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心,來這裡坐,這裡比較溫暖。」
封靜心瞪了段馭飛一眼,還是蹲在角落邊,怎麼都不肯理他。
「心心——」
「別喊我,我沒有你這麼沒用的朋友。」受不了他的噪音,她終於發出了抗議聲。
如今兩人被關在地牢裡,這牢房暗無天日,幸好旁邊有兩盞如豆般大小的油燈燃著,要不然真的伸手不見五指了。
封靜心真不懂,他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你到底在生什麼氣?」段馭飛臉上的笑容不變,走向她問。「在這裡不好嗎?」
「這裡不好……天啊,你呆啦,我們被關在地牢耶,有什麼好?」
封靜心悶不住,原本打算不理他的,可不知怎的,被他一挑弄,她立刻將心裡所有的氣全部發洩出來。
「這裡很溫暖啊,比起外頭的環境好多了,何況我們餐風露宿的,你不是說了——不想再住那髒兮兮又可怕的山洞嗎?」段馭飛表情認真地說。
「我是不想住山裡的洞穴,但是地牢並沒有比較好。」他開什麼玩笑?這種事需要她提醒嗎?
「誰說的呢?」他抬頭下巴往前一揚。
一個僕人提了飯盒進來。
「喂,吃飯了。」那人朝他們喊道。
「今天吃什麼?」段馭飛故作貪嘴模樣,上前一把掀開飯盒。「哇!有沒有搞錯?只有兩樣菜和一小塊肉?呿!這種豬食本少爺哪吃得慣?」
「耶!你這人還真是有趣了,別忘了自己的身份,還挑食?若不是看在你老子凱的分上,你連白飯都沒得吃。」那人氣呼呼地說。
「那我可不管,本來我想叫我爹多籌個幾百兩來的。」段馭飛看到他們眼睛發亮,在心裡偷笑。「但是你們這麼怠慢本少爺,讓我住牢房就算了,還給我豬食,哼哼——」
「這……贖金多少,由得了你作主嗎?」
「你要不要試試看啊?」段馭飛那天生的當家主子威儀,很輕易地壓嚇住了幾個獄卒。
「快去換啦!有幾百兩可賺。」旁邊負責看守的獄卒催促道。
「我怎麼知道他說真的假的?說不定是個冒牌少爺。」送飯的僕人懷疑地說。
「冒牌少爺?別忘了我人在你們手上,還有給你們的信物。」
他將身上一隻玉麒麟給了他們,要他們去找他的爹——張大富來贖人。
那隻玉麒麟完美又珍貴,幾個沒見過世面的小盜匪哪能不上當?
「對了,提醒一下,本少爺吃膩了珍餞美食,想要清淡一點的口味,別忘了。」段馭飛直接不客氣地下令。
「是……」搞什麼?這階下囚竟然比他們還要威風。僕人心不甘、情不願地往外走。「我去準備。」
「呵呵!」段馭飛暗朝封靜心擺了個得意的表情。
不過她卻撇撇唇,完全不信。
直到剛剛那送飯的人又匆匆來到,並拿出還算清淡可口的美食,封靜心才不由得服了他。
「他們是呆瓜啊,竟然信你。」她真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這麼笨的盜匪。
「吃飯吧!你在生病,可不能餓著。」段馭飛柔情地說。「放心,我跟你說了,保證兩天之內一定能送你回家,這個承諾絕對有效。」
「馭飛哥,你到底有什麼事瞞著我?」她雖然單純,但可不笨喔。
「聰明!」段馭飛皮皮地朝她眨眼說。「我是想,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沒住過地牢耶,不如就體會體會。」
「你……你真的很討厭。」哪有這種事。
跟他認真說話,他卻老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真是氣死人。
她扁著紅唇的可愛模樣,讓他忍俊不禁地輕笑開來。
做人嘛!何必那麼嚴肅?反正他有自己的辦法就是。
段馭飛要這群笨盜匪去找張大富,而張大富嘛——自然沒有這個人,不過那隻玉麒麟,的確是他隨身攜帶著的物品,而且認識他的人都知道這點。
溪旁的大樹幹上有熟悉的記號,表示他們自己的人到了。
只是他實在很懶,幸好有了這群呆瓜去替他找人,那麼……他們何妨在此多歇息歇息?
只是可惜呀可惜,愉快的日子就要結束了,更不捨的是——就要與她分離了。
分離?怪了,怎麼心頭悶悶的呢?這是為什麼呀?
銘銘銘
段馭飛和封靜心在笨盜匪的伺候下,滿足地飽餐了一頓,一身疲累的他們,也很快地各自進入了夢鄉。
「鏘啷——」突然一陣兵器交接的聲音響起,劃破了四周的寧靜。
「發生了什麼事?」封靜心迷糊地睜開眼,一看到段馭飛就守護在她身邊,心裡的不安立刻褪去。
「唉!真不好玩,我想是接應我們的人來了。」
他歎息的樣子,似乎還很留戀這裡。真教封靜心哭笑不得。
「有人來救我們?那真是太好了。」封靜心高興得差點沒跳起來。
就在這時,一群人退了進來,個個模樣都顯得十分狼狽,手上還拿著兵器。
「老大,你怎麼了?」負責看守的獄卒迎上前去問。
「快給我開門。」那老大揮舞著手上的大刀,狂吼了聲。
獄卒立刻將地豐的鐵門打開。
「要放我們出去了嗎?」封靜心興奮地問。
「哼!放你們出去?」那盜匪頭子大刀往前一架——
段馭飛在同時將封靜心給護到身後去,那刀子就這樣架上了他的脖子。
「老大,什麼事這麼不高興?」段馭飛面不改色,仍舊談笑風生。
他竟然還笑得出來,封靜心可嚇壞了。
「有人來找碴,我們先撤。」那老大面露凶光,邊押著人邊指揮道。「快跟我走,別想耍花樣。」
今晚來挑寨的人太厲害了,他們恐怕抵擋不過,只好先退。
不過在撤退之前,得先將這兩個金主顧好,他們還等著張大富拿錢來贖人哩!
其他盜匪也緊跟在老大身側。
「走——」
就在一行人想離開之際,突然由外頭走進了幾個人。
「走?想去哪兒?」開口的是個高大俊美的男子,他那張卓爾不凡的臉上,始終掛著揶揄似的笑意,似乎也當這是一場好玩的遊戲。
「虞璜,你也未免來得太快了。」段馭飛的語調中帶著抱怨。
「那真是抱歉,打擾了你的『雅興』。」虞璜那飽含戲譫的眼神,有意無意地看向他身邊的女子。
好熟悉的面孔,似乎在哪裡見過……
他沉思著——
「你們……你們……」那盜匪老大來回看著這兩個出色的男人,這才發現他們似乎是相識的。
莫非自己中了計?
「別過來,要不然我就先讓他死!」那盜匪老大往後退一步,親自將刀擱在段馭飛的脖子上,不停地抖動威脅。
「好吧,那你就砍了他,美人我帶走了。」虞璜笑著說。
段馭飛瞪了他一眼,這傢伙,天生欠扁。
「不行!」封靜心把那盜匪的話當了真,緊張得不得了。
這兩個人到底在做什麼?難道他們看不出來,那盜匪老大就快要發瘋了嗎?
「你要錢嗎?我……我這裡有支簪子可以給你,你快放了馭飛哥,別傷人。」封靜心恭敬地將簪子送上前去。
盜匪老大想伸手接過,卻在半路遭人攔截。
「這簪子不能給你。」開玩笑,段馭飛怎麼能任由她這麼做。
「敬酒不吃吃罰酒,先給你點顏色瞧瞧。」盜匪頭子提起了刀,往前刺去。
他想給這個不合作的小子一點教訓,誰知道就這麼一動,兩人的角色立刻互換段馭飛輕易地掙脫了那盜匪老大的牽制,再奪刀、反牽制。
這一切的動作俐落得宛如排練過一般,一氣呵成,教人傻眼。
「啪啪啪!」彷彿看了場精湛的演出,虞璜很給面子地用力拍手。「太精采了!」
「謝謝,謝謝!」段馭飛開心地收刀、拱手。
兩人這種囂張的行徑,惹火了那名盜匪頭子。
「該死!」趁著他們開玩笑之際,盜匪頭子抽起了旁邊屬下的刀,憤恨地往前揮去——
「小心——」封靜心想都沒多想,立刻上前護住了段馭飛。
沒想到這麼一來卻弄巧成拙,段馭飛無法施展身手抵抗,只能抱住衝向自己的嬌軟身子。
幸好虞璜也在同時朝盜匪頭子擊出一掌——
「啊——」
「啊——」
慘叫和嬌柔的喊聲同時揚起。
只見盜匪頭子率先倒下,然後封靜心也跟著昏倒在段馭飛懷裡。
「心心,心心——」
而後,是段馭飛心急若狂的聲音,久久不散。
紹紹銘
「醒了沒有?到底醒了沒有?」
段馭飛從來沒有過這種心情,就算鐵胤珩不告而別,將整個鐵夜山莊丟給他,他都沒有害怕過。
但現在,他真的很緊張、也很害怕。
她不會出事吧!不會吧……
「小師兄,你到底要問幾次?大夫都說了那位心心姑娘是有點傷風,加上疲累過度,和受到些驚嚇而已,只要多休息幾天就會沒事的,你就別再問了。」韓取歡
厭煩地大聲抗議。
好不容易盼呀盼的,終於將段馭飛給盼回來了,沒想到他竟然誰也不理,抱著那個名叫心心的姑娘像是發瘋了一般,慌急地找大夫,徹夜不眠不休的守護,加上煩死人的同樣問題……
老天爺!他沒瘋,韓取歡都要被他搞瘋了。
「多休息?但是她……她已經睡了三天三夜。」段馭飛在原地走來走去,手下斷地敲著自己的腦袋。「一定傷到哪裡了,一定是的。那個該死的盜匪頭子,早知道我該親手掐斷他的脖子。」
那晚,幸好虞璜及時出手,讓盜匪頭子手上的刀差了一寸,才沒傷及封靜心。
只是誰也沒想到,她竟然就這樣昏倒過去,而且不省人事就是三天三夜,這教他怎能不憂心呢?
「小師兄,我拜託你冷靜點。」從來沒見過他這麼憂心又衝動,韓取歡真的快不認識眼前這個人了。「先去休息一下吧,我看你也很累了。」
「不!沒見到心心醒來,我是不會走的。」他一直守在外室,就是怕自己會忍不住去搖醒她。
「這裡有我,我會照顧她的。」
「不用了,我自己照顧她就行了。」段馭飛哪裡睡得下?沒見到封靜心醒來,他根本無法安心。
韓取歡看著他著急的模樣,忍不住搖頭笑了。
「呵呵,呵呵呵……」
「笑?你竟然還笑得出來?你有沒有同情心?有沒有愛心?有沒有……有沒有廉恥心?」真是氣死人了。
「呵呵呵呵呵——」韓取歡笑得更加放肆開懷。「笨蛋小師兄,我看你完了,你這輩子全毀了。」
「你在胡說些什麼?」段馭飛吼問。
「我說你完了、毀了。」她妙眸一轉。「還記得大師兄第一次見到大嫂的樣子嗎?你現在的樣子,簡直跟他一模一樣。」
「我……」段馭飛根本沒空想那麼多。
是嗎?他真的和鐵胤珩第一次見到尹花儂的時候一樣,那麼瘋狂?
有……這麼誇張嗎?
「你別開玩笑了。」他有些心虛地說。「不過真的很奇怪,我應該沒有見過心心的,但是……卻總覺得她的樣子很熟悉。」
「該不會你也和大師兄及嫂子一樣,曾經有過一段青梅竹馬的故事?」
「那怎麼可能?我確定沒有。」
「我想也是,若你真有個這麼如花似玉的小情人,還敢在外頭拈花惹草,那我肯定饒不了你。」
「你這丫頭還敢說,我的不幸都是誰造成的?你不提,我都忘了找你算帳。」段馭飛惡狠狠地警告。
等封靜心沒事後,看他如何整治她!
「哎呀!小師兄,你真愛記恨,人家又不是故意的。」韓取歡喊冤。
他竟然還記得,真是個小器鬼。
「我管你是不是故意的,總之——」
「嗯……」內室輕微的聲音,忽然引起兩人高度的關切。
「哇!醒了醒了,我聽見心心姑娘的聲音了,我去看看她……」韓取歡立刻歡呼,這姑娘真是她的救命恩人,醒得真是時候。
段馭飛果然動作迅速地往房裡沖,差點將韓取歡給撞倒。
「哼!有異性、沒人性。」韓取歡委屈地說。「看來我得趕緊想個辦法,要不小師兄真來找我算帳,我可就完了。」
段馭飛和封靜心會在山裡「流浪」,追根究柢全是因為她的關係,尤其他對那嬌滴滴的姑娘還那麼重視,而如今那姑娘還躺在床榻上呢。
咦!他重視那姑娘?
有了!韓取歡終於想到辦法了。
銘紹銘
「小歡,你為什麼要買這麼多東西給我?」封靜心懷疑地問。
在休養的期間,韓取歡就對她百般討好,如今身體恢復健康了,她還拉著她一道逛街,買了許多東西送給她,讓封靜心覺得有些不安。
「我和你是朋友嘛,當然要對你好一點了。」韓取歡說道。
「可是……我們認識不深。」
「那有什麼關係?反正都快成為自己人了。」她笑道。
「自己人?什麼意思?」封靜心懷疑地眨眨眼。
「我……」還裝傻。算了,要裝誰不會啊!韓取歡曖昧地笑了笑。「沒什麼啦。對了,我們是好朋友吧!」
「當然是啊!」封靜心用力點頭。
她很感激她對她這麼好、又這麼照顧,要不然雖然如願地下了山,但是她還不知道該何去何從才好呢!
「那……如果小師兄懲罰我,你一定要站在我這邊喔。」
封靜心終於弄懂了她的想法。
「放心!馭飛哥人很好,他是唬你的,其實……其實他很愛你的。」她的聲音不知不覺有些悶了。
「愛……愛我?」韓取歡不小心跌了一大跤。「哎喲!」
「小歡,你……你怎麼連平路都走不好?快起來。」封靜心連忙將她扶起。
「都是你啦!」韓取歡皺著小臉粗魯地拍拍羅裙。「你剛剛在胡說什麼?」
「我沒說錯啊!馭飛哥他……他真的很喜歡你,我看得出來。」
「喔!天啊!」韓取歡差點沒昏倒。「你想到哪裡去了?原來你這些天老是躲著他,就是因為我的關係喔?」
她還以為封靜心是害羞呢!
「我……我哪有躲著他?」封靜心紅著臉低頭道。
只是段馭飛和韓取歡真的很登對,郎才女貌的,自己實在不該胡亂遐思,更不能破壞他們。
「還說沒有。」韓取歡認真地將她的頭抬起來,面向自己。「我現在慎重地告訴你,其實我小師兄他喜歡的人是——你。」
「我?」封靜心瞪大眼。「那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你們兩個患難與共那麼多天,而且我小師兄說呀,他對你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在哪裡見過面!」韓取歡笑得更曖昧了。「嘖嘖,是上輩子嗎?真是太浪漫了。」
「你少胡說,他對我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那是因為……」
封靜心突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整個人愣住。
是她!絹兒?
封靜心整個人慌了,雙手摀住自己的唇,手上的東西瞬間滑落。她一時有些哽咽,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因為什麼?怎麼不說下去?你怎麼了?」韓取歡懷疑地問。
循著她的視線望去,看到一名美少婦偕同夫婿站在不遠處,而那名美少婦也正與封靜心對望著。
「哇!是鄒少夫人耶!喂,心心,你知道嗎?那個人就是江南第一才女封靜心喔!」韓取歡興奮地介紹道。
她在尋找段馭飛的同時,也沒忘了八卦地探聽此妹,幸好這位鄒少夫人長得如花似玉,沒讓她幻滅。
另一頭,鄒清豪也察覺到不對勁了。
「怎麼了?」他問身邊的妻子。
絹兒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她出現了,她竟然出現了?在經過這麼長的一段時間之後,封靜心竟然又出現了。
封靜心是來向她索討自己的丈夫嗎?那她……她該怎麼辦?
曾經想過,無論如何都不放棄這個夫婿,只是……對方是她的小姐、是她的救命恩人……若沒有她,也不會有今天的自己!
她的幸福,是偷來的呀!
現在表面上她雖過得很快樂,但其實她日日夜夜都受著強烈罪惡感的煎熬,時時提心吊膽,就是深怕會有這麼一天。
而今,這一天終於到來了嗎?
「小姐。」絹兒有些泫然欲泣,低聲呼喚。
封靜心彷彿見鬼一樣,她心裡同樣的波濤洶湧,好像做了什麼虧心事。
不行,她現在心裡已經有人存在了,縱使段馭飛不愛她,但是她還是深陷下去了。所以,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再回到從前去,更不願意去當什麼鄒少夫人。
她宛如個畏罪潛逃的人,轉身就跑。
「耶!心心,心心你的東西沒拿?心心——」韓取歡大喊。
韓取歡莫名地撿起了滿地要送給她的禮物,趕忙追在她身後離去。
鄒清豪也很納悶。
「娘子,你在喊誰?」
「我……」絹兒不自覺地掉淚,倒進了丈夫懷裡。
是鬆了口氣,也是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