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沒想過自己會這樣倒霉!
才剛覺得世界是美好的,也不過是幾個鐘頭的時間而已,她竟然食物中毒!
食物中毒耶!
不只是她,整個聖修女中的女學生們,只要是吃了餐廳供應的伙食的,現在全被送到了最近的醫院。
她怎麼這麼倒霉?
中午多吃了兩碗飯,現在可好,疼得發冷,疼得猛冒汗。醫生呢?怎麼還不來?不會醫生還沒來她就和無跟世界說再見了吧?
龍皋呢?
不知道他有沒有食物中毒?最好沒有。說也奇怪,不過相處了幾天的時間,她竟然會想念他,甚至可以不去計較上英文課時他「無情的」糾正她的發音,還讓阿蕊笑她好久呢!
從沒這樣依賴過一個人,可是她真的好想他,想到心都會痛呢!該不會是心臟病吧?年紀輕輕就得心臟病,她完了啦——
「小東西」?
她委屈地睜開眼睛,一看見是龍皋,也顧不得什麼疼痛,掙扎著爬起來,鑽進他的懷裡哇哇大哭起來。
「我恨死你了啦!說什麼要保護我,結果呢?我差點給毒死!」
「醫生說你不會死。」他的臉色有寒意。
「醫生說什麼屁話你都信!那我說的你信不信?」沒見到他時想念得要死,見到了又忍不住要和他拌嘴。
「你想說什麼等好了再說。」
終於發覺他的臉色不是很好看。
「你沒事吧?沒跟著我們集體中毒?」
「沒有」
「你真幸運——那你中午吃什麼?」竟然不分她一點,小氣叭啦!
「餐廳供應的自助餐。」
她不敢相信的盯著他看,忘了自己還在鬧肚子疼。
「那你還站在這裡?」
龍皋看她又一副生龍活虎的模樣,心頭的一塊大石終於落了下來。
「我應該站在哪裡?」
「你應該躺在病床上!」她大聲指責:「太不公平了!你也吃學校的午餐,竟然沒有中毒!剛才胡修女還擔心得直說只要吃了今天的學校午餐,每個人都會躺在病床上,怎麼龍皋一點事也沒?
「你希望我中毒?」
「當然不是——」她臉紅了紅。「我只是很吃驚,你沒事是最好了。」
「你也會沒事的。」
「在沒事之前,我會疼得死去活來。」一直跟他說話,好像就不怎麼疼了。
心裡挺納悶這種感覺,所以她這個想法告訴了他,一半是渴盼他留下來,一半也是希望他能回答這種疑惑吧!起碼他長她十歲以上,所見所聞自然比她多,不過,看他那張臉還真臭得可以,大概噴他兩公升香水也沒用!
「你還活著就好了。」他竟然說了這樣沒人性的話!氣得她牙癢癢的。
「你沒事當然會說風涼話啦!也不知道你的身體是鐵做的還是什麼,竟然沒跟著中毒。一百多人裡就有一百多人送醫急救,醫院都爆滿了!你瞧我多可憐!急診室都不夠用,還要我躺在走道上,來來往往這麼多探病的人,我多丟臉啊!你看見阿蕊了沒?」
龍皋搖了搖頭。
「醫生來看過沒?」
「只有護士來過,醫師不夠用嘛,病情嚴重點的已經先送到其他醫院了。龍哥,你老皺著眉幹嘛?又不是死了親爹親娘的,還是笑起來比較好看」。她捧著肚子低叫了一聲:「比生孩子還痛呢。」
「生孩子?」
「你不會連生小孩都不懂吧?」她丟給他一個「拿他沒辦法」的眼神,算是已經習慣了他的老土。「聽說洋人都很開放的,別告訴我你連什麼是性行為都不懂。」說到最後,聲音小得只有自己聽得見。
藍寶石般的深眸奇異地凝視著。來這兒陪她聊天的本意是想讓她忘了疼痛,沒想到她大膽的程度出乎他意料之外。
「你在挑逗我?」
「挑逗?我——我哪有!」整張俏臉紅透了。「你別胡亂說,我又沒有說什麼煽情的言辭!而且你看,我穿得多整齊。」特地將裙子拉到膝蓋以下。他怎麼會有這種念頭?挑逗他?她又不是長得很淒慘沒人要!
不過話說回來——
「你這個人很奇怪耶,一定是滿腦子色情思想。告訴你,我可不是那種隨便的女孩,如果會發生,呃,性行為的話,一定是跟我的丈夫。你知道丈夫的定義吧?就是那種一生一世、久久長長的伴侶,我是他的唯一,他也是我的唯一。你明白了沒?讓你住在我那裡,你可不能侵犯我唷。」撇了撇嘴,還是氣憤他竟然以為她在挑逗他。「挑逗你?哼,我才沒閒功夫挑逗你這種老頭子呢。」肚子疼得要死要活,還有時間挑逗他,又不是沒人要!
說是這麼說啦!但她還是滿臉發燙。怪誰?還不是怪他!在這裡疼得都快暈了,他竟然指她在挑逗他!八成性飢渴太久了——
「你盯著我看幹嘛?」奇怪?臉頰還是發燙,該不會是食物中毒的併發症吧?偷瞄他一眼,發現他還盯著她看。整天看還沒看夠嗎?又不是看不生厭的美女尤物——
很無奈的眼神,誰叫他會錯意?就算是再喜歡他,也不能推銷自己啊!別看她是外向又孩子氣重的個性,但要她去勾引自己喜歡的男人——
喜歡?
嘴型張成「O」字型。
「怎麼了?」龍皋納悶的看著她,不解她的改變——剛剛還吱吱喳喳個沒完,怎麼突然停下來了?
如俠傻呆呆的瞪著他——
「不可能。」頓時覺得全身發顫起來。
「冷嗎?」毫不考慮的,他脫下夾克披在她身上,握住她冷冷的小手讓她溫熱起來。看她個頭小小的,再這麼打顫下去恐怕全身骨頭都會給打散了。
眼角掃到自己的手包在他溫暖的大手裡,竟感覺莫名的激動,不禁用力吸吸鼻子。
「龍哥,我好感動唷。」
「感動?」她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這副德性實在不像食物中毒……
提到食物中毒——
龍皋的眼神沉了沉。先前化驗的結果證明這並不是單純食物中毒,在搾菜湯裡混著尚在化驗的毒汁。如果再多放些,恐怕就不只是腹痛而已。
「搬到白屋去住吧。」他下決定。
感動的心情給嚇跑了,她瞪著他。「那個鬼屋?我才不要!龍哥,不是我存心輕視你,那真的是你住的地方?」
龍皋蹙起眉。
「那不是鬼屋。」
「也差不多了啦!我從沒想過那種破地方也能住人,要我過去住免談。」
「如果沒什麼大礙,今天下午就出院吧。」根本不把她的抗議聽進耳去!
「這麼快出院」?
「晚上就搬過去。」
「喂!龍皋,我不搬!說不搬就不搬!那種破爛屋子你能住,我可不行,起碼也要翻修一下——」
「不怕死嗎?」軟的不行來硬的,總之她是搬定了。
「你——」頓了頓,看見龍皋嚴峻的表情,就算是不怎麼聰明的人都能發覺一二。
她的臉色蒼白了些。
「你該不是指——那不是單純的食物中毒?」
「也許是針對你而來,也許不是。」他含蓄地說。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乾脆毒死我還省事?」
「算是給你父親一個警告吧。」
「你通知老爸了嗎?」她渴盼地看著他。
他點點頭。
「他有公事不能來?」反正已經習慣,也沒什麼好在乎的了。「算了,總之不搬就是不搬,如果要死,在那裡都會死,不如死在乾淨一點的地方。龍哥,我勸你別回那個鬼屋了,那地方能住人簡直是奇跡嘛。」
「今晚搬過去。」他又重複一次,這回嘴角總算掛上一個笑容。
「不搬。」
「那就試試看吧。」
□ □ □
「救—命—啊!」
「沒人會救你的。」喘開門,一手拎著行李,一旁扛著如俠走進白屋。
「你下流!你無恥!你變態!你神經病——」她大聲嚷嚷著,差點沒腦充血。竟然趁她身體虛弱的時候把她扛來——多丟臉啊!還遭計程車司機怪異的注視,這大概是她這輩子最丟臉的事了!想她先前怎麼還會以為自己喜歡他呢?
根本是恨死他了!
一百多個同學都還躺在醫院裡,為什麼她就要提早回家,搬到這個鳥不生蛋的白屋?也不知他私下跟胡修女說了些什麼鬼話,竟然任他把她扛走?
簡直是丟臉丟到家了!這輩子還沒受過這種屈辱!此仇要是不報,她沈如俠下輩子就再投胎作個女生算了!
她恨死他了!
「小東西,你想選擇被放下來或者被扔下來?」威脅的口吻讓她氣焰低了些。
「你要是敢扔我下來——」咚的一聲,就像貨物給拋在老舊的沙發上一樣。
「龍皋?」龍奕皺著濃眉,從廚房裡走出來。「她怎麼也跟著來了?」
「不是我愛跟,是讓他給綁回來的!」她疼得摸摸屁股。「姓龍的,我恨死你了——」
「龍瑾呢?」他當作沒聽見她在說什麼。
「在樓上陪女人吃飯。」
「女人?」
「找到紅龍□了,在那女人的身上。」
龍皋一愣。
「在哪裡找到的?」
「上回你說有人監視那丫頭,龍瑾順道過去看了看,沒想到會碰上擁有紅龍□的女人。現在龍瑾在得很,女人都是不好惹的動物,竟然敢命令我修補她的床,讓龍瑾照顧她三餐,更可笑的是,她以為我們是綁匪——龍奕突然跳開,才發現在一旁的女孩狠狠朝他的手臂咬上一大口。
「活該!誰叫你污辱全世界的女性!我是為她們報仇。」如俠滿意的看見兩排齒痕烙印在他手臂上。不過竟然沒疼得大叫,該不是咬得不夠力吧?
「小東西——」
「讓她走吧!已經找到我們要的東西了,沒必要再管其他人的閒事。」對龍奕而言,那一口就像是蚊子叮似的。
「那不是閒事。」
「只要找到紅龍□,就算成功一半了。」龍奕惡狠狠地瞪了沈如俠一眼。「實在沒有閒暇理這小鬼頭,沈國章那裡可以要他另請保鏢,反正徵信社的工作本就不包括替人挨槍子。」
「你們在挖寶藏嗎?」如俠終於聽進龍奕的興奮字言,腦筋一轉,前後一連貫,自然猜出紅龍□隱藏的秘密。
「寶藏?」龍皋被她給逗出笑容。「小東西,寶藏對我們而言並沒有用處。」
「少來!」如俠興奮的染上兩朵紅暈,「你們要找寶藏也不告訴我。一定是黃金或鑽石之類的寶藏吧?我也加入好不好?是在大陸嗎?大陸的話——我是人生地不熟啦,不過好歹多一個人多一個幫手嘛,也算多一顆頭腦呀!別以為十八歲的年齡能有多少歷練,不過紅龍□上頭一定有什麼提示或預言吧?」看見龍皋和那古怪的龍奕臉色一變,她賊賊一笑。「我猜對了吧?我是沒多少磨練,不過還算是聰明,說不定還能解開迷團呢——龍哥,從今以後,無論走到天涯海角,我是跟定你了!」應該說是跟寶藏了!本來還拒絕搬進這鳥不生蛋的鬼屋,不過現在她可改變了主意,她是住定這裡了!想當然耳是為了寶藏,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能留得住她的?想著想著,忽地瞄到龍皋凝視她的眼神,瞬息,她的臉蛋更紅了。
看什麼看嘛!她有什麼好看的?以為是為他而留下的嗎?當然不是啦,她是為了寶藏才留下來的呢。誰不知道沈如俠是視錢如命的女子!?幹嘛這樣看她?龍皋愈是看她,她愈是心煩,正要大聲抗議幾聲,回頭又想了想:要是惹他不爽,說不定寶藏拿不成,還得離開龍皋身邊,實在有點捨……唉呀!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她是為了寶藏耶!為他?門都沒有。
「你到底在胡說什麼!」龍奕發覺自己無法瞭解二十世紀末的女人,不,應該說是個這世紀的女人讓人搞不透。先別談樓上那個有些阿達的女人,眼前這個小鬼頭就讓他頭暈!實在猜不透她到底在搞什麼花樣,什麼寶藏?吱吱喳喳地說了一堆,但重點在哪裡?
「你要留下了?」龍皋的眼底閃過一抹光芒,微笑問。
點頭如搗蒜!誰知道他會不會又後悔啊?她甚至不再抗議這棟鬼屋有多令人噁心了!不知道他倆怎能忍受這麼久?
』她不能留下。」龍奕咆哮:「我們沒有多餘的時間照顧千金大小姐,別以為找到紅龍□就能回去,還有藍龍玉、青龍石,要是讓人早一步先我們找到——」
「我們可以登報啊!」如俠建議,急欲求得龍奕的贊同。畢竟多一朋友,就少一個敵人嘛。
「小東西,我們不能登報。」龍皋隨口答道。
「因為有人也在找尋,對不對?」
「狼狽的掃過她一眼,龍奕憤怒地瞪向龍皋,「是你告訴這個三八的?」
「誰是三八?」三八?竟有人敢罵她三八?上一個罵她三八的女孩已經被她修理得走了樣,他敢罵她三八?有得瞧了!
「皋?」
如俠跳起來用手指戳著龍奕,口氣甜得像蜜。
「大偵探,憑你這種角色也能在徵信社混?早該滾回家吃自己了!。語氣一變,大聲罵道:「大笨蛋!是你自己洩的底,也敢怪龍哥,也不稱稱自己有幾兩重!依我看,你還是趁早退出尋寶的計劃,免得到時候害我們找不到寶藏!」最後,還用力朝他吐了吐舌。
「你——」
「夠了。」龍皋不得不出來做和事佬,他知道,以龍奕的脾氣,極有可能會把如俠給活活掐死,歎了口氣,揉了揉她的頭髮。「小東西,累了吧,帶你上樓休息去。」「我不累,我還要聽寶藏的事呢!」
「我累了。」龍皋打個哈欠。雖然才相處幾天,如俠卻很清楚他貪睡的程度,就連在學校,只要有機會,就算是朝會的時候也能睡得沉,真懷疑他是懶豬轉世!聽他這麼說,她也就不好意思再追問上去,只是先暫進擱下談寶藏的事,反正明早起來再探個清楚也行啊!
「等等——她不能留——」
「她必須留下來。」龍皋的懾人眼神讓龍奕住了口。
先前還沒有發覺龍皋異於平常的舉動,但現在似乎已窺見一二,龍皋之所以被譽為「笑面匠」的原因是因為龍皋始終掛著招牌笑容,懶洋洋的神態讓人不設防,但現在他剛硬如鐵的語氣,以及凌厲的眼神,逼得龍奕不得不承認——龍皋變了。
龍瑾也變了。
為了女人。一向以冰冷態度相對的龍瑾,現在臉上竟也會有一絲笑意,是為了慾望嗎?
雖然看不出這兩個女孩有何誘人之處,既然為了慾望,只需確定沒有愛滋病,就可以上了啊,但結果卻出乎他的意料。
坦白說,他不懂,真的不懂。在他尋求智慧的過程裡並沒有人教過他這一項古怪奇特的行為。或者,該說是感情?
那是什麼感情?
慾望?
還是……那種早埋藏在幾世紀前,只曾在亞洲博物館裡出現過的——愛情?
愛情?
一時之間,龍奕竟驚愣得說不出話來,獨自沉浸在這項驚人的事實當中。是事實嗎?當然不!他迅速而果決地否認,在他的生命歷程中,不曾有人教導過他有關這種事!不是他自誇,能冠上龍姓的龍家人是不會牽扯出一段早已消失在歷史洪流中讓人不恥的感情的!
那是不合法的!
更甚者,他的智慧寶窟中根本沒有這一項,但——
「我是很高興答應住在這裡啦!但,龍哥,我有一句要話說,可是,你可不能因此而逼我退出尋寶計劃唷。」沈如俠清脆稚嫩的聲音響起。
「說吧,」很縱容的語氣。
「這棟鬼屋,不,我是說白屋啦,真的能住人嗎?」她把疑團一古腦兒地全吐了出來。「這裡的客房……能睡人嗎?」她做了個鬼臉,然後在句子後打上個特大號的問號。
「這裡不會有鬼。」
「不是啦!我是說這裡的床支撐得了我的體重嗎?不會睡到一半斷成兩截或是床單幾百年沒洗過……還有——老鼠肆虐?」一看龍皋的表情,她就知道全叫她給說中了。「真的是這樣嗎?我可不想跟老鼠睡在一起——」
「我準備睡袋讓你睡。」又揉揉她的頭髮。「走吧,先看看你的房間,三間客房任你挑。」很自然的牽著她的小手,踏上樓去了。
龍奕對這一切瞠目結舌,久久說不出話來。
那個人是龍皋嗎?
真的是愛情在作祟?
不!不可能是愛情。那不叫愛情,最多……只能算是龍皋的責任心吧……
一個鐘頭後,他還站在大廳裡不斷說服自己。
□ □ □
伸個懶腰,林沛書從整理乾淨的書桌前抬起頭,偷瞄一眼坐在椅凳上翻著雜誌的龍瑾。
說也奇怪,大概是綁匪的心地還不錯吧?竟會讓肉票這麼舒舒服服地生活。不過話說回來,這也算是他們的責任不是嗎?要是把肉票餓得剩下半命,連路都走不動。未免太沒有——職業道德了吧!拿到贖金了嗎?把她綁架到這裡也已經有五、六天了,算算也該通知她老家的人了吧?是她自己很識時務地自動奉送老家的地址,免得他們勒索不成,發現台北的房子只有她一個人,到時生氣起來,就算十個林沛書也不夠他們砍!還是規規矩矩做個模範肉票好了。當然啦,偶爾的逃跑是一定要有的啦,免得還真以為她住在這裡是享受呢!雖然也有那麼一點啦!三餐有人照顧,外帶附贈水果,就連稿紙、筆、板凳都一應俱全,除去屋子的凌亂不談,還真算是享受呢!不過,她的逃跑並沒有引起龍瑾的憤怒,倒是讓她自己驚訝不已!打從三天前的那個晚上開始,也不知自己發了哪門子瘋,竟那般勇敢的嘗試從窗外的老樹逃跑,可是才爬到一半,腿就軟了,是真的腿軟!要怪就怪她不小心低頭一望——簡直要嚇死人了!雖然才只有二樓的高度,但對她這個有懼高症的人而言,可是一項高難度的挑戰!可惜終究她還是戰敗了——爬了一半,想爬回窗裡又不敢,要繼續往下爬嘛,嚇得膽子都快跳出喉口了!就這樣吊在樹上活像隻猴子般。要不是龍瑾送稿紙來及時救了她,只怕她得吊上一夜。至此以後,龍瑾天天在晚飯後就待在她房裡看雜誌,一直等到她上床才離去。甚至連罵她都不曾有過——如果不算那雙冰冷眸子的話,那天救她上來以後,不罵人也不打人,就只用一雙冰冷冷的黑眸凝視著她,嚇得她只好頻頻道歉。心裡可是恨得牙癢癢的,又不是做錯事的小孩,她憑什麼道歉?
雖然是事後才想起不該道歉的,但想想當時要是不做點補償的話,只怕他真的會瞪她一整晚!
她是肉票耶!
肉票想逃走是天經地義的事,不該有什麼留戀的——留戀三餐有人照顧,留戀綁匪的陪伴……
會嗎?
也許下回該出本「大綁匪與小肉票」的小說,最好整死大綁匪——
「我什麼時候才能走?」即使心裡很不想開口,但她還是問了。起碼知道自己還有幾天舒服的日子可過嘛。
他瞥她一眼與垂在胸前的墜子。
「等事情結束再說吧。」
「那是說你們還沒拿到贖金嘍?」她自顧自的點點頭。「我想也是。爸媽他們才沒那麼多錢贖回我呢。你們要的贖金是多少?至少一百萬以上吧?」本來還想補上一句——她的命豈止一百萬。但回頭想想,要是真說出口,他們再加贖金怎麼辦?那爸媽不是要跳樓拿保險金來贖她嗎?
龍瑾淡淡的再掃她一眼。
「我們不是綁匪。」
「你說話都這麼簡潔嗎?」她顯然沒聽進他的解釋。
「大概吧。」
她露出笑容。「我說得沒錯,你說話真好玩。」
「好玩?」
她用力點點頭。
「外表上看起來是滿冷的,不過我知道你是面冷心熱。有沒有人說你長得很好看?」很自然地轉了話題。
「沒有。」
「那我是第一個人嘍?」
他並沒答話,只是盯著她看。
「有沒有想過找些正經事來做呢?別老想著綁架勒索,要不然就是老以為這墜子能許願。你一定是過得很苦吧?雖然我沒什麼錢,不過戶頭裡還有一萬元,要是不嫌棄,就算是送給你當作改邪歸正的費用吧。」
「我不需要錢。」
「那你是看不上這些錢嘍?你一定是想錢想瘋了,才想要這墜子——該不是想許願成為富可敵國的有錢人吧?」她想像他被錢淹沒的樣子,忍不住一笑。
龍瑾的嘴角微微地上揚。
「不是為錢,是為了更重要的目的。」
「想成為總統?」
「不是。」
「三宮六院?」
「我不稀罕。」
「長生不老?」
「你想嗎?」
「當然想啊……也許不想。長生不老當然是每個人夢寐以求,但看著親人逐漸老死,自己還那麼年輕,想想也真可怕,也許是怕自己永遠死不了吧?」
她偏著頭著盯他。「你真的很想要我的墜子?」
「如果你願意給的話。」
「你願意放了我嗎?」
他的眼神一沉。「你必須留在這裡。」
「我想留……不,我是說,為什麼要我留在這裡?坦白告訴你,我的家人是拿不出一百萬的,他們都是老實的鄉下人,從沒一口氣摸過十萬塊以上,留下墜子也不可能,這是傳家之寶耶,要是讓爸媽知道我送給了你,一定會打斷我的腿——」換句話說,就是她寧願留在這裡,也不可能把墜子給他。
龍瑾凝視她。
「我一直認為你該像你書中所描寫的少女。」
「什麼?」他突然說出這樣的話,她當然是要驚訝了!
「不食人間煙火,或者該是美得讓人心憐的女孩。」
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驀地臉紅了。
「我很遺憾自己不如你想像中的樣子。」她難過地說。她很清楚自己的長相,她絕不是那種讓人一眼驚艷的女人,但起碼五官還是五官嘛!要說她難看,打死她都不承認。小時候爸媽還誇她是有甜美笑容的小女生呢!長大了自然也差不到哪裡去嘛。雖然還不曾有人追求過她,但那都是因為男人沒眼光,怪她嗎?當然不能!她是那種耐看型的美女,這是她堅決認為的。但他這樣說還真是傷了她的心!也難怪,憑他的外貌,當然眼高於頂,不找個美得冒泡的女人自然是配不上他。
看她多可憐,第一次初戀就這樣夭折了——
初戀?
她嚇住了!
跟綁匪?
「你還好吧?」冰塊臉上有一絲溫情。
用力吸吸鼻子,心裡不再否認既存的事實,一定是他替她遮掩赤裸身子的那一刻起就愛上了他吧?
真可憐,還沒告白呢,就讓人給潑了冷水。
「林沛書?」
他還連名帶姓的叫呢,多生疏!不知道將來有哪個女孩才能配得上他,簡直是羨慕死她了!不過話說回來,他實在沒多大前途可言,如果繼續作綁匪的話,遲早有一天會給抓到,如果能勸他改邪歸正就好了。
幾個大步跨來,龍瑾蹙起劍眉,關切地凝望她泫然欲泣的臉——像是剛死了什麼寵愛的貓狗似的。該不會是病了吧?雖然已是夏初,但天氣變化不定,確有可能是病了。
伸出手探探她的額,竟有些微的熱。是前幾日買來的藥沒發生效用嗎?
「我想休息了。」等他離開後,再大哭一場就行了。想著想著,根本沒發覺龍瑾已不在房裡,逕自踉踉蹌蹌的躺回床上。
過了一會兒,龍瑾拿著感冒藥上來。
「吃了它。」
「不吃,我又沒病。」她煩死了!真想叫他走開。初戀耶!她的初戀就這樣沒了,實在很不值!就因為沒有美得讓人心憐的容貌嗎?那全天下不是有一半以上的女人都像她一樣可憐?
「吃!」
就這麼一個字,讓她乖乖坐起來讓他喂。
不是她真那麼聽話,而是他嚇人的表情逼得她不得不吃,要不然惹毛了他,動起手來,她可是吃不完兜著走了!
吃完藥後,她乖乖地再躺回去。
像個哄小女兒的老爹一般,龍瑾將新買來的棉被為她蓋好,就怕她受涼了。
「睡吧。」
「給我一個晚安吻吧。」話就這樣衝口而出。
龍瑾拿著杯子的手僵住了,背對著日光燈,實在看不出他眼神的變化。這樣也好,免得自己會害羞,唉!好不容易活了二十四載有餘,才突然撞來個初戀,誰知道下回的戀愛會在幾百年後?何不乾脆留個「永恆」的紀念?
唉!說出來不怕他笑話,她甚至連接吻的經驗都沒有,苦澀的程度就像初生嬰兒般,還是不要告訴他這是她的初吻好了,免得他嘲笑她。
「你想要我?」低沉的男音讓她背脊起了一陣寒意。
「我——」臉紅了紅,聽他說得多肉慾,她才沒那個念頭呢!最多只是想留個紀念而已,何必說得那麼露骨?
他的眼神一沉,轉身離開她的臥房。
果然!
就連一個紀念也不願施捨給她,什麼初戀嘛!
她趴在枕上放聲大哭,哀掉這份還沒開始就結束的戀情。
□ □ □
待下得樓來,外頭天色早暗,凝望醉人夜色,摸黑走向白屋的後院。在後院的雜草中有個隱蔽的地下室,一路走下吊梯,來到石砌的密室——裡頭的擺設很簡單:小型移動式的電腦桌,上頭連著一台電腦及凌亂的電線;再沿著密室的深處走去,有一道長滿青苔的石門,石門的上頭刻著四條龍,雕刻手工很粗糙,有的缺腳,有的又刻了腳。在龍的下方有幾抹飄揚的雲彩,龍的嘴裡則含著寶玉,或紅呈紫,或藍或青。這道門已經有一年之久的時間未曾打開過,門把上早被灰塵重重蒙住,也許,再打開的時候就是回家的時候——
「瑾?」龍皋自電腦桌前抬起眼。
「是我。」龍瑾自陰影處走出。「聽龍奕說你把那女孩帶回來了?」
「有人想殺她。」彷彿這句話就可以解釋一切。
龍瑾盯著電腦螢幕,上頭寫著經過篩先後留下的幾個人名。
「你不必替她找出幕後黑手,我們的職責只是保住她的命到標購案結束。」
龍皋的眼神閃了閃,收斂起笑意。
「你無法想像當我知道她遭人下毒時的心情。」
「像是心臟不勝負荷,疼得以為自己就要死去?」龍瑾揣測,想起乍見林沛書吊在老樹上時的古怪心情。
「你也知道那種感受?」龍皋緊抿著唇。「我曾發下誓言,再也不要經驗那種感受。我不能再讓任何人傷害她。」
「我也是吧。」他喃喃道。
「要是能查出原因就好了。」龍皋苦惱地笑笑。「在《北極星》的腦子裡查不出這種感受——」忽地見到擱置在電腦桌上的一個藍色小盒,上頭急促的閃爍黃色的燈光,「啪」地一聲,龍皋將它按下,沒多久,抗議似的黃色燈光忽明忽滅,終至消失。
「龍奕說找到紅龍□了?」改了個話題。
「是找到了。」
「該放那個女人離開了?」
「不。」
「擔心巫師隨時找上她?」
「泰半。」龍瑾停頓半晌,才道:「她叫林沛書。」
「是她?」龍皋吃驚,他是很難這麼吃驚的,畢竟在芸芸眾生中能找到她,也是靠——這裡的人怎麼說的?是緣份吧!這種機率只有幾千萬分之一,一個人一生中是很難碰上這幾千萬之一的,碰上了,只能說是緣份。住在這裡一年,不相信緣份也難。
腦子一轉,他皺起濃眉。
「她擁有紅龍□?」
「是。」
「巫師不會放過她的。」龍皋沉重地說:「我們必須早他一步找到另外兩個許願的玉石。」
「是啊,我們必須找到。」龍瑾的眼神飄向那道石門。
遲早,他們會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