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他們出奇地珍視對方,小心翼翼卻大把大把地揮霍著幸福,用他們所能想出的各種辦法來表示對彼此深刻的愛意。彷彿再遲一步,再遲一步就永遠沒有機會了似的。
就像此刻——
小孫搖著手裡的電話,沖覃希蹤笑得異常詭異,「希蹤,你BF打來的電話,快點來接啊!」
馭鷹從不會在工作時間打電話給她,今天這是怎麼了?難道說他要飛往安曼了?希蹤心一緊,手中的筆掉落在桌面,順勢滾到座位底下。她想低下頭去揀筆,她想遲一些再接電話或者永遠不接。可是,面對小孫催促的眼神,她還是鼓起勇氣,懷著一顆心驚膽戰的心接過了電話。
「喂……喂?我是覃希蹤。」
「你幹嗎關機?害我必須打你辦公室的電話。」聽他的口氣撒嬌的成分遠多過抱怨,「晚上出去吃飯?去『紫羅蘭』啊!」
聽到他平靜的聲音,她總算鬆了一門氣。是她多慮了,他不會那麼快就飛往巴格達的。「去『紫羅蘭』?那裡可是正宗西餐廳,你不是很討厭穿西裝,打領帶嘛!而且我下午要計劃採訪廣東省非典型性肺炎的工作,恐怕會比較晚,也許來不及陪你吃……」
最近她也開始變得很忙,沒有人知道,她只是不想給他機會,不想聽到他臨別的活語。
而他也不想再聽到她拒絕的理由,馭鷹握著手機在屋子裡來回踱步,極沒有紳士風度地打斷了她的話,「我已經訂好了位子,你沒有看見我讓人送去給你的禮盒嗎?」
「禮盒?」希蹤狐疑地四下看看,果然見到辦公桌上放著包裝精美的淡紫色禮盒。
今天是情人節,她還以為是哪個公司的總裁送給主持人的禮物呢!她一個小記者,都沒敢多瞧上兩眼。現下一看,禮盒上面還插著一張卡片,署名:覃希蹤小姐收。
「啊!看到了,這是你送我的禮物?裡面是什麼啊?」
「待會兒掛上電話你自己看啊!」在掛上電話前馭鷹猶不忘叮囑:「記得!做完事打電話給我,我在『紫羅蘭』餐廳等你!拜拜!」
「幹什麼?神神秘秘的!」玩浪漫實在不適合Hawk先生。
希蹤好奇地打開禮盒,上面覆了一層紗,揭開輕紗的曼妙,她看見了一件典雅大方的冬日晚禮服。很美,顏色很適合她,是她喜歡的款式、品牌。
小小的記者部立刻沸騰起來,電視台裡的女生趕集似的湊過來,七嘴八舌地議論著:「希蹤,你好幸福哦!今天是情人節,我們最多也就收到幾枝玫瑰,可你收到這麼漂亮的晚禮服,為什麼我們的男朋友這麼不懂得浪漫呢?」
她們哪裡知道,她倒希望馭鷹和她們的男朋友一樣,簡單卻平安地陪在她們的身邊吃每一年的情人節晚餐。
結束工作已經是晚上九點多,希蹤在洗手間換上馭鷹送的那套晚禮服,再穿上冬日御寒的大衣,這才來到了紫羅蘭餐廳。站在門口,面對侍應生熱情的招呼,她始終卻步不前。
怕!怕他的溫柔是一種告別的形式,怕浪漫的代價是從此失去他,更怕這將成為他們之間最後的晚餐。
「您是覃小姐吧?Hawk先生已經等您多時,請吧!」
面對送上滿捧玫瑰的餐廳領班,希蹤知道,自己已沒有後退的機會。踩著八公分的高跟鞋,隨著領班走進餐廳,她看到了正焦急看著手錶的馭鷹。
「對不起,我來晚了,你等急了吧?」
「不會啊!你難得讓我等一次,我該感到榮幸才對。」他默默地搖頭,只要她來了就好,他最怕她今天不會來。
今晚的他很帥,最正規、最新款的名牌西裝,配上最合適的領帶。不用說,準是尋尋幫忙弄好的。他還是和他們剛認識一樣,一旦打上領帶,就跟落枕似的,不敢隨意轉動脖子。
希蹤平靜地抬起右手,用食指和中指幫他鬆開領帶結,最終取下了他脖子上的領帶。「既然不喜歡,為什麼還要打領帶?你可以選擇不要它的。」
她沉吟的聲音裡飽含著她在今晚說不出口的話語,她喜歡他打領帶,原因她早已說過。那是她對他的束縛,可今晚她卻主動為他鬆綁,是不是意味著……她已不再想束縛他?或是徹底地放手?
馭鷹銀藍色的眼注視著她,想要將她的一點一滴以最深的烙印刻在心底。「很漂亮——晚禮服。」
「你真是個不會說話的男朋友噯!就不懂得把我連在這晚禮服裡一起誇嗎?」她也是笨蛋,居然自己拆自己的台,什麼連在晚禮服裡一起誇?他該誇她這個女朋友才對啊!今天不是情人節嘛!
「喜歡我送你的禮物嗎?」
「喜歡,只是能穿上它的機會很少。你知道,像我這種小記者是沒什麼機會參加大型社交場合的。」她只想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吃爆米花,只要身邊有他就好。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她換上輕鬆的語氣拿他開涮,「我可沒有為你準備禮物,你不會生氣吧?」
「沒關係,我已經想好要你送我什麼。咱們一會兒吃過飯,我帶你去拿禮物。」她能來已經是給他最大的禮物。
希蹤皺起鼻子,一副看他不上的樣子。「就說你這個洋鬼子太小氣吧!情人節送我禮物,還等著我回禮。早知道就加班不來赴約了,好歹還能跟主任騙點加班費。」
「好吧!好吧!你買禮物,我付賬,這樣總可以了吧?」幹嗎那麼小氣,她是他惟一的遺產受益人。還有他
買的意外傷亡保險,保額高達五千萬美金。一旦他永遠地離開她,她能在一夜之間成為超級富婆。
兩個人玩著情人間的鬥嘴遊戲,全不把高級西餐廳的禮儀放在心上。吃飽喝足,馭鷹牽著她的手走在大街上。左轉右彎,這兩個穿著最高級別禮服的情侶居然停在了大頭照跟前,引得週遭的年輕男女紛紛側目,當這兩個人是土包子第一次過情人節。
「你要的禮物就是這個?」希蹤不敢相信地將瞪大的眼睛在大頭照和馭鷹臉上游移。「你今年三十三歲,還是六歲?」
「我想要這個禮物,你到底給是不給?」他纏著她要禮物的表情像極了六歲的無賴小男生。
希蹤拿他沒轍,湊到大頭照跟前獨自照了一份,又被馭鷹拉著合照了一份。他把兩份大頭照貼紙當寶貝似的收在西裝口袋裡,一張也不捨得給她。無所謂,那麼幼稚的東西她才懶得要呢!
「接下來,還有什麼節目?」她偏著頭望向他,卻在他的眉宇間看到了本不該在這個季節冒出的汗水。是緊張、激動,還是其他什麼情緒,她總覺得他的心正在漸漸失去控制。「馭鷹……」
她喚回他出神的思緒,他尷尬一笑,牽起她的手走到步行街廣場中央。「咱們跳舞吧!」
「在這兒?」他總是讓她感到震驚,今晚他到底還要給她多少震驚才肯罷休?
馭鷹指指身後的大屏幕,「這裡有屬於情人的音樂,場地也夠大夠開闊,在這裡跳舞,不好嗎?」
「可是……」看著步行街上紛紛湧動的情侶,希蹤再次感到東西方文化、背景的差異。
他向她伸出邀請的手勢,蠱惑著她的每根神經。「來吧!來吧!今晚是情人節,沒有什麼是不被允許的。」
好吧!她算是豁出這張老臉不要,大不了明天成為電視台的頭條新聞,就當增加出鏡率。
將手放到他的掌心中,隨著音樂,隨著他舞動的腳步,隨著她的心跳聲,他們在廣場上翩翩起舞,舞動著只屬於他們兩個人的舞曲。
廣場上所有人都把目光給了這對異國情侶,有的情侶加入進來,為他們做襯托;有的情侶欣賞著他們的舞姿,猜測著他們的情感經歷;有的情侶羨慕不已,也希望自己能像他們一樣和諧。
不遠處噴泉在夜晚的燈光下射出霓虹般的光華,那幅璀璨的畫面是情侶間才有的悸動。
希蹤在馭鷹的懷中舞著舞著,幾乎要忘記所有現實生活中的不安、戰爭,直到——
☆☆☆
「中國特別新聞報道:伊拉克局勢進一步趨於緊張,各國記者紛紛湧入巴格達市內,準備用他們的鏡頭記錄下這場可能到來的政治風暴……」
馭鷹握著覃希蹤的手倏地鬆開了,他屹立的身軀不斷地向大屏幕移去,眼神與屏幕上的巴格達膠住。
希蹤只覺腿發軟,她無力也無心追上他的腳步,將他帶回自己身旁。站在他的身側,她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的渴望,銀藍色的眼睛望著新聞報道中的巴格達,閃耀著最有活力的光芒,那光芒……那光芒像是要將他從她的身邊帶走!
不!不要,不能走,這一去可能真的不回了啊!
希蹤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力氣,她大步向前拉住馭鷹的手臂,硬是將他從大屏幕前拽到了身邊。她不去看他的眼,生怕他眼底的堅定會讓她動搖。她茫然地看著他的腳,視線交錯。
她吸了吸鼻子,拿出她所能做到的最大的愉悅,連語氣中都醞釀著甜美的蜜:「來!咱們跳舞,咱們繼續跳舞……跳舞……」
他的腳步動也不動,如磐石難移。希蹤發了火,動了怒,懊惱地叫著:「跳啊!陪我跳舞啊!今天是情人節,
你說了要陪我跳舞,快點來啊!你來啊!」她急切地催促著,對即將到來的宣判極力抗拒,明知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她卻只能將徒勞一遍遍寫在掌心中。那掌心拉著他的手,卻帶不動他的舞步。
最後時刻終於到來——
「希蹤,我要走了。」馭鷹主動牽住她的手,十指交錯,心如盤結。「我已經訂好了今晚起程飛往約旦首都安曼的機票,阿曼和尋尋正帶著我的行李在機場等我。到了那裡阿曼已經準備好了車,我、阿曼和尋尋將開車進入伊拉克境內,執行先期採訪工作。如果美國聯軍對伊拉克進行軍事打擊,我們將會一直留在那裡直到戰爭結束。」
他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好了,這根本就是最後的晚餐,卻也是最終的情人節吧?希蹤知道這一次說什麼都無法挽回他離去的腳步,她茫然的眼對著不遠處湖水中的噴泉。
「不會開戰的,對不對?」
這個問題的答案她應該去問戰爭的罪魁禍首,馭鷹無法、也無權回答。「本來是想陪你過完這個情人節再說的,現在看來……」我得走了。她的表情像是快要徹底的崩潰,他不忍心說出臨別的話語,那顯得他這個做男朋友的太殘酷。
「既然不能陪我度過每一個情人節,我情願你不要陪我度過任何一個情人節。」她心口一緊,微微發紫的鼻子抽動在風中。
「兩天前我跟你說過——如果你去伊拉克,我們之間的關係就結束——那不是玩笑,也不是我一時衝動說出的任性的話。我是認真的,想了很久才找到的解決辦法。與其每天活在驚心動魄中,提心吊膽地挨過每一分鐘,挨到自己快進精神病院,我情願一輩子不知道愛情是什麼滋味。」
他的沉默讓她對最後一搏都失去信心,像是為了催促他作出決定,也像是要增強自己的決心,希蹤再度重複著自己的決定:「如果你去伊拉克,我們之間的關係就結束。」
馭鷹的胸口被什麼東西拚命擠壓著,肺裡的空氣全被剝奪,他卻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生怕他們之間的愛與誓言會隨著他的喘息而煙消雲散。
沉默在悄悄蔓延,這是一場持久戰,誰先開火誰就輸了。希蹤努力壓抑著心中的期待,她在拿愛賭,賭的是他的命。
沒有了靈魂,命對他而言,還剩下什麼意義。
終於,在開天闢地般的沉默之後,馭鷹沉下了眼眸,「如果這是你的決定,我尊重。」
他轉過身,大步離去,心被硬生生地拽離了她的身旁——
希蹤,原諒我的自私。追逐戰爭、跟隨災難,這是我的靈魂。失去了靈魂,我也將不再是鷹。不再是鷹的我,也不再是你愛的那個男人。
我曾想過,等我老了,等我再也飛不起來了,到那時候,我要和你坐在陽台上迎著太陽回味這一路走來的驚心動魄,只是你已不再給我機會。如果因此而失去你,我將一輩子活在生命危機中。
失去了那雙等待的眼睛,靈魂只能漂泊在地獄的邊緣。
這是一道二選一的難題,無論作出怎樣的選擇,他都將失去所有的陽光。生命就是如此不公,瞧見了吧!這就是生命。
他走了,這一次他真的離開她,頭也不回地走了。他寧可犧牲他們的愛,犧牲自己的生命也要去追逐戰爭。
原來,鷹還是那只不可駕馭的鷹。希蹤疲倦地走到湖邊,倚著欄杆半坐著,她全身的力氣都在他那句「如果這是你的決定,我尊重」的回答後被抽去,絲毫不剩。
她不是開玩笑,不是任性地耍小脾氣,也不是恐嚇他。她是真的無法再等待下去,如果伊拉克真的開戰,依照目前的情形來看,情況只會比九一年海灣戰爭更加糟糕。
為了捕捉炮火轟炸的場面,馭鷹會衝到硝煙瀰漫的半空中。如果戰爭一直持續下去,堅持到打巷戰的階段,馭鷹會握著鏡頭走在子彈街裡。要是他不幸被圍困,他很可能會因為飢餓、缺水或受傷而再也回不來……
不要!不要!她一個字,一種可能,一番場景都不願意再想下去。她不想對他的愛、擔心、恐懼將自己逼瘋。不是愛了就能解決所有的問題,所以她選擇——不愛!
不愛了,不再為他擔心,不再每天活在驚心動魄中,這總可以了吧!
明明自己作出了她認為最好的決定,為什麼她卻一點也不快樂?手撐著扶欄,她面朝著湖水。噴泉升到最高點,映著霓虹煞是好看。
晚風襲來,噴泉那細小的水珠隨風遣散,濕了希蹤那身美麗的晚禮服。
新的一年的情人節,她覺得好冷。
☆☆☆
2003年3月14日
「看情形,伊拉克的戰爭局勢似乎在所難免。」
這將近一個月以來,每天準時聽到辦公室的同事對著電視做戰爭議論,覃希蹤已經麻木了。她握在手中的筆寫著有關香港和廣東省近期流行的非典型性肺炎的病況,無意識的耳朵卻不自主地伸向議論的中心。
有同事對戰爭的爆發存在不同猜測,立刻反駁了起來:「也不是咽!根據以往對伊拉克軍方負責人的分析,他總是在最後關頭做出一些扭轉乾坤的大動作,說不定這次他又會這樣。」
「我看可能性不大,你也不想想,那美國是隨隨便便出兵的嗎?他將那麼多的部隊官兵、武裝設備停在伊拉克邊境,每天的消耗、花費抵得上我們賺十輩子的。他為什麼啊?誰沒事幹拿那麼多的錢砸出鏡率啊?」
「所以啊!伊拉克那邊拍拍屁股走人,這仗不就用不著打了嘛!」
如果戰爭可以這麼簡單該多好——希蹤停下筆,揉了揉酸痛的太陽穴。這一個月來她完成了十九份採訪稿,拚命程度讓主任歎為觀止,直問她是不是失戀了。她沒有失戀,只是急著找房子,打算搬出那棟一個人住顯得過於空曠的別墅。
不想再思考這些無意義的話題,她將手中所有關
於非典型性肺炎的資料整理好,下午還要在例會上討論呢!
希蹤的神經剛剛放鬆,卻聽到極不和諧的聲音——
「我希望它打仗,我活了快三十年,還沒見過真正的打仗是什麼樣呢!九一年海灣戰爭的時候我還太小,沒看到那一幅幅炮火硝煙的場面,這次我可得好好欣賞欣賞。」這是像他這樣二十多歲年輕人的大多想法。對沒見過的事物總是充滿了好奇,情有可原。
與他相比,三十而立的男人就失了這般鋒芒,「欣賞什麼?你自己怎麼不主動申請去伊拉克做戰地記者啊!就待在那炮火轟炸出的土坑裡,等著看最最現場直播的戰爭畫面,那多過癮!」
「正當青春年華,我還不知道我老婆長什麼樣,要是就這樣壯烈了,那多可惜啊!我又不傻!」
有人就很傻!希蹤猛地甩甩頭,想甩掉一腦袋的榆木疙瘩——不能想,說好了不再想戰爭,不再想正處於風暴中心的他——她拿起早已冷掉的早餐,大口大口地咬著再直接吞下去,連咀嚼的過程都省了,只是機械地填飽自己的肚子,為身體找點活幹。
偏偏同事們正聊到興頭上,圍著電視七嘴八舌地討論開來:「聽說已經有很多外國記者駐紮在巴格達,準備隨時對這場可能到來的戰爭做最全面的報道。到時候,照片、影像資料會在第一時間傳過來。哎!我聽說希蹤的男朋友就是戰地記者啊!希蹤,你男朋友去伊拉克了沒有?」
聊天的幾個電視台同事一致將目光對準希蹤,在眾人的注視下,包了滿嘴食物的希蹤傻愣愣地瞪大眼睛。嘴巴被堵上,她找到名正言順的理由不開口,又是搖頭又是用手比劃。最終,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她乾脆直接衝進茶水間,堂而皇之地將自己解救於危難之中。
躲到了茶水間,她卻躲不過自己的心。原來想要忘記一個人這麼難,兩個人可以分手,可是相愛的心卻很難分開。她該怎麼辦?她不想再這樣下去啊!
馭鷹,你說我到底該怎麼辦?馭鷹——
☆☆☆
伊拉克首都巴格達
「老大,今天咱們出去做些什麼?」阿曼從外面走進來,順手撿起桌上的水果補充維C。
馭鷹坐在位於巴格達的巴勒斯坦飯店大堂內,萬般愜意地喝著他的咖啡,完全沒有置身於風暴中心的
感覺。「尋尋,所有設備準備好了嗎?咱們一會兒出去作一些戰前記錄。」
「已經全部在車上了,老大,咱們今天就開始行動嗎?」身為阿拉伯人又美麗可愛的尋尋是整個飯店最受歡迎的記者,好在馭鷹和阿曼都精通阿拉伯語,馭鷹又是第二次光臨此地,比其他國家的記者要方便許多。
放下手中的報紙,馭鷹狀似無意地問道:「其他國家的記者都有些什麼動靜嗎?」
說到正事阿曼收起玩心一派正經,「已經有不少記者開始準備撤離了,如果美國的速度夠快,我估計一周內戰爭將有可能到來。」
這就是戰地記者與新聞記者的不同,新聞記者採訪的是新聞,戰爭不是他們跟蹤的目標。而馭鷹帶領的三人小組,卻是為了記錄下戰爭才來到了這裡。他們這幾天充分地放鬆,適應環境、地形、氣候,以準備可能到來的戰爭。相對的,別人的撤離就是他們準備進入工作狀態的開始。
阿曼對自己手頭的工作作個簡短的交代:「另外,幾家國際電視台、雜誌社和報紙已經向我們發來傳真,第一筆預付款已經到了瑞士銀行的賬面上;看他們這麼急,恐怕……戰爭不遠了。」
馭鷹點點頭,明確工作部署,「這兩天咱們主要是熟悉地形,以九一年海灣戰爭分析,我估計如果真的開戰將有可能從連續性的轟炸開始,你們要準備好跟我衝進炮火。」他們三個人不是第一次合作,戰爭、災難場面著實經歷了不少,開著車、執掌鏡頭穿梭在轟炸聲中也早已成了家常便飯。
「哦!對了,」阿曼似乎想起了什麼,「剛才我跟那幾家電視台、雜誌社和報紙聯繫的時候,碰到了香港的一位記者朋友。他跟我說香港正在爆發一種名為『非典型性肺炎』的傳染性疾病,他還說中國廣東地區也正在逐步蔓延。老大,你要不要打個電話給希蹤?」
阿曼這是借題發揮,香港、廣東在爆發非典型性肺炎是事實,老大自從坐上飛機一直就表現出失魂落魄也是事實。鐵錚錚的漢子連面對死亡都穩操鏡頭毫無懼色,除了情愛,還有什麼能撼動他?
老大那點情感世界再簡單不過,跟他阿曼簡直不能比。當然,在認識尋尋之後,他的情感世界也「比較簡單」,再簡單也比不過老大啊!至少看見穿得挺少的美女,他會側目,老大卻連頭都懶得挪。不過老大能將幾乎什麼也沒穿的最具誘惑的美女記者關在門外,可是卻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希蹤從出租車下來淋雨走到門口的這份功力,就算是他也只能自歎不如了。
有時候連阿曼都覺得奇怪,像老大這樣的男人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幹嗎偏生喜歡那個乾巴巴的東方小女朋友?更讓阿曼感到奇怪的是,老大很害怕東方小女朋友生病,那不是普通的擔心,甚至可以用「恐懼」來形容。哪怕希蹤打個噴嚏,他都堅持連夜帶她去醫院就診,緊張得有些不像話。
他和老大認識整整七年的時間,頭五年,老大從未在任何地方住過三個月以上。自從認識希蹤以後,這兩年除了外出工作,他從不肯挪窩,純粹成了家養動物。
如今他們都出來一個月了,老大是一個電話也沒打回去,臉色卻是越來越沉。再這樣下去,他怕戰爭沒起,老大先炸了。更何況,現在想打電話還來得及,要是等到戰爭形勢逼近,一方面炮火硝煙,一方面雙方為了戰爭使用各種干擾設備,手機也不一定能做到全球通。
「老大,你還是打一個電話吧!確定希蹤有沒有被病毒感染,問問她好不好。」
「阿曼,閉嘴!」馭鷹如鷹般的利眼瞪得阿曼閉嘴。什麼被病毒感染?這小子盡不說好話。「希蹤會活得好好的,絕對不會有事。」
尋尋一語道破天機:「如果老大你真的這麼肯定,吼什麼?」
果真是一對活寶,硬生生捅破馭鷹的心。他猛地站起來,瞟了他們一眼吼道:「開工!」
率先走在前頭,馭鷹的心情無比複雜。他知道這兩年希蹤一直活在擔心之中,他也知道這一次她是下了狠心要擺脫這種心情難安的生活,他更知道自己不該打攪她。說不定,她現在正跟電視台的那個姓高的攝像師先生外出約會,都說了分手,他還有什麼理由佔據她的世界。
沉重的歎息聲壓下心頭甩不掉的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