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宴上的繁華熱鬧都離這裡很遙遠了,身上一襲華麗、隆重的舞衣也已卸下,換上單薄的貼身舞衣,外罩了件輕暖的深色披風,遮掩住底下誘人的窈窕。
她在樹林裡徘徊,週遭樹影森森,看起來有些可怖,夜風一陣陣吹來,颯颯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還有那夜霧重重掩向她,冰心拉緊身上的披風抵擋身與心的寒意,嬌軀簌簌抖動。
還要等多久?
她茫然地走來走去,像一個迷路的小孩。
她是迷路了,或者比迷路還慘。
迷了路,還有機會找到路回到既定的方向,她卻無路可回。
眼眶不覺發熱,在輕寒冷冽的夜風裡,她好像一隻被拋棄的雛鳥,看不到自己的方向和目標。但就算是被拋棄的雛鳥,或許都比她幸福,雖然隨時都會死,卻不必負荷自己承受不了的重擔。
一聲嗚咽自她抖動的櫻唇逸出,冰心連忙掩住唇,強行嚥下喉頭的硬塊。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許久以前她就明白哭泣挽回不了所愛的人,也解決不了自己的難題。可是……她還是想哭,哭自己一夕間顛覆的人生,哭隨著父親死去而煙消雲散的幸福生活,更哭如今活得像傀儡一樣,在別人的操縱下,走一條她備感屈辱的路。
可是她沒有選擇的餘地。
因為她承受的恩澤太多了,必須還。
她深吸了口氣,強迫軟弱的情緒退開,她要依照好音的計劃在這裡等待。可是好音怎麼還不回來?
冰心焦慮地來回踱步。
好音計劃對付唐劭傑。
雖然這件事她說了好幾次,卻一直沒有付諸行動,直到今天下午,在她為花月宴做最後準備時,好音突然告訴她這個計劃。
「唐劭傑不會參加花月宴,他要負責宴會期間皇宮裡的安全。宴會結束後,他交班給另一名御林軍副統領,跟家人一塊回去。據我這些日子來的觀察,唐劭傑習慣在交班前,獨自巡視每個崗哨,這是下手的最好時機。」
「下手?」瞪著她眼中閃過的一抹陰狠發怔,冰心喘了口氣,驚疑不定的詢問:「由誰下手?又要如何下手?」
好音沒有直接回答,目光炯炯的注視著她說:「雖然唐劭傑巡視時通常是一個人,不過宮中防衛森嚴,雖不到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程度,但稍有風吹草動,便會驚動附近的衛士。唐劭傑身手高明,我沒有把握能不動聲色的暗殺他……」
「你瘋了嗎?你又不會武……」好音眼中的神情,卻讓她領悟到自己錯得離譜。
「我會武功。」好音坦率的承認,表情微微扭曲,眼底閃過一抹無可奈何。「我無意欺騙你,不過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反而好。」
冰心沉默下來。
好音說得對,她好希望什麼都不知道,卻偏偏知道得太多。
可是,連自幼一起長大的好音會武功都不知道,她是不是太遲鈍了?
好音還有多少事瞞著她?
冰心不寒而慄,怪不得娘會說——
「你太單純了。除了迷惑男人外,其他事都交給好音吧。」
當時她很迷惑,現在卻明白了。
原來連娘都知道好音的本事,只有她傻傻的,什麼都不知情。
「郡主……」好音欲言又止,歎了口氣後,轉入正題。「要是我不能夠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刺殺唐劭傑,我會把他引到你那裡……」
「引到我這裡?」她一臉錯愕。是自己漏聽了一段,怎麼好音說的話,她聽不明白?
「郡主表演完後,可以體力不支請求退席,相信皇帝是不會拒絕的。」好音耐心的解釋,「我們回房換好衣服,郡主獨自在我勘定好的小樹林等候,那裡隱密但不偏僻,距離花月宴會場有一段距離,那段時間應該不會有人往那裡去。不管我殺不殺得了唐劭傑,都會回到小樹林跟你會合。要是我殺不了唐劭傑——多半是這個結果,我會把唐劭傑引來,由郡主色誘他。」
「色誘他?」她花容失色,彷彿聽到什麼可怕字眼。
「是。」她眼中的震驚讓好音於心不忍,但為了大局,只得狠下心。「一個月內,郡主若不跟男子交合,體內的情蠱就會要你的命,這是好音想到的兩全其美的方法。」
「兩全其美?」冰心腦筋一團混亂,她不是不能理解好音的話,而是壓根兒不想要明白!
「唐劭傑一旦迷戀上郡主,你體內的蠱毒便能經由交合釋放毒素到他體內,他早晚都會死在你手上。這也代表他背叛了皇帝,就算他的岳父是定國公,也保不了他的性命。我們還可以乘機引誘他竊取機密,煽動他索性背叛到底,殺了皇帝,好跟郡主雙宿雙飛。」
好個好音,竟能想出這麼歹毒的計劃,可是會不會太異想天開?她有什麼本領迷惑唐劭傑為她背叛皇帝?
看出她眼中的不以為然,好音嚴厲的擰起眉。
「我必須提醒郡主,這是我們目前唯一可以殺死唐劭傑的辦法了。」
「可是我不確定自己可以……」她為難地搖著頭。
「你當然可以!你的美麗是最好的武器,加上情蠱的力量,我不認為這世上有男子可以逃得過你刻意展現的魅力。」好音尖銳的注視著她說,「如果你還是覺得自己不行,最好想想我們在莽國的家人。國主要是知道你連試一試都不肯,絕不會讓他們有好日子過!你忍心看三夫人、小少爺,還有長公主,因為你的怯懦,而遭到任何不幸嗎?」
「我……」若不是顧慮家人,她早求自我了斷了。
好音顯然也看出這一點,緩下語氣勸道:「至少我們得除掉唐劭傑,給國主一個交代,否則他會認為三夫人是為了保護你,使計欺騙他。他這人心胸狹窄,會在盛怒下做出什麼事,我們誰都擔當不起。」
冰心粉白的柔唇揚起一抹嘲諷,如果桑顏卡邦認為娘會為了保護她而用計謀騙他,那就太好笑了、她的娘親江雪若確實是想犧牲她,好保住自己的地位呀。
「依照原先的計劃,你本來就要嫁給唐劭傑。你就當今晚是你們新婚之夜,不就好了!」
聽出好音的語氣轉為不耐煩,冰心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沒用,只得木然地點頭應允。
事情就依照好音的計劃進行。她跟著她來到這座樹林。在好音離開後,她獨自徘徊,忍不住望著天上的圓月祈禱,希望好音能一擊成功,她就不必犧牲色相誘惑唐劭傑了!
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做……
不知道嗎?
心裡有一道質疑響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戰慄竄遍冰心的四肢。她可以熱情的回應關寧,卻不知該如何色誘唐劭傑嗎?
何況她體內有情蠱!
先前跳舞時,便感受到它在身體裡不甘蟄伏的躍動,有如潮浪拍打著她,驅策她放縱肢體舞出魅人的舞步。
一舉手,一投足,都吸引了無數癡迷的眼光,形成一股強大的力量在她血脈裡流動,鞭策她盡情散發魅力,熱情地舞蹈。
可是她的眼呀,就像飛蛾繞著燭光轉,無法自拔的盯著關寧旋舞。一股強烈的慾望驅策著她,想要看他的眼光為她發熱,想要他的身體為她燃燒,她不斷地朝他仰起臉龐,目光跳動著火焰,跳動著挑釁。
他陰沉的壓著濃眉,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著她瞧。她的心跳得好厲害,她的呼吸好喘……
冰心不由自主地逸出呻吟,感到全身發燙,關寧的表情在腦海裡旋轉不停,刺激著她血脈僨張,難以制止血液裡一股澎湃脈動的力量。
她想要拋開披風,讓發燙的皮膚在涼風裡冷卻下來,或者,她想要的是個男人,是關寧,要他擁抱住她,讓她再一次感覺他臂膀的力量,還有那可望而不可及的男性熱唇……
就在冰心抵擋不住體內火熱的渴望時,一陣拍翅聲響起,棲息在樹上的鳥兒似被什麼驚動沖天而起,她登時僵住,一名身著夜行服的人奔了進來,與她匆匆交換一眼,便迅速經過她離去。
從眼神裡,冰心認出那人是好音,隨即領悟到好音已經將唐劭傑引來。
她本能地甩開披風,展露出穿著火紅舞衣的窈窕身段。
夜風挑起了她的髮絲,帶來一陣寒意,卻澆不熄她體內如熊熊大火般的渴望。她想像著關寧就在眼前,她為他展開四肢,呈給他優美的女體,只祈求他眼中有因她跳動的火焰,他的氣息為她而急促,他的心跳為她而奔放……
追進林中的唐劭傑,萬萬料想不到會在樹林裡看到這場誘人的舞蹈,不禁目瞪口呆。
空地上,嬌嬈的女體在皎潔的明月光映照下,像一朵花般慵懶地舒展花瓣,雪膩的嬌顏有著他生平僅見的艷媚,流轉著既天真又嫵媚的神情,堅穩地抓住他的目光,忘情地注視著她盈盈轉動的嬌軀,那緊貼在輕薄的衣物下隱約可見的女性曲線,激起了男性軀體裡的渴望,唐劭傑驚愕地倒抽口氣,急忙回身就走。
眼角餘光瞄到他離去,冰心情急之下輕叫一聲,軟倒在地。
唐劭傑無法坐視不理,遲疑了一下,便走到她身邊探問:「姑娘,姑娘……」
她閉著眼睛沒有回答,他只好蹲下來查看,注視著她白裡透紅的粉頰,發覺近看之下,她又比之前的印象美麗,心念電轉。
看她的裝扮應該是教坊司的舞姬,可是一名舞姬怎會跑到這裡來?
而一名像她這麼美麗的舞姬……他搖搖頭,美麗的女人總會引起有權有勢的男人想要佔有,她若是舞姬,只怕已經成為某位權貴的收藏品,更不可能一個人跑到這裡來。她到底是誰?
他邊想邊捉住她的脈搏,發覺她的皮膚冰涼光滑,目光落向她豐潤飽滿的紅唇,恍惚間,一縷醉人的香氣蕩進鼻內,唐劭傑連忙屏住呼吸。
她的脈搏跳得好快,但自己何嘗不是呢!
優美的男性嘴唇自嘲的揚起,唐劭傑沒想到深愛著續日的他,竟會被這名陌生女子勾起不該興起的慾念,他急忙收斂心神,在無法確定她的情形是否有礙,只有將她送到御醫那裡,交給他們診治了。
他放下她的手,小心驀翼地抱住她,一陣清涼的軟綿觸感透過單薄的布料傳了來。他心中一蕩,同時發覺一雙纖細而柔軟的手臂不知何時攀到他頸子上,輕淺的呼吸誘惑的拂過他頸間,唐劭傑低下眸光,美女原本閉起的眼睛已經睜開,閃爍著狂野的光芒直勾勾的瞪來。
唐劭傑唇乾舌燥,一股燒灼感隨著血流運行,蔓延全身。
「姑娘……」他的聲音因缺少潤澤而顯得乾啞,神情拘謹。「你……」
「我總算等到你了。」花蕾般美麗的紅唇帶著令人心碎也心醉的顫動,沙啞地呢喃,癡情的眸光在他俊美的臉上流轉,纖細的胳臂緩緩拉下他的頭,「等了好久好久……」
任何男子聽見像她這樣美麗的女子說這些話,都免不了心悸,唐劭傑的心跳得很快,頭卻沒昏。
「姑娘是不是認錯人了?」他驚愕道,聞到她的氣息帶著微微的酒香。「你喝酒了?」
「就只一杯。」她嬌憨地笑了笑。
「你喝醉了。」他做下結論,御醫那裡不知道有沒有解酒的藥?
「酒不迷人人自迷。」她意味深長的看著他說,吐氣如蘭的唇幾乎要碰到他了。
他們的身體靠得很近,近得鼻息可聞,近得只要她更用力一扯,就會密合在一塊。
冰心微微的瞇起眼,這是她想要的吧?
他的男性氣息,與強壯的體魄,散發出的陽剛魅力如同花蜜對蜂蝶的誘惑那樣的刺激著她體內的情蠱。
她可以感到情蠱在身體裡喜悅的顫動,蠱惑她放開矜持,抱住眼前的男子盡情享樂。
可是……
秀氣的眉輕蹙著,關寧充滿譴責意味的黑眸在腦海裡深炯炯的望來,她激動的顫抖著,放不開,卻不得不放。
為什麼要在她最不堪的時候遇見他?
再深的情意都遲了。
她認命的合起眼睫,嘟起紅唇……
唐劭傑的眼睛越瞪越大。
他不是頭一次遇到這種美麗的誘惑,雖然上次是淪陷了,但那是因為他深愛著續日的關係,這次……她放肆的美麗雖然擾亂了他的呼吸,卻沒有令他昏頭。
「你沒事就好!」他搖去滿腦子的綺思,斷然扯下纏在頸上的柔荑,並在她錯愕的瞪視下,放開那柔軟的嬌軀,利落的起身走開。
「唐劭傑,你給我站住!」她惱羞成怒的叫道。
「你知道我是誰?」唐劭傑停住腳步轉向她,眼神充滿警戒。
原以為對方是酒後亂性,現在發覺不是那回事。
冰心隨即領悟到自己犯了個大錯,但她很快按下心中的驚慌,眼睫眨動間濕氣瀰漫,很快營造出泫然欲泣的美感。
「我當然知道你是誰!」她搖搖晃晃的站起身,花蕾般的紅唇吐出微帶哽咽的嗓音,把唐劭傑給搞迷糊了。「雖然你心裡完全沒有我,可是我……」她吸了吸鼻子,一顆珍珠般的淚珠滑了下來,「卻把你記在心上……」
唐劭傑頭皮發麻,不明白自己是什麼時候惹下這筆情債,他懊惱的道:「我們沒見過面吧?」
冰心垂下眼睫,思緒快速轉動,琢磨著該怎麼回答才能過關。
她深吸口氣,朝他望去,一語雙關道:「你心裡只有朝陽公主,又怎麼看得到我?!」
「姑娘知道這一點,就不該……呃,把在下記在心上。請姑娘把我忘了。時候不早,容我告辭。」
「站住!」沒想到他說走就走,冰心有種被拋棄的錯愕,氣惱地衝口而出。「如果我現在高喊你非禮我,後果會如何?」
「你這是在威脅我?」他不敢相信。
「是。」她硬著頭皮承認,儘管心裡害怕,還是勇敢的對著那張發怒的臉,柔情款款地走向他。「我太絕望了,知道錯過今晚,就再也沒機會了。」
唐劭傑蹙著眉,她眼中的淚光讓他無法狠心拒絕,「什麼意思?」
「我是那麼寂寞。」她站定他面前,看著那張俊臉,想的是另一張有著剛稜線條的俊美臉龐,目光繾綣著柔情的火焰,伸手輕觸他的面頰。「忍不住要想,如果你沒有背棄我,朝陽公主臉上的歡喜與滿足就全屬於我了!為什麼拋棄我娶她?害我只能寂寞、傷心地偷偷想著你,戀著你?」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聽得他一頭霧水。「你究竟是誰?」
「我……」她綻出一抹淒然、自嘲的笑容,眼神轉冷,「是你拋棄的指腹為婚的未婚妻!」
「何蓮卿?」震驚像一尾毒蛇螯來般嚇得他倒退,冰心卻往前抱住他,用她軟糖似的嬌軀纏住他,要他感覺她全身的曲線起伏與激情。
「我只要你施捨一些些情意安慰我!」她伏在他激烈跳動的胸口哀求,「我好寂寞,好寂寞……」
「你別這樣!」懷裡的溫香軟玉直如燙手山芋,教唐劭傑難以消受。
「沒人會知道的。」她柔聲哄誘著他,寶石般的眼睛流轉著引人墮落的誘人光彩,「抱一下就好了。我要求的不多。」
唐劭傑感到呼吸困難,面對懷裡的絕色美女,他不是完全不動心,卻更清楚自己絕不能動心。
他瞇起眼,狠下心推開她。
「哎喲!」她跌倒在地,不及爬起來,便朝著他逃走的身影叫道:「我現在就喊人來,非禮呀,非……」
「駙馬請安心離開。」低沉如鐘的嗓音有效的打斷她,「我都看到了。」
冰心劇烈發著抖,一股激動得近乎絕望的情緒攫獲她的心。是他,光從聲音便能認出他來。
他怎會到這裡來?
為什麼要在她最難堪時現身,讓她羞愧得無地自容?
「關兄……」唐劭傑卻像看到救星似的鬆了口氣,目光感激地投向從黑暗的樹影裡走出來的男子。
他的表情極為冷峻,眼神卻深炯明亮,彷彿燒著兩團火。
唐劭傑一與他目光相接,便像被燙著似的,渾身焦熱。
「你走吧。」他的聲音很輕的落向他,威力卻像幾聲滾雷似的打在人胸口,唐劭傑登時呼吸困難,幸好關寧很快便別開眼,陰鬱的看向仍坐在地上的冰心。
「是。」唐劭傑沁出一身冷汗,不敢繼續待下去,頭也不回的迅速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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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像被定住似的,全身無法動彈。從知道關寧來了,她的頭便沉重如鉛般抬不起來,內心的惶恐讓她只能瞪著地面發呆。
定住她的男人也沒有說話,放任窒人的沉寂在兩人間蔓延。而風冷冷吹著,吹得衣衫振響,吹得單薄的身軀瑟瑟顫抖,卻吹不散彼此間這股沉寂的氣氛,吹不開她心底的憂傷。
她畏冷的抱住自己,寒意來自外在,也發自心底,淚水洶湧而出。
他都看見了。
儘管關寧沉默不語,只用一對可以穿透人心的眸子盯著她瞧,冰心知道他看見了,也聽到了。
老天爺太過殘忍,為何要讓他瞧見自己最不堪的一面?為何不讓她保留最後一點自尊?
悲哀與羞恥同時湧上心頭,淚水灼痛了冰心的眼。
關寧也不好受。
濕冷的空氣吹不滅他心裡那把火。
那是集嫉妒、慾望、憤怒的柴薪燃燒成的熊熊火焰,若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聽,他無法相信她會這樣作踐自己!
那暴露在月光下的火紅身段,依稀有當年純潔無瑕的影子,為什麼短短三年,她就變得煙視媚行?
不但勾引皇帝,連唐劭傑都不放過,她心裡究竟在想什麼!她知不知道,每次陪伴皇帝到冰心苑,便是他最痛苦的時候。
看著她一邊愛嬌的討皇帝歡心,一邊向他大送秋波,他又是嫉妒、又是氣憤、又是熱血沸騰,卻礙於摸不清楚她心中打算,只能靜觀其變。
那天皇帝要他抱她回房,她勾住他的頸子不讓他走,在他切脈下,發覺她的脈搏有異,後來雖然沒機會再做進一步詳查,但向來靈准的預感提醒他,冰心的種種媚態或許跟脈象有關。
是因為這樣,她才會一有機會,便賣弄色相勾引男人?
花月宴上的表演,她讓在場的人全都看呆了。
女人為之屏息,男人為她熱血沸騰。
儘管她的舞衣端莊、華麗得無可挑剔,儘管她的舞步、姿態端雅大方,然而舉手投足間散發出的媚態,卻喚起人們心中最原始的情慾,個個心情躁動,眼中充滿對她的渴望。
關寧當時便嫉妒得發狂,可他有什麼資格?
這份領悟讓他悲痛不已。
直到她以身體不適為理由告退,也將宴會裡的熱鬧與繁華全都帶走。皇帝沒過多久便覺得索然無味,先行退席,陪伴太皇太后返回寢宮,體諒他形容疲憊,只讓花朝護送。
他悵然返回居處,卻在半途時,放心不下她,拐向冰心苑,沒想到會撞見她色誘唐劭傑的這幕。
從未有過的狂怒橫掃他,考驗著關寧的自制力。
因為寂寞,所以要劭傑施捨情意?
還威脅他若不就範,就要高聲呼救,陷害劭傑?
她到底在想什麼!
只因為寂寞,就表現得人盡可夫?
所以也是因為寂寞,才勾引他,勾引其他男人嗎?
這個結論讓關寧無法接受,他怨恨的瞪視她,彷彿想出手掐住她如垂死的天鵝般低垂著的美麗頸子。
但他只是緊握住拳頭,許久,眸中的憤慨柔化了些。
不,他所認識的冰心不是這種女人。那麼——是如戴月疑慮的,她別有居心,進宮的目的是為了替查坦爾報仇,藉著色誘唐劭傑達成目的?這也正符合皇帝的期待,企圖借此考驗唐劭傑對續日的情感。
這些盤旋在腦中的疑惑,混合了近日來被她一再挑逗、卻不得抒發的情慾煎熬,逼得關寧非問清楚不可了。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賣弄色相、威逼利誘男人就範的事也做得出來,你還有沒有廉恥!那個面對桑顏卡邦的權勢威脅,拚死也不屈服的冰心到哪裡去了?為何如此作踐自己?」
他痛心疾首的質問,每一字都像鞭子打在她胸口,痛得她心頭滴血,也令她羞愧得無地自容。
終於,在他眼裡她成了沒有廉恥、賣弄色相的蕩婦!
她絕望得想要死掉。雖然曾經奢望過關寧喜歡她,可相較於他此刻對她的失望帶來的打擊,她寧願他一開始就對她鄙視,也好過唾棄她的無情。
她痛得想要大吼大叫,卻只是咬緊牙關不讓喉頭的哽咽鑽出來,視線模糊的尋找被她丟棄的披風。
沒等到她的回答,只看見她在地上摸索著,關寧不由惱火,語氣一沉,「為什麼不說話?是無話可說,還是沒臉說?早知道你如此不自愛,當初我根本不該救你!」
最後一句話,像把大刀活活的把她劈成兩半。
冰心痛苦的彎著腰喘氣,抓著地面的手碰觸到她尋找的披風。她不假思索的抓起它,忍著自胸口蔓延向全身的痛楚爬起來,搖搖晃晃的往外走。
「你要去哪裡?我話還沒說完!」關寧猿臂一伸,便將她扯進懷裡。
練武者鋼鐵般的結實肌肉隔著兩人的衣物撞擊著她敏感的身軀,冰心呼吸一窒,體內的情蠱像嗅到大餐的味道般喜悅地活躍起來,刺激血流加速,令她渾身火熱、悸動。
她駭然地在他懷裡掙扎,不願在他看輕她的情況下,屈服於情蠱的威力,表現得像個蕩婦。
「放開我!」她尖叫。
「除非你先回答我!」男性的力量不容她撼動,他輕易便制止她的掙扎,但隔著單薄衣物緊貼著他的女性胸脯卻帶來強烈的感官刺激,他愕然抽息,凝視著她的眸光像融化的黑糖。
那是慾望的眼神。
冰心顫抖地認出。
知道他正渴望著她,一部分的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迎接他的慾望,一部分的她卻逃之唯恐不及。她登時像走在天平的兩端之間擺盪,一邊是慾望,一邊是理智,搖晃得她不安寧。
最後是心底的恐懼支持了想逃走的她,以憤怒來對抗兩人間的吸引力。
「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她尖銳的叫道,滿腔的怒氣使得她的聲音顫抖。「你以為救過我,就有資格評判我嗎?當年我求你帶我走,你卻把我交代給太后,現在憑什麼管我的事?我是自甘墮落又怎樣?都跟你沒關係!」
「你竟敢說這種話?」關寧不敢相信她非但冥頑不靈,還把他的好心當成驢肝肺!
「說都說了,還怕你不成?」她怒叫,突然發覺他怒氣勃勃的俊臉靠她好近,鼻息噴火似的燒灼著她柔嫩的頰膚,她感到頭腦暈眩。
月光照明下,他英挺的五官有一種令人心跳加速的魅力,燒著怒火的黑色瞳仁裡映著她小小的影子,冰心方寸間不由起了一陣難以言喻的激越,想要自己的影子永遠的停留在他眼中。
可這是不可能的!
她醒覺起來,察覺他的嘴距離她只有兩個指頭寬,連忙別開臉,奮力地扭著身軀,企圖掙脫他鋼鐵般的雙臂鉗制,「放開我,放開我!」
然而,她越是扭動,越是加深了兩人間的糾纏。
慾望衝擊著他們,關寧固然是身體變硬發燙,冰心自己也飽受情慾苦惱,因需要而戰粟。
「不。」她低喃,收緊雙腿抗拒從小腹一路傳達到兩腿之間的熱流,卻無力阻止他覆下的唇。
他的嘴溫暖、潮濕,帶來的驚人熱力軟化了她的意志。
冰心飢渴的逸出呻吟,那雙擂打著他想要推開他的雙拳因親吻的愉悅而放鬆,頑抗的嬌軀也軟化成春水一片癱在他的懷抱。
理智被體內火熱的需要所吞沒,美麗的嘴唇登時像一朵被春雨滋潤的花般為他綻開,催促他加深這個吻。
關寧全身緊繃,積累不少日子的慾火終於從吻上她的那刻爆發,再難壓抑。
他的意志模糊,在她的鼓勵下,飢渴的吸吮著她芳唇裡的甜蜜,雙手自有意志的探索著她竊窕的胴體,隨著峰巒起伏,他的心跳如戰鼓,聲聲催動高漲的慾望,再無法忍受兩人間相隔的布料。
他的吻變得激切,沿著她自動抬起的美好頸項下移,她單薄的舞衣在他不耐煩的扯動下破裂,露出只裹著肚兜的美好胸脯。
雪嫩的、高聳的胸,吸引著他灼熱的唇自滑膩的頸側滑落誘人的雙峰之間,冰心如遭電擊,身軀不由自主的拱向他,彷彿是在邀請他進一步品嚐,花蕾般美好的櫻唇逸出令男人為之酥軟的呻吟。
「這就是你要的嗎?」關寧聲音沙啞,激情的眼眸燒灼著慾火與怒火。
「是的。」她抵受不住體內的情慾催促,啞聲呢喃著無意識的囈語哀求。
關寧卻聽得火大,不由回想起她先前勾引唐劭傑的一幕,想到他若沒有在緊要關頭現身,她會不會像這樣心甘情願的躺在唐劭傑身下,任他為所欲為。只要想到這點,他就氣得要發狂。
對她而言,只要是男人都可以嗎?
他既感氣憤,又抗拒不了懷抱裡美好的女體,怒火遂轉化為猛烈的慾火撲向她。
他狠狠的吻著她,粗暴的推她躺在地上,濕冷的感覺透心而過,冰心驚醒似的猛然睜大眼睛,腦中的濃霧散開,發現關寧正壓著她,兩手粗暴的扯開她的衣襟,暴露出她只著了件肚兜的嬌軀。
她瑟瑟顫抖,他發紅的眼睛像君王梭巡著領土,自她起伏不定的胸脯,往下落向不著絲縷的下體,那是好音為了方便她引誘唐劭傑,不許她穿上褲襠做的安排,但此刻在關寧的注視下,她卻覺得好下賤,緊張的收緊雙腿。
「不。」她搖頭,淚水串串落下。
關寧卻不顧她意願的俯身吻住她,將混合著怒氣的驚人欲焰吻進她嘴裡。
她激烈的顫抖著,感覺他粗暴的撫摸順著她身體的曲線托住她的臀部,帶來愉悅的興奮。
冰心害怕了起來,她知道他要做什麼,也渴望他做,卻恐懼屈服於慾望下的後果——他會死!
一念及此,她虛軟的身軀忽然有了抗拒慾望的力量,當他灼熱的唇如猛禽兇猛的咬住她硬如莓子般的乳尖,她逸出一聲嚶嚀,狠下心咬住他的耳朵。
「啊!」關寧吃痛的掙開,她乘機一滾,逃離他身下,鼓足剩下的力氣,連爬帶跑的往前狂奔。
關寧摀住耳朵,吃驚的看著她像只驚惶的小鹿逃竄的身影,忽然想起三年前的一個午夜,她也曾如此慌張的逃離桑顏卡邦的追逐,心頭登時湧上苦澀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