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沈寒天輕喚,綠袖沒有響應,他只得放大音量。「到了」
「喔。」綠袖抬頭,打了個哈欠,嘴上咕噥不清,神智還沒恢復呢!
「綠姑娘、沈少俠--」有人叫她和師弟呢,聲音不熟,她定睛尋去。
她響應:「是白旗主。」白旗旗主白雲夫從門口就招著扇子,他的背後還閃出一道紫色人影。「還有任姑娘呢!」看到任蝶衣,她心裡多少有些悶。
得把師弟交出去了,她刻意把身子拉遠,不再貼靠沈寒天。
「靠好!」沈寒天一手從胸前拉緊她。「這樣比較安全。」
「喔。」想想應該沒什麼關係,又賴回他的肩上。
「綠姑娘,你們總算回來了,我可以和堡主交代了。」白雲夫施展輕功,奔來她的面前。「嗯……兩位還好吧?」兩人的模樣,讓他忍不住多看一眼。
「還好--」綠袖綻出朵笑。「勞白旗主和任姑娘擔心了。」
隨白雲夫趕來的任蝶衣,微微扯出個笑,目光鎖緊綠袖和沈寒天相膩的身影。
綠袖怎會不知她的心意。「綠袖無礙,就是腳扭傷了,行走不便。」
「腳扭傷了?!」那還了得,堡主那關可難過了!白雲夫收下折扇,立時趨前。「那讓白某為綠姑娘看看,白某粗通醫術……」正想掀開綠袖裙腳。
沈寒天臉一變,沉聲。「不了!」身子整個後退。不讓白雲夫靠近。
「這……」白雲夫原只是好意,沒料到沈寒天會是這樣的反應。
「寒天!」他的反應過於激動唐突,讓綠袖不安。
「師姊?」沈寒天驚覺自己的舉動,帶著莫名的敵意。
四人中,只有任蝶衣不發一語。
好在白雲夫反應快,表情頓軟轉為笑臉。「我倒忘了,沉少俠人稱神醫。這點傷本是難不倒少俠,何況兩位還是師姊弟,綠姑娘的傷口,自是由少俠照料最為妥當。還好少俠點醒,否則關公面前耍大刀,雲夫這不獻醜!」他的職責是安頓好綠袖和沈寒天,其它複雜的感情,就不歸他負責了,何苦招人白眼。他抽出扇子,悠閒地搖扇。
強將手下無弱兵,戰雲飛底下,果真個個是人才。綠袖微笑道:「白旗主,綠袖這點小傷,不敢偏勞。不過白旗主的好意,綠袖還是謝過。」
「綠姑娘客氣了。」白雲夫扇子折收,一派溫雅。「這傷,白某是幫不上忙,可其他小事,白某還出的上力,兩位先回房,回頭白某再差人溫好熱水,讓兩位換洗一番。」他側身,作了個請的動作。
「勞煩!」沈寒天背緊綠袖朝他點頭致意,邁步先行。
「請!」見任蝶衣似乎沒有舉步的打算,白雲夫朝她露笑,拱手請她移步。
任蝶衣抱拳回禮,掃了另兩人一眼,轉身而走,跨過他們身邊。
「任……」綠袖原想邀她同行,轉念,便又放棄。
現下她和寒天兩個人已經夠混亂了,何苦拉下任蝶衣添亂呢?
她抬眼瞅過白雲夫,他緊隨在後,保持禮貌微笑,卻不逾矩多問,想來他也看出寒天方纔的舉動……以前寒天只對戰雲飛會這樣,現在連白雲夫也……真的是變了!縱然她費盡心機,也是枉然,回不到過去了!
其實,變了就變了,順其自然也無不可。只是,她是個沒有未來的人,以後的日子,是無法和他走了。怎麼能順任感情無法控制。
她摟緊他,偏在他肩上。「寒天……」雖然真的是捨不下他。
「怎麼了?」沈寒天從沉思中驚醒。
美目潤濕,她把頭埋得沉。「我腳疼,你走快些!」可若不擇劍斬亂,往後糾糾葛葛,只怕更是難捨。
「好。」沈寒天輕騰身子,腳下如飛,不一會兒來到綠袖門口,沒手可用,他踹開房門,溫柔地把她安在床上,蹲低身子。「我看你的腳怎麼了?」脫下她右腳的鞋。「腫好大呢!」他心疼地按揉。
綠袖眉頭揪得緊,現在才真知道痛。「啊……」不好叫大聲,怕師弟心頭難受,她死咬著泛白的唇,由著額上淌下汗珠。
他抬頭。「忍一下,我馬上去拿藥。」霍地起身。「怎麼痛成這樣,都流汗了!」他舉袖想為她拭淨,看了眼髒掉的袖子,從內翻出方潔淨的角落,細心地為她擦汗,溫熱的氣息,吐在綠袖臉上。「痛要說哪!你從小就這樣,很會照顧人,可不會照顧……」
綠袖打斷他的話。「寒天!」
沈寒天將視線移回那雙美目。「怎麼了?」
落人綠袖眼底的,是雙溫柔深邃的眼睛,他的關心與不捨全寫在裡頭。就算知道他對自己好,可真這樣瞧他,還是教她心軟沉淪陷。
「怎麼了?」沈寒天再問,雙眸溫柔帶笑。他放下手,撐在半低的腿上。
綠袖雙手推翻過他的身。「別再管這汗了,快回去幫我拿藥吧!」他那雙眼睛,是再不能看了,看了只會讓她意志薄弱崩解。
「嗯。」沈寒天聽她的話,朝門口走去,掩上門扉。
綠袖探頭眼睜睜地瞧他離去,真看他踏了出去,又教她心底落空。
人喔!她搖搖頭。
「師姊!」沈寒天忽地回頭,推開門。
綠袖身子牽著頭,挪移出去。「做什麼?」眼睛骨碌碌地迎上沈寒天。
「沒啥!叫你別亂動,免得拉傷到筋骨。」
綠袖縮回身子,斜看他一眼。「知道,我又不是小孩。」眼角藏抹笑,她揮揮手。「知道我腳疼,你還不快去拿藥,我要疼死了,你就沒師姊了。」
「好怕喔!我最怕沒師姊了--」沈寒天拍拍胸口。「我這就去拿了,別嚇我哪!」嘴角不住地往上牽。
綠袖咕噥:「怕還不快去!」聽到門關上的聲音,她吁了口氣。「腳不方便,還挺累人的!」上半身坐正,她捶捶腿,方才讓沈寒天背了好久,腳都發麻了!
忽地眉一鎖,她身向前傾,捧住胸口。
心頭又沒來由地緊縮,最近心痛的次數,是越來越頻繁了!
她吸氣、吐氣,藉著呼吸的調整,舒緩疼痛的感覺。
「叩!叩!」她才好一些,便聽到有人敲門。
綠袖應門。「哪位?請進?」寒天不會敲門進來的,那是……「是我!」任蝶衣推開門,「綠姑娘。」
「任姑娘啊!」綠袖斂眉,怎麼挑這時來?她胸口悶,腳又痛的,實在無心和她打交道,不過……綠袖到底把左腳放下,手正要抬著右腳下來,便讓任蝶衣的影子遮住光線,她仰首,面帶笑容。「不好意思,叫你多等些。」
任蝶衣禮貌性地牽起嘴角,「不忙,綠姑娘腳既不便,還是別起來吧!」她看上去仍是艷冷動人,可明眸下隱隱兩圈黑,透出一夜難眠的憔悴。
想來她對師弟是真有心的……胸悶哪!
「任姑娘既然不介意,綠袖就不起身迎客了。」綠袖身於後傾,躺回原來姿勢,吐出口悶氣,隨即揚起唇。「任姑娘找我,可有什麼事嗎?」
任蝶衣沒回答,只是蹲下身來,替她把地上兩隻鞋子擺齊。
今天她在旁冷觀,瞧得清楚,綠袖和沈寒天之間與以往有些不同,她不知道這夜到底發生什麼事,可他們兩人現在還沒個結果,她不會就這樣認輸……「謝謝。」綠袖開口稱謝,她心底明白這任蝶衣可不是專程來替她擺鞋子的。
任蝶衣抓著綠袖的右鞋。「這右腳的鞋是沈寒天替你脫的吧?」雖說是問話,頭卻沒抬,瞧也未曾瞧綠袖一眼。
這關你什麼事?綠袖心頭嘀咕,嘴上仍是客氣。「任姑娘果真聰明。」
任蝶衣起身坐在床頭。「這左鞋倒在地上,像是隨手扔下,右鞋卻擺得正,想來應該是沈寒天替你脫的!」她終於正眼看著綠袖。
冷然帶刺的目光,讓綠袖好生不舒服。
她到底要做什麼?
綠袖揉揉鼻,掩住嘴角抿出的笑。「任姑娘不只美艷,還聰慧得緊。」她轉手輕輕捶打雙腿,展顏一笑。「抱歉!我腿麻,失態了。寒天背了我好幾個時辰,害得我腿都麻了!」
心知任蝶衣記懷著寒天背她的親呢樣,她卻故意提這話來氣任蝶衣。
她原不愛刺激任蝶衣,可任蝶衣也委實有些霸,就算將來任蝶衣和寒天真有什麼發展,她也都還是師姊,哪輪得到任蝶衣到她房裡使性子?
笑沒多久,她眉又轉鎖,腳真的挺痛的,她縮腿揉按腳踝。
「你們師姊弟感情好,怕是讓不少人羨慕吧?!」任蝶衣的語氣嗆出股酸,說起話來,總有夾槍帶棍的刺意。
綠袖低頭勾唇。「是啊!」
「不過,習慣和愛畢竟是不同的。」任蝶衣冷冷丟下這句。
什麼?!綠袖抬首,盯著任蝶衣不友善的雙眸。
弄了半天,任蝶衣是來下馬威的。她沒搞錯吧?!
綠袖揉鼻,落出朵燦爛的笑。「任姑娘你特地來看綠袖,連杯茶都沒倒給你,真是失禮。」
任蝶衣一愣,不知綠袖有何把戲。
只見綠袖跨下左腳,抬起右腳。「啊!真不好意思,本來是該倒茶給你的,可寒天交代,讓我別動腳,傷的雖是我的筋骨,不過痛的可是……」
任蝶衣不悅地插口。「我不喝茶!」
「喔--」綠袖一笑。「可我想喝呢!」她晃晃手指輕比著桌上的茶。「那你幫我倒杯茶好了,麻煩你了。」
任蝶衣壓抑火氣,走下床倒了杯茶給綠袖,想看她裝什麼鬼。
「謝謝。」綠袖接過茶杯,臉上漾著淺甜的笑。「任姑娘不喝茶吧,可我挺愛喝茶,喝了十多年了……」
綠袖的話似乎越扯越遠,任蝶衣不耐地打斷她。「綠姑娘,你是聰明的女子,你該看出我不是來喝茶的,我方纔的話,你應該聽得清楚,也該明白我的意思才是。」
「方纔的話……」綠袖吸口茶。「喔!是那句愛和習慣是不同的吧!」
綠袖笑臉迎著任蝶衣的冷面。「任姑娘你還年輕,有些事是弄不明白的。愛和習慣有時是分不出的。」她舉起杯子。「拿這茶說吧!我喝了十多年了,早不知是愛喝茶,還是習慣喝茶。」頓口,她一仰而盡。「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現在喝了這茶。」
「你……」任蝶衣氣結,拂袖。「你但慢喝,我不打擾了,這茶,你是當寶,可我不稀罕!」
她轉身便走,甩開大門,差點撞上迎面而來的沈寒天。
沈寒天一躲。「小心點!」手上端的是拿給綠袖的餐點,好在他反應快,沒讓湯汁濺灑出來。
護好湯碗,他這才抬頭,和任蝶衣對看。「啊--是任姑娘!」
任蝶衣面上凝霜,刷地轉身掠過沈寒天。
「什麼嘛!」沈寒天也沒叫她,逕自走進屋內。「師姊,瞧--我給你帶什麼?我過來這時,正好遇到他們給你送吃的,我瞧裡面有幾道你不愛吃的,便陪他們到廚房,撿選幾樣你喜歡的。」他把東西端放在桌上。
「嗯。」綠袖悶出一聲算是口答。
氣走任蝶衣她心頭痛快的感覺,卻一會兒就消失了!
「怎麼了?」沈寒天坐在她身邊。
她扯出笑。「沒有啊!」只是有些後悔方才趕走任蝶衣。
她一手按在額上,心頭惱著,許是腳太痛,這才沖昏頭,冒出這些氣任蝶衣的話,他們三人間本來就夠亂了,她說這話,不是亂上添亂嗎?
「還說沒--」沈寒天貼近她,為她揉散揪緊的眉頭。「和任蝶衣有關吧?」
他的氣息毫不躲避地撲向她,微揚的嘴角只在幾寸處!
她的臉驀地發熱。「也許從頭都和她無關吧!」撥開沈寒天的手,她的手指不自覺地微微顫動。
真正理不清的,是她和寒天之間啊!
察覺她指上的微顫,笑容從俊臉上斂去。「師姊……」他們之間,難道永遠跨不過那道線嗎?
「寒天--」綠袖把一手端的杯子塞在他手上。「幫我把茶杯放好!」
「你下床倒茶?!」沈寒天瞪大眼。
「怎麼可能?」綠袖晃晃未著鞋的兩隻腳。「是任姑娘替我倒的。」
「她不會是特地來替你倒茶的吧?」沈寒天把茶杯放在桌上。
「任姑娘……」綠袖想替她說些好話,不過太虛假的話,她是說不出口的。
「人不壞!」
「我沒說她壞。」沈寒天旋回綠袖身邊。「來,我幫你抬腳。」他坐到綠袖身邊,助她拉抬雙腳。「不過任姑娘有些難以親近就是了。」
「難以親近?」沈寒天推揉綠袖的腳踝,她腳下隱隱發痛,眉頭皺縮。「我看她倒是願意和你親近!」
「你吃醋了!」沈寒天抬頭衝著綠袖笑。
綠袖臉上飛來抹紅,扭頭拿起身邊的枕頭,做勢要丟。「沈寒天,你有病啊!」
瞧他高興成那樣!
不過,也怪她自己不小心洩出心事,不能再這樣了,得抽身才是。
綠袖放下枕頭,揣在懷裡抱著。「我是師姊,哪裡會吃師弟的醋!」
師弟?!俊臉沉下。「那……如果我不是師弟呢?」
一向溫雅的目光,竄燒出熱切的火焰,見綠袖水靈的眸,有閃躲游移的意思,他追問:「我是說,如果我想做的不只是師弟?」
沈寒天心頭猛然狂擊,等著綠袖的響應。
綠袖凝視他,忽地露齒輕笑。「不做師弟--」將懷裡的枕頭推扔出去。
「造反哪!不做師弟,難不成你想篡位做師兄啊?」
沈寒天壓緊接到的枕頭。「你知道……」
綠袖薄嗔:「什麼你啊你,叫師姊!」硬是不讓他越界。
她點點腳踝。「我啥都不知道,就知道腳疼的厲害,你還不快拿藥推散瘀血,我這腳怕是瘸了!」
沈寒天勉強勾起笑。「別惱,我推就是了!」拿出懷中的藥,握住她的腳踝,輕輕地推揉,冰涼的膏藥在他的推拿下,逐漸溫出股熱度,綿柔黏膩地透過肌膚,和著藥的香氣滲人肌裡。「你……師姊若是瘸了,那我這輩子給你當枴杖用,由你拄著,上山下海。」
他的話窩人心頭,教她暖熱,也讓她難受,他這樣教她如何離棄哪!
她眨眼,不讓水氣在眼底成形。「別咒我,我可不想跛呢!還有,說什麼給我當枴杖用的。你自小愛哭愛跟路……」
「師姊!」沈寒天停下手頭事。「我沒有愛哭愛跟路的。」單手把枕頭拋回給綠袖,以示抗議。
「怎麼沒!」綠袖一手插腰,黑眸直瞅著他。
「那……是很小的時候。」沈寒天腦中出現的是讓她牽著走的畫面,悔不該從小賴著她,把柄全揪在她手中。
「好你個沉大俠,小時候做的事,長大就不認了!」綠袖撇過頭,嘴角上揚,偷留一抹笑。「反正,我現在記得的,都是你當時拖著兩條鼻涕的樣兒。嗯!」
她兩手環胸,打了個冷顫。「想來還黏黏的……總之我是不讓你跟的。」
沈寒天瞇起眼。「真的不讓跟?」
「不讓……」綠袖腳底忽然竄上一陣癢,她身體扭動。「哈哈哈……住……住手……」沈寒天竟然握住她的腳踝,在她腳板搔癢。
沈寒天抬頭仰嘴。「讓不讓跟?」笑裡有三分邪氣、七分稚氣。
「哈哈……讓……讓了……」綠袖笑得都快溢出淚了!
沈寒天這才放下手。「不信你不讓!」
綠袖眼巴巴地看他。「讓你跟就讓你跟嘛,做什麼給人搔癢,明明知道我腳痛還這樣,這隻腳若真的廢了,我看你怎生照顧?」知道沈寒天只是貪玩,下手有他的分寸,綠袖嘴上還是忍不住叨念。
沈寒天斂起玩笑,認真地注視綠袖。「若你腿廢了,我就攙著你,扶著你,推著你,抱著你,背著你,馱著你,一生一世!」
「傻寒天!」他非得說這些讓她留戀的話嗎?
綠袖丟出個笑。「就算我讓你跟,讓你照顧,又能多久呢?」
最大的原因,是因為她可能不久人世了。
所以她才死命地想把兩人的情分,拉回過往。
她不會告訴師弟這件事,她會讓他以為--「你只是師弟,沒有師弟要陪師姊一輩子的道理!」
沈寒天正色。「是不是師弟無所謂,有沒有道理沒關係,重要的是……」
「叩!叩!叩!」聽到敲門聲,綠袖鬆了口氣。
她害怕寒天在衝動下,說了什麼難以回頭的話,就像……昨夜!
「叩!叩!」來人又敲了兩下門,綠袖這才想到要應門。「喔,請進!」不管是誰都好,有人進來就好!
「綠姑娘。」聽到這人的聲音,綠袖不自覺地露笑,一道高大的身影逐漸接近床邊。「沉少俠也在這裡?!」戰雲飛的表情有些錯愕,他早就料到沉寒夭會再來綠袖房間,只沒想到綠袖床鋪會這般凌亂。
棉被縐擠,枕頭亂拋,綠袖還光著腳跨在沈寒天腿上,綠袖略一吐舌,腳往棉被縮去。「寒天在幫我療傷!」
沈寒天拉出她的腳。「別亂動,我還沒推揉好!」轉過頭,大刺刺地握住綠袖腳踝,按摩推拿著。
「綠姑娘現在不方便,我改個時間再過來好了。」戰雲飛朝綠袖微笑。
「戰公子--」綠袖連忙出聲叫住他。「沒什麼不方便的,既然來了就坐一會兒。」戰雲飛若在此刻走人,她可沒法單獨和師弟相對。
她露出燦亮的笑容。「這腿傷不急著一時片刻的。」她抬手從沈寒天手上滑出受傷的腳,跨步欲下床。「你等會兒,我倒杯茶給你。」
「師姊!」看她這樣,沈寒天一急。
「綠姑娘!」戰雲飛靠前做勢,防她從床上跌下。
沈寒天更是趨身到她旁邊,攬住她,「你這樣怎麼下床?」
「也是--」綠袖看著光溜的兩腳。「那你先倒杯茶給戰公子好了。」
「我?!」沈寒天兩眼瞪的老大,手指不敢置信地比著自己。
他盯著綠袖,綠袖的表情清楚地寫著--不是你難道是我嗎?!「我……我去!」沈寒天恨恨地擠出笑容。
斜眼睇掃戰雲飛,拂過身來到桌邊,啪的一聲,重重地把茶杯叩在桌上。
他和戰雲飛一定是犯沖,這人什麼時候不來,偏這時來。
他舉起茶壺,壺口注出一道強勁的水流,嘩啦啦地衝下。
他是欠戰雲飛什麼?還得替他倒茶。
沈寒天把茶杯遞出去。「拿去!」不對啊--他才是戰雲飛的救命恩人哪!
他怎麼會這麼倒霉,救了情敵--情敵?!杯子從沈寒天手裡滑下去。
「啊!」綠袖叫道,不明白沈寒天怎麼會一時失神。
好在戰雲飛反應快捷,及時救下杯子。「沒事!」只灑出了幾滴,濺到身上。
「寒天,你是怎麼了?」綠袖探手拉住沈寒天的衣袖。
「沒,手滑。」沈寒天看著綠袖,眼神中有些古怪。
綠袖避開沈寒天的視線。「失禮了,戰公子。」寒天的眼神,讓她好慌,再不能讓他這樣看下去了。「寒天沒惡意,只是孩子性,做起事來毛毛躁躁的。」
她知道沈寒天極是要臉,這麼說準能惹怒他。
果然,沈寒天鐵青著臉。「師姊!我不是孩子!」
「好,你不是孩子--」綠袖撐起身子,沈寒天箭步衝到她旁邊攙扶她,綠袖一手勾上他的頭。「不說你是孩子了。」她摸頭的樣子。擺明把他當孩子。
她的心蠢動得厲害,怕讓寒天看出她在做戲,她現在想騙的,不只是寒天,也是自己,老天得保佑她的手指,可別再顫抖。
她戲演得好,嘴角的淺笑,依舊燦美。「寒天,攙我過去,我想吃點東西了。」
「嗯」明是氣她當自己小孩,卻無法對她動怒。「你坐好,我幫你穿鞋。」
沈寒天安下她,蹲低身子為她套上鞋子。
戰雲飛看著這幕,心思轉動,沈寒天的動作溫柔,綠袖的神態安適,可見他們的感情……那綠袖為什麼要惹怒沈寒天呢?
綠袖抬頭瞅著戰雲飛,看他的神色,也是瞧出些端倪了吧!
戰雲飛果然是聰明人,綠袖雙手合十,朝他做著拜託的樣子,戰雲飛視線跟著她的眼神,游移到沈寒天的身上,綠袖輕點好幾下頭。
「師姊,好了!」沈寒天仰頭看著綠袖。
綠袖馬上彎下雙手,圓成拳頭抱在懷前,她笑笑。「寒天,我剛看了一下,從這到桌上還有些路呢,我想你背我好了。」
沈寒天彎腰,背起綠袖。「你坐好!」
「嗯。」綠袖趁這時,對著戰雲飛吐出無聲的謝謝,戰雲飛以笑容響應。
見沈寒天走到桌邊,戰雲飛立時挪出張椅子。「綠姑娘,小心坐下。」一手搭扶她,助她穩住身子。
等沈寒天站好,綠袖對戰雲飛報以燦亮笑臉。「戰公子一併坐下來用膳吧!」
綠袖替他拉開椅子。
戰雲飛也不客氣地坐下。「那就打擾了。」
沈寒天站著,等著綠袖的反應,綠袖轉頭朝他一笑。「寒天,你不會也等著師姊招呼你吧?」拉開另一邊的椅子。「還說不是孩子,連這也計較。」她嘴上咕咕噥噥地嘟囔著。
沈寒天憤憤道:「師姊!」他要怎麼說,才能讓她明白,他不是使孩子氣,他是……他是……他是嫉妒!
綠袖沒特別搭理他,逕自擺起桌上碗筷。「這些都是寒天為我準備的,他真是個好師弟。」嘴上是稱讚他,其實是不斷提醒他只是師弟。
一副碗筷給了戰雲飛,另一副擺在自己跟前。「啊--只有兩副呢!」她對寒天展顏。「寒天你再去拿一副,我和戰公子等你一起吃。」
「我……」沈寒天氣結。
「怎麼了?」綠袖拿他當孩子,又摸摸他的頭,沈寒天當場揮手擋開,綠袖薄怒。「你……」吸了口氣,像是壓抑怒氣。「你到底是怎麼了?不過就是讓你拿副碗筷,幹麼臉色這麼難看!」
他賭氣,「為什麼要多拿一副,我本來就只準備給兩人吃。」冷眼瞪向戰雲飛。
「綠姑娘--」戰雲飛很懂得何謂火上加油,他馬上站起來。「不過就頓飯,怎好傷了兩位的和氣,我改天再來叨擾。」
綠袖拉住他。「沒這道理,這飯兩人吃、三人吃本來就沒什麼差的。」
「師姊--」沈寒天霍地起身,「這頓飯只能兩人吃!」--戰雲飛是情敵,有他無我,這是場決鬥。
綠袖仰頭。視線兜轉在兩人中。「好!那你們兩人吃吧!」
背轉過,腳又扭到,她眉頭頓縮。
「沒事吧?」戰雲飛和沈寒天立刻蹲身探看她的腳傷,兩人動作幾乎一致。
「沒事!」可綠袖只對其中一人露笑,那人是戰雲飛。而不是沈寒天。
沈寒天刷地起身。「沒事就好!」他臉色奇差,凍雪結霜。「我知道了,該吃這頓的是你們兩人。」拂袖轉身,甩開大門,門搖搖晃晃,來迴盪了兩圈。
「寒天……」綠袖的聲音,飄飄地在門邊迴旋。
戰雲飛拍拍她的肩膀,轉身把門關上,落上綠袖微弱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