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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主情深 第八章 作者:元玥

  使著輕功,兩人順利地跟上小乞丐,到了一間髒臭的草寮才停了步伐。

   冷玦俊眉微擰,不習慣這樣嗆鼻的怪味。

   「娘!娘!大夫來了--」小乞丐拖著淌汗的大夫,奔門而入。

   瞧那門板搖搖晃晃,不過是虛加掩蓋。

   「王爺,咱們要跟進去嗎?那孩子的娘突然見到咱們,會不會很尷尬?」

   「嗯。」冷玦帶她移身窗外。「先在這裡看看吧。」

   屋內幾乎沒有任何陳設,只有一個瘦骨嶙峋的婦人躺在草堆上。

   「娘!」小乞丐撲到她面前,跪了不來。「我把王大夫找來了。」

   他的姿勢正巧背對冷玦他們,兩人什麼也看不見。可小乞丐聲音裡滿溢的欣喜之情,卻清楚地傳出。

   大夫這才有機會擦汗,他瞧著小乞丐歎了一口氣。「阿大啊!」

   聽他這麼叫喚,像是與小乞丐十分熟悉。事實上,他前後替小乞丐的娘,確實看了幾回病。

   「王大夫!」他起身回頭,從懷裡掏出那袋碎銀,雙手捧上。「您看,我這次有銀子了。您給我娘看病,我可以給您錢了,也可以買藥了!」

   「王爺,您看那孩子倒是有孝心。」看那小乞丐滿臉的笑,程暖晴也跟著開心。偷竊雖是不對,可那小乞丐有他生活的難處,和性情上的好處。

   「啊!」程暖晴的聲音,叫乞丐和大夫發現他們兩人。「你們……」

   「是我們。」既然被發現,冷玦索性也不隱藏,坦然地走進屋內。「你這小鬼的事,我不會同你娘說的。」看小乞丐驚懼地把錢塞回破爛的衣衫,他直接挑明說清楚。

   「什麼事情?」大夫搞不清楚狀況。

   「沒有!」小乞丐急著否認。

   「阿大不能說謊呦。」大夫對那小乞丐倒是關心。

   「是沒什麼事。」冷玦淡道,眼角輕描,對上一道略帶懷疑的目光。

   小乞丐正緊盯著他瞧,不確定他是否真的不計較。

   冷玦不搭理他,逕自和大夫說話。「大夫,那孩子的娘怎麼樣了?」

   「他娘……」大夫面有難色,吞吐了半天。「唉!死了,昨兒個就死了!」

   「死了!」冷瑛和程暖晴面面相覷。

   「王大夫您亂說!我娘只是睡了!」小乞丐急急辯駁,死命地扯著大夫。

   「阿大啊!」大夫難過地摸著他的頭。「大夫沒有騙你,你娘真的死了。我昨天來看她時,就沒氣了。你聽王大叔的,要節哀順變,不要再……」

   「不是的!」小乞丐怎樣都聽不進大夫的話。「王大大我現在有錢了,不會再欠您藥錢了,求您開個好一點的藥給我娘,她吃了很快就會醒了。」

   他自顧自地笑起,可從懷裡掬出銀兩的手指卻微微發抖。「您看,錢都在這裡了。王大夫我保證從今以後,再也不會欠您了。等我娘好了,我不用照顧她了,我再到您店裡幫忙……」

   程暖晴臉色變得難著,冷玦亦是抿唇不語。

   冷玦移步,蹲到婦人身邊,探向她頸間的脈搏,沒有跳動。

   他的胸口像是突然被悶住一樣,沒有間隙可以吐氣。

   程暖晴略失神地湊上,輕觸冰涼的屍首。

   「不……」失去血色的唇瓣,微微發顫。「不……」喉間叫人塞著,她發不出聲音,突然想到初見小乞丐時,他嘶啞地哀嚎。

   那不是做戲,孩子之前就哭過了。

   心頭被揪扯撕裂,淚從眼眶滾出,她忍不住嗚嗚地輕啜。

   冷玦一把將她攬在懷中。「別哭了。」

   「嗚……」程暖晴倚賴在他臂彎,淚停不下,她側身埋入他胸腔。「娘……娘……」想起病死的娘,她悶悶地哭著。

   淚水溫熱了冷玦的胸口,緩緩滲到百轉千折的心頭。

   那小乞丐曾說--我才不是沒人管教的,我有娘的!

   冷玦沉沉一歎。「哭吧!」將她摟得更緊。

   「哭!哭!你哭什麼?」小乞丐突然衝過來,推了他們兩個一把。「我娘又沒死,我不准你哭。」他惡狠狠地瞪著程暖晴。「不准哭。」

   程暖晴吸吸水氣,拭去眼角淚光。「我不哭你娘,我哭我娘,我娘也是病死的。」烏眸溫潤酸楚地叫人軟沉。

   一股水氣直要從小乞丐眼眶裡衝出,他眨眨眼,硬是不讓眼淚流出來。

   「想哭就哭吧!」大夫歎口氣,移到孩子身邊蹲著。「阿大,你何苦逼著自己啊!不哭,不是讓你心頭更苦嗎?」

   這小乞丐平常是機靈調皮,可畢竟只是個孩子,生死之間,他是看不透的。

   「我不哭,我不哭。」他倔強地大喊。「哭了,娘就醒不來了。」

   「你娘死了,本來就醒不來了!」大夫無奈地搖頭,這就是為什麼,他沒法在街上和他解釋的原因,這小乞丐固執地讓人心疼啊!

   「我娘沒死,她沒死。我跟她說好了,等她病好了,我再也不騙人了。我會認認真真地到您鋪子幫忙,努力賺錢,天天都讓她吃好的,絕不讓她挨餓的。」小乞丐聲音沙啞地像是磨過一般。

   「對!你娘沒死。」冷玦突然開口,說出的話,不只大夫和程暖晴呆住,連小乞丐都是一愣。

   冷玦起身,拖著瘦弱的小乞丐,按住他雙肩,定在婦人屍身前面。「你娘不是死了,她是睡著了。你看她好累好累,累得不想起來了。」

   婦人的面容憔悴、雙頰凹陷,看得出生前是個苦命之人。

   冷玦繼續說著:「你娘想好好休息,再也不要為這身體煩惱。你看她睡了多好。不要擔心肚子會餓,不必煩惱手腳會冷,不必忍受哪裡會痛。阿大這麼乖,難道不想讓你娘好好睡嗎?」

   「娘!」小乞丐喊著,淚終於破出。

   「我幫你娘弄張床,讓她好好地在裡頭睡,好嗎?」冷玦低身,與小乞丐同高。

   「大叔!」小乞丐撲抱住他,淚水氾濫。

   「你哭!你盡情地哭!」冷玦起身,將孩子一把伏在肩上。

   「爺!」程暖晴輕喚他。「孩子折騰這麼久了,一定累了,我去替他買些吃的,您自己要不要些什麼?」

   「我不用。」冷玦一手撫拍小乞丐的背。

   「這位爺,您真是了不起,能說動阿大。」大夫看著孩子,無奈地搖頭。

   「緣吧!」冷玦勾唇。「這位大夫……王大夫是吧!」冷玦聽過小乞丐這麼叫他。「煩你幫阿大的娘弄口棺材;我等會兒來整地,好叫往生者入土為安。」一手從懷裡掏出銀子。

   大夫接過銀子。「您不叫我,我也是該幫阿大處理。」

   「這麼吧!我和王大天去找棺木,順便弄幾把鏟子,好挖個地方。」程暖晴盤量了一下,後事該如何發落。

   「嗯!」冷玦點頭。

   ***

   阿大哭累了,伏在冷玦肩上模模糊糊地睡著。

   冷玦也不吵他,只是抱著他,來回走動。他腦中無法思考,只是翻騰著親娘的身影。

   「大叔……」小乞丐睡醒了,沙啞地喊他。

   「喔?你醒了。」冷玦抓回飄蕩的神思。

   「大叔,您放我下來吧!」小乞丐態度和之前的頑劣,大不相同。

   「嗯。」冷玦這才發現,手有些麻了。

   「謝謝您!」小乞丐跳下來,隨便在地上鋪了堆草。

   「您請坐--」他拉著冷玦坐下,面有羞赧。「對不住,今天咬了您,還偷了您的銀子。我那時只想著弄銀子,什麼也顧不得,還請您原諒。」

   他很認真地跪在地上磕頭。

   「別!」冷玦制止他。「小鬼,你這樣我吃不消。」

   「我不是小鬼,我叫阿大。大叔,您記好我名字,往後我會還您錢的。」

   冷玦不置可否。「以後你是要留在藥鋪裡學醫了?」

   「嗯。」阿大點頭。「我想學怎麼救人。」

   視線轉到他娘身上,他跪走到她身邊,為她斂整衣服。「大叔。」他細心地攏順她的髮絲。「您說,娘會不會怨我?」

   「應該不會吧!」冷玦扯動嘴角。「做娘的很少怨子女,何況你這麼乖。」不像他,他娘有天若是仙逝了,不知道會是誰怨誰。

   「乖?我才沒呢!」阿大低頭,停了手上的動作。「說不定,娘就是怨我,才要丟下我的。」干沙聲音又啞出酸味。

   「你娘為什麼要怨你?」

   「因為--」阿大回頭,面容糾結得不像個孩子。「我害死了妹妹。娘一直說,我不該帶她去水邊的。可是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阿大發狂似地搖頭。

   「我知道,我知道。」冷玦趕緊將他抱在懷中,輕聲哄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娘也知道的。」

   阿大從冷玦懷裡掙出,直盯著他。「那為什麼妹妹死了之後,娘總是不開心?

   為什麼娘看了我,還會歎氣呢?」

   冷玦眸光黏重凝肅。「人要學著諒解,不是這麼容易,有時候母子之間,也會這樣的。」「不過--」冷玦斂眸,瞳中再不見幽光。「你做了這麼多,我相信你娘會看到的;何況你們是母子,血肉相連,不管如何終是牽腸掛肚的。」

   「你的意思,是說娘不會怨我。」阿大似懂非懂,只關心他娘是否到死都還怨他。

   「不會。」冷玦寧可這麼相信。母子之親,設若生死有怨,那缺憾無從還諸天地,因為即便是神鬼,都難承受。

   「真的?!」阿大的眼睛倏地睜亮。

   「真的。」冷玦淡笑,輕撫著他的頭。「你要相信你娘不再怨你,讓她安安心心地過去。」

   「嗯,阿大相信大叔。大叔是我見過,最好又最瞭解我的人。」

   冷玦勾唇,似笑非笑。「你不會只見過我這個人吧!」

   「才不是!」阿大露出難得的笑容。「大叔說的話很有道理,每一句都說到我心坎。」他極是願意相信的,相信才能叫他心裡平靜。

   「我想娘在天上,可能會找到妹妹,那她們兩個都不寂寞了。」在他的想像中,那是個歡欣的樂土。「大叔,我想替娘做最後一件事。」

   「什麼事?」

   「我想唱個曲給娘聽,讓她安安穩穩地睡去。這曲子是娘教的,要是妹妹聽到,她就可以循著歌聲來找娘了。」

   阿大翻出冷玦懷中,咿咿呀呀地哼唱,那曲子他雖唱不成調,不過依稀可聽出來,原該是首安眠的歌謠。

   「阿叔--」唱到一半,阿大突然停下。「您會不會唱啊?」

   冷玦搖頭。「不會。」依稀記得曲,詞是一點他想不起了。

   「怎麼不會?你娘沒唱給你聽過?」阿大翻眼瞅他。「這首曲,每個娘都要唱的。」

   冷玦辯解著。「我娘當然唱過了。」不容人說他娘不盡責。「只是大叔年紀大了,不記得了。」

   「那得!你跟著我唱。哼著哼著,就會想起的。」

   「無理取鬧。」冷玦蔑轉過身。

   「大叔。」阿大趕緊抓住他,軟言哀求。「我是想兩個人唱得大聲些,妹妹才聽得到。」

   那話或許一樣「無理」,卻無法當他是「取鬧」。「好啦!」冷玦的心腸,已經軟到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了。

   「大叔真好!」小乞丐賴靠著他,嗯嗯啊啊地哼著。

   冷玦跟著低哼,詞他是忘了,可曲調他哼來幽遠深柔,催眠安魂。

   恍恍惚惚,悠悠蕩蕩中牽扯出綿軟溫柔的情意。

   小乞丐唱著聽著,眼皮子逐漸壓沉,呼吸漸勻,神思慢慢飄走。咚地倒睡在冷玦懷中。

   冷玦凝眉輕咒:「小鬼。」溫柔地挪動小乞丐。

   「爺!」程暖晴正從外頭回來。「我們……」

   看到的情景,一時叫她怔住。

   「小聲些!」冷玦以手示意她噤聲。

   「嗯!」程暖晴用力點頭,黑眸灼亮,笑容晶燦。

   ***

   黃昏,染紅的斜陽,曳長兩道身影。

   「王爺!」嬌小的影兒,攀挽上另一道偉岸。

   「別碰我,我身上髒。」冷玦方才鏟土時,身上沾了泥灰。

   程暖晴無謂地巧笑。「我也是髒的啊!」

   冷玦沉聲佯怒。「恁般沒分寸,不怕我教訓你。」

   「不怕!」程暖晴膩黏過去,唇角昂揚。「我有你把柄。」

   「什麼把柄?」冷玦眉頭一挑。

   「方纔你一個人在阿大他娘墓前發呆時,我不是正同阿大說話。」她現在竟懂得賣弄關子了。

   「那又如何?」俊容雖是分毫不動,可已隱嗅到危機了。

   「他說王爺唱了歌謠給他聽呢!」程暖晴手一甩,輕順上髮絲,十指纏轉。「我想,廚房裡那幫大叔小弟一定對這很有興趣的。」纖指一放,秀髮俏彎了個弧度。

   她真的想這麼說,不過並非為了威脅冷玦,而是要向所有人宣告,冷玦絕不是漠然冰寒、難以親近的。

   冷玦雙手交環在胸前。「哪個人聽到你的話,我就割了他耳朵。」

   「王爺不會的。」程暖晴說得篤定。

   「為什麼?」冷玦眼角瞥過她,手卻環得更密了。

   程暖晴嫣然嬌笑。「因為王爺是個溫柔的人,這溫柔我今天瞧見了。」靈巧地勾搭住冷玦,硬是要在他鐵箍似的環臂中,鑽滑出隙縫。

   「什麼蠢話?」冷玦不安地甩開她。「這樣不害臊?」

   「為什麼要害臊?」程暖晴反問他。

   「哪有姑娘家,在這兒這樣拉扯?」水眸澄澈地叫冷玦心虛。

   「那王爺今天不是當街……抱著我了。」程暖晴是鼓足了勇氣。

   「那是為了施展輕功。」冷玦僵硬身子,避開程暖晴碰他。

   「阿晴當街勾搭王爺也是有理由的。」嬌客隱隱勻上胭脂彤色,程暖晴抿了下嫣紅的唇色,胸前起伏加劇。

   「我喜歡王爺。」靈眸波光斂灩,春水盈蕩,無偽無懼地迎上冷玦。「王爺是天下最溫柔善良的人,能喜歡王爺,我覺得……」她燦笑。「好驕傲。」

   俏臉沾染霞光中最艷然的琉金,紅妝款款。

   冷玦直勾勾地瞧著她,驀然一笑,纏綿地動人心魂。「傻姑娘!」

   他環上她肩頭,是堅定的守候。「回家了。」

   「嗯!」程暖晴暖偎著他。

   「回去後,我先沐浴淨身,然後……」冷玦靠緊了她。

   「然後……去看老夫人,好不好?」

   程暖晴賭他在阿大娘墓前,佇立許久,不是沒有理由。

   她堅信乍見那往生的婦人,誰都無法不動容的。

   「嗯。」冷玦一笑,那是他原本的打算。

   「你跟我去見我娘。」他淡道。「她是個很美的人。」

   「好!」賴勾上他的腰際。「我想老夫人一定很美的。」

   她嬌笑,盈成薄融的金黃餘暉中,一彎殷紅的新月。

   ***

   冷玦回府後,讓冷靜在「翡翠居」備上酒菜,他要去向老夫人請安。

   聽到冷玦要來,韓似水來回不安地踱步。

   「小翡!」韓似水無意識地攏湊鬢角的髮絲。「這菜是不是冷了,你說,要不要溫熱呢?」

   「老夫人--」小翡把韓似水拉到椅子上坐。「靜爺剛剛才讓人送來的,還熱的呢!」

   「是這樣嗎?我怎麼覺得過了好久?」

   韓似水又想站起來,硬是讓小翡給壓下。「坐好哪!老夫人!是王爺要向您請安,又不是您要向王爺請安,別這麼緊張。」

   「玦兒很久不同我吃飯了。」韓似水只手按壓在胸前。「我真的好緊張哪!」

   不自覺從衣襟中扯出一條玉墜,緊握住玉雕的觀音。

   「您現在就這樣,等會兒真見了王爺,我看您……」

   「叩!叩!叩!」門外輕叩聲,打斷小翡的說話。

   「來了!」小翡飛快地跑去開門。

   「王……王……王爺好!」小翡開了門,猛見到冷玦,僵硬地跪拜。

   說真的,她多少也是怕這陰冷的主子。

   不過,不曉得是不是太久沒見到王爺,她總覺得王爺變了。

   「娘。」冷玦先行向韓似水問好。

   「拜見老夫人!」程暖晴恭謹地行禮。

   「玦兒!」看到冷玦,韓似水的心才踏實地落地。這次不再是她空想了。

   她笑著,也把程暖晴拉起。「你一定是程姑娘,小翡和我說過你……」話甫出口,像是叫針給紮了一下,慌地對上冷玦。

   她不確定,冷玦會不會為她打探他的事情而不開心。

   那惶惶忐忑的眼神,抽到冷玦心疼。

   他自是知道他娘為何不安--是他啊!是他害他娘惴惴難眠的。

   冷玦對著韓似水淡笑。「娘。」為她張拉開椅子。「她就是服侍我的程暖晴。」

   覺察冷玦對她不再漠寒,韓似水這才寬心地坐下,玉顏含笑。「玦兒的事,還要程姑娘費心了。」她聽說,自從程暖晴來了之後,冷玦的性情已有轉變。

   韓似水溫言端笑,雖年近半百,可風韻猶存,眉宇之間,形似莊雅的菩薩,叫程暖晴打心眼裡敬愛。

   她一笑,猶帶靦腆嬌憨。「老夫人,您叫我阿晴就是了。您太客氣了啦,照顧王爺本來就是我的本分。」

   韓似水熱絡地搭上她的手。「別這麼說,你把王爺照顧的很好呢!」

   她轉眸,看了冷玦一眼。冷玦隨意扯了個笑,正拉了張椅子坐下。

   細瞧冷玦,已不復殘戾陰鷙,韓似水是喜在心頭。她願意相信,是佛遂了她的祈願,賜下座旁的玉女,讓她將冷玦送還給她。

   「佛祖慈悲,給玦兒這麼個貼心的丫鬟。」

   程暖晴連忙揮手,麗容脹紅。「老夫人您千萬別這麼說,阿晴承擔不起的。」

   雙手忸怩地絞緊。「我手腳笨得很,什麼事都不會。都是王爺在容忍我的……我不會的……那個字啦……王爺他都很有耐心……」她少被人稱讚,尤其是像韓似水這樣的美人,在她面前越說越是結巴吞吐。

   冷玦藉機訕笑。「娘,你別誇她,看她連說話都是這樣,就是曉得平日是誰照顧誰。」

   程暖晴薄嗔細吐。「王爺,沒這麼慘吧。」輕怨他這麼不給面子。

   韓似水蛾眉略蹙。「玦兒--」她說話總是輕聲細語,就算是訓人的言語,到她口邊也是溫柔似春風,軟綿如錦緞。「做人不能這樣……說話的。」話到一半忽哽,許久不曾教訓過冷玦,她不知冷玦是否還願將她當娘來看。無意識地望向冷玦,眸中承載惶惑不定的心緒。

   觸及那對翦水,冷玦心中又酸。「是!」刻意誇張地喊著。「謹遵母命。」

   他勾笑,閃過和孩提時相似的神情。

   似水自湖心蕩漾,她亦綻笑。「玦兒。」確知兒子回到她身邊了。

   冷玦相應。「娘。」冷硬的鋼鐵心在春風一笑中,化為纏綿的繞指柔。

   這一切,程暖晴在旁看得清楚,芳容同有喜色。「王爺。」她主動為冷玦斟酒。「今天是您和老夫人重聚的日子,您應該好好喝上幾杯才是。」

   「嗯!」冷玦舉起酒杯。「娘,我敬您三杯。」

   「第一杯--」冷玦飲盡。「請娘原諒孩兒不孝。」

   他再添一杯。「第二杯,祝娘福壽綿長。孩兒打算施粥贈米,為娘添福增壽。」

   「什麼?!」一直在旁呆站的小翡,忍不住喊出聲音。

   「這……」眾人還沒從錯愕中醒來,冷玦已經添了第三杯,在旁人的驚呼中一杯傾灑在地上。「娘,過往種種,就如這杯水酒一般,潑灑而出後,絕不議,再不提。」

   他抬頭,凝向韓似水,黑瞳再是堅屹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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