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漢女我要了。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小姑娘。」大當家終於說了話,雙目淫淫發亮,一連串的葡國語震翻廳內。「惡鬼,你做得好!除了這個女孩外,地牢裡的女人任你挑,等你玩完了,再賣回歐洲。」他的年紀約莫五十上下,體態肥胖而魁梧。他的腰間繫了把手槍,防身用的。
查克厭惡的撇了撇唇。
「我不是讓你挑女人,我帶來的是樊隨玉。」
「樊隨玉?這麼美的女人是你說的狐狸島之寶?嘿,那我可更要她了,要了她,她從此就忠心不貳,離不開雙嶼了。」他迫不及待的從龍座上走下,色迷迷的逼近元巧。真美,從沒見過漢女裡有這麼樣的美女,甚至葡萄牙人也沒有像她這樣美得勾人心魂的女人。
「她不是樊隨玉。」
「不是……」從一進廳裡,目光就留在這個漂亮女人身上,直到現在才愕然發現她身邊站了另一名女子。「就是她?她幾歲?瞧起來像小女娃兒,這樣的女人會設計船?我看她躺在床上讓男人享受還有點用處……」話還沒說完,查克的飛刀劃過他的臉頰。
「不要侮辱她。」查克凶狠地說。「你可以玩任何一個女人,就是不准你碰她。我引她來,是為了雙嶼,不是為了滿足你的私慾。」
「好……好好……」大當家的臉汗濕了。「她留下來,她留下來,沒有人敢碰她,但是她得造出像狐狸島一般的戰船。」
「這是當然……」查克遲疑了下。「我要見二當家的。」
「他?他不知到哪個女人那兒窩著了,要他來?他對漢女沒有興趣。」
「那麼,你現在可以下令,將今天送人來的船夫擒住,他們全是狐狸島的人。」查克咬牙道,撇開臉不去看隨玉迷惑的眼。
「什麼?你怎麼不早說?」
「五哥說的沒錯,雙嶼的大當家早已名存實亡,」默不作聲的隨玉忽然開了口,是一連串的葡國語。「真正的實權在二當家的日本人手裡。」
「玉姑娘!」查克猛然抬頭,心涼了下。
她歎了口氣,苦笑。
「我會說你們國家的語言,沙神父留在狐狸島除了傳教外,也教我識葡萄牙及西班牙語,羅傑爹教我義大利語,我的五哥教了更多國家的語言。」唯獨不曾教她日本語言,但有時聽見倭寇之間的喊叫,她隱約能瞭解其意。是因為在八歲之前,一直以日本語溝通的原因嗎?
「你欺騙了我!」查克怒道。
隨玉彎眼笑道:「我可不記得何時跟你提過我只會說漢語了。」她改用漢語。「五哥教育我的,不只是知識,還有觀念。我的觀念裡只有改過向善,沒有一輩子的惡人。在雙嶼的是紅髮惡鬼,在狐狸島上的卻是查克,查克,五哥讓我賭,賭你究竟會是惡鬼或是查克,現在我真的賭輸了嗎?」
「你早就知道了?你對我的一切都是虛假的!」查克怒吼,飛刀射出,元巧靈巧擋在隨玉面前,將雙手間的結繩迎上。夾住刀柄的同時,刀鋒也割開了他的束縛。
「真是麻煩!查克,這還有什麼好選擇的呢?雙嶼遲早會完蛋,不如跟我上南京玩吧。」元巧有點不耐。
「我是紅髮惡鬼!」查克咆哮道:「你不知道嗎?我是人人懼怕的惡鬼!你們早知道我的身份,這麼說來,你們的安排是假的?刺殺大當家也是假的?」他一驚,炮聲隱隱約約的混在暴風雨中。先前沒注意到,現下才發現,人呢?雙嶼的人都醉死了嗎?
「不得了了,火藥庫爆炸了!」有人跑進大廳叫道。
查克眼明手快地將飛刀射出去,是狐狸島上的人!那人叫了一聲倒地,大當家的驚叫,抽出手槍,對準他:
「你想背叛我?說了一堆漢語,是怕我聽懂?那個日本人說派惡鬼潛進狐狸島是必贏的,他說錯了!」他緊張的把下板機。
「查克!」
最後一把飛刀射出,只擦過大當家的手臂,槍走了偏,擊中查克的左邊胸口,再發第二槍時,已有槍聲先響。
大當家的葡萄牙人緩緩倒下。查克驚訝的抬起臉,是隨玉開的槍,廳內幾名守衛感受到混亂之後,紛紛上膛。
「不要開槍!」查克回頭怒叫。沒人要聽,皆開始瞄準了他們。
元巧哼了一聲。「要瞧瞧是漢人的功夫好,還是槍子兒快嗎?隨玉!」元巧將椅凳踢飛了過去,亂槍齊發的同時撲向查克與隨玉,滾進柱子後頭。
「快快快!你快給我想辦法!」元巧快速的解開隨玉身上的繩索。「我承認我的功夫沒有那槍眼快,你要保證我平安無事啊。」
隨玉笑道:「元巧,你不是來保護我的嗎?」
「打人我是在行,可要玩番人的武器我就不成了。咱們倆的功夫在伯仲之間,偏偏五哥從小教你用各種兵器跟洋槍,這我就差了一截了……」元巧歎了口氣。
查克的胸口失血過多,他模糊的眼裡仍然是她的笑。
「為什麼……你能笑得這麼開心呢?你逃不出去了啊。」他虛弱地問。
隨玉皺眉看著他的傷,將衣角撕了下來,抿著嘴淺笑:「我會笑,是因為這世上還有最重要的人在等著我呢。」
是狐狸王嗎?他不是已經死了?擁有一個重要的人,真能讓人變成春天嗎?即使明知不爭氣,查克仍然緩緩的合上眼皮。
繡芙蓉2003年7月12日更新
「我沒見過你啊。」爆炸連連之間,方再武忍不住問了這個疑惑。這個船夫是跟著他們一塊來雙嶼的,也就是說他是打狐狸島來的,可他怎麼沒有印象?
他的臉……坑坑巴巴的,有點醜,但是眼神似曾相識。
「我見過你,方護衛。」他低啞的說,將最後一批火藥設下。「地牢裡的人呢?」
「全……全將他們送往小船了。」不由自主地回答他。
「好,那就去保護你的女主人吧。」
「是……」才應聲好,就覺得頭皮發麻。為何對這醜男人無法抗拒呢?天下間能讓他心甘情願聽從命令的,只有一個男人啊,該死的!
「還不快去?」
「那……你要做啥?」
「這裡有你詢問的餘地嗎?」醜男人疾言厲色地說:「小船子時開,我要你在那個時候將隨玉跟元巧帶過來,他們走不出來,你就在裡頭跟著他們陪葬吧。」
「等等……」本想脫口罵他無禮的.可是……可是罵不出口啊,他的心裡不服氣,可是本能卻屈服在這醜男人的命令下……可惡!是他的奴性過重嗎,沒了五爺這主子,他的本能就在找另一名主子,啐!瞧見醜男人轉身離開,還來不及叫住他,在這爆聲連連之中,他還想做什麼?
隱約的,在爆炸聲中有炮聲。「飛鳥」在海外等著了嗎?「飛鳥」吃水太重,無法近岸,只得放下小船過來,而小船上是隨玉改長過的佛郎機炮,能用於車上、小船上的武器……
想到隨玉,他的雙足開始狂奔。狂風大雨之中,倉惶的佛郎機人與日本人四散,壓根兒不及注意到他,縱是如此,他的手仍撫上軟鞭。
雙嶼也會有今日嗎?曾經毀掉他家園的日本人也是雙嶼裡的海賊吧?海賊有妻有女,也許裡頭有個像隨玉的小姑娘,也正因爆炸而四處逃逸……他猛然搖了搖頭,搖清了自己的神智。
躍進廳裡,瞧見開槍的佛郎機人跟躲在一角的隨玉。
他直覺地抽出軟鞭一揮,雖鞭長未及,但鞭氣劃過了佛郎機人的胸口,狂噴出血。
「你們敢拿槍打死爺,我也要讓你們嘗嘗漢人的軟鞭!」他怒言道,轉身瞪著隨玉。如果讓她留在這兒,她必死無疑,如果讓她留在這兒……
「走啊,要在這兒等死嗎?」方再武脫口叫道。
「再武兄,查克他……」
「他是內奸,留不得他的!」方再武一把將她抓了起來,對著元巧叫道:「元巧,快走!船在等著!」
「可是……」
「你不要浪費你的仁慈了,隨玉!五爺在世時,曾告知我,如果有一天查克危及你的性命時,就得把他除掉,你要我再補他一鞭嗎?」他厲言說道,看了查克一眼。查克虛弱的抬眼,朝他苦笑了笑。
他撇開頭,抓住隨玉奔往門口,沿路快手快腳的解決幾名佛郎機人。
「再武兄……」跨過門口的剎那,槍聲響起,方再武一凜,旋過身。
雙嶼的大當家持著槍緩緩倒地,然後露出查克的槍。
「你們走吧,快走吧……」他的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隱約有人在笑,是隨玉在笑嗎?她的笑臉是他畢生以來所遇過的第一張笑臉,他的懷裡尚放著初遇時,她給的冷饅頭。
也許,就是這個饅頭讓他心軟了吧,讓他沒有及時說出船夫是來自於狐狸島。那時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他是紅髮惡鬼啊。
「查克!」
方再武一把拉了隨玉,一把扯著元巧,跳出門外。
白色的人影擋住了他,武士刀落下,他直覺避了開。他的身後是隨玉,功夫極差的隨玉,他避開,刀就砍到她……砍了她,他就自由了,不必在情感與家仇之間掙扎,不必夜夜酗酒,不必再害怕對不起爹娘。
「再武兄!」隨玉驚叫道。
方再武手腳極快的抽出軟鞭,鞭被刀氣震斷,他將離開的那一步縮了回來,翻身抱住隨玉。
「方再武!」
刀砍進方再武的背後。他死不肯放開隨玉,元巧見狀,一掌擊向那身穿白衣的日本武士。
擊向的同時,方再武反踢了一腳,讓那武士退開幾步。
「快走!」他叫道,血從嘴裡噴了出來,仍拉著隨玉往外走。
隨玉回過頭,望向那日本武士。那日本武士是年輕的,面貌陌生卻有幾分熟悉感,他的臉是鎖鑰,打開了過往的記憶。她輕輕啊了聲,八年前的回憶猛然如潮水般湧來。
八歲之後,她是跟五哥在一塊的。八歲之前,她有爹有娘還有……
那日本武士原本舉起的刀,在看見她後停住了。同樣的驚訝、同樣的眼神……他的目光錯愕的跟著她的身影。
「二當家的,大當家被惡鬼打死了。」日本忍者低叫著,敏銳的眼在雨裡瞧見隨玉的身影。「是他們嗎?屬下立刻召集人馬,封鎖港灣……」
「不必了?惡鬼呢?」日本武士終於收回了視線,問道。
「還活著,但是怕只有一口氣了。」
「把他救活,盡所有力量把他給我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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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鳥號」上——
「好……好痛啊。」方再武哀叫連連。他的最高紀錄是為五爺背砍雙刃而面不改色,現下雖然只有一刀,卻又狠又重,能活下來是奇跡了。
艙房的門敲了敲,他連忙趴在床上忍痛,咬住牙關。
「再武兄?」她推開門試探地叫道:「要用飯了。」
「好……」他有點尷尬的,不知該如何面對她。死都沒想過會用自己的身體救她……這,用詞是有點誇大了,但對她真是愛恨交織;雖恨她是日本人血統,但在刀落的瞬間,他想的不是血海深仇,想的不是她體內的血,他只想著喊著他再武兄的隨玉,想著他不救她,他會後悔一輩子的,就如同他後悔極了當初在狐狸號上沒救她,而讓五爺……
「我餵你,可好?」她笑道,坐在床沿。
「我……我可以自己用。」
「真的嗎?可你一動手,會牽動背後的傷,要再裂了,連船醫都沒法子了。還是,你要我找元巧過來?他也快下船了,到時要他餵飯,就是不可能的了。」
「不不不,我不要他見我這狼狽樣,你……你餵我好了。」熱氣從他臉上冒出來。
將他抬上船的那一天,她哭得跟淚人兒似的。他又沒死,她哭個什麼勁……哭得他心慌意亂,哭得像小時候。她一哭,他就想哄她。是仇人啊,真的是仇人啊,如果不憶起那復仇之心,他會融化,會將她當妹子看待,他的爹娘在九泉之下不會瞑目啊!
如果他沒有殺盡天下間的日本人,如果他連跟前的日本人都下不了手的話……她的笑顏是這麼的可愛……爹娘……
「倘若我妹子還活著,必定跟你一樣大了……」他喃喃地說。
「那,我就當再武兄的妹子,好嗎?」她有點臉紅。「如果再武兄不介意我的血統的話……」
看得出她相當的緊張。
「我……」他張口欲言,視線卻越過她,瞧見他妹子小小的身體與幼時的隨玉重疊了。又是虛幻的影像嗎?每每他掙扎時,總會瞧見幼時的隨玉,她天真爛漫而純淨,現在卻歷經了生離死別……她最重要的五爺走了,她的身邊再無親人,只剩他了……
「也許,是我的妹子憐惜我,投胎成了你……」他忽而低喃。聲音雖低,卻教隨玉聽見了。
她雙目一亮,急急放下托盤,抓住他的手,難掩婆挲淚光的說:「再武兄,你願意再當我是妹子?」
方再武不自然的撇開頭,卻沒有抽回他的手。
「我……我很痛苦,你應該知道的,我一輩子都無法原諒那些倭寇……可是,可是現在你沒有爺了,我也捨不下你,即使你體內流有他們的血,我仍然忘不掉你我相處的情景。也許沙神父說的對,那是上帝給我的考驗,過去的痛苦與現在的生活,我得選擇一個,遺棄了過去,就等於拋下我九泉下的爹娘……」
「不是,不是!」隨玉哽咽道:「不是這樣的!再武兄沒拋下你的爹娘,他們也希望你快樂啊,再武兄,如果你真的無法……無法忍受我……」
「你……你怎麼這麼愛哭啊。」他回頭,嚇了跳,瞧見她淚流滿面。「你是怎麼啦?你長大後我可沒見你哭得這麼厲害過,別……別哭,別哭。」哭得他心慌意亂,他最怕女人哭了。爬不起身,只得握緊她的左手。
她的左手尚有當日為他擋暗器的疤痕,這麼赤裸裸的映進他的眼瞳。是為他傷的,是敬他為兄的隨玉為他傷的,她是個日本人,卻為他受過傷啊!
如果……只是如果,他放棄了復仇,九泉之下的爹娘會不會原諒他呢?
「我也不知道自個兒這麼愛哭,」她只手用力抹去眼淚,破涕為笑。「自從五……」她忽然掩嘴停了下來。
「好好,你不是要餵我嗎?」方再武以為她又想起了五爺之死,連忙轉移了話題。啐,他就是這麼好心啦。
隨玉點了下頭,捧起稀飯。「都有點涼了呢,再武兄介意嗎?」
「我餓壞了,什麼東西都可以吃。」
湯匙迎至他的嘴,忽然艙房門外響起——
「隨玉?」
「我在這兒呢。」她欲起身,卻被方再武一把拉住。那低低啞啞的聲音分明是那醜男人所有。
「你給我進來!」方再武凶狠的叫道。
「哦?有人在命令我呢。」令人咬牙切齒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方護衛說要進去,我就得要進去嗎?」
「你!好大的膽子,敢跟我這樣說話!」就是瞧這個男人不順眼!
「再武兄,你受傷時,是他將你扛上『飛鳥』的。」隨玉小聲說道,想給再武兄暗示,可他平常就挺魯鈍了,現在火冒三丈,連瞧她一下都不瞧了。
「怎麼?我可沒求他扛我上船,真他媽的王八羔子,這傢伙敢命令我!隨玉,他竟然命令我做這做那,他自個兒淨幹一些輕鬆事!」最可惡的是他還真乖乖的一件一件去做了,想來就有氣。
「你在抱怨,方護衛。你以為沒有狐狸王,就可以目中無人了?」門外依舊是低低啞啞的男音,這分明已是在挑釁了。
方再武猛然起身,隨即大叫一聲,倒回床上。痛……痛死了!
「再武兄!」
「隨玉,你待在裡頭夠久了,出來吧。」
「不准!」方再武緊緊抓住她的手。「他說什麼,你就做什麼嗎?他這個沒名沒姓的男人,忽然之間冒出來,別以為我不知道他想幹什麼!他想趁虛而入!那男人怎配得上你,隨玉!將船靠岸,我要親手趕這男人下船!」絲毫不覺隨玉詭異的神色。
「來不及了,方護衛。」聲音是懶洋洋的。「現下,她跟我已同住一間,名節已毀,你說,我怎能下船?」
隨玉有點惱怒地瞪了艙門一眼,床上忽然動了動,嚇了她一跳。
「再武兄!你跳起來幹嘛?你的傷還沒好呢。」隨玉叫了一聲:「你的背又滲血了,快躺下啊!」
「有種你給我進來!」方再武跨了兩步,滿頭冷汗,背部痛徹心扉,硬是咬牙撐了起來。他揮開隨玉的手,瞪著艙門。「你敢欺負她,咱們來鬥上一鬥,我倒要看看你這醜男人有沒有命下船!」
「哦?或者是我丟你下船呢。」
被醜男人傲慢狂放的語氣給激怒了,他狂叫:「你這王八蛋,敢碰我妹子,我跟你拚了!」話說得很滿,又勉強走了兩步,碰的一聲,終於不支倒地。
「再武兄!」隨玉眼淚汪汪的連忙上前。他叫她妹子,是承認了她嗎?艙門打開了。
「喔,這是在向我行五體投地的跪拜之禮嗎?你以為這樣我就原諒你了?」
在痛楚中,方再武隱約感到有點不對勁。那醜男人的雙足就在他跟前,聲音是如此的熟悉,沒有方纔的低啞,有的是再熟悉不過的磁性嗓音。
「五哥,別再逗再武兄了,他傷重呢。」隨玉叫道。
五……五爺?方再武忽然一僵。他是下地獄了嗎?若真下地獄了,隨玉怎麼也一塊也下來了?
「怎麼?方再武,你是不準備認我這個主子了?」
他緩緩的撐起受傷的身體,抬起頭順著看上去。
「五……五……爺!」他眼若銅鈴,嚇得差點昏倒。原本以為是醜男人的臉卻成了五爺俊美的臉龐。
是易容嗎?不下下,那種狂傲野蠻之氣豈是一般人學得來的?爺……是怎麼活下來的?太……太不可思議了!
「這麼吃驚?我還當你不愛我活下來呢。」
「五哥!」
聶泱雍邪氣地微笑,拉起隨玉。
「方再武,你可以把你的嘴閉上了。你的所作所為我都瞧得一清二楚。我不管你體內究竟還有多少復仇的因子,但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那日在狐狸船上你罔顧了什麼。」他抿了抿唇,揚眉。「就看在你為她背砍一刀的份上,我原諒了你,沒有下次了。」
「五爺……」猶在震驚之中。曾經這麼想過,如果爺能活下來,他寧願忘掉血海深仇,現在他的奢想實現了……
「隨玉,走,別打擾方再武休息了。」聶泱雍反身轉外。
「五哥,再武兄傷在背部,爬不起來呢。」隨玉急急叫道。憑她一人之力,是扶不起他的。
「不必扶他。他若要上床休息,得自己爬上去,這已是他最輕的懲罰了。」聲音愈飄愈遠。
五哥的命令一向就是鐵則。隨玉瞧了再武兄一眼,小聲叫道:
「再武兄,我晚點再來看你唷。」
艙門靜靜的關上。
方再武的眼依舊如銅鈴。良久之後,他忽然輕笑,而後狂笑起來,笑得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他還在掙扎什麼啊,明明心早偏向隨玉,明明五爺都已回來,明明這世間還有這麼多事等著他去做……
「哈哈哈……」淚流不止,但過了會,他開始嗚咽起來:「爺,不扛我上床可以,但起碼把飯菜移過來吧,我餓了啊。」
任何人不得未經原作者同意將作品用於商業用途,否則後果自負。
出了艙門,五哥的背影襯著光,隨玉怔了怔,跑上前抓住他的衣角。
「五哥,別走這麼快。」
他停下,轉身。「好,我等你。現下,我有的是時間等著你追上來。」他意味深長地說。
「嗯。」她彎眼笑著,隨即又皺眉。「這樣好嗎?五哥,再武兄的傷口又裂了呢。」
「這點小傷還弄不死他。」聶泱雍邪氣地說,注意到海風吹得她臉頰紅撲撲的。他側了側身子,將海風擋在他身後。他探出手纏上她的腰,讓她貼上他的身體。「隨玉,你不必擔心我會再自你眼前消失,現在你不就感受到我活生生的軀體嗎?」
啊,五哥又注意到她的小動作了嗎?她鬆開他的衣角,卻有點脆弱,連忙環住他的身體。
「五哥,我……不是存心的,只是被嚇怕了。我一輩子也不要再經歷那樣的痛,那像是……我的心口破了一個大洞,我想補,可是補不起來。」她打了個哆嗦,埋進他的懷裡。即使現在,仍然不安心,怕那樣的回憶又再度回來。
「我以為經過昨晚之後,你該體會我是貨真價實的丈夫了。」他調笑,玩弄起她的耳垂。她的耳垂小巧而紅潤,是臉紅了吧?
「五哥。」她抬起臉,吶吶道:「你在笑我嗎?我……我……昨晚可是很怕你胸口上的傷又犯了呢。」五哥親密的言辭讓她有點無法適應,以往雖愛笑她逗她,卻從沒有這麼的親密,這就是夫妻嗎?
她也許還太年輕,所以對很多事情還不太瞭解,必須五哥一路慢慢的引導她向前走,她很期待這樣的日子。與五哥朝夕相處,似同以往又不同以往,在生活上有他相陪,是她一輩子的夢想,可是……心裡還是會怕,得碰著五哥才有安全感。這樣的她……與過去的她大不相同,多了一份脆弱與無助,是因為五哥,他真把她嚇壞了,可惡!
「你眼裡的五哥真這麼虛弱嗎?」他露出故作沉思的樣子。「也許,在你眼裡真是如此,你才會在半夜下床。」
「啊,五哥,你發現了啊!」原不想驚醒他的。他的傷雖已大致好了,卻還是讓她擔心,怕他沒有足夠的時間休息。「我只是睡不著,下床寫日記而已。」她想學羅傑爹,將旅行的事一一記錄下來。
他揚起眉,嘴角有抹壞壞的笑,幾乎有抹淘氣。「我以為我做得夠好了。」
噢,可惡的五哥!她的臉如火燒,不由自主的憶起昨晚的溫存。這就是閨房私語了嗎?五哥的大膽已讓她驚訝萬分了,他完全不像以往那個自私而冷血的五哥……他對她的態度與旁人有了明顯的區分。在骨子裡,他依舊是那個意氣飛揚而目中無人的狐狸王,但那是對其他人;對她,他卻是聶泱雍、她的五哥、她的丈夫。
丈夫啊……曾經是連想都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五哥會成為她的丈夫,而現在聽來又是這麼的理所當然,她愛五哥愛得連心也痛了,這不是作夢……啊!
她叫了聲,瞪著他。「五哥……你……你既然知道我下了床,那……你也知道我多久以後又爬上床?」
「這是當然。我向來淺眠,你上床之後瞧了我很久,不是嗎?我幾乎要以為你慾求不滿,打算叫醒我了呢。」
「五哥!」她放了手,退開他的身體幾步遠。這樣的閨房私話只會讓她不斷的憶起昨晚的溫存,那是個很……新奇的體驗,親密的行為幾乎讓她一想起,就有點不太自然,尤其環著五哥的身體時,只會讓她的身子敏感起來。
她忽然瞇起眼,瞧著陽光下五哥邪氣的笑容。五哥又在逗她了,想試試看她會有怎番的反應嗎?噢,這個壞心的傢伙!
「我以為你愛貼著我、靠著我、摟著我呢。」他眨眨眼,顯然也樂在其中。
拋棄了狐狸王,他似乎並不以為憾,反而有其他的目標存在。
「五哥,你就沒其他事了嗎?」她有點氣惱地說。
「哦?要趕我了?也好。快到岸了,我讓舵工在此拋錨,放下小船讓泱陽跟元巧上岸。經此一別,不知何年何月再見,你去告別吧。」聶泱雍逼近她幾步。「火長等著聽命令呢,你說你要走這七大洋,你要從何走起?」
「我……」一提到夢想,就興奮莫名。「我想先照著鄭和的航海圖走一遭,補其不正確或遺漏之處,再一一將世界地圖補齊。將來若是經過義大利時,羅傑爹爹可以回家鄉一趟。他寫了一本有關狐狸島的書,想改成漢文,這一路上我也可多加幫忙。」
「好,就聽你的。」聶泱雍彈了彈手指。
「五哥……雙嶼並未完全剷除,咱們真能一走了之嗎?」
聶泱雍微笑。
「咱們已盡力,我也不想再參與歷史之中。雙嶼雖已元氣大傷,但二當家不死,未來必定能重振其鼓,屆時朝廷要付出的心血恐怕是難以計數,我們無法動,也不能動了,隨玉。」
她沉思了會,點頭。
「五哥,我不想再設計戰船、火藥了。我不要有因我而受傷害的百姓,不管是漢人或是其他國家的百姓。」
「你要怎麼做,我都不干預。」
「嗯,」她瞇瞇眼笑了,忽然之間也學著他揚起眉。「五哥,你倒說,昨晚你發覺我瞧著你之後,你做了什麼呢?你忽然抱住我,讓我入睡了呢。我還當你是無心,原來你是故意的。」她眨眨眼,又躍上甲板兩步,回首:「五哥,要不要試試看?我找四哥送書來的XX戲圖,咱們可以研究研究啊。」她嗤笑一聲,向甲板走來的沙神父跟羅傑招招手。
「想玩我,以為我不敢?」聶泱雍拱起眉,目送她離去。身後忽然有了個微弱的聲音響起:
「爺……我爬不起來啊……」
他回首,瞧見方再武氣喘吁吁的一路爬到艙門口求救。
「哦?這樣好了,我去找元巧來幫忙吧。」
「不,爺,不要啊……我自己可以起來,我可以自己爬起來。」要讓聶元巧瞧見他這狼狽樣,不如一腳踢他下海。
「這樣嗎?好吧,就聽你的吧,等你爬起來了,我瞧你也不能送元巧下船。你好自為之吧。」
方再武愕然,瞪著聶泱雍雙手斂後,悠閒的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