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花心思記下路。這房間是她的.也是朕的。你若要人來動手.勢必也會傷到朕,你要敢做就做。」
被龍天運一語道破了心思,劉公公顯得略為倉慌。但更多的驚詫。
那無鹽女果真以美色迷誘皇上爺,瞧瞧都一間房了,若不當機立斷,只怕那女子會真如預言般得帝而毀之。
「小姐今兒個不雕嗎?」屋內傳出鍾憐的聲音。「船上的工具都移過來了呢。」相處下來,儼然已成雕印師的助手。
「不,坦白說我有點緊張呢。」
劉公公皺起眉。那就是無鹽女的聲音?不是媚惑之聲,卻顯端莊而文雅。
「緊張?咱們不是萬事都具備了嗎?」
「是啊,萬一我的想法錯了呢?我花了三年的時間研究分套版印,要是成果不彰,一切只怕要重頭再來。」屋內消了音好半晌。僅剩紙張翻動的聲音,過了會無鹽才又道:「齊總管。你先忙你的事吧,賬本先留在我這裡,有問題會請教你的。」
她倒挺聰明,才剛進龍家別業就掌起經濟來。劉公公抬眼看向皇上爺,卻見他一臉含笑,皇上爺難道瞧不出她居心叵測嗎?
「爺!」開了門,齊總管詫異叫道,無鹽循聲看去,跳起來。「你談些什麼生意,談得倒挺快的。」那口吻像是不太相信他的能力。
她……就是無鹽女?劉公公眨了好幾回眼睛,確定屋內捧著賬本的只有站在椅旁的那名女子。
貌不出色,中人之姿,儀態端雅無風騷之情,衣著也相當保守而目不斜視,呃………無意貶低皇上爺的品味。但似乎不太適合皇上爺……這樣的女人能得帝而毀之?
無鹽瞧了瞧成為化石的白髮老翁,再看看龍天運。「正巧我有事找你。」她捧著賬本走出房門,有些納悶那白髮無須的老頭子目不轉睛地跟隨她走。
「無鹽,他是我……合夥的對象。我堅持他過來瞧瞧你。」
「瞧我?」無鹽困惑但微笑。對方不管多怪,至少是合作對象,就衝著這點,也該以禮待之。
龍天運叫回她的注意力。「你在看賬本?怕我這放蕩子散盡家財?」他微笑,當無鹽不諱言的承認時,劉公公抽了口氣。
她皺起眉。似乎從下了船,老聽見有人在抽氣聲。
「我並不是全然無用的。在家裡,我是打理家中生計的那一個,而既然你願意娶我……我是說,我們之間的約定裡似乎你並沒有得到任何好處,在這種情形之下,我只能以這種方式讓我的夫婿衣食無虞。我無意刺探些什麼,但你們合夥的方針可以告訴我嗎?」
她的目光從龍天運巡到劉公公,後者不斷的抽氣。她的黛眉蹙得更深,不自覺地貼近龍天運。低問:「他是怎麼了?是病了嗎?」面容是有些蒼白,但應該還好才對。
他輕笑,伸出食指撫平她眉間皺褶。「他不是病,八成是為你的精打細算給駭住了,是不?劉伯?」
不,不是!劉公公的喉間已然發不出聲音。初時乍覺沒花容月貌的無鹽時,已是微些震??了,這樣的容貌怎能迷惑皇上爺?緊跟著,他隱約覺得此女似乎不太瞧得起皇上爺,如今──
「您……要娶她?」終於啞著聲說完。
「有何不可?事實上,她算是我的女人了。」
「您……不會立她為後吧?」雖然有些冒犯,但還是不得不問。
龍天運笑意更深。「她的意見是立她為後後,將她打進冷宮,朕得另覓宮妃。」
「啊!」劉公公一張老嘴說不出話來了。不知該為皇上爺當真要立她為國母或是她甘願入冷宮的事賞感到驚訝。
無鹽拍開他撫弄的食指,斥道:「別拿當今聖上開玩笑。」
「反正他又聽不見。」
無鹽啾了他一眼,像極其容忍地。
「這玩笑開給自己人聽也就罷了。若是傳出去給有心人聽見,我可不想年紀輕輕就當人寡婦,被人指指點點的。」小玩笑不打緊,但他的模樣像天塌了也無妨。這樣流里流氣的男子難保將來不闖禍。
劉公公的喉頭一上一下,嘴皮子不知在嘀嘀咕咕些什麼。她竟咒皇上爺死!
龍天運揚眉,食指又玩上她的臉頰,喃道:「這倒也是,若是死了丈夫,你肚裡孩子就成了遺腹子,那可不好。」他狀似認真,但眼底在笑。
劉公公抽氣,差點把自己給嗝死了。龍胎!她的肚裡懷了皇上爺的孩子,而他竟還想撲殺於她!幸虧錯沒鑄成。
無鹽再度不耐地拍掉他玩弄的手指,道:「不是告訴你,我的月事來過了嗎?」
劉公公暗鬆口氣,面容漸復血色。
「那是指咱們初次交歡的時候。」龍天運詭笑:「近日可不比當初。十幾日來那日不夜寢我那兒?自然懷胎的機會多了些。」
劉公公又抽了口氣。
無鹽白他一眼。「你不說有藥湯可預防懷寶寶嗎?」
劉公公輕吐口氣。
龍天運聳肩。「百密總有遺漏的時候嘛。」當他再度聽見劉公公抽氣時,他略嫌煩躁的揮了揮手。「你要病了去請大夫,不必在我跟前抽搐。」
劉公公惶恐地正要下跪,發覺那個無鹽女移至他身旁,露出安撫地微笑。
「劉爺不舒服,咱們請大夫過府診斷就是。」
龍天運斜睨著劉公公。「你病了嗎?劉爺?」語氣又懶又溫吞,劉公公自然迅速搖苜。
無鹽皺起眉頭,決定稍後跟龍天運好好談一談。
「你過來。」龍天運招手。等她過來後,撫弄她耳垂上青色的顏料。
「你不該這樣的。」她放低聲量抱怨,生怕讓劉公公聽見。「你會趕走你的合夥對象的。」過了會。才發覺他壓根沒傾聽她的話,反倒是身旁的老翁露出探索之意。
「待會兒讓僕役燒桶水。瞧你在船上老刻東刻西的,沾了顏料也沒發覺。」
「是嗎?」她隨意揮揮手。「等我看完賬本.我會清洗的。」
「等我。」
「唔?」他似乎很喜歡玩她的臉,老拿食指在她臉頰滑來滑去的──她忽地睜大眼,理解了他的話,脹紅臉。「沒……」她清了清喉嚨,低語:「你在開玩笑。」下了船,他對她的迷戀還沒消失嗎?
「我像嗎?」
「沒……沒那麼大的桶子。想想看,你這麼的……高大,會把洗澡水給擠光的。」
他揚眉。「那簡單,傍晚之前,會送到的。」他笑容有欲。「絕對能容納你我,甚至你喜歡在裡頭戲水都成。」
無鹽聞言,立刻退離他數步之遠。她嚥了咽便在喉頭怪異的感覺,試圖端雅的白他一詞眼。
方纔,他僅在她耳畔低語,卻勾起了心頭麻癢的感覺,有些想……貼上他身軀的感受,那種感覺像他們交歡的刺激。天啊!他不過只是說說黃色的字眼,她便覺得心亂氣喘,這是迷戀他的象徵嗎?輪到她來貪戀他的身軀了嗎?
她皺著眉搖了搖頭,將那種奇異的感觸摔去。
她開始食髓知味了,在他即將結束對她身子迷戀的時候,開始輪到她來渴求他的身軀?
「無鹽?」
「我……」她又清了清喉嚨。「你們繼續談吧!我去看賬本了。」她後退,跨過門檻,立刻將門扉合上。
龍天運盯著門好一會兒,才招來李勇繼續守護,再同劉公公走出庭院。
「劉公公.她就是你極欲撲殺的無鹽女。」那調子全然不復先前公然的調戲。
「她……不像……」劉公公喃喃道。
「是不像.你以為她會毀了朕?」
她怎不會毀了皇上爺?之前以為無鹽女得帝而毀之。是殺了皇上爺,但如今一看方知弄錯含意。
得帝而毀之另有其意。漢人歷代以來不愛江山愛美人的例子比比皆是,先帝因以江山為重而開啟了金壁皇朝,現下需要的是另一個以江山為重的皇上爺。
但龍天運不是,不得不承認在皇族之中唯有他才能成為開創盛世的皇帝,但他卻甘願為一個無鹽女捨棄江山。
得帝而毀之,毀的不是龍天運,而是他的皇帝命!
「劉公公,朕在開口問你。」
倘若沒有無鹽女,龍天運依舊是皇帝。
「無監姑娘可以過她的平民生活。」劉公公一字一字緩慢地說,而後他抬起蒼老的臉龐。「她也沒有錯,錯的是她得到了皇上爺的厚愛。」
龍天運瞇起了眼。
「皇上爺可以封她為妃。卻不能過於迷戀她,皇上爺可以要她的身子,卻不能將感情盡投諸在她身上。」
時值初夏,不算熱,但劉公公的冷汗淌下了,他堅決的說完:「皇上爺必須捨棄無鹽女。」
龍天運冷冷睨他。「朕原可將你賜死。」
「就算賜死奴才地無法保她性命。皇上爺該明白金璧皇族血緣連繫強於漢人。倘若他人不利於皇上爺,必有皇族人誓死護之。奴才終歸只是個太監,人單勢薄,皇上以為奴才怎能召喚無數對皇上死忠之士?」
龍大運的神色如冰。抿著唇。「以你這小小奴才確實沒法號令嚴堂。」
「奴才是沒法,但流言則不然。」打劉公公下定決心撲殺無鹽女之後,就抱著必死的決心。
「奴才將諸葛先生的預言流傳出一小段,凡對皇上爺死忠之人,必定伺機欲殺無鹽姑娘。皇上爺不變江山愛美人,但您下得了手殺那些忠心耿耿的皇族,只為了無鹽姑娘嗎?」老態的臉已是灰白。敢進言就不打算活著了,是該有人告訴皇上爺,社稷與女人之間孰輕孰重。
捉摸不定龍天運目前的心思。即使在龍顏震怒、犀利的黑眼瞪著他之時.仍贊不出皇上爺下一刻的舉動。
過了會,只聞龍天運忽然喚道:
「燕奔。」他的聲音低沉而已非不悅可形容。
「卑職在此。」不知何時,飛奔立於龍天運身後。
劉公公跪下,閉眼等死。
「將他拿下。囚禁內院,沒有朕的允許,閒人勿進。」
劉公公震驚抬首,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就見到皇上爺拂袖離開了內院。
翌日清早──
二輛馬車從龍府別業裡往武氏祠而去。原本齊總管安排以轎子繞道而去,但在無鹽瞧過與樓船如出一徹、極盡奢侈的雙頂轎子後,婉拒了他的好意。
齊總管眨了眨眼。「夫人是嫌轎子太過樸實?奴才立刻換──」喚她夫人,是在昨日的驚詫過後,發現皇上爺與她共枕而眠,而皇上爺似有視她為「大房」之意,自然立刻改了稱謂。
「不不。」無鹽攢起眉頭。「齊總管安排的轎子已夠奢侈,但我只求方便,不必繞路賞景,就馬車好了。」
齊總管見怪不怪了,頷首領命。半刻鐘後,漆金錢雕的車屋由四匹披錦壯馬拉來,無鹽訝然,再度以和緩的口吻同齊總管商量。
「還要再樸素點?」齊總管看看她,再看看剛拉出來的馬車,困惑道:「這可是咱們最素色的馬車了,夫人。」
「不,我要的不是這種……沒有普通點的馬車?你知道的,就像外頭那種?」
「外頭那種?」齊總管騖呼,懷疑地看著無監。「夫人,簡陋的馬車與爺不配。」
不配?老天!昨晚雖沒看完帳本,但僅就所知部份,馬廄養了幾十匹馬,飼料先不談。光是車屋每月重新裝潢一次,就要好幾百兩.昨晚她問過龍天運、多久來一回山東別業,他皺起眉,狀似心不在焉。
「沒個准吧。」見她執意索求答案,才道:「前二年是來過一回。」
二年?只住三天就走!她不知這些奢侈是誰允許的,但如果是再繼續下去,很快的,她的掛名丈夫就必須去喝西北風了。
要充場面也不是這麼個充法,在幾近爭執之下,齊總管退了一步,不甘情願的將馬撤了兩匹。
「遲早,會散盡家財的。」馬車內,她對著他的胸前喃喃抱怨道。
龍天運微笑。「娘子有何高見?」
她白了他一眼,雖然她是有些心不在焉地,但還是要談清楚的好。
「你必須要有賴以為生的事業。」
「哦?」
「看著我。」將他的臉拉下來貼近她。「我們必須談談。你跟昨兒個來的劉爺談得是什麼生意?」
他瞧著她蜂色的臉蛋。「小本生意,不值一談。我以為你會先抱怨昨晚我的……粗暴。」
「你是粗暴了些,弄痛我。」她咕咕噥噥地。
「所以,你報復我,在三更半夜裡跑去雕什麼鬼東西?」
「那是版畫。我無意思傷害你的自尊心,但昨晚你的確是讓我相當的不舒服,」
她很直言不諱,看見他澀然的臉龐。輕笑,主動摟住他的頸項。「我沒報復你,只是有些心亂,而雕刻版畫一向能讓我心情平靜。」她真的食髓知味了,很喜歡碰觸他男性的軀體,也沒辦法想像當他……另覓新歡的時候,她該如何渡過冷清的夜晚?
她時常在想她心中究竟是版畫重些或是他重些。
「你幾乎成功的讓我以為我必須為它佔據你而妒忌起來。」他微笑,食指滑過她衣領的扣子。
她的臉頰微微酡紅。「我不是要談這個。」
「哦?我以為你要我補償你。馬車是夠大,離武氏祠尚有一段距離,咱們可以先嘗試……」才彈開她的首扣,就遭她的責罵,只得規規矩矩的收回手。
「在長安,我為家裡生計投資過幾項正開發的事業,以目前而論。投資船運可行,你若願意,等回了長安,我幫你安排,有個穩定的投資至少不必擔心坐吃山空。」
「投資船運?」他揚起眉。
「現下船運漸興,等你入了軌道,咱們僱船載西貨,前者利潤不大,但相當穩定。後者風險多,但賭對了貨資,是一項相當有利潤的生意。」
他沉默了會。似想扮起正經相,嘴角卻勾了起來。「龍家祖產擱在那兒也不生息,你愛怎麼做就去做吧。」
隨後,到了武氏祠,無鹽是由龍天運抱下馬車的,另一輛馬車裡則是燕奔扶了鍾憐下來,無鹽盯著飛奔好一會兒,直到龍天運扳回她的臉蛋後,看到他有些佯怒的臉後,才想起她夢想已久的武氏祠畫像石。
原以為四、五十歲才有幸一睹風貌,如今卻提前了二十年來瞧,不禁臉紅心跳地,很快的,她再度忽略了龍天運,拎著裙擺進祠──
山東武氏祠的畫像石所描寫的題材非常廣泛,如「孔子見老子」、「荊軻刺秦王」等等,都是她生平第一次見到,可以說是最大型的古式版畫,因而她顯得非常的激動,李勇守在她身後,不明白他主子看上的女人為何會喜歡這樣的玩意?一堆古人在石上雕刻的圖案有必要這麼感動嗎?
連鍾憐也不時的插上一、二句,分享主母的喜悅之情。
「小喜子。」站在不遠處的龍天運忽叫道。
「奴才在。」
「你認為──版畫與朕之間,哪個能勾起你注意?」
「當然是皇上爺啊。」小喜子小聲道。
無鹽激動地在畫像石刻前佇留不走,素手輕撫雕紋,龍天運目睹此景,再問:
「那麼,對無鹽來說呢?」
「咦?」小喜子迅速抬了下眼,瞧著無鹽一臉癡迷。「這……」
龍天運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做出違心之論。
「朕倒沒想過得與版畫爭一名女子。」他喃道。雖然如此,但他依舊縱容她在武氏祠待上一天;燕奔、李勇隨後陪侍,她像看不厭似地,偶爾他傾聽她粗略的講解。但更多時間是她的喃喃自語,遺忘了他的存在。
龍天運聳了聳肩,含笑陪著她逛了一回,便由他人陪侍著她,他則在祠外陷入沉思。他不必時刻陪在無鹽身畔,因為燕奔隨侍在旁。
祠外或有攤販或有店面,直至夕陽西下時,才見無鹽依依不捨踏出武氏祠,她的臉蛋因興奮而潮紅。同鍾憐說話時比手畫腳,聲若銀鈴。
忽然發現她挺少笑出聲,多數時刻是如大家閨秀的笑容,唯有在交歡之時,她露出了像此刻的神情。
小喜子發覺皇上爺在笑,笑意有些含柔,循著目光望去,是無鹽在笑。小喜瞧瞧她,再瞧瞧皇上爺,這才領悟皇上爺是因無鹽在笑而露出笑意。
陷了,陷了,皇上爺這回是當真失足深陷了。
小喜子回首細瞧著無鹽,忽然冒出一句:「其實,無鹽姑娘挺……好看的。」奇了,今兒個她笑起來的樣子是特別好看。
「啊──」他再輕嚷,因為瞧見她臨時轉了個彎,往旁的一間稍大店舖走進。從這角度看得很清楚,賣的是書集版畫。他瞧見無鹽進了店正細品各家版畫。而後。她的嘴掀了掀,像隨意問了些問題,夥計像明白她是識貨人,忽然進了屋子,再出來時,身後跟著一名年輕男子。
男子長相細皮白肉又斯文。中等身材,但相貌也算堂堂,起先他不知說了些什麼,無鹽抬首答了幾句。沒一會兒功夫那男子驚詫的笑了,無鹽亦笑,開始了熱絡的交談,小喜子的眼珠子轉了轉,悄悄移至跟前的皇上爺。
果然!皇上爺的笑容已不復見。
皇上爺的女人耶!跟別的男人走這麼近!瞧,還愈貼愈近,二個頭都快撞在一起了。
「爺……」正欲請命要喚回無鹽,忽見皇上爺從他面前疾步走過。他雖駭了一跳,也習以為常了,忙跟著上前……
「你還從長安而來,既然看了武氏祠的畫像石,必定要上兩城山去瞧瞧。那兒的畫像石主題鮮明,不若時下的雕刻??毛皮而失全貌,全屬驚人的上等傑作。」
無鹽興奮微笑。「事實上,我是打算要去的。」略帶沙嗄的聲音飄近了龍天運的耳邊,他皺起眉。無鹽的嗓子比一般女子要為低柔,但在撩起她的情慾時,她的聲音方有獨特的沙啞嗓音。
「如果小姐不嫌棄,在下願盡地主之誼。美酒易覓,知音難尋,我這雕版小師好不容易遇上像小姐這樣通曉版畫的知音,要是放過,就太對不起自己了。」他像在打笑語,緩步而來的龍天運面色更沉了。
無鹽紅了臉,顯然被他的恭維打動了。「不瞞你說,我也是雕版師傅。」
他詫然,過了會才大喜。「小姐是雕版師傅?莫怪言談之中,對版畫如此高見。你從長安來……等等,在下拿樣寶貝給小姐瞧。」匆匆進了屋。
未久,他捧著一本書冊出來,不厚,約莫有六十幾頁而已,頁中是雕版印刷下的山水晝,每幅畫左下方有個馮印。
「小姐從長安而來,必定曾聽過馮十二的名號。去年,她將單幅版畫集成一冊,雖然只有六十幾頁,每一張卻是天劃神鏤之作。版商只出一千本,從此絕版,我還是托了長安朋友花了雙倍的價碼才弄回來的。」
無鹽的臉更紅了。「事實上,我……」
「她雖是女性,在版畫上的成就遠勝於他人。」他歎息:「可惜未能一睹其人,好讓我能有所討教一番。」
「事實上……」她清了清喉嚨,完全忽視了龍天運早在她身後。她直視那相貌堂堂的雕版師傅,顯得有些羞澀的開口道:
「我就是馮十二。」
* * *
「胡伯敏,祖籍山東,世代皆是雕版師傅兼之版商,到了胡伯敏這代,鑽研版畫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但至今尚無立派,如果爺要問我,我會說他跟無鹽姑娘是臭味相投……呃,是有共同的嗜好。」小喜子從不知他會從高高在上的太監身價跌到街頭包打聽。唉!
「哦?」別業裡,龍大運斜睨著小喜子。「給你半天時間,你就打聽到這些?」
「爺的吩咐,奴才就算跑斷腿也會達成。可無鹽姑娘是從長安來的,我打聽了幾戶山東雕版師傅,只知馮十二是長安人,雕版技術難有匹敵之輩,除此外馮十二在長安以外是謎一樣的雕版傳奇人物。」小喜子歎息,奉上一冊版畫集。
「雕版師傅多是刻印佛畫、插圖或是文字。沒有一定功力難以雕版單幅作品,更遑論是集結成書,讓版商心甘情願的發行了。去年她首次發行版畫集,僅印刷千本,搶購一空是因為她幾乎算是當代雕版大師,尤其木刻版畫在印刷後銷毀,以杜絕仿造,爺,奴才是真的差點跑斷了腿,耍嘴皮子耍得都起泡了,城頭周老爺才肯用十倍價碼賣給您。」小喜子抱怨道。
龍天運心不在焉地聆聽,翻閱畫冊,圖是黑白,卻是栩栩如生,相當具有木趣刀味,他知道她是版畫迷,卻不知她的功力足響中原各地。
「還不止於此呢!在山東以仿她的刻法為流行,不少小伙子打算遠赴長安,加入馮派。」派是要有一定聲望才能成立,而聲望則由實力造就。小喜子不得不折服。以一個貌不出色的女子而言,她的確是……出人意表。
「爺……」小喜子低語道:「奴才斗膽,有話要說……」
「那你就鬥著你的膽子說吧。」
「方纔奴才回府,瞧見無鹽姑娘跟那姓胡的在前廳聊天……」
「朕知道。」龍天運隨意擺了擺手。「你要朕像個妒忌的男人驅走他嗎?你認為朕像這種人?」
不像嗎?小喜子差點衝口而出。
若要說昨日在武氏祠誰玩得最為愉快,那非馮無鹽莫屬,甚至她在那姓胡的討住址時,毫不猶豫的說出了龍府別業的地點。
僅隔三日,姓胡的傢伙帶著自個兒的版畫作品登門拜訪,他不懂皇上爺何以任他們聊天,但如果要他說,那姓胡的顯然是相當可怕的敵手
是情敵!絕對是情敵!沒見過無鹽姑娘笑得這般見腆及開心,真的。是誰曾這麼說來著了──佔有一個女人的身子不見得得到她的心。尤其她的初夜不是心甘情願的獻給喜歡的男兒郎……
龍天運瞧出了他的心思,微笑道:
「你當真以為朕的心胸狹隘,連個朋友也不願她交?無鹽並非養在深閨的女子,她懂版畫,也懂生財之道,她同朕提起投資,只為生計,並不像她對版畫那般狂熱,難得結交志同道合的朋友。就任她去交吧。」
皇上爺……心胸好生的廣大啊,但──
小喜子清清喉頭。「皇上爺……有件事不知該不該提……」
「有話直說,朕何時要你當起啞巴來?」
「方纔……奴才瞧見他們在前廳聊天……當然啦,憐姑娘跟李勇也在場,不過奴才來找皇上爺的時候……瞧見無鹽姑娘同那姓胡的往……往……西廂院而去……」話尚未提完,便駭了一跳,目睹皇上爺面容變色之快。
「皇上爺切勿動怒,憐姑娘必定在場,不會任由他們孤男寡女獨處一房……」話是愈描愈黑,只見皇上爺忽然起身。
「小喜子。」
「奴才在。」他就說嘛,心胸再廣大的男人怎能容許自個兒的女人與情敵共處一室。皇上爺變臉是應該,要沒反應那才有鬼。
「朕是主子,既有客來訪,就去寒暄幾句吧。」俊雅的面容懶洋洋地,卻抹股陰沉,若真要小喜子分類的話,他會說皇上爺的這股陰沉是妒忌。
而迷戀之中加點妒忌的酵素,那便是傾心付愛的徵兆。
皇上爺……離愛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