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為了受重傷的馨兒,做下這輩子最荒謬、大膽的一個決定時,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更讓她猶如置身夢中。
尤其是她此刻正坐在一輛平穩、舒適的馬車上,往前方未知的路途急奔而行,她仍處於恍惚中。
坐在昏迷不醒的馨兒身旁,盼雲緊握著他冰涼的小手,看著翠臨鎮熟悉的一景一物,從布簾外一幕幕掠過,逐漸消失在眼前,頓時更有股前所未有的茫然與惶惑。
她以為事情會很簡單!
只要雙眼一閉,忍痛付出自己的貞操,馨兒就會醒過來,他們姐弟倆將再度恢復以往的生活。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這個自稱是慕容灝風的男人,竟會將他們帶往一個未知的地方。
眼見太陽已逐漸西下,四周逐漸籠上一股詭暗的氣氛,在空曠的野林上,惟有他們乘坐的馬車在夜色中狂奔疾行著。
前方的路闃黑得幾乎看不見盡頭,這讓向來堅強的她,也恐懼得坐立難安。
她忍不住撥開前方的布簾,不安的開口問道。
「慕容大夫!你到底要帶我們到哪去?我弟弟的傷怕是不能再拖了。」
一陣難堪的沉默突然凝住了所有的聲息,惟有夜風自耳邊呼嘯而過的聲音,凌厲得幾乎刮破她的耳膜。
「回『凌風山莊』!」
好半晌,就在她幾乎以為他打算沉默以對之際,他卻突然開口了,只是一句話簡單得依舊多擠不出半個字來。
一整天,如非必要,他幾乎不曾開口解釋什麼,有的只是簡潔、不容反駁的命令。
從她回家收拾那些不到一個包袱的家當,一直到她坐上這輛馬車,一路往她陌生的地方疾行,全都在他一個口令一個的動作下完成。
「『凌風山莊』是哪裡?」
強壓下他冷淡以對的難堪,她硬著頭皮再度問道。
「我的別莊,也是我暫時落腳的地方。」
盼雲這下可傻住了,也一直到現在,她才終於考慮到她是否該懷疑眼前這個男人的居心。
不是說好要救馨兒的嗎?他非但沒有像一般的大夫那樣診脈、開藥方,還將她姐弟倆帶到他的山莊裡,他到底作何打算?
「可是,我弟弟他……」
不待她說完,慕容灝風就輕易看穿了她的心事。
「你弟弟受的內傷不輕,需要我獨門的藥方才有得救,你說,我們去是不去?」他勾起薄唇,語帶譏諷的瞥她一眼。
「去、去!我們當然去。」
盼雲一聽事關救馨兒的藥方,隨即忙不迭的點頭。
眼見慕容灝風再度沉默,俊冷的臉孔半隱在黑暗中,讓她看不清表情。
她生平第一次見到像他這樣的男人,相貌俊美得近乎邪氣,渾身散發著一股危險而冷酷的氣息,乖張自傲的性格更是讓她無法捉摸。
前一刻鐘還滿臉笑意的戲謔人,下一刻卻又板起一張冷冰冰的臉。
要不是為了馨兒,她相信這一輩子,她席盼雲絕惹不起這個男人!
輕歎一聲,她放下布簾,再度將自己隱身在小小的車篷裡,滿腦子全是未來的命運……「快醒醒!風苑到了!」
似乎想得正專注,恍惚中,一雙有力的雙臂卻遽然打亂了她的思緒。
猛一驚醒張開眸子,他俊挺的臉孔驀然映入眼簾,這才發現不知不覺中她竟睡著了。
「對……對不起!我不小心睡著了。」
她紅著臉,連忙坐直身子,不忘探了眼仍處於昏迷中的馨兒。
為了馨兒的傷,以及她未來的命運,盼雲以為她會擔心得無法成眠,然而令她自己意外的是,她竟會睡得如此安穩。
「一整夜的路程連我都吃力了,更何況是你!」他只輕描淡寫的說了句,就逕自翻身出車外。
坐了一整夜的車,盼雲渾身的骨頭酸痛得像是給人拆過似的。
她渾身僵硬的步下馬車,才發現他們竟趕了一整夜的路,不知不覺天都已亮了。
而眼前一座掛著凌風山莊木匾,環境雅致清幽的莊園,就矗立在霧色迷的晨光之中。
令她驚訝的是,這座莊苑依山傍水,即使由外頭便可明顯看出考究的建築與精緻的雕工,卻絲毫無損它的雅致幽靜。
她出神的看著這座美麗的大莊苑,直到身後傳來婦人中氣十足的大嗓門。
「少爺,您可回來了!」
盼雲一轉頭,一位約莫五十開外,模樣福態和氣的老婦人,自大開的大門後跑了出來,劈頭就是一大串。
「自您上回一走,幾個月都沒了消息,銀嬸可等了好幾個月了,您……」自稱是銀嬸的老婦人目光一轉,驀然瞥見了一旁絕艷無比的姑娘。「咦?這位姑娘是……」
「喔,她是席姑娘,她弟弟受了傷,我帶他回來療養,以後會在山莊裡住上好一陣子,她的生活起居,就麻煩銀嬸費心了!」
慕容灝風簡單扼要的說明,平淡的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
聞言,銀嬸臉上頓時浮現一抹詫異的神色,隨即又恢復了笑容。
「這個沒問題!少爺平時喜歡四處遊走,因此山莊一向冷清,如今少爺不但回來了,還多了兩位客人,日子肯定熱鬧多了。」
銀嬸臉上慈靄的笑容,多少化解了盼雲的不安與緊張。
「銀嬸,你先帶席姑娘到『萼苑』去歇息,我要立刻幫這孩子療傷。」慕容灝風說完再度鑽進車篷裡,抱起馨兒準備進山莊。
「席姑娘,我帶你到廂房去歇息去,奔波了這麼長的一段路,你肯定累壞了。」
銀嬸和氣的拉起她的手,將她帶到另一頭的廂房去。
盼雲轉頭看著馨兒像個麵團似的,軟趴趴的掛在慕容灝風的肩頭上,怎麼也放心不下。
「等一等!我也要去。」
她心急的連忙抽開手,上前拉住了他。
「你先去休息吧!我現在得先行運功幫你弟弟將體內的淤血給逼出來,萬一傷到你,那可不是我樂於見到的。」
直到此時,他冷然的臉孔上總算現出一絲戲謔的笑意。
「可是……」盼雲雖然單純卻不是傻瓜,她怎會聽不出來他的弦外之音?
他分明是怕他的「報償」有了閃失吧!
她垂下眼苦澀的笑了,突然間,一顆半熱的心,竟涼了一截。
???折騰了一整夜,好不容易有個安穩、舒適的床睡覺,卻讓盼雲難以成眠!
睡在這個全然陌生的地方,雖然有柔軟、暖和的枕被,盼雲依舊是失眠了。
向來刻苦度日,不到半夜三更絕無法歇息的她,從不曾在白天休憩,更何況頂著外頭亮晃晃的日光,任誰也睡不著。
就這樣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胡思亂想了好半天,她終究還是遏止不住心裡的掛念,重新套上衣裳走出房門。
只是才一踏出房門口她可就傻住了。
這麼大個莊園她上哪找馨兒去?站在房門外,她一時之間也愣住了。
「咦?席姑娘,你怎麼起來了?時間還早,怎麼不多睡會兒?」
幸而不多時,銀嬸救命般的大嗓門遽然自身後響起。
「銀嬸!慕容大夫跟我弟弟他們人呢?」
盼雲彷彿找到救星似的,抓著她直追問道。
「原來席姑娘是擔心小公子的傷啊!」銀嬸見她急得眼淚快滾出來的模樣,忍不住笑開了。
「你別擔心,少爺的醫術聞名天下,我老太婆甚至敢打賭,這天底下,還沒有人的醫術能及『回春聖手』。」銀嬸的眼底、臉上,滿是驕傲之情。
「『回春聖手』?」盼雲眨著猶泛淚光的眸子,茫然的喃喃念道。
這個名號響亮的人又是誰?
見盼雲一臉的狐疑,銀嬸瞭然的笑了。
「也難怪你不知道,少爺可是在這江南一帶名聞遐邇的神醫,自小開始便鑽研武學、醫術,不到二十歲,就已嬴得『回春聖手』的封號,只要是還有一口氣的人到少爺手上,沒有一個不是活蹦亂跳著走出這裡的,更別提他一身超凡的武功了。」
盼雲聽著、聽著,突然間有些明白了。
原來他就是名聞天下的「回春聖手」——一個人人津津樂道,具有一身出神人化的武功,與起死回生醫術的傳奇人物。
難怪他能在彈指間就替她打退了意圖輕薄的登徒子,更能只憑眼觀就能診斷傷況。
銀嬸笑了笑,再度說道。
「只是少爺雖然有一身了不起的醫術,但是個性卻是偏執了些,只救他想救的人、要醫也只醫他看得順眼的人,所以今早少爺將你們帶回莊裡頭來的時候,還真把我給嚇了一跳,算一算,少爺已經許久沒有帶病人回山莊來了哪!」
銀嬸看著盼雲美艷無雙的臉蛋兒,以及雙眸中流露出的純真與少見的堅強,登時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我很感激慕容大夫的救命之恩,他是個好人!」
頓時,盼雲的鼻頭不禁有些發酸,她趕緊低下頭,幽幽的說道。
銀嬸說得對,慕容灝風是不隨便救人的,所以這個天大的恩情,她得用自己的身體來償還。
突然間,她想開了!
他救馨兒,她付出她的身體,這個兩不相欠的交易很公平,她無需感到虧欠,他們只是在進行一項各取所需的交易罷了!
深吸一口氣,盼雲再度抬起頭輕快的說道,只是不同以往的,她的眼神中多了一份自在與坦然。
「銀嬸!能不能麻煩你帶我到慕容大夫那去,我想去看看我弟弟。」
「看席姑娘這麼關心弟弟,真是令人感動!好吧!他們正在療養房裡呢,我這就帶你去!」
銀嬸帶著盼雲,穿過西苑旁一大片藥圃,來到一間廂房外。
「……風大哥!你說那個女人是誰?為什麼她會跟你回凌風山莊?」
還沒走近,盼雲就聽見一個年輕女子的嬌柔嗓音,正鍥而不捨的追問著她這個外來客的身份。
「你這丫頭管的未免太多了,能不能閉上嘴休息一會,讓我耳根子清靜清靜!」
慕容灝風的語氣裡,有著少見的溫和與縱容。
~「哎呀!風大哥,人家是跟你說正經的,你別敷衍我!」
女子氣憤、不甘的嬌嗔再度傳來,盼雲幾乎可以想像她正漲紅著小臉,猛跺小腳的模樣。
「而且人家已經快滿十七歲,已經是個大姑娘,不再是八年前的那個小丫頭了……」
盼雲站在門外,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看來她希望他不只是當她的風大哥而已!
她無心猜測他們之間的曖昧情事,只想趕快去探望馨兒的傷勢。
「小丫頭就是小丫頭,八年前跟八年後都是一樣!」
慕容灝風低沉的笑聲,一路傳進兩人的耳朵裡。
一旁的銀嬸自然也聽見了這番對話,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隨即屈指敲了敲門,出聲道:「少爺!席姑娘醒了,想見小公子呢!」
門內的聲息頓止,不一會兒,大門遽然「呀」一聲的大開了。
門內出現的,是一臉滿是戒備,模樣卻十分清靈可人的女孩。
「你就是『那個』女人?」
福紫韻倨傲的揚起柳眉,一雙靈活的美目在她身上溜溜的打轉,像是在估量她的威脅性。
只是眼前這樣的場面讓盼雲不覺有些好笑。
她只是來求醫,不是來搶她鍾情的男人的。
「這位姑娘!我是席盼雲,席□的姐姐。」
她綻出笑,朝她微微點了下頭,特意表明自己求醫者的身份。
「我是福紫韻,是苑中調藥師傅福天的女兒,也是風大哥的義妹。」美麗的女孩昂著下巴,傲然的說道。
「幸會了!」盼雲不卑不亢的淡然一笑,繼而轉向一旁的慕容灝風道:「慕容大夫,我弟弟他的傷如何了?」
「我已用內力逼出他胸中鬱積的血塊,現在脈像已經穩定多了,接下來就需要開藥方慢慢的調養他的內傷了。」
「我可以進去看看他嗎?」盼雲探了眼躺在療養房內的小小身影,仍難掩焦急。
「當然!」他挑了挑眉。
毫不遲疑的,盼雲立即撩起裙擺,趕忙奔進房去。
???當盼雲見到床上的馨兒氣息穩定,也逐漸恢復紅潤的臉色時,強忍多時的淚水再也忍不住了。
幸好馨兒沒事了——盼雲拚命拭著自眼角滑下的淚水,欣慰的想道。
她背負了爹娘臨終前的遺命,要將馨兒平安養育成人,她無論如何也不能違背當初許下的承諾,否則她如何對得住地下的雙親。
況且馨兒也是她這世上惟一的親人了,她不敢想像若失去了他,她該如何再活下去!
「你也真奇怪!人受了重傷你哭,就連撿回他一條小命你也哭。」
不知何時慕容灝風竟已進房來,整個人倚在門邊,懶洋洋的瞅著她哭花的小臉戲謔道。
「我……我才沒有哭!」盼雲一見他站在一旁,連忙舉袖拭乾眼淚,逞強的辯道。
「沒有?」不知何時他竟倏然來到她眼前。「那這是什麼?」他以指尖挑起她眼睫上的淚珠,慵懶的反問。
「這……要你多事!」霎時,盼雲有些惱怒的拍開他的手,遽然別過身子。
「唷?生氣了?要不是我認得你,否則我還真以為你跟昨天哭得像淚人兒似的女人是不同的人。」他無視於她眼中的憤怒,仍兀自調笑著她。
「你太過分了!如果你以為你救了人,就可以任意戲耍人,那你就……」
盼雲雙眼冒火的遽然轉頭,卻在見到緊貼在身後的他後,話聲嘎然而止。
他的貼近讓她的方寸頓時大亂,連帶氣息也不穩起來。
「我怎麼樣?」他懶洋洋的挑起她垂落頰邊的一綹髮絲,湊到鼻端嗅著。
「你……你就……大錯特……錯了。」原本應是義正辭嚴的一句話,卻被她說得零零落落。
「喔?」他心不在焉的虛應了聲,然而從他的眼神中,卻絲毫看不出他對這個威脅的認真。
突然間他鬆開她的發,朝她移近了一步。
「你……你要做什麼?」
盼雲嚥了口唾沫,不安的跟著往後退了一步。
「你說呢?」突然間,他臉上現出了抹邪魅的神色。
「我……我們不是說好的,如今馨兒還沒有醒過來,你不能……」
「碰」的一聲,她的背遽然抵上了牆,轉頭一看,身後再無退路。
「我不能如何?為了救你弟弟,我可是一夜未曾合眼,還耗損了不少內力,難道我不該索取一些利息?嗯?」
他低沉的嗓音猶如魔咒,醺得她腦筋一片恍惚,直到他溫熱的唇貼上她的,在淺嘗她櫻唇上清新的香甜後,他的舌猶不知厭足,狂霸的鑽進她的小口,纏上她濕軟如羊脂般的粉色小舌。
從沒有與男人如此濡沫相交的盼雲,一顆心早已全慌、全亂了!
只能恍惚的仰起嫣紅如火的粉頰,承受他霸氣的的掠奪,一雙蔥白小手無助的緊揪著他的衣襟,胸口的心跳與氣息早已因他的而紊亂。
他的吻又深又猛,經他滾燙的舌一回回的逗弄、糾纏她生澀的香舌,連帶一顆心也彷彿快被他給揪出來似的。
「不要!」
盼雲猛然驚醒過來,氣喘吁吁的的一把推開了他。
「嘖、嘖!不過是區區的一個吻,瞧你緊張的!將來若真要了你的身子,你不怕得昏過去?」
他勾起唇,玩味的看著她漲紅的臉蛋,與驚慌失措的神情,不禁仰頭大笑。
盼雲緊捂著紅腫的唇瓣,錯愕的看著他毫不在意地掠奪她的吻後,揚長而去。
他……他怎能這樣?
說好只是以身子做為報償,奈何他卻侵犯了她的唇,還任意將她耍弄於股掌之間,這種邪惡、霸道的行徑與惡魔何異?
第一次,盼雲對於這個捉摸不定的男人,開始有些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