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母系親友後援,看來也不怎麼受到雷百川的欣賞,就憑她的一隻手,真的可以扭轉乾坤嗎?
「試試看啊。」他不以為意地聳聳肩,就著薄暮天色打量林靜,「把你的頭髮留長一點,多去做幾次護理。」
「呃?」她不解。
「張錦若的頭髮很美麗。」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個銀相框,遞過去。
仔細看著手中泛黃的照片,有七分相似的五官輪廓,比自己漂亮一些,但絕沒有達到傾國傾城的地步。
這就是雷百川愛慕終身的初戀情人?
「就因為這張臉?」
「不完全是。」他低低地說,「比容貌更重要的,你有某種和她相似的神韻,溫柔平和,好像對這世界還有一些美好的理想主義。」
她神思迷惘,「我是這樣的嗎?」
「只要裝得像就行了。」他微笑,「這些東西你帶回去慢慢看,今天跟我回家吃晚飯。」
「這怎麼行?」她下意識地拒絕,「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不過是頓晚飯,不需要什麼準備。」
「可是——」
雷拓已擁著她的腰,走進電梯。
大概是在路上時緊張過頭,真到了他家裡,林靜反而鎮定下來。
雷家坐落於市郊的一座高爾夫球場旁邊,佔地廣闊工整端麗,極盡奢侈之能事。從門前的希臘式噴泉,玄關牆壁上懸掛的大幅油畫,到客廳金碧輝煌的彩繪天花板,波斯手工地毯,處處都流露出浪漫的歐陸風情。
他的家人倒並沒有不歡迎她這位不速之客。事實上他們非常的客氣,客氣而冷淡。雷太太是位冷艷的貴婦人,並不多話。連雷百川也並沒有什麼意外的表現,倒是雷拓的小妹天依對她還算友好。
雷拓的二哥有應酬出去了,餐桌上雖有六個人吃飯卻鴉雀無聲,大概他家奉行食不言寢不語的祖訓。廚子的手藝無懈可擊,但在林靜口中就只能說是味同嚼蠟。
好在一吃過飯,雷拓就送她回家了。
「我今天是不是表現得很差?」
「沒有,比我想像的要好。」
「可是你家人好像不喜歡我,連話都沒說幾句。」她苦惱地蹙著眉,「他們就像我根本不存在一樣。」
「這很正常,他們也一樣當我不存在。」幽微的夜色裡,他的笑容彷彿帶著星月的冷光。也許是出於錯覺,她竟感到他笑得有些寂寥。
「對不起。」
「你有什麼好對不起的?」
「嗯,」她低下頭轉移話題,「有時間的話你陪我回家見見我爸媽好嗎?」
「我明天就讓秘書訂機票。」林靜的父母都在外地,她在這裡讀了大學,畢業後也就留下來工作。
「哦。」
車子停在她樓下,看著她欲言又止的表情,「還有什麼事嗎?」
「嗯,我們是真結婚還是假結婚?」
她聲音小小的含糊其辭,但他很快會意,「我睡書房。」臉上浮上一個捉弄的笑容,「如果你希望的話,我們也可以弄假成真。」
林靜的臉無可避免地紅起來,像逃一樣地下了車。
回到主宅,經過燈火通明的客廳時,他的笑容更冷。
「您不是特地在等我吧?」他閒閒地倚在樓梯扶手上,看著父親在沙發上正襟危坐。
「那位林小姐是什麼人?」
雖已接近人生的黃昏時候,雷百川依舊嚴肅強硬。在商場翻滾多年,早就練出了泰山崩於前而面色不改的冷靜,但在見到林靜的第一眼,他卻幾乎震驚失聲,看著她淡笑著走進來,他彷彿回到多年前。
雷拓怎麼會帶這樣一個女孩子回來?
「林靜嗎?她是我要娶的人。」
「你什麼意思?」
「父親聽不懂中文嗎?」
雷百川變了變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麼主意!雷拓,我絕不會把家業留給你。」
「大哥早就內定做繼承人了,這我當然知道。」他看著兩鬢已有些微霜白的父親,「我和林靜結婚不是更合你的意嗎?如果我娶一個富家千金,你們才該擔心吧。」
雷百川深沉地看著這個一時荒唐生下的私生子。的確,他一直擔心雷拓狼子野心,會鬧出兄弟鬩牆的醜聞,如果他娶一個沒有背景的小家碧玉,這種威脅無疑就少得多了。
「你真的喜歡她?」
「至少我願意娶她,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跟喜歡的人結婚,父親,你說對不對?」
「不論如何,希望你能讓她幸福。」
「當然。」雷拓走上二樓,並沒有回頭,「她是我的妻子。」
長夜漸黑漸濃,雷百川獨自站在空寂華麗的客廳裡,思緒慢慢遠揚。
如果,如果他和錦若有女兒,大概也會像林靜的樣子。
錦若,我欠你的婚姻,就讓我的兒子來還吧。
你還恨我嗎,為什麼……悠悠此去別經年,魂魄不曾來入夢。
「如果你以為嫁入雷家就可以高枕無憂,那是大錯特錯。」
音樂會的中場休息時間,正在洗手的林靜愣了一愣,從鏡子中看到身旁站著一位風韻猶存的中年女子……是薛月樺,雷拓的「繼母」。
「呃,真巧……」她倉促地擠出一個笑容,思索應該怎樣稱呼比較妥當:叫阿姨未免過於親熱,叫雷太太又未免太生疏。
打量著林靜平凡的容貌,薛月樺不明白雷拓為什麼執意要娶她。
「麻雀飛上了枝頭也還是麻雀。」她的嗓音冷誚如冰,「不是找個金龜婿就可以萬事大吉,嫁給雷拓,以後有你受的。」
林靜不知道自己該回答些什麼才好,應該高高地仰起頭,說:「我也沒想過要做什麼鳳凰,落毛的鳳凰還不如雞呢。」或者說,「我和誰結婚不需要您的同意。」
哈哈,還是算了吧。
她彎彎唇角清淺一笑,接過侍者托盤中鑲著銀邊的毛巾擦乾手,「雷太太,謝謝您的指教,我先告辭了。」
顯然她的態度令雷夫人不甚滿意。
「林小姐,你最好仔細考慮一下我的話。」回座沒多久,薛月樺從他們的位子旁經過的時候,又冷冷地拋下這麼一句。
雷拓挑挑眉毛,「阿姨說了什麼?」
她支支吾吾地想搪塞過去,反倒是薛月樺先開口:「在你面前我也敢說,雷拓,嫁給你這種游手好閒的公子哥的女人,實在很不明智。」
聽到尖銳的批評,他不怒反笑,像在看什麼好戲似的。
直到一聲溫雅的男聲傳來:「阿姨,天依等你很久了,快過去吧。」
她悻悻然地看了林靜一眼,這才轉身優雅地離開,「好自為之。」
一個玉樹臨風的高大男人走到他們身旁,微微彎下腰,「很抱歉,阿姨她只是關心你,絕對沒有惡意。你就是林靜小姐吧,我是雷拓的二哥。」
她當場呆住,雷家的成員外貌都十分出色,雷天徹自然也不例外,但令她驚為天人的不是那俊秀的容貌,而是他如超凡脫俗般的高雅氣質,舉手投足間都令人如沐春風。
誰說這個時代已沒有天生的貴族?
直到感覺雷拓放在她腰間的手臂微微抽緊,她才回過神來,「你好。」
「今天的演奏很精彩,希望您也能心情愉快。」他側臉看向雷拓,「三弟,看來你應該先幫林小姐打好婆媳關係才是,免得她將來會受委屈。」
「不必。」雷拓報以微笑,「倒是你們應該想想怎麼討好她才是。」
雷天徹欠身告別。
「我還以為你會對阿姨反唇相譏,或者掉頭就走。」雷拓看著舞台上的指揮,不經意地說。
「這麼有氣質的地方不適合吵架。再說,和她鬧翻了對我也沒什麼好處。」任性誰不會,但要有所依恃才不會淪為笑柄。處不好關係,吃虧的只會是自己。
「你很聰明。」
「承蒙誇獎。」聽不出他的語氣是讚美還是諷刺,林靜索性也半真半假地回應。
「既然你這麼聰明,想必不會做蠢事。」
「什麼蠢事?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她故意擺出一臉茫茫無知的天真表情。
「很榮幸你喜歡我,」他漾開令人目眩的笑容,在她頸邊的輕柔耳語比協奏曲更加強烈,「可是不要愛上我,也不要想像我會愛上你。只有傻瓜才戀愛,我們都是理智的人,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