她要穿著這樣美麗的衣服,跟她的白馬王子共舞。只是這樣的夢,卻再也不可能實現了。
「你穿起來一定很美。」曉淨的大嫂蕙君柔聲說道。
「嗯。」曉淨點點頭,讓那件禮服穿過她的身體,當她轉身面對家人,欣喜地看見他們眼中的驚艷。
「太美了,曉淨。」曉風輕撥著妹妹的秀髮,讚歎道:「就像個可愛的小仙女。」
「大哥……」曉淨倚在兄長身畔微笑著,「謝謝你和大嫂完成我的夢想。我更感激這些年來,你們替我在父母面前盡孝。」
「那是我們應該做的。」
「我還是要謝謝你們。」曉淨環視房內她摯愛的親人,「我以你們為傲,你們是最好的。」
「姑姑才是最好的,我們都以姑姑為榮。」彷彿察覺到離別的那刻即將來臨,思淨不自禁哽咽起來。
是的,時候快到了。曉淨可以感覺得到,但她還有件事得完成。
「我還有件事放心不下,那就是我守護的亭亭。」
「曉淨,你放心好了,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我會好好照顧自己。」
「你真的振作起來,不再為錯誤的愛而自暴自棄了嗎?」
「是的,我不會了。」
「可是我還是不放心,你老是給我出錯。」她看見葉亭紅了臉,「除非我能找到替我守護你的人。」她望著思淨,「思淨,你願意替我守護葉亭,一生一世守候著他,使他不再失心喪志,走向正確的人生路嗎?」
其實她早已看出思淨和葉亭暗生的情懷,否則她也不會這樣要求。
「姑姑……」思淨羞赧地喊著,柔情的眼光透過低垂的睫毛偷偷投向葉亭。
「答應我,思淨。」曉淨一手握住侄女的手,一手拉住葉亭。
葉亭眼中的深情讓思淨輕點著頭,曉淨將葉亭的手交給她。
「葉亭,你也願意一生守候著思淨嗎?」
「我願意。」葉亭熱切地說。
「你不但得守著思淨,還得代我孝順父母,還有照顧我大哥大嫂,這些你都做得到嗎?」
「我會盡己之能。」
「很好。」曉淨微微一笑,「我還欠我爸一根冰棒,那是我第一篇小說被錄用時,說好要請他的。代我還給他……」她的聲音愈來愈輕,身影也逐漸淡去。「再見了,我的家人,我會再回來看你們的……」當影像變得透明,終於消失不見,杜家人模糊的淚眼中,彷彿還看見她臉上天使般的笑容。而那件白色的小禮服在失去主人後,也無力地飄墜在葉亭的手上。
月光在此時如鬼魅般自房內消失,他心急如焚地追趕著曉淨,他不能讓她再一次從他手中溜走。
※ ※ ※
你逃不掉的,曉淨。
他的誓言像疾掠而過的狂風,掃過往天堂的大門飄飛的曉淨。她的心好慌,既怕被他追上,又怕他追不上她。
「曉淨,你別想逃。」月光碩長的身軀豎立在曉淨面前,她一時煞車不及,撞入他黑色的懷抱中。
他好溫暖,而且很有彈性,這是她在人間拿他當靠墊時就明白的。真可惜不能帶他回天堂,不然她躺著看書時,就會更舒服了。
月光握住曉淨的肩,閃著黑色風暴的憤怒眼眸眨也不眨地凝視著懷裡輕顫的小天使。
曉淨是有些心虛。不過這件事不能怪她呀!
「我不是想逃,是身不由己。你知道彼得的召喚就是這樣,他一喊我,我就像支箭般射過去。」
「好,我不怪你。」月光突然笑了起來,笑得曉淨起了雞皮疙瘩。天堂的大門就在不遠之處,這個魔鬼不會打什麼鬼主意傷害她吧?唉,這個想法未免太小人了點,她用腳趾頭也想得出來,月光是不會傷害她的。
「既然你不怪我,我要回去了。」她想從他懷裡掙脫。
「等等,你是不是忘了什麼?」月光及時箝制住她。
「有嗎?我不記得了。」她故做不懂,仍努力想離開他的懷抱。
「看來你的記憶力還不是普通的糟。」月光譏諷地說,一隻手抓住她,另一隻手握住她小巧的下巴,讓她避不開他黜深眸光的注視。「你忘記我們說好了嗎?你要隨我回地獄。」
「我沒答應過。」她鼓起勇氣迎向他眼中狂暴的火焰,「是你自己說的,我從來沒同意過。」
「你說什麼?」月光氣黑了臉,燃著怒火的黑眸,像要將她吞噬。「我自己說的?你從來沒同意?你竟敢這麼說!」
面對他氣急敗壞的猙獰面孔,曉淨差點膽怯的搖頭屈服。不行,這樣太沒原則了!
「本來就是啊……」她顫抖著,「一直都是你自說自話,從沒給我機會發表意見。」
「你到底有什麼意見?」他咬牙切齒。
「我……」她抖顫如秋天的枯葉,但一想到兩人身份上的差異,連忙咬牙回道:「我是堂堂的天使,當然不能隨你下地獄!」
月光的臉色更加陰霾,覺得自己上了曉淨的大當。她怎能這樣對他?在他付出一片真情之後,她竟然要甩下他!他的眼神空洞,所有的情緒都抽離了,只剩下一片冰冷。
「你從一開始就在耍我?我真是個大傻瓜,讓你騙了這麼久!你騙我幫你,讓我以為你是真心的,你……」
「我沒騙你!」曉淨受不了他的指控,大吼道:「我愛你,以最初最真的心傾慕你!儘管你是個自大又頑固的魔鬼,我還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可是你不明白,完全不明白。我不能跟你回地獄。我是個天使,有該盡的職責。」
「去他的職責!如果你真的愛我,不會拒絕跟我回地獄!」月光也發火了。
「那完全是兩回事。」
「什麼兩回事?」月光嗤之以鼻。「別對我說那套正邪不兩立的大道理!我只知道,我要你跟我走,你就得跟我走!」
「你太霸道了!你不能違背我的意願,月光。」她誠懇的央求道:「請不要破壞我們之間的感覺。我愛你,只是我還不能肯定這份感情是否深刻到讓我願意為你犧牲一切。請你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很快想清楚的。」
「我已經給你夠多的時間了!」月光暴跳如雷。這裡離天堂太近了,他不能冒失去她的危險。他知道如果任曉淨離去,他便會永遠失去她。不,他不能失去曉淨,不管用什麼方法,他都要把她留在身邊。
「抱歉了,曉淨。」
什麼?曉淨不明白他為何道歉。她還來不及做更深一層的思索,只覺得一股力量襲向她,她立時陷入無邊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