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亂而瘋狂地說出這句話的並不是仇人,
獨佔、搶奪、毀壞,
全都緣於以「愛」為名的咒語。
纖細的身體外罩銀絲與寶石綴成的高領斜襟式銀灰色長袍,腰帶是金絲編製,身側垂下細小的寶石鏈,隨著走動,發出輕脆碎鳴聲,絲織的白色內裙下是黑色的半跟皮鞋,踏在木質地板上發出樸實的聲音。
晨光由窗外映射進全是鏡子的室內,反射出炫目的光彩。銀色的絲袍也因灑上一層金光而更顯華麗輝煌。
暗夜般的黑髮低垂,掩住黑曜石般的眼,瓷玉般的肌膚,圓圓的仿若少年般的臉,神色認真地有種冷凝的美麗。
「啪」的一聲巨響,一把巨大的扇子敲在李李翔頭上,「抬頭,挺胸,收腹,精神一點,不要總垂著頭!」
「痛啊。」精美如畫、綺麗似詩的美景消失,畫中人李李翔摀住頭地向後蹦跳著,「老太婆,你怎麼下手這麼狠。」
「老太婆?」精美裝飾的臉有龜裂的危機,商夫人又一抖扇子地敲過去,「不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冒出這麼失禮的話,請注意貴族間的遣詞用句。」
「我就愛用這種口氣說話,別人不想聽就不要聽算。」
「這麼說來你想王室成為媒體的笑柄嗎?」
「……又不是我想成為王室成員的。」瞪向商夫人,李李翔的口氣有些軟化下來。這個不知從何處跳出來的商夫人,據說是新娘學校的校長,是尼古拉斯特意聘請來教導她進退適宜的禮儀的。讓她能在三月的元老會上成為憲法承認的王紀,就是尼古拉斯的交易內容,當那老頭說出這句話時,李李翔便有一種自己扯著繩子往自己脖子上套的感覺。
那老頭不是閒著無聊便是老年癡呆,不要求加官進爵而要求這種事。想到這裡她才注意到,她和老頭做交易好像是為了救朱利安少爺哦,為什麼事情終了,只有她似乎被壓制得動彈不得。
「發什麼呆,還不給我快點練習走路!」
瞳孔中猛然放大的、濃妝艷抹依舊敵不過歲月侵蝕的臉,可怕得令李李翔心中僅存的一絲反抗的勇氣也消失殆盡,雖然不甘願,但李李翔卻無任何辦法地只得乖乖聽話。
「腳步不要跨太大!」
「腰部要用力!」
「不要拖著腳走路!」
「步子要輕盈,輕盈,你當是走正步啊!」
門口傳來竊笑聲,李李翔用眼角看去,一扇子又扇過來,「不要東張西望!」
為什麼我會落到這種地步。
中午休息的時候,李李翔癱在木地板上,連無語問蒼天的力氣都沒有了。
「李李翔。」尾音微有些拖長,暗含著親呢意味,不符合貴族矜持用語的聲音傳來,連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前來的人是誰。
那個依恃著自己是病人、每天晚上都會以病痛為借口抱著她睡的傢伙,現在傷好了,換成白天糾纏她。
「朱利安少爺,這幾個星期堆積的工作你做好了嗎?」
才不過三日時間,病床便按照陛下的意願從御醫所搬到羅摩衍那宮的書房,他雖趴在床上批示一些文件,但到底是個病人,不能太過勞累,工作也就慢慢累積下來。原以為他傷好後可以幾天不用煩她,看來是她太樂觀了。
突然憶起身上穿的是華貴得近乎華奢的衣袍,雖然是由皇室出錢精心裁製而成,但穿在她身上就應變成她的。李李翔掙扎著站起身來,斜靠在鏡前扶手上,只怕再壓縐毀壞了衣裙。
「工作並不輕鬆,但只要見了你,便是再累也覺得值得。」說這句話的男子露出近乎天真的笑容,「換回女裝的你竟美得別有一番風味。」
仿若掀開他說的話便能察視他內心的單純,卻讓李李翔頭皮發麻地閉唇無語。
「總覺得你在怕著我。」綠色的眼眸鎖住她的神情,朱利安小心翼翼地說道。
「……」李李翔無言注視著朱利安的圓圓大眼有些茫然,圓圓的溫和的臉,連微笑時彷彿也怯怯得怕驚嚇到別人的可愛輕柔,給人第一印像是溫柔恭順慣的女子,但那只是假像而已。
瞭解她的人都知道在那毫無個性的面容下是何等桀驁不馴的靈魂,在她體內流淌的是渴望飛翔的血液,就像鳥兒一樣,不需要金絲鳥籠和多餘的錢財珠寶身份,即使折去一翼也要換取自由。
「為什麼呢,我已努力要變得像個普通人,你不需要再怕我啊。」他嘗過蝕骨痛心的滋味,他體會過失去的絕望,如果可以能再體諒一下別人,會不會離李李翔更近。
「你改變關我什麼事。」李李翔歪側著頭皺眉說道。她現在已成熟到可以保護自己,已不是五六年前,雖然已是成人但還未擺脫少女稚氣的女子,現在想起來,她也有某些地方做得不對。但即使不憎恨朱利安少爺,她還是無法原諒他在她眼中植入晶片和在她腕上硬扣上信息環的對她身體和精神的傷害。
「為什麼我做什麼事都得不到你回應……」
「你除了把我拴在身邊還做什麼了。」李李翔嘲笑著。分開的幾年,朱利安少爺還是沒有長進。生死相依的生命,心卻如同兩條平行線永無交集。
如同陷入濃濃的黑暗中,朱利安一瞬間露出了悲哀的表情。被那茫然的大眼所掩藏的內心究竟在想什麼呢,避開他,躲開他,還是逃開他……
心驀地一緊,手指緩緩撫上李李翔的臉頰,支起她的下頜。李李翔避之不及地,朦朧的世界中惟一清晰的景象就那樣直直地撞在心底。
微皺的形狀優美的眉、冰綠色絕美的雙眸、挺直的鼻及紅艷的唇組成可魅惑人心的極致的美,與四年前相比,褪去了些微稚氣的男子卻依舊純澄如水,宮庭生活、政治陰謀、軍事鬥爭所衍生出的卑鄙、髒污、陰險、黑暗仿若從未近身的;他還是聖潔純真的模樣。
七年前初見面的少年,就如同初生的孩子般純美無邪。卸下她所有心防,讓她以為他是無害可愛的孩子而接近著疼愛者。再後來,就像只是期望得到關注的有一點任性有一點驕橫的可愛孩子,他在她眼中置入晶片。
「現在萊萊亞只可以看清我呢。」洋洋得意的又有些竊喜的神情,是小孩子擁有著只屬於自己玩具的快樂表情吧。
美麗的人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會被原諒……還是他如此清楚自己的魅力而認定她絕不會苛責他呢。
厭惡便是從那時便深植在心中的吧,有著一張美麗臉孔的朱利安少爺其實只是以自身需要行事的人而已,不問手段只求目的,在他心中沒有善惡界線、是非觀念,更沒有任何恐懼和黑暗的心理,支撐他運用權勢的不是理性,而是本能。
在她手腕上扣上信息環也是,無任何惡意地、單純地禁錮著她:「因為我很喜歡萊萊亞,把你留在身邊有什麼不對。」
從不認為自己有錯的孩子,有錯的是那些拂逆他意願的人。
失望到極致便是絕望。由昏睡醒來後第一眼看到的少年,從純潔無垢的眼中就像可看透他晶瑩剔透的心令她安心露出笑屆的人一開始便不存在呢。
冷淡地笑著,李李翔抬手拂開朱利安的手指,但手腕卻反被他握住。
「還……還痛嗎?」聲音是壓抑著的暗啞,朱利安把她右手的窄袖褪到手肘處,顯出細白的手臂來。
肉眼即可辯認,手腕向上三寸的手臂的肌膚和上面手臂的膚色明顯不同,手腕的顏色偏向瑩白,手臂卻是瑩黃,顏色如此不同並不是日曬的緣故。
想把衣袖拉扯下去的左手又被朱利安的左手捉住,綠寶石般的眼陣直直看向她,帶點祈求的意味。
「你已經問過了,不痛啊。」
修長的手指沿著她右手的手心緩緩向下滑,朱利安只是單純地想撫摸她的手腕而已,但酥麻的感覺直傳人心底,今她差點跳了起來。
「說過不痛了啊,別一副好像你很抱歉的樣子。我開始用了麻醉,所以並不覺得痛,只是最後到秘醫那裡,他要連接神經所以要求病人不要用麻醉,那時才很痛……」
用力想抽開手腕,但朱利安的力氣大得驚人,「你……」用力瞪著他,卻發覺他眼中強烈的痛苦之色而怔了怔,隨後又為心中因為他痛苦而感到的痛快而大吃一驚,但最終令她害怕的卻是朱利安低下頭,親吻上她的手腕內側,喃喃道著歉:「對不起,傷害了你。」
充滿憐愛之情的吻……憐愛,這種感情又怎會從以單純本能生活的朱利安少爺身上看到……
「你疑惑的神情好可愛。」被迷惑住地,朱利安的唇離開她的手腕,吻上她的眼瞼。
李李翔受到極大衝擊,腦中一片空白,但事情的詭異又刺激著她的腦細胞竭力活躍起來。朱利安少爺為什麼從受傷後總是說些奇怪的話做出奇怪的動作。若是在平常人身上發生,她當然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但在朱利安身上出現卻顯得不正常……或許是她多想了,朱利安少爺所表達的就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他是在對她說甜言蜜語……按通俗的說法,是他把她當作女人看待,而在追求她。不說她還忘了,朱利安少爺已經快二十二歲了,對女人感興趣也是應該的,但為什麼會是她……她以前長得是很美麗不錯,但因為吃藥的關係,無論身體還是臉形都改變了,況且以前她比較像是他母親的角色吧……歸根結底,他還是不太正常……
「你在嘀咕些什麼?」
空中散播著微燙的粒子令李李翔一驚地往後靠,朱利安不知何時已貼在她身前,冰綠幽深的陣子看著她說道。
「……嗯,你離太近了。」
屬於人體的熱度輻射在空氣中,淺淺地包圍住她,不知為何,心跳得有些失序了。
奇怪……因為朱利安少爺做出奇怪的事情,連帶著她也受影響變得異常了。貼近的毫無瑕疵的臉,觸碰起來是否滑潤如玉呢;長長的金色頭髮,撫摸起來是否如絲緞般滑順呢;如果現在擁抱住他,會不會還被扣住頸喉摔出去呢?
原來即使知道他的性格有多麼惡劣,她竟還會被他純潔絕美的容姿所迷惑啊。
鏡室中,親密相對的身影因相同的華服美飾,相襯的身高體形,遠遠看去,竟意外的和諧美麗。
「為什麼,她明明又醜又笨,陛下卻好像很迷戀她的樣子!」
「想到以後就要被這種人管,心裡真是很不舒服。」
「我要告訴舅舅,讓他在元老會上投反對票,才不會承認她是王紀。」
細碎的耳語聲從門口傳來,朱利安面色一冷地轉過頭,厲聲說道:「是誰在外面?」
「啊。」幾聲驚喘,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的輕響,從門口跑走幾個女孩子,朱利安眉頭一皺地沉思起來。
「她們是誰2」
因朱利安的奇異神情而引起了李李翔的好奇之心,她們應該就是在她練習走路的時候在窗外竊笑的人,而在王宮內院可隨意走動的話,身份應該不一般吧。
「……若我想得沒錯的話,應該是我的姐姐妹妹們。」
「啊,你還有姐妹?」
不能想像朱利安還有家人的事實,李李翔無法置信地大叫起來。她早已忘了一個月前曾見過一個美女參贊的事情。
「應該是吧。」新皇自己也不太確定,「安達對我說過我還有七個異母的姐妹,其中四人已出嫁,三人還呆在閨中,應該就是她們沒錯。」
「但是,但是……你一直不都是一個人嗎2」不是像她一樣只剩孤零零的一人嗎……想想這世界上,他還有一半血緣相同的人,李李翔心中五味雜陳。
原來真正孤單的只是她一個啊。不知為什麼,意志猛地消沉起來,連說出的話也酸溜溜的。「哼,你一定很高興一家團圓了吧,你一定倍受疼愛吧,你一定不需要什麼代替品了吧,有了親姐妹嘛。」
「那有什麼值得高興的。我連她們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即使姐妹在他眼中也是面容模糊不清的人影,怎麼想都想不出她們長得什麼樣子。她們對他懼而遠之,他也無意對她們特別關注。
從以前到現在,只有李李翔是主動走近他、眼睛直視著他說話的人。
現在讓他不明白的事情就是李李翔為什麼又生氣了。
「真的。」歪側著頭盯著朱利安的表情,發現他是認真的時,嘴角已隨著心意向上扯出弦月的笑容,圓圓的臉立刻變得清靈生動起來。
「你在宮中呆了三四年了耶,怎麼還未知道她們的樣子呢?」李李翔語氣輕快地說道,並未意識到自己說著偽善的話,「以後辦個家庭聚會,我好想知道和你有一半血緣的人到底長什麼樣子。」
「如果是你先希望的……」即使姐妹們會拒絕,他綁也要把她們綁到李李翔面前。
「你好像並不期待。」並未深究自己突然生氣又突然高興的心情,李李翔只是好奇著眼前的這個金髮絕美的青年,他豈止對親情淡薄而已,他對親情根本是沒有概念!
而讓他如此,是不是……「莫非你的母親被貶庶到邊疆就是因為被她們的母親害的!」李李翔興奮地猜測道。為爭寵而勾心鬥角、陰謀陷害,一定是那樣沒錯。
「……我從未告訴過你嗎?」
「什麼?」
「我母親是因為想聯合外戚控制父親,獨攬皇權而被貶庶到切瑞伯星球的,其實她已可行使國家的一半行政權了啊。她是因為貪心而遭貶庶的,和別人沒關係。」
「啊。」李李翔呆住。腦中浮現的哀淒怨婦的形像被打個大叉,朱利安的母親大人好像比想像中可怕呢。
「她們真的不討人喜歡,並不瞭解你,卻在說你的壞話,我不會允許她們這麼做的。」
朱利安賭氣似的抿著唇,冰綠色的眼眸因生氣而熠熠生輝,週身漸漸散出作為「人」的氣息的新皇已不是「如畫般的美青年」,像是傾注了巨大的生命力般,他已變得漸漸真實起來。
「我倒沒覺得她們說什麼……」況且議論別人是人類難以抑制的癖好。
「她們說你又醜又笨耶,你比任何人都聰明漂亮才對。」
「真的?」被肯定的陶醉感滿盈,嘴角又向上扯出一定的弧度,還是朱利安有眼光。
「當然,你是我所選定的人啊。」
雖然連她都有點懷疑朱利安少爺的眼光,不過也許是她低估自己的長相了,其實她真的是美麗得可顛覆眾生的大美女呢。她喜滋滋地撫著臉頰照了照鏡子,隨即又立刻沉下臉來。
映在鏡子中的兩張臉,明顯的不在同一個級別。有著俊美臉孔的朱利安週身都似在發著光一樣,反觀她,一張圓圓的臉,看著果真有些蠢。
她是長得不漂亮啦,即使說實話她也不會怎麼樣,為什麼要說謊騙她呢。生氣地斜著眼看向來利安,卻被朱利安專注的視線嚇了一跳,那雙眼睛,那雙眼睛,似乎真的把她看成絕世美女般迷戀著。
怎,怎麼會呢,一定是她太自以為是了,可是,可是那麼認真的……讓人無法掙脫的綠寶石眼眸……
「李李翔小姐,下午的課已經開始了,艾姆帕森陛下請迴避。」冷硬的女聲響起,凝聚在兩人周圍微妙的砂粒緩緩塌陷,李李翔因外界的驟然打擾而分神,從迷幻的魔咒中清醒。
她懊怒地看著恭敬地站在三尺之外的商夫人,呻吟般地哀叫道:「怎麼會這麼快,我還沒休息啊。」
「李李翔小姐,請不要發出怪聲。」厲目刺向她,商夫人面無表情地提醒著。
李李翔眨了眨眼睛,疑惑不已,「我這不叫怪聲耶,只是因為情緒而變換口氣說話。」
「我不需要知道你的情緒,我只要把你訓練成莊淑典雅、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便成了。」
「那樣會心理變態的。」.
「這是作為皇妃的基本素質。」
「心理變態嗎?」
「李李翔小姐!」
翻了翻白眼,准皇妃一臉無奈,「真是的,開玩笑也不行啊。」
精美濃厚的妝再次有龜裂的危機,李李翔的不受教令商夫人深吸了口氣,強壓住心中怒火,「李李翔小姐,請不要做出不雅的表情。」
想她二十年的儀態教程,哪個頑劣不冥的貴族千金在她手上沒蛻變成優雅的淑女,她就不信李李翔會是一個例外。
「朱利安少爺,我真的要變成那麼僵直的樣子嗎?」並不需要有人教導的,李李翔轉過頭,極度委屈、可憐今今地問著新皇。
「李李翔小姐,你將是一國之母,不要遇到什麼事就向男人撒嬌。」
什麼撒嬌,她不過扮嬌弱博得同情而已,在心裡朝商夫人做了個鬼臉,她依舊楚楚可憐地看著朱利安。
李李翔從未這麼懇求過他,朱利安的心如雪遇烈火般迅速溶化。他憐惜地撫摸著李李翔蒼白的臉頰,
「我知道你會很辛苦,但有些事卻不得不做,在公眾面前完美的儀態是保護自己不受非議的最好的武器,我不捨得你受到傷害,請用心學一下,我會陪著你的。」
比平時低沉的聲音帶有迷惑人心的磁性,玫瑰紅的唇牽引著她的視線,嘗一口是什麼滋味,是不是如玫瑰花瓣般清香。
「……真好,你答應了?」迷迷糊糊地聽到這句話,李李翔激靈地從迷咒中醒來,又猛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的想法而羞紅了臉。
「我,我答應什麼了?」不再看朱利安那絕美的臉,李李翔撇開臉小聲問道。
「我說明年三月份不管你通不通得過憲法認定,我們都要結婚……」
「嚇?」李李翔驚得向後一蹦好遠,他是什麼時候說的,她怎麼一點也沒印像,「胡說,我怎麼可能答應?!」
「可是你剛才才點的頭啊。」
「騙人,我才不承認!」李李翔尖叫起來,剛才她是,剛才她是……心神不寧的狀態,所以不算。
「做人要重諾守信,李李翔小姐。」商夫人皺眉道,莫非連品德課也要讓她重新教育嗎?
看了看商夫人又看了看朱利安,李李翔嘴張張合合的,但最終沒說出話來。她好討厭自己,竟會被美色所迷惑,而且那美色還是幾年前自己最厭惡的人。
「我已告訴商夫人,她只要教導你一些基本的外務和內務的規矩便可以了,不用再逼迫你做不喜歡的事情。」淡笑著看向李李翔,朱利安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快樂。
「可是元老院的尼古拉斯議員……」商夫人略有微詞。
「就是因為你是他所推薦的,我才准許你進入天堂宮。」看著禮儀官的表情還是淡笑著沒變,只是眼神不同就令人感覺壓迫得呼吸困難。商夫人心中一凜地低下頭,她猛然明白自己的工作也許只是走過場而已。無論做什麼都滿不在乎結果的仿若少年般的女子,在新皇心目中的地位顯然極不一樣。這個平民女子即使在新婚儀式上跳猴子舞,新皇一定也照娶不誤吧。腦中竟會冒出這種怪涎的想法,商夫人更不覺悲哀地自憐起來。
辛苦地練習了一天,沐浴過後,喝杯香噴噴的紅茶是最愜意的事情了。
端起金邊白底的精緻瓷杯,用銀製的湯匙攪一攪,散去些許熱意,先輕輕地嘗上一口。
「還是沒有薩姆泡得好喝。」李李翔皺了皺眉,一仰脖子,把紅茶當解渴涼水般一飲而盡。
「薩姆?」漢蓮娜手微揚,被單如白雪般輕輕覆蓋在床面上,輕扯了一下,把被單鋪得平平整整,她又拿起帶著金黃色流蘇的圓枕放到床頭,而後在床面上再鋪蓋上光滑的絲被,喧軟的大床隨時可睡上人。
「我的萬能男傭……不,我的同事。」
安全和合作組織會議結束以後,薩姆他們應該都回到塞萊渥公國了吧,她不知會不會被當成逃兵通緝,若是這樣的話,她一生也別想回塞萊渥了啊。真不甘心吶,想她在那裡還有房產和存款哩。「漢蓮娜,乾脆我們哪天出宮到市內遊玩一番吧。」
李李翔想到什麼便說什麼。從來到海文思,她不是呆在飯店中查資料就被關在宮裡,一兩個月沒和外界接觸過,感覺就像和整個世界脫節一般。與人對應、思考事情都變遲鈍許多。
「好呀,和陛下提一下的話,他一定會答應吧。」漢蓮娜也很高興地說。
李李翔臉色一變,「幹什麼還要對他說一聲,我連出宮的自由都沒有嗎?」
和平常的溫和不同,聲音驟冷的李李翔有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漢蓮娜喃喃地解釋著:「只、只是陛下會擔心……」
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李李翔沉默著不再說話。
漢蓮娜不知道李李翔小姐和艾姆帕森陛下以前是因為什麼事情而分開,但小姐的心中一定還留有極深重的陰影吧。
無言地行了禮,漢蓮娜小心地關緊門離開李李翔的寢室。灰濛濛的天空中,星子稀稀疏疏的,還未到就寢的時間。
一下午都沒見到陛下,他一定還在努力地工作吧。
「喏,這是你要的資料。」
走進羅摩衍那宮,新皇平常辦公用的書房,安瑞亞脫掉狐皮大衣往衣架上一掛,送給朱利安一個大信封。
「外面很冷嗎?」
放下手中的筆,朱利安接過大信封問道。窗外已滿天繁星,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麼快,他才看五六個議案,天色已經暗了。
雙手小心捧著青嵐端來的熱茶,安瑞亞怕燙地吹了吹,忍不住喝了一小口卻又因為熱燙而咂了咂嘴。
「還好啦,到底十二月份了嘛。」
大信封鼓鼓囊囊的,抖開信封上纏繞的絲線,照片的一角顯露出來,好奇地掏出來,卻是李李翔穿著軍裝,理著小平頭的照片。
一直注意觀察朱利安表情的安瑞亞「哈哈」笑起來,朱利安深受衝擊的樣子真是太有趣了,不枉費他特意跑來一趟哩。不過,他當時看了那張照片也是嚇了一跳呢。
「你捉到的那個人在塞萊渥的經歷很精彩哦。」精彩到連他都大吃一驚的地步。
編號S9507。姓名,李李翔。銀河歷421年2月生。性染色體xx。
銀河歷440年十月通過最際聯盟太空船駕駛官九級考試。
銀河歷445年二月通過塞菜渥公國技工九級考試。
銀河歷445年五月入伍,六月通過塞萊渥公國炮術、測量術兩項考試。同年進入塞萊渥第七軍艦隊,在主艦琉客波斯號上服役。軍銜少尉。
銀河歷447年七月因身體問題由前線退下,轉入後勤工作。次年元月成為軍戶司司長,軍銜少校。
銀河歷448年十月十五日提為第十三任軍政領事長,軍街中校。
薄薄的紙張是右上角印上圓形的金色「極密」兩字、同時簽署了軍事部長和公國執事官的名字的複印件。
「李李翔究竟是什麼身份……」
安瑞亞端著已涼得溫溫的茶走到朱利安身邊,從簡歷下摸出幾片磁盤道:「你看看就明白了,看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塞萊渥有多重視她。」
「李李翔在通過技工考試後便在塞萊渥公國伊黎市的軍事港口工作,在她正在主艙內修理通話板時,敵軍來襲,她是一邊修理著半毀的線路一邊無奈地飛上了天。據說在那次戰役中,就是她救了現任的軍事部長約克·金。李李翔入伍也是他推薦的。」
並沒有認真聽安瑞亞講話地,朱利安面色凝重地看著工作台上虛擬的3D畫面,就像電視上播放的生活劇一樣,主角是李李翔。起床、刷牙、洗浴、吃早餐、關門上班。下班開門、脫鞋、工作、看書和電視、上網、吃晚飯、洗浴、睡覺。
「李李翔所住的房子也是政府提供的,比市面上的房價低了將近一半。哦,她的身材怎麼看都是男的吧。」
安瑞亞目不轉睛地看著正在洗浴的畫中人,升騰纏繞的熱氣讓李李翔的身體益顯朦朧神秘,滴灑著水珠的黑色的發,閉著眼沖洗的愜意表情,水珠沿著脊背滑順而下,伸手撥開濕濕的發,整個身體因不經意的動作而呈現出極其嬌媚極其誘惑的姿式……」
「砰」的一聲巨響,3D畫面驟然消失,安瑞亞嚇一跳地看向猛然起身的朱利安,他雙手抵著桌沿,手背青筋冒起,一臉怒容地咬牙道:「這複製盤由誰手中得到的,告訴他,把塞萊渥公國中所有關於李李翔的資料全都銷毀,代價是他可選擇在萊依克帝國任何一個城市生活,爵位和四十萬金盾獎金。」
朱利安狂湧而出的殺氣讓安瑞亞都心悸不已地退後兩步。
「竟敢這樣對她……」
「因、因為她特別,或者說她極具軍事才能吧,所以塞萊渥才會破格使用身有殘疾的她。」聽到李李翔的事,朱利安狂亂的眼神變得有些安靜了,安瑞亞連忙越說越多,「你忘了嗎?前兩年塞萊握第七艦隊被稱為『不敗航隊』,無論和努美新亞爭奪蘇士運河之戰還是與布克思因航路權益分配不公引起的會戰,都是因為第七艦隊的加入而決定了塞萊渥的勝利。還有我國因塞萊渥傾銷大米而決定制裁他,卻在談判桌上聽聞愛莎星雲處第二十二軍海利·凱伯,海普·凱伯的哥哥遭到第七艦隊圍困的消息而不得不讓步……」
「那不是因為第七艦隊的司令官是被稱為『戰爭之神』的法爾·貝林上將的緣故嗎?」
能提出疑問表示已冷靜下來了,安瑞亞暗吐出一口氣道:「法爾·貝林是在447年五月份病逝的吧,而李李翔也在那一年因同僚排擠而由前線轉入後勤,官方書面報道說,貝林將軍在最後的幾年備受病魔折磨的日子裡,反而戰勝自己,把名將的稱號保持到最後一息。但現在想起來,貝林在病逝前幾年運用的戰術極度出神入化,和他以前樸實穩重的戰法根本一點也不同。而那幾年,李李翔便是極受他寵信的幕僚人員。」
「你的意思是說法爾·貝林是因為李李翔才得到『戰爭之神』稱號的!」
「也可以那麼認為。法爾·貝林有記日記的習慣,他死前兩年的日記因涉及機密而被列入極密檔案裡。而李李翔只是一個沒背景沒戰績的文官,卻被破格提攜為司長,現在更升到軍政領事長的職位。她幾乎是一年便升一次軍銜,即使立過功的軍官也沒她這樣平步青雲。只要她升至准將的軍銜,即使是文宮也可以到前線任職當軍事參謀。看來塞萊渥打的就是這種主意,與其讓李李翔這麼有才能的人在前線以小卒的身份在三流的指揮官指揮下不名一文地死去,還不如在後方好好培植她成為大將之才。」
「所以才每日每夜監視她嗎?」
眉尖挑動,殺氣又熾,竟做出比自己鎖住她還惡劣的事情,塞萊渥才不配得到她!
「喀」的一聲門響,把淺睡的李李翔驚醒,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夜裡還是極為清晰。沿著地板、床柱傳入耳中的細細的震動更把她的心抽得緊緊的。
真是討厭,他自己不是有臥室嗎?為什麼非和她擠在一起睡,還過分地把她當成抱枕。早知道睡得熟熟的好了,就不會只因聽到腳步聲就這麼緊張了。現在是繼續裝睡,還是醒來一腳把他端到床下呢2
「呼」的一聲,另一邊的軟墊因有人坐上去而微微下沉,李李翔的脊背因外人的氣息逼近而掠過一陣寒氣。嗯,她還是裝睡好了。
「李李翔,我知道你沒睡。」
騙人騙人騙人,他一定會以為她聽了這話會驚嚇地跳起來吧,她才不會如他所願。
「從我一進門,你的呼吸便亂了。」
屏住呼吸,李李翔更用力地閉上眼睛。
吃吃的輕笑伴隨著自言自語的清雅男聲:「看來真的睡了啊,這樣我便可以為所欲為了。」
身邊的軟墊越來越向下陷,人體的接近使肌膚更不自覺地緊繃,雖閉上眼,但仍感覺到陰影逼近,鼻尖癢癢的,氣息微拂其上,終於覺察到危險地,李李翔猛地睜開眼睛。
四目相對。
幽深無比的眼睛如世界上最純淨最璀璨的綠色寶石,以純粹的美麗誘惑人心,在美麗寶石的中心,映出她的模樣。
因為離得太近,他臉的樣子反而有些模糊,呼吸的氣息掠過肌膚刺刺麻麻的,周圍的空氣似乎變得稀薄了,李李翔感覺到窒息地微張開唇想深呼吸,朱利安的臉突然壓下來,含住她的唇。
一瞬間,仿若麻痺了一般,心弦震了震後又劇烈地跳動起來。酥軟甘甜的觸感令朱利安本能地輕咬一口,生澀得令李李翔因疼而張開唇,向後退縮著,但朱利安用兩手封住她的退路,她口中香甜的氣息更誘惑著他舌的探入,如好奇的孩子般尋找更甜美的存在。
「嗚……」心跳逐漸失速,彷彿要窒息的預感令李李翔掙扎起來,睜大的黑色眼睛中映出朱利安有些迷亂的神情,但漸漸眼前一片暗紅,就在快背過氣之時,朱利安的唇終於移開。
「呼呼……」李李翔弓著背用力呼吸著,因太過急促,空氣吸入氣嗓中,她又劇烈地咳嗽起來。
背上的輕拍令她的咳嗽緩了一緩,「咳咳,你想殺死我對不對!」
李李翔抬眼上望,小臉因憋氣而變得一片緋紅,嗆出眼淚的大眼因生氣而閃亮璀璨,舔吮過的唇更是紅潤誘人,在別人眼中痛苦扭曲的表情卻在朱利安眼中異化成絕美的風情。
「李李翔。」謂歎似的低啞語氣令李李翔又受了震動地全身一僵,而朱利安乘機低頭重新封住她的唇。
愛極而傷,患得患失。
「薩姆是誰?」
「哎?」被吻得七葷八素的李李翔腦中已一片空白,只是有些氣喘地用迷茫的眼看著他。
那個在工作中為你打點一切也毫無怨言,看你的眼神和看別人絕對不同的高大英俊的男子,是誰?
原本已滾到唇邊的話,化成一聲苦澀的歎息。朱利安只是緊緊地擁住李李翔。
「你是屬於我的,任誰也別想搶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