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是凍頂,今天是清茶,每回的茶都不相同。很費心嗎?」他詢問著一旁端著茶盤而立的小紅。
「不是每個客人都會注意到這些茶的。」已和他熟稔的小紅笑容可掬他說著。
「怎麼想到用這麼多種不同的茶?」
「芸姊說每個客人的喜好不同,如果客人特別喜歡哪一類的茶,我們下回就會幫他準備相同的茶葉,如果沒有,就讓他慢慢找出自己喜歡喝的茶。」
「是嗎?」他拿起茶又喝了一回,若不經心地問:「你們對每個客人都熟悉嗎?會不會因為往來太多的客人而分不清誰是誰?」
「不會的。」小紅搖搖手,很認真的否認。「我們進來要先受訓,受訓中有一部分就是要記住客人。客人只要來過一次,我們就應該把客人的臉,名字跟職業畫上等號。這樣客人才會覺得受重視,而且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不會真記得每個人吧?」他仿若不予苟同的皺了皺眉。「來來往往的客人那麼多。」
「我是新手可能還做得不好,可是只要來過兩、三次,我就一定記得。像芸姊,只要是來過一次的客人她都會記住的,而且還可以和他們談論上次聊過的話題或者他們的家庭什麼的小細節,真的。」她極力說著。「而且我們裡面的三妃、九嬪都是如此。真的。」又強調最後一次。
「我相信你就是了。」他拍拍小紅的頭,像哄個孩子似的。
這就好辦了。如果真如小紅所說的,那麼經常來往麗苑的洪迅必定會在她們心中留下印象——尤其是章雨柔,她的記憶應該更清楚,就端看她肯不肯說罷了。
再不然,也還有記憶力超強的葉芸,不是嗎?
他抬起頭找尋著她的身影,今晚一襲滑亮的灰綢讓她像個銀色的發光體。正走出廂房的她,微舉手中的酒向廂房內致意,半回眸地笑得開心。她是故意開心地遊走在每個男人的臂彎之間以惱火他嗎?龔廷山微慍地蹙起眉心。
小紅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輕聲地笑了了起來。「你們好似玩捉迷藏一樣。」
「怎麼說?」
「芸姊平常都在自己的廂房或者辦公室做事。雖然會出去和客人寒暄,可是也不會完全不回廂房。您來了以後,她就幾乎都不回廂房。而且更奇怪的是,她竟然還讓您坐她的廂房,她幾乎是不招待客人的。尤其是客人擺明了只為她而來的時候。」
「很多人為她而來嗎?」
「許多人喜歡和芸姊聊天,她懂得很多,我上回看她跟人從相撲聊到歌劇。那些常來的客人和她就像朋友一樣。」小紅一臉的佩服。「也就因為她跟誰都像朋友一樣,所以大伙對你才特別好奇。」
「是嗎?」是特別沒錯。她還會和別人聊天,避他卻像避蛇蠍一樣。
「嗯。」小紅用力點頭。「你第一天來,芸姊就和你好親熱,而她一向不這樣的。」
他微笑地勾起笑。原來她不必去迎合其他男人的要求,很好,他高興聽到這一點。
自台北回來後,即使他仍每晚到麗苑,她卻已然換了個人似的,對他總是面無表情的冷淡。一個多星期來,她仿若蓄意要逼他離開似的夜夜穿梭在各個包廂之間,笑得特別的明艷,特別的嬌美。
他並不特別著急——獵人在等待獵物入網時,是種興奮而刺激的心情。亂了平日的步調與以往截然不同的反應不正說明了她的在意嗎?她停留在廂房的時間愈來愈短,她愈來愈不敢注視他,也是怕慌了她當初的果斷拒絕吧?
追逐,也可以是種有美感的藝術。他等待她屈服的一天。
只是對她的職業,他仍有諸多不滿……
龔廷山注視著走出包廂的她,行走間旗袍高叉下那雙若隱若現的長腿,欣賞之外,也有股將她包裹起來的衝動。
他,從來不曾想過「佔有慾」會出現在他的情場之中。
「客人不會要求特別親熱的動作嗎?」
「會要求小姐吧,何況……」小紅小女孩似的吐了吐舌頭。「沒事。」
「何況什麼?」他收回視線看著皺了皺鼻子的小紅。
「我怕說了你不高興啊。」
「直說無妨。」
「何況芸姊是傑哥的女人,很少人敢去碰的。」
「是嗎?」他微沉了笑,眼眸中的笑多了幾分冷意。
關正傑若真的那麼在意她,就不會讓她出來拋頭露面,一個男人不會讓他在意
的人暴露在別人有色的覬覦目光下,除非……葉芸是自願當麗苑經理的。他凝思著。
她,的確不是喜歡欠下任何人情債的人。她也不接受他的資助,不是嗎?
「龔先生,我差點忘了一件事。」小紅喚著他,拿起腰間的扇遞了過去。「您要點召哪一位?芸姊特別要我告訴你,最好的那位回來了。」
章雨柔總算是出現了。
這一個星期,葉芸每每要小紅拿著扇來要他指名,他卻從沒挑過其中一位,缺乏興趣之外,也因著他的目標——章雨柔尚未回來。
「就點章貴妃吧。」他輕彈著扇面上第一個人名,有趣地望著小紅驚訝地睜大了眼。
第一次到麗苑指名小姐,葉芸做何想法呢?
「我先下去了。」小紅小跑步地衝了出去。
龔廷山對著小紅迅速消失的背影笑了笑,仰起頭讓自己舒服地背靠著軟松的靠墊,若有所思地摸著自己的下頷,在仍裊繞著隱約檀香的「荷池」內,想著她、想著那即將進來的章雨柔。
大哥做事一向嚴謹,是以他們的事務所除了有固定的調查人員負責尋找案情相關資料外,也一向希望承辦案件的律師能親自去對整個事情做一基本的沙盤推論,仔細的瞭解所有的枝節未微。這次會要他來探訪,而不是親自前來,是為了大哥的「厭女症」吧?
他挑起眉,動了動嘴角。
由一個一板一眼、老式家庭養大的三兄弟,竟造就了三個南轅北轍的性子。大哥的行事風格、生活態度似父親的不苟言笑,偏偏那副睥睨不可一世的驕傲面貌卻總引來女人莫名的崇拜,讓心態原就沙文主義的大哥更加地不屑親近女人。二哥嘛……是最符合父親理想的一個,和睦而寬厚的處事方法、令人信任的紳士風範,但易窩暖人心的笑容外,他卻從不輕易道出真實感受。
大哥離婚育有一子,對女人拒且遠之;二哥在未婚妻移情別戀後,不曾再傳出戀情。
也無怪乎老爸那銳利目光近來頻頻掃射向他了。
偏偏他喜愛女人的程度,卻總尚未深刻到想讓他放棄一切——愛情的追逐。
每次的動心,都不夠長久。
直到遇見葉芸。
自己或許有些不定,但著實是因為未找到讓他想停佇心的感情。也許龔家冷靜的遺傳因子還是影響了他,否則怎會在每次的戀情之中,他總能用著過度超然的理智看著自己和不同的女人由熱烈相戀到終止感情。
不談愛、不論婚姻,因為時機未到,也因為哥哥的失敗婚姻及經手案件的不愉快經驗吧。過高的離婚率、過多不幸福的伴侶,總讓人卻步。愛與佔有,是種他未曾體會的情感。
直到遇見葉芸。
她太過該死的佔去了他所有的心思。他一個月的假期將盡,而他所有的時間卻都幾乎耗費在麗苑了。
只有自己清楚,想見葉芸的慾望才是夜夜來此的主因。
調查章雨柔一事雖還是放在心上,但絕對沒有他對葉芸的懸掛來得多。
在他宣告絕不放棄她之後,他就明白了自己的在乎。即使與她相伴的未來,需要面對許多的難題,他卻依然不動搖守著她的意念。他愛她——也要定她了。
「我可以進來嗎?我是雨柔。」一個少女般嬌嫩的聲音喚回了他的注意。
龔廷山抬頭,習慣性地揚起了似笑非笑的嘴角,對眼前細弱如百合的女子點了點頭,眼中卻有著詫異。
想像中的章雨柔,是歸屬於美艷尤物一類,像葉芸一樣,有著足以令人炫目的嬌顏及身段,而胸前嬌小而帶點我見猶憐氣質的女人,卻全出乎他的意料。
她像個需要人保護的溫室花朵,怎麼會是麗苑中長袖善舞的交際首名?
章雨柔微俯著頭,秀長的眉眼含羞帶怯的瞥向他,緩緩地走向他的身前。直至落坐在他躺椅之前的月牙低凳時,她才仰起了頭。「龔先生好。」
「你不是我想像中的模樣。」他豪爽地笑著,拍拍身旁的座位。「坐上來吧。」
「希望沒有讓你失望。」她交握著手,坐到了他的身旁,頰邊總帶一絲春風般的笑。
「該說是驚訝。」
「見過芸姊,再看到我,大部分的人都很驚訝。」章雨柔撥弄著及腰的豐盈秀髮,低垂望人的小巧臉龐,有一雙嬌滴惑人的眼眸。
他微笑地望著眼前的章雨柔……她,有著一雙自信的眼;柔弱外表,只是她獲取目標的偽裝假象,她十分清楚自己的羞怯可以引起多少男人的保護欲。他的心中不以為然的忖道。
走膩情場了嗎?
對於女人,他愈來愈擅於用律師直覺加上歷來的經驗去評估每一個她。因而對於這些可以被看透。被捉摸透的女人,他早已無心少緒。嬌聲細語、輕軟身軀或是可以滿足一時的男性衝動,但內心的那股空虛感卻隨年齡的增長而日益擴大。
葉芸之前,他並不想擁有份穩定的感情,因為擔心穩定的感情會乏味到不足以讓他佇足。而今身陷愛情之後,他才瞭解「穩定」包含了多少細水長流的真摯。
他不覺地又向外尋找著她的身影。
「芸姊很行,對不對?」章雨柔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唇邊的笑受傷地僵了會。
「她進來不到一個月,就被麗苑老闆——傑哥看上,收到羽翼下。」
龔廷山回過頭,注意到她口氣中隱藏的不友善。
「你該是芸姊的朋友吧?」章雨柔端起他置於一旁的茶,遞予他,「茶有些溫了,幫你另沏一壺,好嗎?」
他喝了一口茶,才又開口。「不需要另沏一壺了。對了,怎麼會認為我是葉芸的朋友呢?」
章雨柔掩嘴輕笑,「你坐的是芸姊的廂房啊。」
「以律師的身份來到這種地方,不怕引起什麼道德上的爭議嗎?龔家三劍客在台灣太有名了。」她稚氣地拉拉他的手,想引起他的注意。
「你認為麗苑是個傷風敗俗的地方嗎?」他反問。
「總不是個可以讓我光明正大走在陽光下的行業。」她回答得有些哀淒。
他伸出手拍拍她的肩,心中的疑問卻逐步地擴大。以章雨柔目前手邊的財物、不動產,早已足夠讓她離開這個地方了,何必一臉怨懟呢?雖則她楚楚可憐的模樣的確會勾起人同情之心。
沒有特意比較,卻不免想起葉芸的獨立。
「對不起,盡說些不愉快的事。」章雨柔輕聲他說。
「每個人都難免有些不如意。」
「你和芸姊怎麼認識的?」她側過身子近了他一些。
「這麼好奇我和葉芸?」他避重就輕轉開話題。
葉芸也是歡場女人,然則卻比眼前的女人多了幾分瀟灑。誘惑在葉芸而言,是表面化的挑逗;而在這個章雨柔身上,則化為低調的不經心勾引。他望著她比先前更靠近自己的臉龐與身體忖道。
「當然好奇嘍。雖然芸姊一向有許多『朋友』支持,但她的『朋友』大部分都是中年人,很少看到像你這樣年輕出色的男人。」
「是嗎?」他稍稍擰起了眉,並不欣賞章雨柔這種看似纖弱,實則心機深沉的女人。
「你別吃其他人的醋,芸姊近來已經很少帶『新朋友,回來了。」誤會了他擰眉的意思,她解釋得有些刻意。「她的背景實力已經十分驚人了。」
「那你呢?排名首位的花魁,身後該也是有不少貴人吧?」
「我沒有那麼好,是幾位客人把我當成女兒一樣的照顧。」她睜著無邪的清瞳,紅著臉咬著唇說道。
克制著想翻白眼的衝動,龔廷山當下斷定這個女人的演技一流。若想從她口中套出什麼關於洪迅的蛛絲馬跡,只得順著她的路走,或者……以利相誘。
他刻意放輕了聲音:「你看起來的確很需要別人的保護。」
她又紅了臉,晶亮的雙眼眨也不眨地望著他。「你明天還會來嗎?」
「會。」在還沒看清你的底細前,我會天天報到。
「會……來找我嗎?」章雨柔小心翼翼地問道,把手置於他的掌心。
「保證會。」他隨意地握了下她的手,抬眼時卻望見葉芸正這裡走來。
章雨柔不經心地隨著他的視線望去,隨即有些故意慌亂地抽回自己的手,並立即從他旁邊站了起來,擠出了一個笑:「芸姊。」
葉芸掀起簾,對於簾外所見到的一切沒有多言,僅是努力地激起熱絡的笑:「對不起,雨柔是忙人,介意她離開一下嗎?」
「沒關係。」他聳聳肩表示不介意,目光焦注在葉芸身上。
「那……明天見。」章雨柔翩翩地回過身,巧笑嫣然地看了他一眼後離去。
葉芸微挪了身子,讓她離去。「需要找其他人來陪你嗎?還是——你要等雨柔?」
「不陪我嗎?」
「我怕我資格不夠。」她朝不遠處白色身影點點頭,想起那句承諾似的「明天見」。
「我可以自作多情的認為你有點吃味嗎?」龔廷山朝她勾了勾食指。
葉芸斜倚著門框,盯著他。龔廷山不在乎地調戲態度讓人摸不著邊際。
北上歸來後,他沒有再提起過關於離開或擁有的話,但卻像個放線等上鉤的釣手一樣。每一回眸、每次走動,他總用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神擾亂人心的瞅盯著她,讓人不自在。
最最令她七上八下的是他根本挑准了她的弱點——卓夫。白天在她仍陷在睡眠中時,他早已陪著卓夫到戶外溜走了一圈。然後,在她揉著睡眼、迷迷糊糊之際,把她吻醒——或許該說把她徹底嚇醒。
狡猾的他根本弄清楚了她的作息,也知道她為了怕卓夫有事敲她的房門,因此不鎖門的習慣,所以愈加有恃無恐的一再騷擾她。偏偏瞪他幾眼,卓夫就又笑嘻嘻地出來打圓場。兩個哥倆好,就這麼一搭一唱地哄著她上餐桌,吃了一個星期的蛋炒飯。
白天如此,夜晚又換了個人似的用他天生的魅力引誘她。
不過才一個星期,她卻覺得神經繃得快斷掉了。
他為什麼不放棄?一個沒有明天的女人,碰上一個不可奢望的男人,愛情充其量不過是場遊戲。
「看我看傻了嗎?」他慢慢地起身,豹般地光亮眼神凝住她的視線。
葉芸直覺地退了兩步,讓自己與他有著一段安全距離。她弄不清他的想法,就如同她沒有想到他會指名雨柔一樣。更令人心煩的是,在他和雨柔相處的片刻中,她竟然心緒不寧、不是滋味!
這是他的新伎倆嗎?
「是啊,是看傻了。可是我還是要走,我正在工作中。」匆促間擠出了個笑,卻生氣地看到他眼角的笑。該死的龔廷山!
「招呼我,不也該是你的工作之一嗎?」他敏捷地回應,又朝她威脅地走了一步。
琵琶的錚淙聲在麗苑響起——「十面埋伏」。
葉芸直了身子,腳步向外移動。「我還有事要忙,待會立刻過來。你先聽聽我們的演奏。」
「先告訴我一件事,再走。」他挑起眉問道。
「什麼事?」
「我要出多少代價才能得到章雨柔。」他滿不在乎地笑望她睜大的眸。
她踉蹌兩步,伸手扶住門框。
知道此時該釋然的笑,卻無法讓自己顯得雀躍。
他看上雨柔了!
早就知道他的專情不會長久,不是嗎?她這樣一個女人,怎能留住他太久呢?這該是預期會出現的結局了,為什麼心卻疼痛翻絞得像要死去一般呢?
「我怎會曉得呢?你自己問雨柔吧。」她硬是強迫自己朝著他笑。「我走了。」
「沒有人告訴你,逃跑代表了心亂或者是……不知所措嗎?」
沒有時間開口,她已被他一臂扯入懷中。而腳下細跟的鞋,著實無法支撐她太多的平衡,只能由著他半抱半摟地阻止她跌倒的命運。
「走開。」
「再說一次,我就吻你。」他挑起她的下巴,食指摩挲著她豐盈的唇線。嘴角的笑卻始終盯住她受傷的眼瞳——她在乎他。
葉芸氣得兩頰泛紅,說話的口氣反倒特別冰冷了。
為什麼一再地戲弄她?一定要把兩個女人都玩弄在指掌間他才得意嗎?
「離我遠一點。」
「不同的話,但也算同義詞。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龔廷山低下頭用氣息籠罩住她,一雙戲謔的眼光緊盯住她。
倚著他站穩了步,她忽而笑容滿面。「這麼心急嗎?」
微抬起鞋跟,打算使勁地踩向他。「啊!」葉芸驚叫出聲,身子重心不穩的偏側向一邊,又倒入他以逸待勞的手臂中。
這個男人居然用腳絆倒她!
「可惡!」她怒目相向。
「是誰先打算踩人的?嘖嘖……沒想到小紅口中那個應對得體的芸姊,竟然會像小孩子一樣踩人。」他逗弄地握住肩上的一綹發,拂著她的下巴。「第一次看到你這麼張牙舞爪的樣子。」
葉芸不說話,索性把臉偏向一邊。
「我騙你的。」他深邃的眼中有著自滿的喜悅。「除了你,我誰都不要。我對章雨柔沒有一點興趣。」
他的話成功地讓她回過頭來,但對上的卻依舊是她一雙悲憤交混的眼。
「你儘管開玩笑吧,反正我也只是一個玩樂的對象。」
「去你的玩樂對象。」他捏揪住她的下頷,對上她強自鎮定的眼。「我從不會浪費時間做無聊的事。玩樂愛情,我隨手可得。就是因為在乎,所以才試探你。我要你,但是你呢?」
她閉上眼,拒絕那雙眼中的多情傾訴。「我要不起。」微聲的低言,像風瞬間飄過。
「為什麼要不……」
「芸姊。」
葉芸回過頭,望見小紅一臉好奇地站在門口,極力地讓多年苦練的冷靜浮在臉。
「什麼事?」她掙開龔廷山在腰間的束縛,克制自己紊亂的心跳。
小紅朝龔廷山好奇地笑了笑,把目光移回芸姊身上。「義翔大哥在辦公室等你。」
義翔回來,代表他也回來了。
「我馬上過去。」她朝小紅點點頭,讓她先行離去。
「義翔是誰?」他低頭在她耳畔咬著耳朵。
她打了個哆嗦,卻仍緊合著唇——氣他的故意試探。氣自己的過分在意,更為自己心中冒泡似的喜悅而煩憂。用力推開他不安分的唇及身子,不發一語地往外走,但卻又被拉住了一手而無法前行。
「義翔是誰?」龔廷山堅持的問。
「傑哥的秘書。這樣可以了嗎?」刻意地強調「傑哥」兩字,並在他不悅地瞇起
眼時,很自動地補加了一句:「他回來,代表關正傑也回來了。這個意思,你懂了嗎?」
該分離,如果她個人的意志力不夠堅決到足以與他抗爭,那麼就讓她的過去來逼退他吧。
他的出現,他的宣言、他的舉動,已經讓一個不相信夢的女人開始有了幻想。不能再多了,她沒有付出的勇氣,更沒有承受幻滅的堅強。按抑著心頭的哀傷,用眼眸認真的注視面前的他。
「我當然懂你的意思。」他俯身以手撫摸著她的頸間,感覺她動脈的急促跳動。
「心,是說不了謊的。」
一舉推開了他,她幾乎是落荒而逃地奪門而出。
極力平穩著每一次踏出的步伐,機械式地揚起笑和來往走動的客人打招呼,她的
心思卻是百般的凌亂。他為什麼不放棄?
繞過一區林園造景,走過特意營造的竹製小橋。無暇拂開橋邊垂懸而下的柳,心
亂的她在匆促間快了步伐,衝入自己的辦公室內。
門內的林義翔抬起了頭,對於她蒼白的臉色,只是動了動眉。
「回來多久了?」葉芸勉強地笑著。
「剛下飛機。」理著平頭的他,嚴肅的眉眼在說話時甚至沒有動過一下,「傑哥要我拿東西過來給你。」
「他呢?」
「在中部處理一些事,幾天後才會回來。」林義翔自口袋中拿出一瓶指頭大小的罐子。
「他吩咐我先把這個拿來,怕你那邊的份量不夠用。」
她伸出手握住了瓶子,咬著唇想起手術的事。「幫我告訴傑哥,卓夫下個月動手術。」
「怎麼不打行動電話告訴他?」
因為他太敏銳,因為他太瞭解我,因為他可以從我聲音中分辨出我的惶恐。
葉芸苦笑,只是搖搖頭。
「卓夫身體還好嗎?」他生硬而深沉地詢問中有著關心。
「還是那樣子,不過……」她盯著褐色的瓶子說:「他靠這東西熬了這麼久,上癮的後遺症已經愈來愈明顯了。他吃不下東西,最近常幻想國中同學來找他……」她的聲音低啞下來。
「手術會成功的。」他的大掌拍拍她的肩。
「謝謝。」她將瓶子放入皮包之中,拿起皮包隨著他走向門口。
「先回去把東西放好,這裡總不安全。你先走,我去和安全人員談談新的巡邏方式。」
「我先回去了。」朝他揮揮手,葉芸匆忙地往後門的停車場走去。
走到自己的黑色車子,坐入駕駛座,一如平常拿到嗎啡時一樣地想盡速離開麗苑。
這裡畢竟是特種營業場所,很難保證不會有什麼未經通告的臨檢。儘管關正傑有法子擺平,但多一事總不如少一事。
家,還是最安全的地方。
發動車子,才將手煞車放下,將排檔打入倒車檔,車窗就傳來敲擊聲。
「警察臨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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