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放!」
「可是我……」
「別再說了,先回家吧。」
「回家?」她現在最不想做的事就是回家。
沒錯!這個被緊緊抓住、掙脫不開、一身男孩裝扮的人——正是封靜心,她好不容易才躲過母親的搜捕,沒想到一出門就被一個奇怪的人拖住,而且還像逃命似地飛快往前走,不但如此,現在竟然還說要帶她回家?!
這是怎麼回事啊?這人到底是不是腦筋有問題?
「我才不要跟你回家,而且我走得好累喔,你這個人怎麼那麼奇怪啊?」封靜心懷疑著。
雖然她是很想趕緊逃離她娘親的視線範圍,但是也不能這樣瘋狂地又走又跑的,嬌滴滴的她根本受不了,她早就氣喘吁吁了,更遑論跟他回家。
「誰奇怪啊?喂!韓取……」段馭飛終於走得夠遠了,才有空轉過身來看。
沒想到這一看可不得了了——
「你是誰啊?」他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這個臉上髒兮兮的陌生男孩。
「我才想問你是誰呢!」封靜心猛喘氣之餘,還不忘回瞪對方。
「我是……」
「馭飛,聽說你很忙,想不到原來是這個原因。」突然一道飽含揶揄笑意的聲音,由後頭傳來。
段馭飛回頭一看,才發現原來來人是虞璜,也是他大師兄鐵胤珩同父異母的弟弟。
段馭飛是鐵胤珩母親的遠房親戚,照理說和虞璜八竿子打不著一塊,但是為了尋找鐵胤珩的下落,他也托了虞璜幫忙,雙方才開始有所往來。
「是你,虞璜,你在說什麼?我怎麼都聽不懂?」
「聽不懂?」虞璜玩味地看著站在他身旁的人。
「算了,那些事不重要,怎麼樣?有沒有找到我家老大的下落?」段馭飛帶著滿懷希望的表情問道。
虞璜從母姓,他母親虞媯嫵又是虞家堡的唯一繼承人,因此毫無疑問的,他也成了虞家堡的少主人。
虞家堡裡人才濟濟,各個武藝非凡,相信找個人對他們來說,並不是件困難的事。
「沒有!」
「沒……有?」段馭飛口氣十分失望。
「不過我想你若是發佈即將成親的消息,說不定大哥他很快就會趕回來。」虞璜唇邊掛著愉快的笑意。
當然,少不了的,仍蘊含著特有的戲譫表情。
「成親?誰要成親啦?」段馭飛懷疑著。
「不是嗎?否則你為什麼會拉個小姑娘逛大街呢?我以為……」虞璜看向段馭飛和封靜心的眼神有點曖昧。
「姑娘?」段馭飛朝封靜心瞄了兩眼。
原來這個髒兮兮的小男孩……是個女的?!
虞璜竟然看得出來,真是太厲害了……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根本不認識她。
「不!」段馭飛猛烈搖頭。「那怎麼可能?我根本不認識她。」
「我也不認識你啊!」封靜心跺了一下腳,睨著他道。「是你莫名其妙拉著我滿街跑的,什麼意思嘛!你要知道本姑娘……咦!你們看得出我是姑娘?」
怪了!她一直以為自己偽裝得很好,連她娘都認不出來呢!
「誰認不出來啊!」段馭飛仔細看她,這才發現還真有點姑娘的模樣。當然啦,剛剛牽住她的手時,那細嫩的觸感是不會錯的,否則他也不會將她誤認為韓取歡了啊!「天殺的,又讓小歡那死丫頭給跑掉了。」
「呵呵!原來如此,真是有趣。」會牽錯人的手?真是個難得的經驗哪。虞璜輕笑。「你們真是太有緣分了,那就慢慢聊,彼此認識認識,我就不打擾了。」
他和貼身護衛靳玄隨即轉身離去。
「什麼嘛!那人幹麼笑得那麼古怪?」封靜心懷疑著。
起初還差點讓虞璜俊美挺拔的外表給騙了,可惜對方笑容太詭了,讓她心生警戒,還是少接近為妙。
「他本來就是個怪人。」段馭飛下了個斷言。
「你才是個大怪人,還敢說別人。哼!」封靜心還沒說他呢!
「我……我哪裡奇怪了?」
「你沒頭沒腦拉著我滿街跑,還不奇怪嗎?」
「我是……好吧,既然我牽錯了人,那你為何不提醒我,還跟著我滿街跑?」段馭飛也很納悶。
喲!竟然怪起她來了。
「我一直要你放手,是你自己死纏著我的。」
「我死纏著你?」這下子真是有理說不清了。「算了,不跟你爭了,我得去找人。」
「等等!」封靜心哪可能這麼輕易放過他。
「又有什麼事?」
「道歉啊!你拉著我滿街跑,難道不用跟我道歉。」
「道歉?」段馭飛定下心來,仔細想想,她說得也有道理。
自己真是氣過頭了,才會拉錯人的,於理是應該跟人道歉。
「好!對不起,小姑娘,在下這廂有禮了。」段馭飛拱拱手。「這樣總可以了吧!」
封靜心有些訝異,想不到這個外表看來有點傲氣的傢伙,竟然會那麼乾脆地承認錯誤,還跟她道歉耶!
想來也不是個壞人嘛!
「你的道歉我接受。」她露出一抹笑容。
「那最好了。」他可以走了吧!
「等等——」
「你又怎麼了?」
「我……我餓了,看你人滿好的,我就請你吃飯吧!」封靜心很少有機會可以這樣輕鬆地做自己,不用被「才女」兩個字壓得死死的。
眼前這個長相清俊的男人,看來還挺好相處的,她決定交這個朋友。
「吃飯?我哪有這種閒工夫?」段馭飛搖搖頭。
什麼話?她、封靜心、江南第一大才女要請他吃飯耶,他竟然一口拒絕?真是太不給面子了。
「那你要去哪裡?」
「找人!」
「找人?」
「找我師妹,她失蹤了。」
封靜心努起了唇。「失蹤就失蹤,她不會自己回家啊,你幹麼那麼緊張?莫非你和她……」
「不關你的事。」他哪有空跟一個陌生人說清楚這件事。
「我……」
看著她失望的大眼睛,段馭飛竟然覺得自己好殘忍,似乎做錯了什麼事。
該死的,就說人不能太善良嘛,他絕對不能被她那雙無辜又可憐的大眼睛給打動,跟地去吃什麼飯。
段馭飛努力地告誡自己,得先找到韓取歡那死丫頭才行,要不然她又不知道會闖出什麼禍來。
「你自己多保重。一個姑娘家還是別在街上亂逛,早點回去吧。」說完,他這才走人。
封靜心望著他的背影,心裡竟有股說不出的失望——和暖意。
這個男人雖然有點莫名其妙,但是他竟然會對一個陌生的姑娘如此關心,真是個大好人耶!
只可惜……對方已經有心上人了,難怪那麼緊張。
剛剛他要牽手的人,一定是他那個師妹。
真幸福,有個這麼疼愛自己的師兄,真是太好了,不像她——
唉!江南第一大才女,看似什麼都有了,眾人捧在手心裡,事實上,她比誰都要孤單可憐。
「我不想回家!」她逕自對著天邊西下的霞光道。
無限悵意浮上心頭。
念了那麼多詩詞歌賦,氣質沒學到多少,就是學了不少傷春悲秋的調調,她艷羨詩詞中的人,或喜氣洋洋地雙宿雙飛;或因故被拆散,卻互相記掛著對方一生一世,這樣的愛戀,才是她嚮往的。
只是,尋尋覓覓,她命定的良人在哪裡呢?
銘銘紹
封靜心畢竟是封靜心,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
她終究還是得回到自己的家來。
幸好父母也沒責怪她,反而擔心她的安危,讓她好生感動。
自己的爹娘就是不一樣,一顆惆悵的心,總算得到了慰藉。
只是——
這些天,她總會攤開自己的小手,有意無意地想起街上那個烏龍事件。
牽錯手的事對她來說,簡直就是一大震撼,她從來沒遇過那麼好玩的事,只可惜對方心有所屬,還急著去找人。
如果他能留下來,或許她會多個好朋友也說不定。
「小姐,小姐——」絹兒匆忙地跑進房來。
「發生了什麼事,這麼急急忙忙的?」
「大事!」絹兒躊躇了一下,才大賀道:「恭喜小姐、賀喜小姐,你就要成親了。」
「什……什麼?」她沒聽錯吧!封靜心差點由椅子上滾下來。「絹兒,你……你說誰要成親了?」
「當然是小姐你啊!」
「我?」不敢相信,她爹娘竟然真的就這樣「賣」了她。
是的,她知道,如果對方沒有相對的身家,是絕對沒辦法取得她爹同意,將她下嫁的。
「哇!我不要,我不要嫁,我早說過我不嫁的。」
「小姐只管放心,那個鄒公子我看過了。」絹兒回想道。「他外表彬彬有禮,看來是個謙謙公子,老爺這次替你選了個好夫婿。」
她當然不能告訴封靜心,姓鄒的外表是不錯,只可惜……花心了點。
不過男人婚前風流也很正常,何況以鄒家勢力而言,這是在所難免的,說不定……他婚後就改蓋口了。
人要往好的方面想嘛!至少這個鄒清豪,比起以往那些阿貓阿狗的求婚者,實在好太多了。
「好夫婿?」問題是封靜心根本不認識對方啊!
她才不想就這樣沒頭沒腦的嫁過去,更何況聽說鄒家是經商的,那種奸商一定和她爹同個樣子——無情。
書上不也寫了,商人重利輕別離。
封老爺除了娶了個如花似玉的大房外,還有好幾個小妾和侍寢,封靜心有個年方十歲的小弟,正是小妾所出。
不過封老爺也算有本事,雖然身邊有好幾個女人,但是他就是有辦法讓那些女人個個聽話,將他奉若天神。
但她才不要!她絕對無法忍受那種事,何況看夠了她爹市儈的嘴臉,封靜心寧死也不要嫁給商賈為妻。
「絹兒,一定是你,是你表現得太好,讓那個什麼鄒公子的動心,他才會來提親,對吧!」這個死丫頭果然不可靠。
唉!悔不當初,早知道她那天就留下來扮鬼嚇嚇那個姓鄒的,並亮出自己的真面目——女子無才便是德。看他還敢不敢說要娶她。
只是現在一切都來不及了,嗚!
「冤枉啊,小姐,我又不是正牌的封靜心,哪敢佯裝你露面?更何況這麼一來,夫人一定是第一個揭穿我的。」
這是事實,封家那少根筋的夫人,要她守住秘密,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不然呢?」
「呃!」吞吞吐吐了好一會兒,絹兒才實話實說。「其實鄒公子早在老爺壽宴之時,聽過……呃!你的琴聲後,就對你有意思了。」她越說聲音越小。
封靜心就知道,古人說的話一定要聽——女子無才便是德嘛,她好端端的為何要成為什麼江南第一才女,引來一大堆名門公子的垂涎,這下可好了,下不了台了吧!
「完了,這下全完了。」
「沒關係,小姐,距離婚期還有一兩個月時間,你可以從現在練習起,說不定……」
「什麼?連婚期都訂了?」
「小姐,你也別那麼激動。」絹兒盡量安撫她。「你知道老爺他……他是個商賈,時間對他來說,就是金錢!」
「而我對他來說,不過是株搖錢樹。」封靜心氣呼呼地說。
「當株搖錢樹,總比當個賠錢貨好吧!」
身為商賈之女,就是這麼的悲哀。
「那我還真要感激你了。」
哼哼!什麼話?當搖錢樹真有比賠錢貨好嗎?封靜心可不這麼認為,反正下場還不都一樣——得待價而沽。
「小姐,別管那些了,我們快來練習吧。」
封靜心動也不動,晶瑩的臉上仍舊掛著怒火。
「小姐……」
「別說了!要成為才女,可不是一兩天,或者一兩個月就能辦到的事,絹兒你那麼聰明,不會不明白這種道理吧。」何況她這麼沒天分。
「那小姐的意思是……」
「我決定到鄒家,找姓鄒的坦白說出一切。」封靜心打著如意算盤。
本來嘛!紙包不住火,事情遲早揭穿,不如早點攤開說明的好,說不定這麼一來,她就不用嫁了。
呵呵呵呵呵,她實在太聰明了。
「小姐,你也別高興得太早。」絹兒彷彿是她肚裡的蛔蟲,看得出來她在偷笑似的。「老爺已經收了人家好幾百兩的聘金,你想,以老爺的個性,要他吐出那些錢,可能嗎?」
封靜心整顆心冷了一半,要從她爹那守財奴手中挖出一個子兒,還不如給他一刀會快一點。
「可是為了女兒美好的將來……他是疼愛女兒的。」封靜心盡力地想要說服絹兒,更想說服自己。
「是啊!就是為了女兒美好的將來……和他自己的美好將來,所以你——一定得嫁。」絹兒好心地說明。
鄒家可不是普通人家,在江南一帶的名聲,可說是和鐵夜山莊及虞家堡不相上下。如果能和他們合作,一定可以得到相當好處。
嫁個女兒,得到個乘龍快婿,還能為自己年方十歲的小兒子的前途鋪路,更甚的是鄒家親家這個頭銜……
哇哇哇!這數不盡的好處,就因為嫁個女兒就能夠得到了,以封老爺那種算盤打得精的人,哪有可能拒絕這天上掉下來的好運氣?
也難怪慈允寺除了他們封家母女外,不許其他外客打擾,偏偏姓鄒的就是有辦法可以進入,看來絕對是封老爺和姓鄒的聯合在背後搞鬼。
當然封老爺會對外發佈老婆和女兒去寺院拜拜的消息,也是為了讓姓鄒的明白,在這樁婚事裡,他並沒有吃虧,因為封家小姐可是人見人愛的哩!
「慘了!這下……這下我怎麼辦?」封靜心用著很「期望」的眼神望著她。
絹兒輕搖頭。
「嫁吧!小姐。」她只能給這麼一句話了。
銘銘銘
「喜帖,哇,是鄒家派人送來的喜帖耶!又有好玩的了。」韓取歡一看到喜帖上門,立刻搶過來拆。「什麼呀!鄒家那傢伙要娶的人,竟然是江南第一才女封靜心,真是不可思議。」
段馭飛將喜帖給拿過來,瞄了一眼。
「怎麼會不可思議呢?郎才女貌,這是天作之合啊!鄒家那麼有錢,配個才女,這樣才相得益彰。」
「可是鄒清豪有很多紅粉知己,跟你一樣是個花心漢耶,這樣豈不是糟蹋了人家大才女了。」
「什麼花心漢,別扯到我身上來。」段馭飛趕忙撇清。「我現在忙成這樣,哪還有空去花心?我已經清心寡慾得比一個和尚還純情了好嗎?」
是啦!話是這樣說沒錯,她家這個小師兄近來被「操」得太嚴重了,沒看過他這麼循規蹈矩的,看來都是大師兄的功勞。
若不是鐵胤珩將山莊交給他處理,他說不定和那些青樓的女子們玩到日夜不分、「操勞過度」,只剩下一口氣呢!
當然啦!韓取歡永遠都是鐵胤珩最虔誠的支持者,只要是他做的事也自然都是對的嘍。
「唉呀!我是在跟你談鄒清豪和封靜心,你別那麼激動了。」
「我看激動的人是你。」段馭飛轉身將喜帖遞給旁邊的總管。
忠叔立刻將帖子給收下。
「喂!那喜帖……我收著就好了。」韓取歡一看那老人家快速的動作,也知道是在防她,有些氣惱。
「你收著喜帖做什麼?又不能去參加。」
「段馭飛,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請喊我小師兄。」段馭飛皮笑肉不笑地說。「還有,人家宴請的名單上寫的是我的名字,不是你的,韓姑娘,這樣明白了嗎?」
「我……」
「好好!聰明的小姑娘,我知道你一聽就明白,現在你趕緊回房去休息,夜深了。」段馭飛將她推出門外。
「可是我想要去。」
「不准——」
「憑什麼?段馭飛,你憑什麼這麼做?」
「憑我現在是山莊的主人;憑我是你的小師兄;憑師父下山前,將你交託給我,還憑……」
「夠了夠了,不去就不去。小器鬼,我祝你去參加婚禮遇見鬼,從此以後回不來,再也不能管我。」韓取歡孩子氣地朝他扮了個鬼臉,才氣呼呼地離去。
「小娃兒!」段馭飛輕笑,根本沒將她的話放在心裡。「對了,忠叔,吩咐人去替我選個賀禮,我要親自送到鄒府去。」
「是!」忠叔欣賞地看著他。
段馭飛原本是個吊兒郎當的花花公子,如今在他的調教下,已成為一個可以獨當一面的一莊之主,應對進退,樣樣得宜。
這麼多日子辛勞地教導,總算沒有白費。
欣慰呀!真是值得欣慰。忠叔在心裡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