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他怕什麼?他還能怕什麼,當然是怕那個俗妞兒!他後悔啊!他悔不當初啊!他已經想了三十個小時,可還是沒能想明白,他為什麼要吻那個俗妞兒?究竟是為什麼?這不是沒事找事嘛!他吻了她之後,沒等他反應過來,她就跑開了。現在他倒是反應過來了,他該用怎樣的心情和表情面對她,他又該怎樣解釋自己的行為?
他不敢想她的反應,她對他的評價會不會在虛偽的基礎上再加一條老色鬼?或者,她對那一吻完全不放在心上?她是俗妞兒嘛!自然不會太在意,對吧?可萬一她不僅在意,還非常非常地在意,將他的醜行告訴所有的公司同事,那他可就丑大了!
不能想!不能想!他是越想越煩,還是躲一陣是一陣吧!
一路安全過關,他的確沒有瞥見她的身影。走到總裁辦公室的門口,他首先看到的是高秘書。
「郗總……」她似乎有話要對他說,可廣澤顯然不想給她這個機會。
「噓!」他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除了杜宇聲副總和柳燕脂助理以外,任何人都不准進我辦公室。記住了!」
高秘書記了下來,「我知道了,可是……」
「有什麼事待會兒到我辦公室再說。」先躲為上!廣澤身形一晃,晃進了自己的辦公室,他還不忘將門反鎖起來。
靠著門,他總算是舒了—口氣。警報解除,他的心情都跟著輕鬆了起來。一抬眼,他看見了桌上放著一盆……蒲公英?
他的辦公室裡只擺放插花、決不放花盆。因為有了花盆就有泥土,有泥土就會有灰塵和螞蟻,而灰塵和螞蟻都是他決不允許存在於他身邊的東西。
那麼,是誰將蒲公英放在他桌上?誰幹的?丟掉!
他的手還沒伸出去,蒲公英的後面探出了一個小小的腦袋,「郗偉廣澤,你來了?」
如果不是他注重自己的氣質和形象,他恐怕早就尖叫出聲了——溫霽華——她來了!她早就來了!她就待在他的辦公室裡,就坐在他的總裁皮椅中!
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驚訝,廣澤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幾步。面對她,他惟有揚起不怎麼真也不怎麼假的微笑,「你……你怎麼會在我辦公室裡?」聲音裡有著緊繃的恐懼。
將他的問題放在一邊,她渾身上下地打量著他,「你的傷都好了嗎?」
「好……好了!一切都好!」他轉了一圈給她看,現在只要她能從他的視野裡消失,要他像花樣滑冰運動員那樣在空中轉個四周半都沒問題。
「你的身體都好了,我也就放心了。」霽華將他拉到辦公桌前,指了指桌上的蒲公英,「這是我送你的蒲公英,即使在中央空調的環境下,它也能很好地成長。你要好好照顧它,因為它象徵著我們紛飛、繁茂的愛情!」
「愛……愛情?」完了!完了!這下子全完了!她的反應全然不在他的計算之中,只比他預計的更糟糕。不停搓著雙手,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對她解釋這一切。「霽華,其實……其實那天我……」
「你什麼也不用說。」她一雙眼全集中到了蒲公英的身上,「我知道你的感覺,我也是從那一刻才明白原來我一直是喜歡你的。」
她的話讓廣澤在剎那間瞪大了雙眼,他不知所措地指指自己,再指指她,無半點形象可言,「你……你你你……喜歡……我?」
「你很驚訝是不是?其實我也很驚訝。不過現在我明白了,我之所以會老是跟你吵,老是氣你,都是因為我喜歡你的緣故,我想引起你的注意嘛!」她回望著他,眼裡帶著笑,「你呢?你不也是這樣嘛!要不然你為什麼總是圍著我打轉,總是挑我的刺,總是特別注意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你這樣做只有兩種可能:要麼,就是你想整我;要麼,就是你早就喜歡上了我!我很聰明,是不是?一猜就中!」
他該說什麼?他還能說什麼?他只覺得原本受創的腦袋又昏了起來,不行了!不行了!還是讓他昏倒吧!
可惜天不從人願,他依然健在,他眼前的蒲公英依舊長存,他還是得面對那個喜歡上他的俗妞兒。
「霽華,你聽我說,那時候我……」
「你不用解釋。」她將他的話堵了回去,「你什麼也不用解釋,我們家鄉的小伙子喜歡上哪家的姑娘也會用這種方式來求親。我明白,我都明白!雖然你這個人有點自以為是,而且自大又自戀,不過我勉強可以接受。」
這叫什麼話?她在讚他呢,還是罵他呢?
什麼明白?你不明白!你什麼也不明白!廣澤卻無法將她不明白的事給她解釋清楚,他只能跟她這樣說,「我不會養花,我這兒也養不了花。你把它拿走,好不好?」順道也把你的感情從我這兒拿走。
她為桌上的蒲公英噴了點水,隨口丟出一句,「做花農的女婿怎能不會養花呢!」
「轟——」他的心亂成了一鍋粥,什麼什麼?花農的女婿?還要娶她?不過是一個吻而已,不需要把他這一輩子都賠進去吧?這麼不划算的買賣,他堂堂一個公司的總裁才不會做呢!
上前一步,他打算將一切解釋個清楚,「那天在醫院,我……」
「好了!工作的時間到了,我該走了。記得照顧桌上的蒲公英哦!」她向他揮了揮手,這就跑了出去,速度之快,簡直出乎他的想像。
他惟有望「門」興歎了!
跌坐在皮椅裡,迎面相對的就是那盆生機勃勃的蒲公英。或許是生長在中央空調的環境下,已入六月的它仍只是抽了一些花莖。
離那為愛紛飛的日子還遠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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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最後一份企劃書交到助理柳燕脂手上,郗偉廣澤也隨之鬆了一口氣,「好了,所有的事已經定了下來,燕脂你去辦吧!」
「該澆水了。」
柳燕脂沒頭沒腦地冒了一句,弄得廣澤不知所措地看著她,「什麼?你說什麼?」
「蒲公英——該澆水了。」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盆蒲公英身上。
廣澤總算是明白了過來,他隨便應了一聲,「一會兒高秘書進來的時候會澆水的。」現在這盆蒲公英已經成為高秘書的責任了。
「可我想霽華更希望你親自來照顧這盆蒲公英,這不就是她將它送給你的目的嘛!」她雙手環胸,若有深意的望著他。
廣澤微微愣住了,「你怎麼知道這盆蒲公英是她送我的?」
柳燕脂一一分析起來,「整個公司只有她將鮮活的植物養在辦公室裡,總裁你的辦公室最多只有一瓶插花應應景,起到歡迎來訪者的作用。現在你的辦公桌上突然多出了一盆植物,它還不是什麼名貴的鮮花品種,只是一盆蒲公英,我想它只會是霽華送你的——我猜的,對嗎?」
廣澤微笑著點了點頭,「燕脂啊!以後哪個男人遇上你,絕對不是一件輕鬆的事。」
「是啊!是不太輕鬆。」她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張沉醉了八年的嬉皮笑臉的面容,他過的的確不輕鬆,這條路她又走得何嘗如意?
收回思緒,她的眼裡只有這盆再簡單不過的蒲公英,「郗總,既然你覺得這盆蒲公英是個麻煩,幹嗎還要留著它?直接還給它的主人不就好了,在那裡它能夠得到最好的照顧,或許可以找個新主人,一個懂得它、在意它的主人。」
說完了該說的與不該說的,柳燕脂這就退了下去。臨走前,她再一次看了一眼那盆蒲公英,如果它象徵著紛飛、繁茂的愛,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把她的愛帶給他?告訴他,其實她是愛他的。
隨著關門聲,廣澤更加清晰地感覺出柳燕脂的話外之音,她說得沒錯!他根本無心於那個俗妞兒,這樣一味地拖下去,對她而言極不公平,也極不恰當。可他該怎麼開這個口呢?直接地告訴她?她萬一不聽怎麼辦?托人告訴她?他不想節外生枝。找個最不傷害她的方法來解釋一切吧!
拿起電話,他的手握緊了再又鬆開,鬆開了又再握緊,幾番之後他按下了霽華辦公室的電話號碼。電話接通了,話筒裡清楚地傳出她的聲音,「哪位?」
「是我。」他咬緊了下唇,不知道該如何開這個口。
霽華一下子就聽出了他的聲音,「找我有事?」她連聲音裡都融合了笑意。
「嗯……也沒什麼要緊事,你……晚上有空嗎?」
她爽快地應了下來,「有啊!你要約我吃飯嗎?」
既然她都猜出來了,他也不好再支支吾吾的了,「上次我們倆去的那家西餐廳,還記得吧?晚上八點整,我在那裡等你。」
「一定得去那家西餐廳吃晚飯嗎?」她的聲音裡有些不情願,可最終還是接受了他的邀請,「好吧!好吧!晚上八點,我記住了。」
「那……那就這樣,咱們晚上見面再說。」他不想在她身上多作停留,是害怕吧!他自己也說不清。
「等等!」就在他掛電話的前一秒鐘,霽華阻止了他,「我還有話沒說呢!」
「什麼?」沒聽見她的回答,他又問了一聲,「你想說什麼?」
從話筒中傳來她吸氣的聲音,之後才聽見她開口,「蒲公英……蒲公英怎麼樣了?」
廣澤的眼睛不自覺地瞟了一眼桌上那盆萎靡不振的植物,眉頭不覺皺了起來,「還好!它還好!」
回答她的時候,他的手竟有些抖。端起自己的咖啡杯,他也不管裡面盛放的是什麼水,就給潑了進去。看見泥土變黑,他這才想起那是精緻的藍山咖啡。他想補救,卻只覺得無力。
霽華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她沉吟了片刻,訥訥地說道:「如果你不喜歡它,可以直接告訴我,將它還給我。」
有那麼一瞬間,廣澤幾乎就要開口了,但那不是氣質高雅的人所做的事,他知道那樣做他所維繫的風度將在她心中蕩然無存。終於,他還是選擇了沉默。
面對他的無語,霽華暗暗歎了一口氣,「好吧!就這樣,咱們晚上見面再說。」
「好!」一切等到晚上就都清楚了。
掛上電話,霽華並沒有覺得輕鬆。她發現他根本無力種植蒲公英,他只能將剪好的香水百合插在水晶花瓶裡。也許,暖日說得對,這裡和她的家鄉根本就不一樣,一點也不一樣。
虛擬城市、虛擬愛情、虛擬人生——所有的一切都是虛擬的。
而另一頭,廣澤手中的電話並沒有放下來,按下另一串電話號碼,他的臉上揚起一抹看上去很優雅的微笑——
「喂!我找孫助理……是蓓蕾嗎?我是郗偉廣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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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點整的時候,溫霽華穿著一身鵝黃色的小洋裝出現在西餐廳裡。如果注意看你會發現,她腳上的鞋子還是一雙休閒鞋。侍應生禮貌地詢問道:「小姐,請問有預約嗎?」
「我和郗偉廣澤先生有約,他已經定了位子。」霽華克制著自己不要四下張望,暖日說在這種地方一言一行都得謹慎小心。
侍應生掃了她一眼,隨即想起了半個小時前就已經來到這兒的那位先生正是叫郗偉廣澤。「小姐,這邊請。」他將她領了過去。
越是臨近那處預約的位子,霽華越是覺得緊張,渾身上下每個細胞都不舒服,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正等著她,可會是什麼呢?
近了近了!她已經看見他的背影了,走到他的跟前,她頓時愣住了一還有一位小姐在座!她認識她,那天在酒會上與郗偉廣澤有說有笑的那位氣質型美女。為什麼她會在這兒?是巧遇還是有人刻意安排?
面對她置疑的眼神,廣澤的神情倒是很自然,站起身,他親自為她拉開椅子,「坐啊!」
霽華呆愣了片刻,最後還是坐了下來。靜靜地打量著對面那位氣質型美女,她發現人家也正在注視著她。
廣澤招呼侍應生上菜,趁這工夫他為她們彼此介紹了起來,「這位是孫蓓蕾小姐,孫家與郗家是世交,蓓蕾的父母都在大學任教,她現在就職於『DRAGON』集團下屬的另一家公司,任總裁助理。這位是溫霽華小姐,她是我們公司的法律顧問。」
孫蓓蕾優雅地朝霽華點了點頭,就算是見過了。隨後,她又和廣澤攀談了起來,兩個人坐得很近,有說有笑的,看上去就像一對情侶。霽華插不上嘴,只能靜靜地看著,靜靜地聽著,靜靜地沉思著。
突然,廣澤和孫蓓蕾不知道說起了什麼問題,兩個人暖昧地看著彼此。然後,廣澤傾身向前,蜻蜓點水似的吻上了孫蓓蕾的唇——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霽華甚至來不及反應,一切已經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腦海中,抹都抹不去。
仿巴洛克式的西餐廳內燈火輝煌,小提琴奏響的旋律惟美得有些虛幻。霽華環繞著四周,想要找出些什麼……找出些什麼是她所喜歡的,是她所熟悉的,是她所能感知、所能把握的東西。可惜沒有!什麼也投有!這裡所有的一切都不屬於她的世界。
霽華突然明白了過來,她明白了他為什麼請她吃飯,為什麼選擇這裡作為用餐的地點,為什麼請上孫蓓蕾,為什麼當著她的面吻那位氣質型美女——她明白了!通通都明白了!
他在告訴她!告訴她,他們的世界有多大的區別;告訴她,他是氣質高雅的紳士,而她只是個出生花農世家的俗妞兒;告訴她,他的選擇只會是同樣氣質型的美女;告訴她,那一吻在他心目中根本就不算什麼,他可以隨時隨地吻任何一個他想吻的人……
夠了!真的夠了!
她明白的,如果他肯親口告訴她,她會明白的。可是他沒有!他選擇了看起來最優雅,卻是最殘忍的一種方式來告訴她——這是最不可原諒的地方。
該離開這個不屬於她的地方嗎?該將這麼高雅的地方留給這一對似乎很高雅的人嗎?該嗎?
不!不該!
霽華心裡有了主意,看上去她像是有些不耐煩,好在可以吃的東西就此時上來了。就像廣澤教給她的那樣,頭盤是一道沙律,她才不管什麼餐具從外向內用的原則呢!拿起一把大叉子,她狠狠地叉著餐盤裡的蔬菜,再狠狠地嚼著,時不時地發出牙齒摩擦的聲音。
廣澤一邊和孫蓓蕾聊著,一邊抽空看看霽華的情形。如果她不像叉仇人一樣叉著盤子裡的蔬菜,他會覺得她的神情非常正常,一點異端也沒有。
解決完盤子裡的沙律,霽華開始大聲催促侍應生上第一道菜。臨桌的客人開始將視線望向他們,那些看起來氣質非凡的人似乎在等著看好戲。
第一道菜上來了,看上去像是魚肉,至於是什麼魚,霽華也弄不明白。她只是高舉著刀叉,機械地解剖著魚體。刀叉碰上誓盤的聲音清脆得有些刺耳,她像是什麼也沒聽見,仍是切著、吃著。解決完了餐盤裡的魚肉,她還打了一個很響亮的飽嗝。
廣澤斜斜地瞄著她,他總覺得她的神情平靜得有些不正常,可究竟是哪裡不正常,他又說不真切。
正當他摸不著頭腦的時候,霽華突然高高地叫嚷了起來,「侍應生,我要一杯貝林格酒莊的『北海岸金粉黛紅酒』。」
侍應生恭敬地立在一邊,「小姐,北海岸金粉黛紅酒與您的餐食不相配,還是用桌上這瓶吧!」
「我就要北海岸金粉黛紅酒!」她還較起真來。
侍應生看了看她身邊的郗偉廣澤,這種二百八十美元一杯的酒可不便宜,還是問買單的人吧!
廣澤朝侍應生點了點頭,既然她要,他會買給她的。
霽華接過侍應生遞來的酒,拉開椅子站起身。晃啊晃,阿,晃到了廣澤的身邊,「這杯酒很貴,是吧?來!我就用這麼貴的酒——敬你!」
她抓著酒杯高舉過他的頭頂,手一斜,二百八十美元從他的頭頂順勢流淌了下來——一滴不漏!四週一片嘩然。廣澤卻只是呆呆的,呆呆地瞧著一直微笑著的霽華,他徹底地沉默了。所有的優雅已經不復存在,他有的只是滿臉滿身滿心的狼狽。
一旁的孫蓓蕾一邊拿著面紙為他擦拭著,一邊指責著霽華,「你也太沒教養,太沒氣質了吧!居然做出這種事來!」
「我就是沒氣質!」霽華依然是微笑著的,「我是俗妞兒嘛!我怎麼會有氣質?我當然和你們這些自認為氣質高雅的人不一樣,所以我才用這麼顯身份的高貴的酒來敬他啊!」
孫蓓蕾一時也忘記了形象,在大庭廣眾之下罵了出來,「你……你簡直無恥!」
「我的牙齒很周全。」霽華還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大門牙,凝望著靜坐在一邊的廣澤,她的眼裡有著與臉上的笑容不符的傷庸,「我是俗,可我會將心中的感情真實地表白出來。可你呢?你以為你的氣質高雅、你的風度翩翩,你就可以隨意傷害別人嗎?你錯了!在感情裡,你才是真正的大俗人!」
轉過身,她走得異常瀟灑,不帶任何的留戀——再無留戀。
遠遠地望著她的背影,廣澤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掙扎,他想拉住她,他想道歉,他想……最終,他只是站起了身,丟出一句,「我去洗手間。」
需要清洗的不僅是他的衣服,還有他那顆煩亂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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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孫蓓蕾送上計程車,郗偉廣澤馬不停蹄地開著車來到了東施公寓。他越想越不對,要是不跟那個俗妞兒把話說清楚,他會整夜睡不著的。
等不及電梯,他一口氣爬上七層樓,按下了門鈴。來開門的是醜丫頭沐暖日,今晚落星去醫院當班,只有她一個人留守在家中。她已經連續工作了差不多四十個小時,腦袋昏昏,她的身體也發出了預警,開始出現持續性低熱。
看見廣澤,她強打起精神,「你不是和霽華出去吃晚餐了嘛!怎麼又跑來這裡?」
聽見她的話,廣澤先慌了,「這麼說霽華還沒回來?」
暖日打量著他染了紅色污漬的襯衣,頓時明白了過來,將他讓進屋,她倒了一杯水遞給他,「你怎麼惹霽華了?」看見他低頭不語的閃躲神色,她又猜到了幾分。「你不好意思說,我代你說吧!你是不是找了一個氣質型美女作陪,而且還當著霽華的面,吻了那位氣質型美女?」
廣澤一愣,心想她怎麼會知道?難道霽華回來了?
「不用看了,霽華根本就沒回來,所有的事都是我猜的。」暖日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我瞭解霽華,我知道她不會因為你拒絕她的感情就拿酒潑你。那麼肯定就是你做了什麼過分的事,氣得她失去了理智。我對學長你多少也有些瞭解,我知道你一定不會坦率地拒絕她,為了顧及自己的氣質和形象,你一定會用另一種看起來很禮貌,其實很傷人的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既然你們之間的問題是因為一吻開始,那你能想到的解決方式就是用另一個吻來告訴霽華,一切都沒什麼,只是一場玩笑罷了——我猜得對吧?」
廣澤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聰明?簡直讓人覺得可怕。我真奇怪大學的時候我怎麼會對你感興趣?」他甚至花了幾個月的時間來瞭解這個醜丫頭,最終還是徒勞無功。
「或許就是因為我夠聰明啊!聰明地知道你不是一個可以讓人輕易接近的男人。」她話中有話,「可是霽華顯然不夠聰明,她主動去接近你,而且是義無返顧地接近你。最終,換來的只有傷害。」
面對她的指責,廣澤更加慚愧,他只想替自己找個擺脫的借口,「可是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強的。」
「沒有人在勉強你,是你在自己勉強你自己。」沐暖日就是沐暖日,一語道破他的心機,「是你先做出出格的事,是你先去招惹霽華。現在還是你在傷害她、傷害你自己。」
他沉默了,所有的話都給她說出了口,他惟有沉默地面對自己的心。
「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很愛你……」
「什麼?」廣澤一愣,「你說什麼?」
暖日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歌詞——我說的是霽華這幾天經常哼唱的一首歌的歌詞——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很愛你,以為付出了一切就非得有意義,一身的傷痛,委屈的痕跡,在你防備的眼神裡……都是零!」她沉靜地看著他,想從他的眼底找出一些愛的痕跡。
廣澤卻垂下了眼,所有的表情被他努力維持的高雅氣質所湮滅,一點蛛絲馬跡也沒留下。
為了朋友,暖日再一次多嘴,「她所做的一切你都用心看了嗎?在你眼裡,她除了是個俗妞兒,她還是什麼?你為什麼不睜開眼好好看一看?對你來說,一個人的氣質、風度就決定一切了嗎?」
她的問題,他無力回答,也無法回答。二十七年來,他已經習慣了帶著那張氣質鑄成的面具,突然拿開、讓真實的表情和心意面對陽光,他將無法呼吸。
「提醒你一句,霽華不是那種拿得起、放不下的女孩。一旦她決定放手,你就是再怎麼努力也挽回不了她的心。」感覺到了他的逃避,暖日無法再相逼。她惟有起身送客,「話已至此,所有的一切還是由你自己決定吧!」
沉默地點了點頭,廣澤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坐在車上,他竟不知道該將車開向哪個方向。心中有個小小的聲音告訴他,去找霽華,去找那個俗妞兒,一定要找到她——可找到她又能怎樣?另一個聲音又升了起來。
兩相掙扎,他轉動了方向盤。去看看那株蒲公英吧!那一刻,他突然很想見到那盆俗不可耐的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