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知各部門的負責人,一個小時以後開會。負責人不在的,助理代為出席。」他要盡快處理鍾樞漢老先生的事情,很可能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秘書答應了這就去安排,片刻後端了一杯咖啡轉回來向總經理匯報情況,「總經理,我已經通知全部的人了,這是您的咖啡。還有什麼事需要我去辦的嗎?」
「夏助理來了嗎?」公司做事靠的就是誠信,既然他答應了鍾老先生,三更就是尋找蘇秀女士的關鍵人物。
「夏助理還沒有來。」今天真是奇怪、,一向只會早到、絕不會遲到的夏助理到現在還沒來。反倒是一慣遲到、絕不早到的總經理準時來到了公司。而且看上去,總經理的氣色還相當差勁。
「總經理,您今天不舒服嗎?」
寒沙緩緩地搖了搖頭,「沒什麼。」只是一閉上眼睛就做噩夢,夢見自己出了車禍,而且他到現在什麼也沒吃,因為吃不下去。
自從昨天坐了三更開的車後,他就變成這副德性了。至於塑料袋的作用,他在坐上車兩分鐘後就明白了。那是給坐她車的乘客用來吐的,他不暈車,不代表不暈雲霄飛車。
回去的路上,他的車又被交警追趕了。這次和去時的情況完全不同,交警追趕他的原因是超速駕駛。幸運的是他沒有被抄牌,原因很簡單,因為交警根本追不上三更開的車。可是當時他真的非常期盼交警能夠攔下她,哪怕是罰款、抄牌,也比讓他體驗那種徘徊在生死邊緣的感覺強。
不能想,一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他的頭又暈了,連帶還產生了想吐的感覺,他算是被她的急脾氣給害慘了。
寒沙的身體狀況好不容易緩解了一些,已經是開會的時間了。照例是大家你先我後、陸陸續續、慢慢吞吞地走到會議室,彼此間打打招呼、嗑兩句閒話。秘書為每個人端上了咖啡,有的人要求拿掉咖啡換水,又有的人要求喝茶。如此折騰了十幾分鐘的時間,等到正式開會,有的人已經喝了兩杯咖啡。
「今天召大家開會,有一件事要跟大家說一下。」清了清嗓子,喝兩口咖啡,再翻翻資料,寒沙慢條斯理地說下去:「鍾樞漢老先生,一位八十八歲的老先生,一位成功的商人,曾經是山色的政客的老先生……」
他這頭為鍾樞漢介紹著身份,那邊秘書困難地做著記錄,怎麼聽怎麼覺得總經理在說的不是鍾樞漢,而是四個老先生。
寒沙咳了兩聲繼續說道:「簡單一點說,鍾老先生快不行了。我的意思大家都懂吧?」
「懂懂懂!」下面一片議論紛紛。等安靜下來,時間又悄然跑完了幾分鐘。
「現在的狀況是這樣的,鍾老先生委託我們……」
「總經理!總經理!總經理!」
三聲催命鼓,催得寒沙心驚膽戰,媽媽呀!女飛車黨又來了。不能怕,不能躲,這次會議她可是關鍵性人物。寒沙示意秘書讓她進來,三更卻示意他出來說話。
無奈總經理沒有助理有權威,權衡之下寒沙還是出去了,「你趕快進來吧!我們正在開會討論尋找蘇秀的事呢!」
又是開會——浪費時間,蹉跎生命的龐大工程。三更是決不會把時間浪費在這種事上的。抓著他的手,她就把他往外拖。都已經拖到一半了,慢半拍的寒沙才想起來問一句:「你拖我去哪兒?」
「回你家。」
「去我家幹嗎?」
「收拾旅行用品。」
「我們要出差嗎?」他這個總經理怎麼都不知道自己的工作安排?
他問那麼多幹什麼?按照她說的去做不就好了嘛!真是個龜毛的男人。「我要你收拾行李跟我去郊外的小鎮啦!從這裡開車到那個地方,一天是無法回來的,我們大概要在那裡住一個晚上。」
她喜歡和他一起去度假嗎?寒沙心裡有點怕怕, 「你到底要幹嗎?」
沒見過這麼麻煩的男人,三更沒好氣地吼他: 「我想把你賣了,因為有許多製造『烏龜精』的保健品公司都出高價想買你。這個答案你滿不滿意?」
寒沙可沒有心情跟她開玩笑,「夏助理,我現在以公司總經理的身份問你,你到底要幹什麼?」老虎不發威,你拿我當病貓。他長相斯文,性情又舒緩,這絕不代表他沒脾氣,尤其是遇到這個火燒房的小丫頭,更是讓他有種使用「夏三更排泄鬱悶法」 的衝動。
難得一次烏龜有了驢脾氣,三更心甘情願地敗給他,「我們要去郊外的小鎮,因為我找到了蘇秀。雖然現在還不能證實她到底是不是鍾老先生要找的那個女士,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我們要找的人若不是她,那麼蘇秀就已經死了。」
「你那麼肯定?」現在距離鍾老先生提出找人的時間尚不足二十四小時,她都已經可以宣佈尋找結果了?未免太快、太草率了吧?
瞧他那細嚼慢咽的模樣,三更心裡就有火,「我昨天晚上回家拜託了我在警局工作的大姐,她根據鍾老先生提供的線索搜尋了警局的檔案庫,在那裡我們找到了一個叫蘇秀的八十三歲的老太太。
根據警局檔案裡的記錄,她住在郊外小鎮的老房子裡,地址正好就是她和鍾老先生認識的地方。另外,我們也發現其他叫蘇秀的老太太都已經死了。所以可以肯定,如果不是這個蘇秀,這世上就沒有鍾老先生的蘇秀了。」
寒沙傻乎乎地瞪起了烏龜眼,這世上會有這麼巧的事?鍾樞漢老先生要找的人一直就住在原址,六十年都沒有挪過窩?這次的尋找未免也太容易了吧?
所有的事都說清楚、交代明白了。三更迫不及待地想見到那位讓鍾老先生六十年都難以忘懷的蘇秀老太太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子。
「總經理大人,現在我們能啟程了吧?」
「等等!」
「又有什麼問題?」他煩不煩啊?早知道她就獨自前往了。
「我們誰來開車?」
對哦!這倒是個大問題,攸關生死的大問題。如果他開車,她會急得想跳車,受損害的是她的生命安全。換做她來開車,他很可能會把腸子、膽汁統統地吐出來,也是死路一條。
到底誰來開車比較安全呢?
「我有辦法了。」還是三更比較聰明,「你開一半的路程,我再開一半的路程,這樣我們倆都只要忍受個半死不活的狀態就行了。」
她的辦法多完美啊!只不過烏龜聽到後,翻起了死魚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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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速剎車之後,夏三更快樂地跳了下去,看著面前石碑上的標誌,她欣喜地大叫起來:「到了,到了!就是這裡——錦繡村。只要到村子裡問一下,我們很快就能找到蘇秀女士了。總經理,你……」
她回頭瞧了瞧半天仍沒什麼動靜的寒沙,不禁抱怨起來:「你在磨蹭什麼?鍾老先生隨時都有可能會死曖!咱們越快找到蘇秀女士越好,你到底還想不想做這筆生意?」這年頭的下屬都不得了,一個個比老闆還厲害,這個長相清秀的斯文型老闆尤其沒什麼威力。
現在的寒沙哪裡還想提升什麼威力,他抱著塑料袋依舊嘔吐不已,將胃裡所剩無幾的水都給吐了出來。再坐幾次她開的車,他將正式死於車禍——在車裡發生的禍事。
瞧他那痛苦的模樣,三更小小的同情心迅速氾濫起來。她走過去,撫了撫他的背為他順氣。舉止還算溫柔,語言可就只能體現暴力傾向了。
「真不知道現在的女孩子為什麼喜歡斯文型的男人?你看看你,雖然長得還算清秀,脾氣挺好,做事有條不紊,身形也是高大。可我越看你越覺得……」
她皺著眉頭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他長得是不錯,脾氣、個性都讓大多數女孩中意,可是看在三更這個急脾氣的人眼裡,就變成了——
「烏龜,幹什麼都是慢吞吞的。真不知道你為什麼會開這麼炫的蓮花跑車,你應該去開一部上個世紀四十年代的老爺車,那種開兩步就需要人下來推的車最適合你。坐在裡面又安全,就像一隻背了殼的烏龜。」說來說去,她就是在諷刺他。
那頭繼續難過地喘著氣,他沒有反駁,三更更來勁了,「老實說,你今年多大?不會是那種實際年齡四五十歲,只是看起來年輕的中年人吧?在我看來只有那些被老婆、孩子磨光了銳氣的中年大叔才會做什麼事都慢慢的,一點時間效率都沒有。你呢?你到底多大?不會老婆、孩子一大堆,還在外面裝年輕小伙……」
寒沙抽出空來拍了拍自己的車,「抽獎——得來的,我並不想開它,可是又不想花錢再多買一部車。」
三更愣了愣,她說得好好的,怎麼又說到車上來了?等一下!在她說剛才那段話之前,她曾經問他有關為什麼會開這輛跑車的問題,敢情他連回答問題都比一般人來得慢啊?
不過這傢伙真的很好運曖!隨隨便便抽獎能抽回一輛限量銷售的跑車,這到底是什麼獎,有機會她也想試試,二姐總是說她開車太快會有危險,堅決不讓她碰車,要是她能自己抽到一輛跑車,那多棒啊!
「喂,你在哪兒抽來這輛車的?」
「二十七。」
「『二十七』是什麼東西?」三更抓耳又撓腮, 「有什麼抽獎的地方叫『二十七』嗎?」
「我今年二十七歲。」
他所回答的又是一個過去式的問題,三更所給予的回答當下只能是;「如果我跟你在一起生活一輩子……不!用不了一輩子,三天!只要我跟你在一起生活三天,我就會直接去跳樓,免得你浪費了我的生命,氣得我想殺了你。與其成為殺人兇手,我情願自殺。」
為了早日脫離苦海,三更決定盡快解決鍾樞漢老先生的問題,好歹也能得到一筆不小的業務費,說不定她很快就能還上那筆損壞公司電器設備、外加衛生間手紙的賠償金了。
有了奮鬥的目標和戰鬥的激情,三更扛著隨身攜帶的物品就往小鎮上衝,「前進前進前進!我們的隊伍向太陽……」
「等等我!」烏龜慢吞吞地爬在了她的身後,用虛弱的聲音抱怨著,「趕什麼趕?趕著去死啊?」
三更一個冷眼瞪了回去,她討厭他的口頭禪,從第一次聽到就討厭!討厭!像是為了報復他,她故意走得很快,好在寒沙雖然動作慢了點,可是腿長步子大,倒也能趕得上她。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在小鎮上,三更衝到鎮上可以看見的第一家小店門口,直衝沖地問人家:「你們認不認識一個叫蘇秀的女士,她應該有八十三歲了。認不認識啊?你們到底認不認識啊?」
她的橫衝直撞嚇壞了店裡的小孩和店外的狗,小傢伙很不給面子,「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小孩哭狗也跟著叫囂,引得路邊的人全都用一種仇視的眼神望著三更,這下子火燒房真的燒起來了。
「你別哭!你別哭啊!我不是壞人,我真的不是,我只是來找人的……」她的語速太快,因為緊張嗓子也扯了起來,聽上去更像是一個狼外婆。
寒沙悠悠地搖了搖頭,「都說小孩和狗最能分辨一個人的本質,原來一點不假。」 被她惡整了好幾次,偶爾抱怨一下不會影響他斯文人的形象。
話說回來,再怎麼說這也是公司的生意,不能放任不管,他半蹲下身子,減慢的語速如和風細雨吹到孩子的耳邊,「小朋友,告訴哥哥,這個小鎮上有沒有一個叫蘇秀的老奶奶?告訴哥哥,好嗎?」
這樣說就管用,她才不信呢!三更翻了一個白眼嘴巴裡嘀咕了一句:「二十七歲的男人對一個五六歲的小孩稱自己是『哥哥』,會不會太老?」
老不老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哥哥征服了小孩的心,小孩和狗同時站了起來,小小的手掌和軟軟的狗掌同時摸了摸寒沙的手。
「我知道蘇奶奶住在哪裡,我帶你們去!」這當然是小孩說的,狗用吠的。
真的管用?三更的眼珠子都突了出來,像一條充滿攻擊性的蛇對準了寒沙。對方還給她一個聳肩,懶懶的笑容掛在嘴邊,像一隻吃飽了沒事幹的凸眼烏龜。
三更在心裡默默地念道:小孩都喜歡烏龜,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不用在意——我幹嗎在意他?他不過是個浪費我生命的兇手,雖然有人說過受小孩和狗歡迎的男人往往是好男人,可以作為結婚對像考慮的好男人——我在想些什麼?完了!我被氣瘋了。
小孩將店交給隔壁的鄰居帶為照看,自己則帶著三更、寒沙去找蘇奶奶,狗跟在他們的後面,這幅場景為傍晚的霞光鍍上了一層特殊卻無比溫馨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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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不大,他們在孩子的帶領下很快就找到了蘇秀。站在柵欄邊,夏三更好奇地四下張望著。園子裡種了些她叫不出名的花,花圃後面隱約見到一棟小小的鄉村別墅,這裡的風景美麗而高貴,像蘇秀這個名字一樣。
三更正要敲門,寒沙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我想咱們找到鍾樞漢老先生要找的那個蘇秀了。」
「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肯定?」再多走幾步就知道答案了,他為什麼在這個時候說出這種話?不會是坐雲霄飛車坐壞了腦子吧?
寒沙的眼微微泛沉,他全身心地注視著花圃裡的那些花,說出了一句三更不懂的話:「秋海棠——苦戀。」
他說什麼瘋話呢?她一個女孩子都不知道那些花姓啥名啥,他一個大老爺們居然懂得花語?
很少見她保持沉默,寒沙以為她沒有聽明白他的話,「園子裡所種的花是秋海棠,它的花語就是『苦戀』——我以前在花店打過工,老闆娘要求把每種花的花語都背下來。」
種上這滿園的秋海棠是為了將苦戀都埋進土壤裡嗎?就是這個念頭讓寒沙更加確信住在這裡的蘇秀正是他們要找的人。
三更懶得理他,急著喊起了門:「請問蘇秀女士在嗎?」因為著急,她一遍接著一遍地喊了起來,直到把屋子裡的老太太喊出來為止。
「哪位啊?」踩著石板,老太太向柵欄處走來。
她在小鎮上住了整整八十三年,鮮少會有陌生人來找她,三更和寒沙的出現不禁讓她有些好奇。「我是蘇秀,你們是誰?找我有事嗎?」
她就是他們要找的蘇秀——見到她,寒沙再次確信了這一點。他相信,只有像她這種笑起來如此精緻的女人才能讓一個男人六十年都難以忘懷。瞥了一眼花圃裡的秋海棠,他覺得有些話還是遲點再說會更好。
作了簡單的決定,寒沙先鞠躬行禮,「我叫寒沙。」
「我們是『DRAGON』葬禮一條龍服務公司的。」三更緊趕著開門見山。
身為總經理的寒沙並不準備介紹自己的身份,有些人,尤其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對於葬禮服務這種項目存在畏懼心理。這個場合併不適合自報家門,可惜已經晚了,三更的行動速度絕對比他想像得還快。
蘇秀倒不太在意他們的公司性質,她微笑著婉言謝絕,「對不起,我已經跟小鎮上的鄰居、老朋友商量好了,等我死後把我的骨灰撒在這片花圃裡就好。所以,我並不需要把自己的葬禮交給服務公司來辦理。」
「我們來不是為了這件事。」好不容易找到了目標,三更覺得還是先確定她的真實身份比較好,「我們是受人委託來找人的,我們的委託人是……」
「夏助理,我們還有事要回公司處理,現在該走了。」寒沙拉著她的手想盡快離開這裡,他不想這麼快就確定蘇老太太的身份,該給她一點時間,最好能慢慢來。「走吧!咱們先回去吧!」
好不容易開車來到這個小鎮,什麼也不做就離開,這不是浪費時間嘛!在三更看來這種行為是萬萬要不得的,她拋開一切衝到蘇老太太面前吆喝開了。
「您就說您認不認識鍾樞漢吧?就是他委託我們找尋和他失去聯絡六十年的蘇秀女士。您到底是不是我們要找的八十三歲的蘇秀啊?」
「夏助理!」從寒沙斯文的外表下爆發出一聲大喝,可是他的發作太慢,也太晚了。
聽到「鍾樞漢」這三個字,蘇老太太就像中了詛咒一樣,眼神呆滯、表情僵硬。她的嘴巴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鍾樞漢……鍾樞漢……他回來了?他終於來了?六十年了,整整六十年了,他來了……我終於把他等來了……」
下一刻,蘇老太太忽然暈倒在柵欄旁邊,幸好三更練就了一身快速反應的能力,雙手攔腰抱住了蘇老太太,她需要人幫忙。
「總經理,快!快點抱住她,我們得送她去醫院啊!」
托著腮,寒沙毫無反應地陷入沉思之中,「她暈了?怎麼會暈呢?為什麼就暈了呢?她提到了鍾老先生的名字,可見兩個人的確如我猜測那樣是認識的。她又說等了六十年終於等到了鍾老先生,既然等到了,她怎麼會暈呢?夏助理,你認為……」
四下看看,不遠處、三更正艱難地扶著蘇老太太向鎮上的大路走去,不用說一定是去找醫院。
寒沙緊趕著幾步追了上去,「我來抱老太太吧!」
「不用,你太慢。」這種人要是在急診室當醫生,來八個病患能死掉九個半,那一個半是跟著來的家屬,活活被他給急死的。
雖然遭到拒絕,但寒沙的紳士精神還是不允許他袖手旁觀,長臂一伸他將蘇老太太抱了起來,順便用下巴指揮三更。
「去問小鎮上的居民,看看這附近什麼地方有醫院。老太太大概是驚嚇過度,但願沒有其他毛病。」他可不希望剛找到蘇老太太,她就死了,那真是把鍾老先生往死路上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