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要當你的妻子!」白芙蓉對著被關上的綠竹門抿起了唇;心裡的怨嫉在此時一古腦兒地湧上嬌容。
「你已經沒有任何理由逃離我了。你輸了我們的比試,而我甚至為你救回了秋楓兒的命。」他的手指隔著衣袖將她的臉龐扳正,讓她的忿忿不平無所遁形。
「秋楓兒還沒醒。」她握緊拳頭,厭惡地別開眼。她不要與別的女人共同擁有他!
「她會醒的,而你就等著在她睜開眼的那一日嫁給我。」她任性的神情沒有惹惱他,反倒逗出他難得輕鬆的神態。
黑嘯天不容拒絕地將她帶到長榻之上,讓她的身子坐在他的大腿上,儼然就是之前煙花女子坐在他腿上的姿態。
白芙蓉倒抽了一口氣,氣紅了雙頰,緊握著拳頭揮向他困著人的健臂:
「放開我!你去找別人啊!我既不會裝扮,也學不會別人的呢噥軟語,你何必招惹我!外頭處處是比我更嫵媚動人的女子!」
「你看到那名女子了?」他勾唇一笑,沒理會她的粉拳繡腿,反倒將臉龐更加地貼近她。
「對!」她大喝一聲,整個身子向後傾去。
黑嘯天單手扶住她的纖腰,邪美的眼笑睨著她原就嬌美的容顏氣成了桃臉粉腮,水眸盈含著怒氣,雙唇卻委屈地顫抖著,煞是惹人憐愛。
「不許你用這種眼神看我!你去看別人!我下稀罕!」醋罈子打翻了一大缸。
「那你稀罕我對你做什麼?這個?」他的唇隔著一層衣袖吹拂上她頸間的玉肌。「還是這個?」
他低下頭,隔著一層衣袖吮吸著她帶著香氣的手臂內側。
「你居然敢對我做這種不要臉的動作!」她揮掌便是一巴掌甩向他的臉頰。
黑嘯天的身子輕鬆向後一退,沒讓她的玉手擊中。
「不要臉!放開我!」想起這些日子的輾轉難眠,眼眶之中直衝上一股酸楚,「誰要嫁給你這種三心二意、見異思遷的負心漢!」她哽咽著。
「我負了誰的心?」他順口接了她的話,目光如炬。
「我的心!」
白芙蓉理直氣壯抬頭瞪他,迎接她的卻是一道蓋住她臉面的輕紗。隔著輕紗,他熾熱的唇灼得她無處可逃,而他置於她腦後的大掌也沒打算讓她有後退的空間。
透明的紗遮不住他眼中激烈的情感!
「你的心讓我等了一輩子!」隔著薄紗,他的唇肆無忌憚地品嚐著她的柔軟。
「我不要你等!不要你理!你弄痛我了,走開!」
她倏地扯去二人之間的薄紗,挑釁地看著他!
「你以為這樣就能阻止我嗎?」他沒有後退,雙唇離她僅有一指的隙縫。
「你的法力會減--唔!」
白芙蓉的雙唇被他結實地覆住,而她未曾感受過的另一股火熱正積極地入侵她的唇間。他的舌唇搗熱著她的每一寸呼吸,她全身的肌膚因之而敏感地禁不起他大掌更加火熱的碰觸。
「停……我受不住……」一陣昏眩,讓她知道法力已經過分流失。
黑嘯天鬆了手,在體內調勻著與她相觸之後短減的法力深度,然則精亮目光卻盡責地把她此時嬌艷欲滴的神態盡收入眼裡。
「看你做了什麼好事!我的法力連十歲娃兒都不如!」白芙蓉驚呼著自己而今甚至不及肩的發長,雙手竟虛弱地連推開他都做不到。
「是你點燃了火苗。」他大掌撐扶住她的雙臂,輕易地將嬌軟的身子扶正。
「能點燃你火苗的女子不止我一個!」她的手指突生奇力,狠狠地掐入他的手臂。
「為什麼不直接承認那個女人讓你嫉妒、讓你難受?」
「誰嫉妒她了!我巴不得她盡快把你帶走!」
「什麼時候,你這張櫻唇才願意向我吐出實話?」他抱她的力道連他自己的手臂都發疼,不過誰都不曾開口抱怨。
「那個女人是誰?」她扁著嘴,掙扎地探出被他的肩頭壓痛的下顎。
「那不過是一名無關痛癢的風月女子,一隻我用來試探你真心的棋子。」
「你如何知道我會窺視你?」黑白分明的瑩澄大眼寫滿了懷疑。
「因為你在意我,如同我在意你一般。」
黑嘯天深情的凝視銳利地刺入她的心頭,扎得又深又痛,流出的卻是甜中帶酸的鮮血。她的手臂驀地摟上他的腰間,將臉龐埋入他的胸前,釋懷的啜泣濕了他大半的前襟。
「你是騙人的壞蛋!」小小拳頭擊上他的胸口,像孩子要求大人的注意的撒嬌樣。
「還有呢?」摟著她像抱著自己失而復得的嬰孩,又驚喜於這遲來的珍貴,卻又懷疑自己是否又在另一場夢境之中。
為了這相屬的兩心能貼在一起跳動,他慍怒地苦候了多久時問!
「我不值得你用心……我是個怪……」怪物!
現實進回腦中,她像被火灼一樣地拉遠了距離,貝齒在唇間印上深深的牙印。
「又要退縮了嗎?」他戾厲的紅眼浸在狂暴之中,直嘯吼著到她的眼前。「非逼我用那顆你起誓的血珠子,請出所有巫成長者見證嗎?」
她看著他近在咫尺的深情厲眼,知道這一回無處可逃了。起了誓,便不得再反悔。
今晚,就讓一切作個了結吧!若絕艷解法真有眉目,那她便不顧一切地與他成親;若絕艷解法仍是毫無進展,若師父仍不給她任何回應,那麼明日她的生辰--
也就是她的死期!
白芙蓉期求地凝視他,用他最無法拒絕的軟聲要求:
「讓我和師父談一下好嗎?」
「要嫁我的人是你!」高傲的眉重擰著。
「師父等同於我的父母,我不該向她說一聲嗎?」
「事已至此,一切不會再有任何的改變。」他斬釘截鐵地說道。
「婚前你便這樣欺壓我,誰敢嫁你!」
白芙蓉嬌嗔地輕踢了下腳,桃花般的嬌美引得人目不轉睛。
「你終究心甘情願地要成為我的娘子了。」他低醇的聲音吐在她雙唇之上,深深長長地凝視著她。
「你出去外頭,別吵我,我便嫁。」她赧紅著嬌顏跳出他的懷抱,咕咕噥噥地躲在門邊說道。
「我喜歡你害羞的模樣。」在她的發上印下一吻,他頑長身影穿越綠竹門離開。
「就愛逞強!」白芙蓉對著緊閉的門扉吐吐舌頭,好半天才有法子阻止自己不再傻笑。開心什麼,明天的命運還不知道哩!
她在身前畫出一道百花之形,在心中用巫真心法呼喚著師父。
「師父,我即將和黑嘯天成親了。我求你出來和我見一面好嗎?」
百花之形閃爍著無數道白銀般的光采,在一道明光刺得白芙蓉睜不開眼時,白芙蓉開心地驚叫出聲:
「師父!」
她想上前,卻被師父的手勢阻止。
「咳咳--」白玉相側過頭,掏出手絹搗住唇間傳出的劇咳。
「師父,你病了!我讓大夫……」
「我沒事。」白玉相快速地收回手絹,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你要和他成親了?」
「如果絕艷的第三種解法有望的話。」她緊張地捉著自己的裙擺。
「我有自信能解開絕艷,」白玉相為了避免黑嘯天的竊聽,用密語傳音到白芙蓉心頭。「是故,成親之後,你不需強迫自己成為讓他厭惡的妻子。」白玉相的臉上此時揚起了幾分鼓勵意味:「你可以作回真正的芙蓉。」
言畢,白玉相的身影漸漸消散。
白芙蓉推開房門,迎上他正目不轉睛的凝視。她尚未開口,臉頰已羞紅了一片。嬌斥了一聲:
「還楞著做啥?可以準備婚禮了!」
冬夜裡,樹上枝梢的嫩芽被入夜的水氣凍在樹皮間。
冷風颼颼吹過,枯皺樹皮上的水氣於是乎凍成一片銀霜。
點點的銀霜高懸在樹梢,在瑩白月光的照耀之下更形燦亮。
是今年最早的一場細雪吧!
紅色,在這樣的時節、這樣的地方,像是被硬箝進來的不合時宜。
細瞧瞧哩--門窗上那般刺眼的紅紙,是迎親的紅哪!那與清冷氣氛完全不協調的大紅宇,竟是一個個的「囍」字哪!
細細瞧哩--除了缺少鑼鼓喧嘩之外,這戶人家在屋內外所張貼的紅色囍字也夠張狂了,生怕是方圓數里內的人不知道這綠竹屋裡即將成就一對新人呢。
這樣極度張狂的紅色喜氣,像新郎倌俊美臉龐上那雙深紅厲眼。
四對佳偶--范青青偎著魏無儀、沙紅羅勾著楚朝歌的手肘、秋楓兒與莫騰並肩而立、楚冰握著杜雲鵬及他的小女兒杜少君的手--佇立在一旁,看著新人拜堂。
紅綢兩端,系執於黑嘯天與白芙蓉之手。
拜了天地行了大禮,黑嘯天的手掌便牢握住白芙蓉微冷的柔荑,再也不肯鬆手!這一刻,他像等了千萬年。
白芙蓉流了淚,因為這場難得的婚禮。
心疼她灑在紅裙上的淚珠,黑嘯天深紅的鷹眼疾射向其他人:
「你們該走了!我們要回新房了。」他命令著。
「你也太性急了吧?當我們全是石頭啊!」沙紅羅第一個發難!
「是啊!好歹我們成就了你們的美事,至少該陪我們喝上一杯。」難得和沙紅羅意見相同的杜雲鵬這回倒是頻頻點頭,並為楚冰倒了杯酒讓她暖和身子。
「我們先離開。」莫騰領著秋楓兒意欲離開。
「誰都不許走!」沙紅羅一拍桌子,怒吼一聲。
「大家都不許吵!今天是大喜之日啊!」范青青著急地想制止爭吵,嬌嫩的嗓音聽起來倒像在唱歌。
「誰讓你多事。」魏無儀拈了糕點到范青青唇邊,堵住她的口。
「你少暍一點,當心酒後亂性啊!」楚朝歌拿走沙紅羅手中的酒杯。
「怎麼,怕你沒能力對付我?」沙紅羅媚眼一揚,盯著丈夫美容上的紅暈。
「為什麼楚大哥要對付你?」小孩一名--杜少君加入戰場。
「大家都幫過我,你當是入境隨俗,陪大家喝一杯吧。」白芙蓉輕捏了下黑嘯天的大掌,踮起腳尖在他耳畔輕聲細語:「我先回房等你。」
黑嘯天縱有最多的不耐,也敵不過她的柔情萬千。
「我扶你。」離她最近的楚冰扶撐著她回了房,仍不善表達情緒的她道了聲「恭喜」,便推門離去。
白芙蓉掀去紅蓋頭想散去一臉的紅熱,她可不要他回房見著她的臉卻想起猴子的紅屁股。
在梳妝鏡前凝神一望--鏡中映出的是一個連自己都要驚艷的女子!
她有多久不敢看著鏡中的自己了?怕這張容顏在一夕之間,就要轉變成臭蛆橫生的血肉模糊。幸好有師父。
「對不起,師父。」
白芙蓉低語著,為她曾有過的怨懣而內疚。師父又不是存心要讓她學習絕艷,她連一點的恨意都不該有的。
纖指拾起繡了龍鳳的紅蓋頭,原是想再度覆上容顏……她遲疑了一會兒,帶著淺笑,將紅蓋頭拋在那張擺了龍鳳燭火的圓桌之上。
不合禮法又如何?她希望嘯天哥哥一進門,就見著她最美麗的模樣。既然不逃了,什麼也不能擋在他們之間!拜天地時流下的淚,是欣喜的淚水啊!
她撫摸著自己染上困脂的朱唇,腦中的莫名遐想,卻讓她粉白的頰飛上一抹紅顏--
這唇,將要屬於他了哪……
拿起象牙髮梳梳理及肩的烏絲,嬌羞的笑意,竟不自覺地漾在唇邊,久久不褪。
「不害臊啊,白芙蓉。」髮梳輕敲了下腦袋,想的卻仍然全都是他。
走回披掛了大紅錦緞的床榻上,滿滿一屋子的紅色喜氣,像是要將她淹沒一般哪!她的婚禮、她的生辰,全是喜啊!
她坐上床緣,伸出雙手,看著那纖指染上的紅艷丹--
指甲花的顏色在燭光下顯得太腥紅,血一樣地讓她不舒服。
她輕踢掉腳上的繡鞋,想瞧瞧腳指甲上的顏色是否也如此刺眼。
不經意地低頭,心卻在瞬間裂成千萬片--
她的腳!
她顫抖的手撩高繡裙,白皙的纖足、修長的小腿,不再瑩亮如雪!
大片大片的紅色蛇紋,蔓延了她的腳掌腳背!
那紅色的鱗片囂然地攀著她的小腿而上,燭火搖晃間,竟像兩條紅色巨蟒正婉蜒爬向她的身軀。
她倒抽了一口氣,身子拚命地向後退去,那兩條巨蟒卻如影隨形地尾隨著她,她恐懼地瞪著自己的腳,恍惚之間一個不慎便跌滾下床楊。
紅衣新嫁娘砰然一聲重摔到冰冷的石地上,那繡裙翩然飄下,遮住了她的小腿與足背。
白芙蓉瞪著自己的裙擺,臉上不再有任何喜氣,死白臉上的戰慄失神是面臨惡鬼才會有的恐懼。
她咬著牙,再一次飛快地掀起了裙擺--
「啊!」她崩潰地哭喊出聲,腿上的紅斑蛇紋觸目驚心地迎視著她的眼!
顫抖的手停在半空中,不敢碰觸。怕一碰到,那些紅色蛇斑會片片剝落,而她的皮肉肌膚就會如同師祖一樣地腐爛糜黑腥臭。
為什麼連一夜的美夢都不讓她擁有!
淚眼迷濛間,屋內成片喜氣的紅色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狼狽地扶著床緣站起身,抬頭望向銅鏡中那個披頭散髮、面容慘澹的女子她不要讓嘯天哥哥看到她現在的樣子!
僵硬的手指輕觸著及肩的發,若再使用一次移形法逃離這裡,她的法力將會全數用盡。
屆時,除了這一身因為絕艷而帶來的醜惡之身,她將成為一無所有之人。
睜著無神的雙眼,一道無力的聲音朗誦起咒語……
黑嘯天向前跨走一步,大掌輕觸門扉上的「囍」字,冷唇邊的笑意是溫和的。
只有他自己能察覺到手掌下的肌肉是微顫的,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肌肉底下的血液是如何沸騰著。
盼著、等著十多年,他從小呵護在手中的芙蓉即將成為他的妻哪!
他是多麼想知道當他的手掌真實地擁住她時,她仰望的小臉會是多麼嬌艷。
這樣簡單的婚禮是委屈他心目中的珍寶了,但允許了芙蓉的四對夫婦朋友一同站在紅燭前觀看他們拜堂,也已經足夠寬宏大量了--
他的芙蓉著上新嫁娘紅裳的喜嗔羞赧,該是只有他能瞧見的!
黑嘯天的美麗紅瞳往門扇一掃,大門緩緩地打開。
桌几上的一對龍鳳大紅燭映出一屋子喜氣與一室的寂然,除了燭火燃燒時的吱剝聲,這裡安靜得連人的呼吸聲都聽不見。
她呢?
黑嘯天向前一跨,臉色鐵青地瞪著空蕩蕩的床楊,紅鸞被上沒有她的身影!
那刺繡精美的紅蓋頭被無情地拋棄在圓桌之上!
他胸口一慟,怒眼一掃,屋內所有的傢俱擺設全都凌空而飛起--
沒有她!
桌下、櫥裡、屏風之後,任何可以藏匿她的地方全都被掀開來,細碎家用晶掉落一地……
他,感應不到她的氣息!
大掌一揮,所有的傢俱全都在轟然巨響之後落回原地。
下知何時泌出的汗濕了他的身後衣衫,紅蟒袍染了水氣,那陰暗的紅看來竟像詛咒人的黑血。
芙蓉不可能消失!
他瞇起鷹隼般的利眼,全身罩在一層寒意之間。
甫在兩天前施法耗盡全身氣力的她,應該!絕對!沒有法子遁身逃離這個地方!
除非--
她寧可捨盡全身最後的一點法力也要逃走!
黑嘯天聽見自己的牙關在極度忿怒時所發出的咬磨聲,他聽見自己胸口上怒氣翻騰的粗重呼息聲,他甚至聽見自己體內悲痛血液所發出的哀鳴聲。
多麼破釜沉舟的決心哪!
「為什麼?!」
他對著空無一人的屋子嘶吼狂喊,數不清的怒嘯在屋內不斷迴響著。
陡然扯去頭上甫束起不久的髮髻,滿肩的烏髮強調了他陰柔五官上的焚恨之火。
他走近紅色床楊,拾起那絲她遺留下的發--
巫咸族的發長代表了法力,而這寸髮絲代表了她曾經長及腰臀的烏絲,而今只成了勉強及耳的長度!
她捨去了所有法力,成了一名只能靠著符咒鎮壓三流鬼物的尋常巫女--只為了逃離他!
「芙蓉,我負過你嗎?為什麼這麼待我!」
火紅的一雙利眼進出紅亮,被他的目光所掃到的東西全都灰飛湮滅在火苗之間。
綠竹屋頓時燃成火窟……
那火,燒盡了屋內所能焚燒的一切,卻沾不上他的衣角半分。
熊熊火光之間,他眼中的恨比殺人的火焰更加驚人!
他頭頸間用法力所禁錮住的魔發,在一次眨眼間霍然變長--變長--變長那黑瀑般的發曳了一地,卻仍無止盡地蔓延著……
他是巫魔,巫咸國法力最驚人的男子!
「聰慧如你,怎麼會不知道愛有多深,那恨就更是加倍地沉?」
他的唇辦末掀半分,但那警告的話語卻毫無疑問地會落入白芙蓉一人的耳中,不論她逃得有多遠。
「你從沒有給過我一個理由,說明你一再遁逃是為何因。而今你竟連逃離我的法力都已全數用盡,你還能如何逃?你太傻了,芙蓉,你不該把一株毫無自保能力的牡丹放入烈焰之間!我怎麼會放了你?你別忘了--你是我的妻!」
沒人知道黑嘯天在這些話語中用了多大的怒氣--
除了逃至它方,卻被他的嘯吼震耳至昏厥的白芙蓉……
「……連逃離我的法力都已全數用盡,你還能如何逃?你太傻了,芙蓉。你不該把一株毫無自保能力的牡丹放入烈焰之間……」
「救……命……」
白芙蓉伸手摀住耳朵,徒勞無功地想擋住黑嘯天那一聲聲刺入腦中的魔音。
那聲音針扎刀割似的從耳朵鑽入她的五臟六腑裡,戳得她整個人疼痛到無法站立。
她身上那本就薄弱的封印在瞬間破碎,一身紅衣的她摔入一處樹叢裡。
「我怎麼會放了你?你別忘了--你是我的妻!」
他的痛苦透過魔音,源源不斷地擊入她早已痛到直不起身的軀體裡。她低嗚了一聲,雙眼一閉,整個人昏厭了過去。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不明白此時為何時,只感到無止盡的冷……
冷……好冷……冰雪成了她的第二層皮膚,凍得她無法呼吸。她牙齒打著顫,渾渾噩噩地睜開了眼。
遠方的朝陽正露出第一道曙光。
她不停地發抖,光裸的玉足被晨露凍得發紫。
她坐起身,抱著雙膝想溫暖自己,最後卻只能呆呆地瞧著自己無瑕的腳背,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昨晚她看到的紅蛇斑紋只為一場夢魘嗎?
「紅蛇斑紋只會在你十八歲之後的每個月圓之夜出現,每一回出現,範圍便會擴張一些,直到你二十五歲那年,它才會佔據四肢。無需驚惶,回到他身邊吧!」
白玉相的話透過密音,傳入白芙蓉的耳中。
「師父--」
白芙蓉想與師父對話,空氣之間卻只聽見鳥鳴囀囀。
「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為什麼不一次把事情說清楚?你要我現在用什麼面目去面對嘯天哥哥呢?」
她無法再欺騙自己,師父早已不是那個疼她愛她的玉姨。
「……」
「師父,是你嗎?」白芙蓉精神一振,勉強直起身子,左右張望著。
「救命……」一聲細弱的聲音,自樹叢後方傳來。
白芙蓉撐持著因寒意而發僵的四肢,起身撥開樹叢--
沒人,只有一潭結著薄冰的池。
「救命…….」
「你在哪?」白芙蓉用雙臂攬緊自己,防止水面的冷意直撲而來。
「……池裡。」說話者,斷斷續續地像要斷氣。
「池裡?」她訝異地揚起眉再細看一會兒。池裡沒人,只有一些枯掉的芙蓉。
「我是……粉色的那株……最右邊……」
她蹙趄眉,聞言望去,果真見到一株乾枯芙蓉搖搖欲墜地懸在一處碎冰上。
「你是芙蓉!」
白芙蓉驚訝地喊出聲後,自己卻忍不住抿起了唇--她在喊誰啊!誰讓芙蓉、蓮荷本是同一物。
「恩人……救命……」乾涸的蓮辦在冬風中打顫。
「我連自己都救不了啊。」
白芙蓉苦笑著,將自己及耳的短髮撥到耳後,只覺得頸部空蕩蕩地直發寒。
「……把我放到比較溫暖的水裡……」
當她與這株芙蓉有緣吧!
誰讓她殘餘的薄弱法力竟還能聽見這芙蓉的求救!
白芙蓉沿著池畔走向它,光裸的腳一接觸到濕泥,一股子的寒意讓她差點凍哭出聲,好不容易走到那株芙蓉旁邊,鼻間卻酸楚了起來。
「你也病了……」這株芙蓉身上染了無數的褐色斑點,即連盾狀的葉都枯成了干黑。
「我離魂修行,沒想到芙蓉本身卻毀在蟲蝕、冬雪……」
「我救你。」
同病相憐的情懷,讓白芙蓉奮不顧身伸出手想撈起那株芙蓉。
構不到--她一邊發著抖,一邊拉直身子,伸長了右臂。
一陣冷風吹過,她猛打了個冷顫,重心一個不穩,施不出力的腳陘跟著一滑,她整個人就這麼滾入池內。
「恩人,小心!」
一口冰水嗆入白芙蓉的口鼻間,沉重的衣物在浸濕後,又沉又重地像有一輛馬車在水中等著將她拉入死亡湖底。
她沒掙扎,因為四肢已寒凍到沒有力氣揮動。視線迷濛的雙眼,緩緩地閉上。如果凍壞了身子,而人又不死,那麼她和活屍有什麼差別嗎?這個駭人的想法讓她勉強想喘氣,卻吸入了一堆帶著泥沙的池水。
「咳--」
猛嗆之間,神智竟清醒了些。
「嘯天哥哥--」她情不自禁地喊出這個名字,心頭一熱。
她還沒和他相守,怎能離開人世?
「你搞什麼鬼!」
一個絛紫色身影落在池畔,疾言厲色地看著她。
她不甚清醒的意識讓她不知道而今是真是夢?她只知道她好高興他來了,她高興到心痛得快爆開來了。
白芙蓉青白的小臉露出一個可憐兮兮的微笑,雙手一攤,就這麼在冰池上被風吹得飄飄晃晃。
「嘯天哥哥……」她低吟著,有好多話還沒告訴他。
黑嘯天心一揪,因為這個已許久不曾被她喚出口的稱呼。
想狠心不去在意她的受苦受難,那大掌卻像和他的心有仇似的,迫下及待地伸掌到池裡撈起比落水狗還狼狽的她。
白芙蓉整個人趴在他的胸口,才感到全身被罩在一層紅光中,下一刻她的身子已然恢復了乾爽。
「好冷……」骨子裡仍在發冷的她,拚命地縮在他的懷裡。
黑嘯天鐵青著臉舉起斗篷,近乎粗暴地將她整個包覆到他的胸前。
白芙蓉的臉平貼在他的胸口,屬於他的體溫和氣息罩著她整個人,她覺得好安心。手指捉著他的衣襟,競有些昏昏欲睡起來。
「哈啾。」她小聲地打著噴嚏,覺得頭開始發熱。
「想死不會找點容易的死法嗎?」讓她冰冷的瞼埋入他的頸間取暖,說話口氣卻是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
「死,沒有容易的。難啊!」她在他的頸間吐著氣,絲毫沒察覺到他全身的緊繃。
下一刻,她的下顎被他悍然捉起,他凶狠的紅眼殘暴更甚虎豹。
「和我成親是那麼生不如死的事嗎?你一定要以死來表明你對我的厭惡嗎?把自己凍死也好過待在我身邊嗎?」黑嘯天憤而掐住她的衣領,臉龐上的怒火逼熱了她的雙頰。「你居然尋死!」
「我沒有要尋死!我只是想救這株芙蓉!」她雙手急切地扶在他的發上,想讓他看著她的眼。
「救個鬼!你是想弄死你自己!」他別開頭,怒吼道。
「我沒有!」她驀然將自己的臉頰貼上他的,雙手像孩子一般地摟著他的頸子。
她輕柔的氣息吹拂在他的皮膚上,不啻是另一種挑戰。
黑嘯天扣住她的頸子,白芙蓉只覺得眼前一黯,雙唇便被一股熱氣欺上。他的唇火灼般地阻斷她的呼吸,她喘不過氣,只得微張開唇想呼吸;怎料此舉卻引來了他舌尖更親密地探入,堂而皇之地品嚐著她的甜美。
他的深吻讓她原就虛弱的身子更加無力,只能勉強倚著他的擁抱而站立。然則,當他支撐人的手掌開始摩挲過她的頸間,並在她的低喘聲問與他的雙唇同時覆住她胸前的柔軟時--
白芙蓉呻吟了一聲,整個人往他的身側一偏斜,險些又滑入冰池裡。
黑嘯天的手臂倏地勒住她的腰身,把她拉回他的胸前。
她水靈的雙眼死命盯著他起伏的胸膛,怎麼也不敢抬頭看他一眼。
「哈啾。」她攏住敞開的衣領,雙頰艷勝桃花。
他的冷俊眉眼狠狠地擰起,一把將她遠遠扯離水池邊,像拋開一個燙手山芋般地將她推開。
再不走,他會把她掐昏,或者是乾脆在這寒天凍地裡要了她!
黑嘯天沉著臉背過身,大跨步地離開。
「別走!」
她心慌地看著他的背影,想也不想地便追了上去。
「啊--」才跨了一步,就絆到了太長的斗篷,重重地摔了一跤。
一抬頭,看到他愈走愈遠,她牙根一咬便急著起身,一拐一拐地朝他走去。
他沒有回頭,腳步未停。
「等我!」
她勉強構上他的手臂,卻在他疾如風的步伐下又拐了下腳脛。
不過,這回摔入的卻是他的懷裡。
「等你做什麼?等你再一次從新婚之夜逃走嗎?」他的嘴角抿出一個嚴厲的線條,一待她站正,便又要向前走。
她用力搖頭,腳尖一踮,雙手便不顧一切地環上他的頸間,讓他就算要離開也只能扯著她一道走。
「這又是什麼新把戲!」他的修長杏眸滿是戾氣,滿臉的嫌惡之情。
她忍住心中的害怕,仰頭看著他,粉柔雙唇緩緩張開:
「我不逃了。」
他一怔,狂風暴雨的獰惡怒氣乍然浮上面容,眼中紅光一閃,連她都駭到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