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星不著痕跡的將臉盡量避開儀月探究的眼光,沒察覺到自己的臉快要鑽進柔妹豐滿的胸脯了,引來後者咯咯嬌笑。
他警覺的巧妙移開,心裡有苦難言。真是前有狼,後有虎呀!避得了鳳儀月,卻躲不開姚柔妹的糾纏,他突然不曉得兩者哪一個對他的威脅最大了。
對於鳳儀月,他有種連自己都弄不明白的奇妙情愫存在。
他承認初見面時,便為她的美貌心動。畢竟他看過她穠纖合度的動人裸軀,還抱過她軟綿綿的玉體,而他是個正常男人,如果要強說對今生擁抱過最絕美的佳麗無動於衷的話,無疑是自欺
欺人。
但除了三不五時回想一下她嬌美柔軟的胴體外,她宜嗔宜喜的嬌靨,總在他最沒防備時冒出來,尤其是那雙慧黠靈動的眼眸,老是不願放過他,徒然困擾他的心。兩人是沒有結果的。他不斷提醒自己。
伯靡有意促成她與季抒的婚事,這點他老早知曉。雖說雙方還沒有正式締結婚約,但這是早晚的事,鳳儀月幾乎當定了季抒的妃子,成為他的表嫂,他實在不應該再想她。
然而思緒如風,完全由不得人做主。如果可以不想,他當然是不願想,偏偏鳳儀月就是不放過他。中午一別後,他想盡辦法不跟她碰頭,誰曉得季抒為慶祝不久前的一場勝利,以及歡迎姚族和鳳族勇士的到來,下令舉行宴會,還要他非得參加。在這種場合,他總不能再蓬頭垢面的現身,如此精明的鳳儀月不疑心才怪。仗著之前她並沒有看到他的真面目,他索性堂而皇之的露面,穿上草上飛不可能穿上的華麗衣服,擺出輕浮的貴族架勢,希望可以瞞騙過她。
無奈。鳳儀月放著滿桌的山珍野味,不理會週遭男人投向她的愛慕眼光,以及女人投向她的妒意,彷彿他是她看中的獵物,以一種玩味的探究眼神追捕著他。像現在,身為主人的季抒溫柔體貼的勸她加餐,她卻是心不在焉的朝他一笑,隨即又將眼光挪回他身上。
她到底曉不曉自己在幹嘛呀!曉星氣悶的想。
季抒將她安排在最接近主位的席次,昭告著對她的重視,注視她的目光亦是溫柔含情,這笨女人卻不懂得把握,罔顧姚英妹、紅香及早娘嫉妒的眼光,頻頻眷顧他,真是不明白她心裡在想什麼!
但氣歸氣,對她大膽、不避嫌的執著眼光,曉星心裡還是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歡喜。
她該不會認出他來吧?
想到這個可能,他不禁冷汗淋淋,又覺得不可思議。他一直是蒙面的,鳳儀月怎麼可能認出他?且兩人不過相處一晚,其中有大半時間她還是昏睡的,她究竟憑哪一點懷疑他是草上飛?
虞曉星和草上飛是截然不同的兩個個體,除了季抒知道真相外,沒人能窺出兩者的關聯,鳳儀月不可能會曉得!
心裡雖這麼想,對於儀月不放棄的探究眼光,還有每當柔妹靠近時,閃動在她眼睫間的火光,還是讓曉星提心吊膽。
要不是她緊盯著他不放,他才不情願利用柔妹逃避她。畢竟這樣玩弄一名真心待他的少女的感情太不厚道。
想到這裡,曉星當機立斷的決定該是終止遊戲的時候。他抬首望向高掛穹蒼的明月,那樣圓滿的月色,彷彿是為了彌補昨夜被暴風雨破壞的美麗,顯得格外耀眼璀璨。
搭建在主營區前方空地的營火熊熊燃燒,芳香的食物燒烤氣息撲鼻而來。但他沒心情享受環繞住他的歡樂氣氛,任性的從座位上站起來。
「曉星,你要上哪?」硬跟他擠在同一席位上的柔妹不依的嬌嗔,小手拉住他衣角。
「柔妹公主。」他俊雅的嘴唇揚起一抹安撫的淺笑。「我有點私事要解決,請容我失陪一下。」
「什麼私事?人家也要去!」她驕蠻的不肯放手。
他聳聳肩,臉上笑容不變,眼神透著輕嘲。
「這種私事只適合一個人解決,公主不會想參與的。」
像是突然明白他眼裡的嘲弄,柔妹臉紅紅的放開他,仍不放心的交代,「要快點回來喔。」
他朝她頷首,微笑的轉身離去,目標是圍繞營區的樹林。
這樣總可以避開風儀月了吧?雖然顯得懦弱,但偷跑是他能想到的最好方法了。儀月望著他的背影,腦中閃過數個念頭,立刻明白他是藉機溜走。她嘴角輕輕揚起,她正想找機會跟他獨處,沒想到他會為她製造良機。
她側轉向同席的堂妹。「我肚子有些不舒服要告退一下。」
「要不要緊?」她擔心的問。
「沒事的。」她輕聲道,眼光瞄向正在應付英妹的季抒,悄悄溜出席外,朝曉星離開的方向緊追而去。
◆◆◆明月當空,清風襲來,儀月走進充斥著各種蟲鳴的樹林裡,失去了曉星的影蹤。好快的身法!她就知道虞曉星不像外表那般簡單。在那張看似輕浮,刻意顯得無能的俊美臉孔下,隱藏的是耐人尋味的高超本領。他以為瞞得過她,卻不曉得他那雙眼眸裡的心虛,早已洩漏了他的秘密。
仗著胸前掛著的夜明珠,即使在幽黯的林子裡,儀月仍能輕易視物。何況今夜月光皎亮,更有利她的搜尋。
她豎起靈敏的耳朵,在蟲聲卿卿的樹林裡查探可疑的聲響,尋找他的去向。可惡!
儀月踩過滿地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傳進隱藏在她右前方第二棵樹後的曉星的耳中,令他不由在心裡詛咒起來。沒想到這女人如此難纏,竟然跟到這裡來!她到底想怎樣?!
「我看到你了。」儀月清脆的聲音響起,「男子漢大丈夫這樣躲躲藏藏算什麼!」「你一個姑娘家,追著男人進林子裡,又算什麼!」曉星不客氣的反譏,從樹後出來。
皎潔的月光慵懶的穿掠微風輕拂過的樹隙,在曉星濃眉蹩起的怒容上映出零亂。細碎的光影。
她注視著明滅不定的陰影,想像著那是罩在他臉上的巾子,想像他只露出一雙眼、其餘臉孔都消失在蒙面巾下的樣子。
然後,她發現那雙冒火的眼瞳就如記憶中草上飛的眼睛那般明亮,心裡更加肯定。「你跟著我幹嘛?」他不耐煩的問。
「我找草上飛。」她不喜歡跟他拐彎抹角的耍手段,索性挑明的道。
曉星眼一眨,呼吸紊亂了一下下,沒想到她會這麼說。但他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被套出話的傻瓜,他很快地彎起嘴角,堆滿虛偽的笑,拱手道:「既然儀月公主找的人不是在下,曉星還有事待辦,請容我告退。」
她要是任他像蛇般滑溜的溜走,她就不是鳳儀月了!她腳尖一點,很快攔在他身前,英氣勃發的眼眸直勾勾的睇進他眼裡,銳利得像要看穿他所有的偽裝。「我知道你就是草上飛,你瞞不住我的了。」她自信的眼神,讓曉星在氣結之餘,更有莫名的悸動。
他很快做了個深呼吸、揮去不該有的遐思,腦中思緒電轉。
儀月從他眼皮輕微的跳動,看出他正在轉主意打發她。
「為什麼不肯承認?」她不解的問。「我又不會揭露你的身份。」
不會?那她以為她正在做什麼?!
曉星淡淡一笑,高大健壯的身軀朝她走近一步,暴露在月光映照下的臉容有抹輕佻的笑意,強烈的男性氣息危險的直逼過來。
他閃閃發光的兩眼充滿熾烈的火焰,穿透黑暗的夜色,展現霸氣十足的邪惡緊盯著她。
儀月感受到他眼中輻射出來的強勁熱力,頓時亂了心跳和呼吸。在黑夜的森林裡,他褪去了文明的外表,剛毅俊美的臉容,發散出難以駕馭的狂野氣質。她從不認為自己是輕易被男色迷惑的花癡女,但眼前的男子有種令女人很難抗拒的邪惡魅力,讓她無法輕易轉開眼光,像只被蛛網困住的小生物,束手無策的瞪住他不懷好意的俊美臉容。
「想找我就直說,何必編出個草上飛?」他低啞的嗓音暗示意味濃厚,儀月立刻警覺起來。
「你胡扯什麼!」她不悅的嬌叱。
「不是嗎?」他更加大膽的貼近她,英俊的頭顱傾向地,兩張臉的距離不到一手掌寬。
儀月好不容易鎮定的心神,被他刻意的挑逗再次打亂。他滿是侵略的男性溫熱鼻息不合禮儀的吐在她柔嫩的頰膚上,溫暖的感覺拂亂她的心,引起身心一陣莫名搔癢。
「我沒有!你本來就是草上飛。」她的抗辯彷彿是一句軟弱的歎息,曉星輕浮的逸出不在乎的笑聲。
「美人兒,你說什麼便是什麼,反正我們都曉得你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儀月在驚駭中生出一絲疑惑。她想要的不就是確認他是草上飛嗎?可是聽他這麼一說,她卻失了主張。為何她執意要找草上飛,執意認定眼前危險的男子便是她的草上飛?
她的?
儀月感到頭暈目眩起來,她慌亂的抬起眼,綿密的睫羽如陷進蛛網的蝶兒不安的掙扎煽動。
曉星眼裡的光芒,恍如帶著閃電魔力的能量,掠奪了她所有的矜持和理智,教她無法別開眼,不去看他邪氣的俊臉。
他喑暗的瞳眸似乎能穿透黑暗的夜色,看穿她每個連自己都羞於承認的思維。隨著他的頭越俯越低,儀月禁不住雙膝發軟,無法自制的傾向他的懷抱。
男性掌心裡的熱力透過單薄的衣料傳到她的皮膚,她驚愕的瞪視他,感受到他身上強大的力量。他果然不像他刻意展現的那般無能!她的心驚喜著,萬般柔情湧上雙目,而這震撼了曉星。
他感覺到一直引以為做的理智正逐漸遠離,他知道自己一定會後悔的,卻無法不向她眼中如月光般柔和的情意俯首稱臣,被她如花的麗顏吸引。
漸漸的,他的眼裡就只剩她粉柔的唇瓣,鼻端聞嗅著屬於她的少女馨香。他的唇貼上她,一陣夾帶著甜蜜的軟柔觸感佔領了他所有的知覺。他忍不住進一步貼合,男性的本能使他魯莽的開啟他不該沾手的寶藏……噢,那是教人即刻死了都甘願的甜美,那樣心甘情願的奉獻,那般義無反顧的馴服……她軟綿綿的胴體,婀娜多嬌的完美曲線,完完全全緊貼住他的男性需求,任他取用,佔有。
取用、佔有?
取用這不屬於他的甜津,佔有這不該是他的女人?
該死,該死!
為什麼他竟被她迷惑得忘了本性?還是貪花好色就是他的本性?
他原本只想嚇嚇她,沒想到受到驚嚇的,反而是自己!
該死,這該死的女人究竟有什麼魅力,讓他忘了自己的身份,還有她該死的身份!
儘管心裡氣憤不平,曉星卻沒有立刻推開她。他灼熱的掌心順著她柔滑的背脊滑向她圓翹的臀部,刻意施壓,讓她感受到他勃起的慾望。在她驚愕的喘息時,柔情蜜意的吻瞬間變得具有侵略性,無情的卷掠起狂風暴雨,摧殘她這朵嬌美的小花。「這就是你要的嗎?高貴美麗的儀月公主。」他輕佻的點著她的唇道,低啞的嗓青充滿曖昧。「編什麼草上飛騙我,其實只要你說一聲,我隨時願意為公主效勞。這樣,這樣,還是這樣……」他以嘴唇和手,恣意輕薄她驚呆的嬌軀。當男性的指尖摸向她柔軟的胸脯時,儀月警覺的阻止他。
曉星發出沒有溫度的笑聲,發亮的眼瞳裡有光無熱。儀月沸騰的血液驟然降溫,一陣怒氣在胸腹間急速翻升。
「何必假正經呢?」他眼底的嘲諷令她心寒。
「你來找我,不就是想這樣嗎?」他自大的繼續道。「所有的女人都一樣,高貴的公主尤其愛我這樣,我領教夠了。」
「你說什麼?」她為之氣結。
「難道不是嗎?」他色迷迷的說,像是一點都沒有察覺到她因憤怒而僵硬的身軀,變本加厲的對她上下其手。「不管是鳳族公主,還是姚族公主,都耐不住寂寞的找上我。我呢,是來者不拒,只要大家開心就好。」
儀月的怒氣終於被徹底挑起。
這該死的傢伙到底拿她當什麼?還拿姚柔妹跟她比!
一股夾雜著嫉妒的怒焰流竄在她血管裡,她眼冒凶光,不假思索的揚手打向那張掛著浪蕩、下流笑容的可惡俊臉。
在手掌碰撞臉的清脆聲響後,是她惱羞成怒的嬌叱:「下流!」
雖然有心理準備承受她的一巴掌,曉星還是覺得臉上辣熱的疼痛不好受。畢竟他不常挨打,何況是被盛怒中的女人甩一巴掌。
但糟的還不只如此——這也給了他一個教訓,就是千萬不能惹火女人。
儀月在打了他一巴掌後;餘怒未消,氣憤的推開他壯碩有力的身軀,趁他搖搖晃晃的退開時,踢向他胯間。
好個陰毒的女人!
他慌張的往後閃,避是避開了,但一腳踩到樹根上,讓他一個失足往後跌,跌成四腳朝天。
他狼狽的模樣略略消去了儀月的怒氣,她於心不忍的想上前探視,曉星卻一副見到鬼似的驚恐樣,朝她大喊:「你這個蛇蠍女人別過來!我受夠了!」
從來沒見過如此孬種的男人!他怎麼可能是她的救命英雄草上飛?!
氣憤自己一時的鬼迷心竅,竟把野雉誤當成鳳凰,還讓個浪子給輕薄去,儀月滿腔的熱情頓時化成冰冷。她氣憤的一頓足,轉身奔離害她丟臉的樹林。
獨處在暗寂的樹林裡,遠方的嘈雜喧鬧不知何時淡隱下來,月光透過樹梢灑落,引起獨自舔傷口的曉星注意。
他抬起眼,星辰般的明亮眼眸,穿過頭上稀疏的樹葉,望見伴著一顆明星的圓月。那溫柔圓滿的月光,像儀月含情的眼眸。可是他知道,過了今夜,這圓滿的月即將殘缺,直到下一次的月圓時候。
只是他和儀月沒有另一個月圓,就像伴在明月身旁的燦星只是偶然的經過,准曉得下次是否還有幸陪伴明月一起出現。
他就像那顆星,而且他清楚明白,即使是那般美麗的明月,也無法挽留住他流浪的心。他只能撇下心裡深切的遺憾,告訴自己這種結局是最好的,總比投下感情後,無法割捨的痛苦要容易忍受。
提起疼痛,他揉了揉額角的腫脹,接著碰觸臉頰上即使是清涼的夜風也拂之不去的熱辣,有點自虐的享受著這疼,彷彿只要還能感受到疼痛,儀月就沒有真正離他而去。哎,他在想什麼?!
曉星揮開不該有的癡念,那麼凶的女人,他還想她做什麼?
雖然是他故意惹惱她的,可是她的反應也太強烈了。兩人間可沒有深仇大恨,她犯不著攻擊他的命根子呀,害他撞到頭,真是的!
肉體上的疼痛也就算了,要命的是他的男性自尊狠狠被撞了個瘀青,不曉得下次碰面要拿什麼臉對她!
但想到她迷濛的眼光,為他開啟的紅唇,他心頭夾雜著羞憤的怒氣奇異的消失,身體發熱了起來。他嘴角漾起一抹滿足的笑意,即使是高傲凶悍的鳳儀月,也難逃他的男性魅力,而且她是那麼甜,比他親近過的任何女子都甜。
他微笑的低頭盯著自己的手。
這修長、寬厚的手掌,曾經撫過她柔軟圓潤的曲線。當他將曾經有過的觸感,和昨晚與她裸裎擁抱取暖時的視覺。觸覺印象相印證時,那股令他全身暖和和的灼熱潮流立刻衝擊向他。
他納悶自己得花多長的時間,才能將她的美、她的嬌忘記。
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喔!他咕噥著。
「曉星。」熟悉的呼喚自下面傳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低頭往樹下瞧,與一雙充盈著坦蕩、友愛光輝的炯亮眼眸對個正著。他迅速漲紅了臉,心虛的像個潛進屋裡偷東西,卻正好和回家的主人撞個正著的小賊。他不自然的清了清喉嚨,朝下面的人喊這:「季抒,你怎麼來了?」
「來看你呀。歡迎我上去吧?」月光照出季抒燦爛的笑顏。
曉星沒有反對餘地的垂下樹籐。倒不是輕視季抒的能力,而是讓未來的天下公主像猴子般爬樹,總是有失體面。
季抒抓住樹籐,幾個起落便到達曉星身邊,一手拿著用兩個巴掌大的樹葉包著的食物,攤在曉星面前。
「你匆匆離席,沒再回來,也沒回自己的營帳,我想你必然是為了避開姚柔妹的糾纏,躲到這裡來,我擔心你沒吃飽,帶這些給你。」
曉星看他一眼,季抒閃亮的眼眸裡有抹不曾出現過的探詢意味。他心一驚、繼之又想到,聰明如季抒怎麼可能不懷疑呢?他自嘲的掀了掀嘴角。
「你的臉怎麼了?」季抒不動聲色的問,眼光從他俊臉上的掌痕,污跡,移向顯眼的紅腫。
「很狼狽嗎?」曉星摸了摸臉,反將更多的髒污塗到臉,惹來季抒一陣輕笑。原來他跌倒後,沒有做任何清洗,只以手隨意揉了揉傷處,反將手中的髒污給塗在臉上。曉星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錯誤,聳了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他不在意,卻有人不想糟蹋帶來的食物。季抒建議道:「你先清洗一下,咱們等會兒再談。」
曉星順從的飛身下樹,幾個起落便找到熟悉的水源——流經林中的小溪。略做清洗後,他施展輕功回到搭建樹屋的巨樹上,卻在外頭找不著季抒,料定他必在樹屋裡。季抒向來覺得樹椏讓他坐不安穩,不像他就喜歡躺在上頭,悠閒的觀賞滿佈穹蒼的星辰。他進入簡陋的屋內,季抒坐在他睡覺的床榻上,見他進來,微微一笑,算是招呼。曉星不客氣的享用他帶來的上好漳腿肉,季抒體貼的遞過去一瓶酒,曉星湊到嘴邊喝了一小口。
「你還沒告訴我,你臉上的傷是怎麼一口事。」
儘管料到季抒不會放棄這話題,曉星還是嗆到了。
「能讓你緊張成這樣,想必是不太容易回答吧。」
曉星責難的看季杼一眼,無言的責怪他為什麼不肯等他吃完再說,這下可讓他沒胃口了。季抒卻只是笑,像是對他的反應感到有趣。
「你明知故問。」曉星被他看得不自在,別開眼,垂下眼瞼,彷彿正專注的傾聽屋外風與夜的對話。
「我只曉得……」季抒的眼光變得犀利,「你走後,風族的儀月公主也跟著不見人影。」「你懷疑我跟她在一起。」他平靜的陳述,眼瞼始終合著。
「我不用懷疑。」季抒的口氣有點沖。他並不想這樣,只是想到鳳儀月氣沖沖回來後,更顯心不在焉的態度,心裡就是有疙瘩。
他不是自大狂,不至於認為全天下的女人都得將他放在眼裡。姚柔妹及許許多多女子對曉星的心儀,他從來不曾在意過。只是儀月,該死的,她是鳳族的公主,才貌冠絕天下,偏偏伯靡又曾向他建議過這樁婚事,他忍不住在乎了起來。
「她應該是跟你在一起。」他郁卒的咕噥。
「你在乎?」曉星並不意外。換成是他,他非但在乎,還在意得要命。
「不曉得。」季抒輕喟出聲,眼光顯得迷惘。「她跟我之前認識的女孩不一樣。她不像早娘那般柔媚溫馴,也沒有紅香的驕縱任性,更不似英妹公主的悍猛。」「或許你還該加上流雲的機伶善變,狐媚惑人!」
聽出他語氣中的憤懣,季抒苦笑,「你還在意那件事?都已是陳年往事了,何況你很清楚是她來找我的。」
「為什麼找的人不是我?」曉星喃喃自問。「我的心意她難道不明白嗎?為什麼這樣傷我的心?」
「或許她認為如果她找的人是你,你決計不可能放手。」
「沒錯!」曉星咬牙切齒的回答,臉色陰暗。「我怎麼可能讓心愛之人成為一個——」「或許就是這樣。」季抒打斷他的話,也打散心底深處的愧疚。「她雖然是我們的師妹,可是她的身份卻是個女奴。師父訓練她的目的,不過是要讓她成為出色的間諜,有助於復國大業。流雲一直知道這點,也早準備好做任何犧牲……」
「但是在犧牲之前,她決定將玉潔冰清的身體交給你,而不是我……」
「曉星……」「你不用說了!」他斷然拒絕他的進一步解釋。「早在知道她獻身給你時,我就對她死了心。我心裡明白,如果她愛的人是我,不會這樣殘忍的對我。流雲從小就仰慕你,那是再明顯不過的事實,你又不是笨蛋,當然也知道,只是對於你明明什麼都知道,卻還是讓愛你的流雲做這樣的犧牲,為你做盡骯髒事,剷除所有阻礙復興夏室的阻力,我不免為她不值。但想想我自己,跟她又有什麼不同?用盡權謀,不惜連自己也賠上,結果是不是也同她一樣被你遺忘?」
「我沒有忘了她!」季抒狼狽的道。
「你是說,在你有了諸如早娘、紅香和英妹公主這些美人的愛慕之後,你仍會為她留一個位置?」
對他刻意沒有提到鳳儀月,季抒只是眨了下眼,眉頭蹙攏的道:「只要她願意,我樂意照顧她。」
「問題是,流雲是否願意成為你眾多嬪妃中最卑微的一個?」他的目光投向漆黑的夜色,「如果她夠聰明的話,她會要求恢復自由,一塊屬於她的土地,從此遠離。」「成為我的妃子有那麼令人難以忍受嗎?」季抒氣悶的問。
「如果你不能寵愛她。全心全意的愛她,那會比死更難受。」曉星喑暗的眼眸襄有著壓抑,淡淡的悲涼在濃密眼睫間的陰影處擴散。「女人失去了愛,會像花兒迅速枯萎。尤其若她為你生了個鋒芒畢露的兒子,卻因為她的身份使得孩子受到排擠,無法得到應有的尊重,那時候她會更加痛苦,恨自己為什麼要將個無辜生命帶進她淒苦的人生,陪她一起受苦。」
季抒被撼動了,他知道曉星說的其實是他自己和他母親的遭遇。他曾陪曉星經歷過喪母之痛,瞭解曉星最沉痛的悲傷。
若不是大舅父的喜新厭舊,也不會造成曉星之母飽受心痛和被人欺陵至死的坎坷一生。曉星之所以要隱藏實力,讓人以為他只是個生有俊美外表、沒什麼才能的貴族庶子,也是為了避禍,不想同胞手足嫉妒他的才幹,引來殺機。
但他絕不會像大舅那樣薄情呀!季抒對自己說。為了興復夏室,他勢必納有功於夏、有意嫁給他的每一族公主為妻,好攏絡各方面的勢力。他會盡量要求自己對每一位妃子做到公平,不會讓他的女人遭遇曉星母親那樣不幸的命運。何況流雲跟他情誼深厚,他更不忍心讓她受任何委屈。
「曉星,你認為我是那種薄情寡義的人嗎?」他喟歎出聲,希冀得到表弟的認同。「我怕你太過多情,也怕你根本無心打理那些瑣事。」曉星意味深長的看進他眼裡。「等到你成為天下公主,政事將佔據你絕大部分的心神,你有多少時間可給後宮的嬪妃?各族年年都會進貢美女,新人都來不及應付了,還理得了舊人嗎?搞不好,一年都見不到一次呢。季抒,只怕你要辜負滿園春色,讓癡情的花兒自開自落,枯謝一地。」「我不納新人總行了吧?再說,我可以立一個寬厚聰慧的王后隨時提醒我,為我打理後宮。」季抒爭辯道,並有些納悶他們怎麼會討論到這裡來?復國大業未成。他父王仍在,說這些好像都太早了。但他仍忍不住加上一句話,「鳳族公主是最好的王后人選!」曉星迅速將臉轉開,頻做探呼吸,以免自己失手掐死季抒。
但就在他努力控制體內嗜血的衝動時,季抒重拾話題,「你還沒回答你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你若再不說,我真要懷疑你把話題扯這麼遠,是不想回答我這件事了。」答對了!曉星咬牙切齒的在心裡回道,有點怨恨季抒的聰敏。他就不能笨一點,讓他混過去嗎?
他保吸一口氣,挑釁的揚高一邊眉毛,「如果我說是被鳳儀月打的,你是不是可以放寬心了?」
「她為何打你?」季抒愕然。
「一言難盡。」他虛弱的答,希望季抒懂得見好就收,別再追問了。
「我洗耳恭聽。」
偏有人這麼不識相!曉星氣餒的瞪他。然而季抒倔強不退讓的表情,顯示出追根究底的決心。
「簡單的說,就是鳳儀月認定我是草上飛,為了打消她的懷疑,我當然得使些手段,結果便挨了她一巴掌。」
「你使了什麼手段?」
「你不會想聽的。」他咕噥道,轉開眼光不看季抒。「反正我表現得一點都不符合她心裡那位品德高尚、英勇神武的草上飛,她自然對我死心了。」
「鳳儀月可不是這麼好打發的人。一旦起了疑心,我不認為她會這麼容易釋疑。」「就算她還懷疑,也沒機會纏著我證實了。」曉星當然明白這點,但他以為只要他離開一陣子,她終究會忘了草上飛,對整件事釋然。「反正我很快得趕赴戈邑進一步對付寒薩。對了,在草上飛去戈邑時,別忘了要把虞曉星派離這裡,免得讓有心人起疑。」「我知道。你已經想到要如何瓦解戈邑的兵力了嗎?能不能緩些日子再去?我擔心你這時候離開,我很難應伺姚族的柔妹公主。加上鳳儀月之前對你的懷疑,以她的聰慧,想瞞她不可能。」季抒憂心忡忡的道。
「那也是以後的事了。」眼前的事都煩不完了,以後的事以後再打算!
「誰說是以後的事。」清冷悅耳的聲音自樹屋外傳來,曉星和季抒兩眼望兩眼,不約而同的暗叫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