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家大戶的男主人因為有著生意上的往來,再加上門當戶對,歡喜結為親家,杜府將長女--即九歲的杜茵茵指婚給童家的大少爺,十四歲的童尚濰,這一門親事一定,馬上就成為山陽城內的一段佳話。
在童府大少爺的書房裡--
「恭喜大哥?定了媳婦兒。」八歲的童府二少爺童尚文,一瞼稚氣笑地向大哥祝賀著:
「這有啥好恭喜的?無聊!」童尚濰一臉無奈的回著,因為自從早上爹宣佈這一門親事後,府裡上上下下,每個人都爭先恐後地向他道賀,他都聽到耳朵麻痺了。
童尚濰俊秀的臉上透露幾絲的不耐煩,然後躁悶地蓋上爹要他學習看帳的童府帳目簿。自從懂事以來,他就被強逼著學習經商要務,雖出身商賈人家,但他對經商一點興趣也沒有,不愛到家中經營的銀樓、商樓,更對記帳這種東西感到厭倦。
讓父親關閉在家中近半年的他,對前幾天剛回到家,自由自在遊走江湖的二叔感到羨慕不已。
年近四十歲的二叔童堂義是爹的胞弟,有著豪爽開朗的個性,年少時拜武林奇人風信老為師,之後便離家與其師父四處行俠仗義,多年才回家門一次,據說二叔在江湖上的名氣也不小。
「大哥,這怎麼會無聊呢?上個月我在商樓裡曾見過杜家姊姊,眼睛大大的,長得很可愛,而且很好與人相處,個性很開朗活潑。」童尚文回想著上個月見到跟隨父親一起到他們商樓的杜茵茵,雖然他們才第一次見面,但杜姊姊很好相處。
他聽到杜伯父與父親的談話,因為杜府一連生了四個女兒,將來能不能生出個兒子也說不一定,或許未來虎威鏢局的事業會交由這個大女兒管理,因此以前他不曾讓杜姊姊出門,但最近,他會帶著她一起出門,讓杜姊姊學習與瞭解鏢局裡的一切事務。
「她長得很可愛,是嗎?」童尚濰瞄了一眼弟弟,「你這小子說的話一點也不可靠!」因為他弟弟向來心善,他還不曾聽過他弟弟說過哪個人醜過,就連府裡廚娘趙大娘她那個胖兒子趙原,他也說趙原圓圓的,很可愛!
「是真的啦!杜姊姊真的長得很可愛!」童尚文急得再一次重申地強調著。
「好了,幹麼這麼認真?大哥我只不過跟你開個玩笑而已。」
爹為他訂下親事,只是讓他內心的沉悶更重,因為想到自己將來繼承家業,就這樣過一輩子,還真是辛苦,但如果杜茵茵真如尚文聽言,是個長得很可愛、個性活潑的人,那麼有可能他將來的生活就比較不會煩躁。
但如果不是呢?俊秀的臉上有著一抹憂慮,身為童家的長子,兩位年幼的弟弟一個八歲一個四歲,年紀又是這麼的小,他有著一定的傳承責任,但如果杜茵茵長得其貌不揚,甚至醜惡呢?那麼他的日子必定是水深火熱。
「大哥,你在想什麼?」童尚文看著想事情的大哥,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下太快樂的樣子,他很好奇大哥在想什 。
「那個杜茵茵,她真的長得很可愛?」童尚濰瞅著弟弟,認真地又問了一次。向來好動的他,近半年來,都被爹強逼在書房裡學習看帳簿,不准到外邊去。
「這……當然是真的,杜姊姊真的長得很可愛,而且爹還說她長得很有福相呢!」看到大哥那認真瞪人的眼神,年紀還小的童尚文不免感到有點緊張。
「長得很有福相?」是什麼意思?難道說那個杜茵茵她……「她是個大胖子嗎?」童尚濰驚瞪的問,爹不是給他找了門胖媳婦兒吧?
「不,她不是大胖子,杜姊姊只是人長得比較圓了一點點,所以爹才說她很有福相嘛!」
「圓了一點點?」原來爹真的替他找了一個胖媳婦兒了。
童尚文看見大哥一臉愁苦的樣子,想必又是因為不相信他說的話,因此他開口說:「大哥,雖然是圓了一點點,可是杜姊姊真的長得很可愛,我沒有騙你,是真的,不然下次杜姊姊和他父親再來我們商樓時,你可以自己去看看。」
自己去看看?沒錯,他的確需要自己親自去看父親替他找的胖媳婦兒,因為他壓根就不相信胖的人會如弟弟所言,長得很可愛。
童尚濰內心有了一個決定,「對了,我看帳目有點累了,先到庭院逛逛,待會再進來。」
他決定到虎威鏢局看看他未來的媳婦兒,因為這攸關他一輩子的幸福。
於是他自後門偷溜出去,往西城門方向直走。
杜家的大宅子幾經整修重蓋,建築的規模不比他們童府小,或許是因為鏢師人、數多,所以宅子才不斷擴地蓋大。
童尚濰避開前院駐守的幾名鏢師,繞到後面的宅院,沿著圍牆走著,不知道要如何去見杜茵茵面貌。
突然聽見自牆的那端傳來一陣呼喊聲--
「大小姐,你現在還不能走出房間,你快點回房!」
大小姐?不就是杜茵茵嗎?
童尚濰踩上一旁的柳樹,爬上那一道牆,望向聲音的來源。
這樣趴在牆上根本就看不到裡面,童尚濰索性整個人爬坐到牆上,然後引領地向杜家院內望去。 *****
杜茵茵望著銅鏡內的自己,她因為患了疹子,而整整在房間裡休養近半個月,雖然身體已經康復,但臉上還有著一顆顆尚未完全褪去的殷紅疹子。
身體的病是好了,但她卻是整個人圓了一大圈,這讓原本就有點圓潤的她,看起來有些肥胖。
她現在會變成這樣圓腫的體型,全都拜她娘的補品所賜。她這次染上紅疹,讓她娘認為是因為她的身體太虛,因此拚命地讓下人們一天燉幾餐的補品,務必要把她補得健健康康。
「噢,我變成一個大胖子了,你們看我的臉,根本就不像我了嘛!看起來好胖,好醜噢!」看見銅鏡裡的自己,杜茵茵驚訝的喊著,連自己平日引以為傲的大眼睛,讓腫胖的臉頰給壓得變成小眼睛了。
「大小姐,那是因為你生病,等你病好了,自然就會瘦下去。」一旁年長的丁嬤嬤說著。
「對呀,大小姐,等你病好了,動一動身子,就會瘦下去。」小杜茵茵兩歲的丫鬟小青說著。
「我的病已經好了,爹說等我病好了,跟他一起練習武功,我現在就去找爹。」杜茵茵說完,挺著圓嘟嘟的胖身子立即走出房間,根本就不理會後面兩個服侍奴婢的喊叫。
「爹,您在哪裡?」穿過走廊,杜茵茵走下石階,往前堂定去。
「大小姐,你忘了加件袍子了!」後面的丁嬤嬤手拿著一件披風,和小青追著她。
在杜茵茵走下石階時,讓坐在牆沿上的童尚濰清楚的看見她,同時也因為見到杜茵茵的長相而過於驚嚇地慘叫一聲,一個失神,重重地摔落在杜家院子裡。
突然的喊叫以及瞧見一個人自圍牆上摔倒在地上,讓杜茵茵和兩名奴婢都停下腳步。
「是誰?!」杜茵茵走向那一聲像是慘叫聲音的來源。
「來人呀,有偷賊啊!」看見有人自圍牆上掉下,丁嬤嬤立即大聲的喊叫。
*****
在童尚濰的房間裡--
「你這孩子真是的,沒事幹 去爬杜府宅院的圍牆呢?就算你想要抓樹上的鳥兒,也不應爬牆的。」童堂禮語重心長地說著。
「小叔呀,濰兒沒事吧!」一旁憂心仲忡的童夫人問著正替慘白著臉、躺在床上的童尚濰診著脈搏的童堂義。
「大哥大嫂,請您們放心,尚濰他沒事,只是扭傷腳踝,需要幾天的休息。」精通醫理的童堂義,很仔細地為侄兒審視身體,看看是否有其他的傷害。
話說童尚濰自牆沿上摔落至杜家的院子裡,不一會兒立即讓杜家裡的許多鏢師團團圍住,正當鏢師們打算動手毆打他們口中所說的偷賊時,他嚇得立即表明自己的身份。
一位曾經和杜以福到過童家的鏢師認出他是童家太少爺的身份,這才免去一場可能慘遭狠毆的命運,然後由杜以福命人將他送回童家。
「沒事就好。」童夫人放心地說。
「幸好有杜家的鏢師認出你,否則你不被打死才怪!」當童尚濰讓杜家的鏢師給送回來時,他真是覺得過意不去,因為這麼丟臉的事,居然發生在未來的親家裡。
童尚濰自始至終都未發一語,只是陰霾著一張臉,靜靜地躺在床上。
「好了,老爺,你就別再說了,你瞧濰兒的臉色這麼難看,他肯定自個兒也嚇壞了,我們出去,讓濰兒好好的休息一下。」
「濰兒,你想吃些什麼,娘讓灶房替你弄去!」離去前,童夫人問著躺在床上的大兒子。
「娘,孩兒什麼都不想吃,只是有點累了,想休息。」童尚濰幽深地說著。
他娘說得沒錯,他的確是嚇壞了!
但並不是因為他自圍牆上摔下,也不是讓那一群高大的鏢師圍住而感到害怕,他是讓杜茵茵那恐怖的長相,以及她肥嘟嘟的體型給嚇壞。
「那你好好休息,我們先出去了,待會讓灶房替你燉些補藥喝!」說完,童夫人便跟著夫婿一起走出去,一旁的童堂義也正準備要走出去。
「二叔,你等等,我有話跟您說。」
就這樣,房間裡只剩童尚濰和童堂義。
「二叔,您坐,我有話跟您說。」童尚濰自床上起身,因腳踝受傷而一拐一拐的定到椅子上坐著。
「有話躺在床上說就行了,你……」
「我沒事的,剛剛您不是替我檢查過了嗎?只不過是小小的扭了腳踝罷了。」童尚濰坐下椅子,與他面對面。
「雖然你身體沒啥大傷,但你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下巴蓄了鬍子的童堂義,用手捻了下鬍子。「發生了什麼事嗎?真讓人給嚇著了?」尚濰臉上的陰鬱神情,似乎和受傷的腳沒有關係。
沒錯!他此刻蒼白的臉色,全是讓杜茵茵給嚇出來的!
他看見杜茵茵了,這看不到還好,真瞧見了,讓他當下嚇出一身冷汗,手心一個打滑,才會摔下。
他就知道不能相信尚文的話,原來他未來的媳婦兒,不但是個肥嘟嘟的胖子,而且還是個有著麻花臉的醜陋胖婆娘!
父親居然稱那等長相是福氣相?別說將來要娶她進門,單單只是想到她那一張可怕肥嘟的麻花瞼,就夠他噁心得食不下飯了!
被杜家鏢師送回來的路上,他就已經作了一個決定。
「二叔,前幾天您不是聊到想收個徒兒,延續您風派的行俠仗義嗎?」
與其讓他將來娶那個醜陋的杜茵茵,過著痛苦的日子,童尚濰決定跟隨他二叔行走江湖,來得逍遙自在。
童尚濰話一出口,這回嚇壞的人是童堂義。「你該不會是……尚濰你……是想當我的……」尚濰要當他的徒弟?
「沒錯!」童尚濰黑眸炯然有神地說著,「二叔,您就收我為徒吧,我決心跟您行走江湖。」
「這不行,我不能收你為徒!」童堂義一口回絕他,「你是大哥的長子,將來是要繼承家業,我若收你為徒,那大哥大嫂不與我斷絕關係才怪!」雖然他跟這個大侄兒處得很好,也很喜歡他,但是收他為徒,那他可是萬萬不敢想呢!
見到二叔斷然的拒絕,童尚濰並不死心,而且立即從椅上起身,然後雙膝一跪,懇求地道:「二叔,我求求您,您收我為徒吧!」
「尚濰,你這是……你的腳還受著傷,你快站起來!」見到他跪在地上,童堂義面有難色地欲扶起他。
「不,二叔,我求求您,我一點也不想繼承什麼家業,我想跟您一樣,到處行俠仗義助人。」
「尚濰,這不行的!」
「可以的,就跟您年少時一樣,家裡有我爹繼承,而我下面還有兩個弟弟可以繼承童家的大業,二叔,我求求您,您就收我為徒吧!」童尚濰的決心很強,他一定要遠離這個家,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尚濰,你……你想拜我為師學藝,然後跟我遊走江湖,這是不是跟你去杜家有關係呢?你這孩子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童尚濰將自己過得不快樂的事一一述說給童堂義聽,當然還包括剛剛見到杜茵茵一事。
「你說杜茵茵是個肥胖的醜女孩?」聽到尚濰原來是這樣嚇壞的,童堂義有點感到詫異。
「沒錯!就是因為看見她醜陋臃腫的模樣,所以我才會從圍牆上摔下來!」一想到杜茵茵那模樣,童尚濰打了個冷顫,身體直哆嗦著。
「呵,尚濰,人的長相和體型是會隨著年齡而有所變化,況且杜家大小姐不是才九歲而已,現在圓胖了點,將來或許長高就變瘦了。」
「那改變不了多少的,你知道灶房裡的趙大娘的兒子嗎?就是長我三歲的趙原,他小時候胖,現在則變得更胖了!」童尚濰舉證的說著。
「你若真的不喜歡這門親事,那不妨告訴你爹娘,提早解除這一門婚事,我想大哥大嫂應該也是可以諒解的。」童堂義想要打消侄子欲拜他為師的念頭。
「沒有用的,我爹的個性二叔您多少也瞭解,他是一個言出必行的人,他是不可能解除這一門親事,而且我爹他還說那個杜茵茵有福相!」童尚濰根本就不敢想像杜茵茵將來的模樣,肯定是跟李大娘他兒子一個樣。
「縱使你不滿意你爹為你指婚的對象,那也不必拜我為師,跟我去遊走江湖,大不了以後再納個漂亮的小妾回來,這樣就行了。」雖然他大哥沒有納妾,但有錢的大戶人家,納妾是很疏鬆平常的事。
「二叔,我是您的親侄兒,血液裡或許流有和您相同崇尚逍遙生活的因子,而且您遊走江湖這麼多年,閱人無數,應該知道我根本就不適合掌管家業,今天見到杜茵茵,只不過是讓我原本想離家的決定提早罷了。」他本來就對經商毫無興趣。
「你知道嗎?一旦成為我風派弟子,就得終身不得婚娶,這你可以嗎?而且行走江湖將會是與天地為家,這種浪跡天涯的生活你受得了嗎?」
「二叔,您不用擔香火繼承問題,您別忘了童府還有尚文和尚麟兩個弟弟,而且我的心意已決,就算您不收我為徒,我也會離開童府,因為我根本就不適合繼承家業。」
聽到尚濰這番話,夾帶著強烈的決心,他可以感受到侄兒的決心,「但是我要怎麼跟大哥和大嫂說要收你為徒,還要帶你離開童府?」
「就跟您當年離家的模式一樣,留張紙條,多年後再回來。」他聽爹說過,二叔在十幾歲的時候只留著一張字條說拜風信老為師,要跟他學藝,四處行俠仗義,然後就離家了。
或許爹剛開始會很生氣,但他相信他一定可以跟二叔一樣,多年後回來取得爹娘的諒解。
*****
幾天後,待童尚濰的腳傷好了,在某天的深夜裡,跟著他二叔離開童府。
留了張字條,除了要爹娘放心,他會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外,還要他爹退了與杜茵茵的親事,因為他已經決定成為風派的弟子,一輩子不娶妻。
「氣死我了這個孽子,居然說什麼要拜他二叔為師,一輩子不娶妻!」童堂禮鐵青著臉,大聲地怒罵。「還有堂義,下次休想我會再讓他踏進童府大門,老是說走就走,說回來就回來,這次居然還帶著濰兒一塊走,真是要把我活活給氣死!」
「老爺,這該怎麼辦?濰兒也才十四歲而已,到外邊去,他受得了那種流浪江湖的生活嗎?而且二叔一個大男人家,會照顧他嗎?」童夫人濕紅了眼眶,擔心兒子在外面的安危及生活。
「受不了也是那個孽子自討的!」童堂禮僵怒著臉,他真是快讓這個離家出走的孽子,以及那向來不拘禮節的弟弟給活活氣死,「還說什麼不娶妻、要退婚,但這親事才定下不到十日,教我怎麼向杜兄開口?」
退婚一事,茲事體大,豈是如那臭小子所言那麼簡單,說退就退!
姑娘家遭退婚,可是會影響她的貞節與名聲,要再想找個好人家嫁是很難的,這種損人聲譽與貞節的事,無論如何他是無法開口提退婚。
「濰兒都已經離家了,也不知道何年才會回來,若像二叔的話,這一出門就是十年,不退婚行嗎?怎好耽誤杜家姑娘的青春呢!」
「反正茵茵也才九歲,距離成親的時間還有好幾年,我會派人去打探那臭小子的去處,然後再把他抓回來,若這期間杜兄自己提退婚一事,那我就會同意退婚。」他童堂禮絕不會做出傷害他人名聲的事情,但若是杜兄自己提出退婚的話,那麼他會接受,畢竟是他們童府理虧在先!
之後,童堂禮先至杜府向杜以福道歉,然後立刻派人出去尋找那個孽子的下落。
而杜家這方面,也因為不願喪失與童家結為親家的機會,再加上聽說童老爺已經派人出去打探童尚濰的下落,因而沒有提出退婚的要求,畢竟與人訂親再退婚的話,對茵茵都是不好。
杜以福決定靜觀其變,反正茵茵現在年紀還小,況且找個人哪需要花幾年的時間。
杜以福絕對沒有料想到自己竟然一語成讖!
那童府派人去找離家出走的童尚濰,一找便是好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