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斷雲筆直地站著,俯視地上范成,「什麼叫『勝者為王敗者寇』,你是不是有了點實質性的體驗?」
范成恨恨地看著她,咬牙切齒地說道:「你真卑鄙!」
「無奸不商——這句話你沒聽過嗎?這就說明你的水準還不足以跟我一起決策這個家的所有事務。所以……你還是收拾包袱滾蛋吧!別忘了,帶上你的父親大人,兩個人一起出門在外,也好有個伴嘛!」
她手一伸,一旁的小廝將兩個包袱遞了上去。她手一垂,包袱紛紛落到地上,那正是范大管家和范成所有的傢俬。「因為你們是望家的家奴,所以沒有任何工錢,我以前給你們的那些銀子現在全部收回。除了幾件貼身衣物,你們什麼也不能帶走。想想看,我免了你們范家一族的奴才命,還不趕快給我磕頭謝恩!」
「二姐,你怎麼能這樣?」惜虹責怪地看著她,「范成哥哥做出這些事也是跟我們商量過的啊!你要怪就怪我,幹嗎責怪范成哥哥和范大管家?」
「是啊!是啊!」肖勝堅察覺形勢不妙,趕著來打圓場,「斷雲,你剛剛不是也說了嗎?惜虹會嫁給范成,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間還計較這些做什麼?這件事就當成一個誤會,我看就這樣算了吧! 」
「滾開。」斷雲低沉的聲音以極大的威勢命令著,「這個家你根本沒有說話的分,還不給我滾開。」
依水見不得相公受委屈,連忙擋了上來,「斷雲,你怎麼可以這樣說你姐夫?好歹我也是你姐姐,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也不能這樣跟勝堅說話。」
斷雲的眉頭微挑,「我的姐姐,你除了大筆大筆地花銀子,你還會做什麼?哦!我想起來了,你還會跟你身邊的這位肖公子吟詩作畫。很好啊!從今天起,你們兩個就靠吟詩作畫吃飯吧!」
「你以為我們都是在靠你養啊?」肖勝堅早就看斷雲不順眼了,鬧出今天這個局面,他也是「功不可沒」,「好!從今天起我就帶著依水離開望家,我就不信憑我的力量連個妻子都養不起。」
「有骨氣!」斷雲拍手叫好,就怕他反悔,「你慢走,我就不送了。要帶的東西記得都帶上,不要以回來拿東西的借口賴在望家不走。」
這回連依水都受不了了,跟著相公她就準備回房收拾東西。
二夫人伸手攔住了他們,「咱們都是望家人,怎麼能離開望家呢?」她轉過來跟斷雲說,「斷雲,不管怎麼說,我們都是一家人。我看,還是把范成和范大管家留下來吧!你說呢?」
「不要求這個『閻羅望』!」范成極有魄力地叫囂著,「爹,咱們走!我就不信,憑我的才能還闖不出一番事業來。」
「范成哥哥,你不要走!我不要你走!」惜虹像個小娃兒似的哭了起來,「要是你走了,以後惜虹如果闖了禍,誰來收拾?嗚……」
當下范成作了決定,握住惜虹的手,他嚴肅地說道:「惜虹,跟我一起走吧!由我來照顧你,我相信我一定可以給你幸福。」
「好感人啊!」斷雲的風涼話再度響起「真是此情至深,惜虹,你要不要跟著你的范成哥哥離開望家啊?要知道,如果你離開了望家,以後再惹下什麼麻煩,可沒人捧銀子跟在你身後收拾殘局哦!」
「我不怕!我有范成哥哥!」惜虹豪氣干雲地作出了決定,她要跟著她的范成哥哥浪跡天涯,聽起來真是個不錯的主意。
一群人中總算還有一個二夫人清醒一點,她太瞭解自己的女兒,要她們這兩個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去過一般平民百姓的生活,這談何容易?
「咱們還是再商量商量吧!畢竟都是一家人嘛!」她想著只要斷雲肯讓范成留下來,其他的一切就都不是問題了,「斷雲……斷雲,你聽我說,無論如何,范大管家和范成為咱們望家做了這麼多年,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就看在我這個二娘的面子上——算了吧!」
斷雲猛地轉過頭,好笑地瞅著她,「我為什麼要看你的面子?這個家到底誰是大當家?你不會忘了老頭子臨死時的遺言吧?別忘了,我手上有望家的『望字青銅鎖』。」
她伸出手從頸項上拿下所掛物件,那是一把青銅鎖,正反兩面刻了各種各樣的「望」字。它看起來很平凡,卻有著幾百年的歷史,是望家每代掌管者的標誌,有著震邪避妖之功效,真的假的就沒人知道了。不過它是望家統治者的象徵,沒有人敢忤逆它。
偏生今天二夫人發了火,非要碰上一碰,「斷雲,無論如何,我都是你的長輩,我的意見你還是該聽的。難道,你想以下犯上嗎?」
「你以為你是皇上嗎?」斷雲斜了她一眼,不慌不忙地從袖中拿出一塊金牌,「見過這個沒有?當今皇上、皇后御賜的金牌,同時賜予我『天下奇女子』的稱號,這種金牌共有三塊,我擁有其中之一,是皇后娘娘所稱的三香中的『錢香』。憑著它,我可以向武皇后要求我認為必要的一切決斷權,以經天下之商,安定民邦。二娘,你還想說什麼嗎?」
所有人都傻了眼,他們怎麼忘了?望家的生意早就做進了宮中,斷雲還曾經幾度進宮面聖。當今武後相當欣賞她的才幹,她書房中有一幅字就是武後親自提寫的,她嫌那幅宇與書房的氣氛不大相稱,去年給換了下來。
難怪她膽敢如此放肆,原來是有個氣味相投的武後在為她撐腰啊!
所有的掙扎就這樣劃上了句號,這反而逼著二夫人作出了最後的決定:「我知道……我知道斷雲你一直都不喜歡我,你一直認為是我害死了你娘嘛!反正我在這個家也沒有任何地位,好!我走!我和我的女兒、女婿一起離開望家,把全副家當留給你一個人,這樣你該滿意了吧?」她手一揮,極有氣勢地吆喝著, 「咱們走!」
很快,斷雲的眼前重新獲得一片乾淨,所有的家人都離她而去,整個望家只剩下她一個。
丹風眼合上再睜開,視野接觸到的是一抹月白色身影。江愁!她還有一個江愁。
幾步上前,她氣息不穩地走到他的跟前,侷促不安的手指垂在身下,想抓住他,抓住生命中最後一塊浮木。
「這就是你想要的?」他的聲音冷得像臘月裡的寒梅,「將所有的愛都從身邊趕走,這就是你想要的?」他失望地訴說著他對她最後的絕望。
「你什麼也不需要,你只需要你自己。」
風起,月白色的衣衫緩緩飄起,他在她的面前轉身離開,走得毫不留情。
她消瘦的身體佇立在風中,像是快要浮起來似的。原來,走到最後,這段旅途依然只有她一個人,一個人孤孤單單地走下去。
好累!真的好累!累得她好想就這樣沉沉睡去,再也不醒。
走了這麼遠,她真的不想再走下去了。蹲在地上,她單薄的雙臂擁抱著自己,冰冷的感覺從腳底升起。
她的懷抱只有她自己,她的手臂只能擁抱她自己。這就是她全部的人生,全部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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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勝堅和范成沿著牌樓一路走來,越走是腳步越沉重。肖勝堅手中那原本為了裝點瀟灑而揮舞的扇子,如今成了驅逐煩躁的工具。
「范成,我們從望家搬出來都十幾日了,你不是說你在生意場上有很多朋友嗎?為什麼沒一個肯幫我們?」
這一點連范成也沒想到,就在一個月前,當他還頂著望家少管家的帽子走在大街上時,多少人在他身邊溜鬚拍馬、奉前承後,能跟他成為朋友、跟與他稱兄道弟那是多大的光榮啊!多少富家公子拍著胸脯吆喝:「范少爺的事就是我們的事,只要你范少爺說句話,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咱們連哼都不會哼一聲。」
現在倒好了,不用他們上刀山也無須他們下火海,只不過讓他們騰出一個店舖給他做做都不成。有的人乾脆找個什麼理由把他們擋在門外,連見都不肯見上一面。這是什麼兄弟?
無奈地搖著頭,范成不想再提這些不愉快的事,「那你呢?你平時喝茶、論詩的文人朋友也不少,怎麼沒見他們為官老爺引薦引薦你,給個一官半職?」
「別提了!」說到這個肖勝堅公子就火大,「我拿了一大堆銀子請他們去酒樓,本想由他們帶路,替我引薦一下這裡的宰相老爺。以前他們都說宰相老爺很賞識我,很想見我一見。本想說只要宰相老爺見到我,一定會為我的才華所折服,到時候大丈夫何患無官。哪知道酒喝到未了,他們一個個告訴我:宰相老爺對『閻羅望』忌憚三分,他原來推舉我是看在『閻羅望』的分上,現在我和『閻羅望』弄僵了,他恨不得踩我一腳好討『閻羅望』的喜,哪裡還會抬舉我。說來也奇怪,整個長安城不是都把『閻羅望』罵得一錢不值嗎?怎麼還有那麼多人惟她馬首是瞻?」
「這就是金錢的魅力。」這一點身在生意場上的范成最是明白,「你瞧瞧咱們這一路走來,望家的店舖簡直是鋪天蓋地,望家的勢力遍佈中原,甚至延續到塞外。望斷雲只要跺一跺腳,那真可以說泰山也得抖三抖。連當今皇上、皇后都對她禮遇有佳,那些當官的、跑生意的罵歸罵,誰不想緊巴著她,哪個敢得罪她?只有我們這些不怕死,敢跟她面對面地較量。」看樣子,他還挺佩服他自己。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現實問題擺在面前,那也是肖勝堅充滿詩賦的腦袋想不出來的,「那天酒喝完後,那幫人忙不及地就跑了,還說什麼下次若有酒宴再相會。真搞不懂!他們到底是圖我的吃喝,還是看重我的才華。」
范成毫不含糊地告訴他:「當然是圖你的吃喝,那些窮酸文人把祖上的家產都花得差不多了,本身又沒能當官,不會營生,能蹭到一頓那當然得趕快蹭,你就是廟裡上了金的佛像,等蹭完了金光,也就沒什麼用了。」
肖公子聽著不樂意了,「那是你們生意人的鐵算盤,我們這班文人才不會那樣見識淺薄呢!」
「是是是!你清高,你學識淵博,你風流倜儻,可你也得吃飯穿衣啊!咱們出來這麼長時間,也不見你用你文人久遠高尚的學識為家裡進點銀子。再這樣下去,我們只會坐吃山空。」話鋒一轉,他不免得意起來,「好在二夫人和我爹從望家出來的時候還帶了一萬兩銀子在身上,否則咱們大伙早就睡街上了。」
肖勝堅一聽,問題出來了,「你和你爹不是望家的家奴嗎?你們怎麼可能有積蓄下來的銀子?還那麼多!」扇子一轉,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知道了,你們父子兩個在當管家的時候就貪污望家的銀子。」
被抓到把柄,范成尷尬地漲紅了臉,「雖然說是家奴,可是原來的望老爺從不把我們當奴隸看。算起來,那個時候我還曾經和望斷雲一起跟在夫子後面唸書呢!」
「那個時候的望斷雲也是現在這副『閻羅望』的樣子?」肖勝堅對這個差點成為自己夫人的女子的小時候有那麼點好奇。想想看,他好像從未真正地認識過她,當然她也沒給過他這個機會。
順著回憶,范成的腳步放慢了,「那個時候的她完全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她很聰明,詩賦一點便通,她喜歡《莊子》的繆幻,總想著有一天要去尋找那裡的仙境。」
想起來了,那時候他和她之間還曾有過約定,他答應她長大後要帶她坐上船,那種很大很大的船,他們要去尋找她夢中的仙境。那時候,「閻羅望」只是一個小小而又簡單的斷雲妹妹,他也只是她單純的成哥哥。
打斷他的回憶,肖勝堅追問了一句:「那後來呢?後來怎麼樣了?」
「後來望老爺發現她很有生意頭腦,就請了專門管理商行的老管家教她一切事務,再大點乾脆跟在了望老爺後面學習打理整個望家的事務。她很少跟姐妹們接觸,我們之間也漸漸走遠了,反倒是我和惜虹越來越親密,相處得很融洽。」這就是上天安排的人生,誰也躲不過,繞不出。
瞧他那一臉嚴肅樣,肖勝堅忍不住打趣:「是呀是呀!所以現在惜虹妹妹才會跟『閻羅望』鬧翻,隨著你離開望家,聽上去簡直跟私奔一樣。」
「待會兒見到她,你可別再說這些,人家畢竟是小姐。」家門在前,范成忍不住囑咐一句。
他話尚未落音,惜虹的身影就跑到了他跟前,「范成哥哥,你總算回來了,有人要欺負我們呢!」
「誰?誰敢欺負望家的三小姐?」隨著惜虹,范成走向他們暫住的別苑。迎面走上來的正是別苑的主人,他們的東家。到底是生意場上的熟客,范成立刻笑臉迎上,「張老爺今兒個怎麼有空過來坐坐?」
張老爺才不吃這一套呢!幾步上前,他抖著手指跟他說話:「范成,你也算從生意場上過來的人,你知道生意場的規矩。你們被望二小姐趕出了家門,我好心收留你們,這麼大個苑子你難道不付租錢?你說晚兩天再繳,我也沒有異議,可你身後這個小丫頭居然把我苑子裡的東西都給砸了個稀巴爛,這你怎麼說?」
不用說,一定是惜虹這個破壞王幹出來的好事,「見諒!見諒!三小姐初來乍到,對環境不太熟悉,難免會不小心碰碎一些東西,還請張老爺海涵。砸壞的東西我們一定照價賠償,您清算一下。」
張老爺等的就是這句話,「我清算過了,她總共砸了一方上好紫硯,破了兩隻古董花瓶,斷了三張紅木椅的腿,損了四隻白玉茶盞,壞了五張名畫,扯了六疊緞被,折了七支大雲毫,燒了八本古書,最後還毀了九盆富貴牡丹。」
肖勝堅和范成的嘴巴下降的趨勢越來越明顯,這到底是什麼小姐,破壞功力如此強盛,太可怕了。算了算了,先把這次的麻煩解決了再說吧!
「張老爺,總共多少銀子?我們如實賠償。」
跟在後面的管家辟里啪啦撥動著算盤,很快算出的數字就能壓死他們了,「總共八千兩,看在有些東西也是有年頭的了,就算你便宜一點,給個七千兩就差不多了。」
張老爺補充一句:「再加上你們在我這兒又吃又住,我還安排丫鬟、小廝給伺候著,看在我招呼這麼周全的分上,你們就先預付三千兩,湊個整數——總共是一萬兩。這點小數目,相信堂堂望家二夫人、大姑爺、兩位小姐和范大管家、范公子應該不會放在眼裡,您也別跟我們小戶人家扯皮,就趕緊掏出來吧!」
這一下子就把一萬兩給削去了啊?兩個男人的眉頭霎時糾結到了一處,若是放到以前,一萬兩銀子不過是過手的零頭,甩出去他們眼都不會眨一下。現在,他們手裡總共就這麼多,丟出去可就再也沒有了。可是人家張老爺都把話說到這分上了,斷沒有不給的道理。先拿一萬兩買個安靜,稍後再想辦法吧!
范成請出了爹,嘀咕了幾句讓先把銀子拿出來打混過去。也不知范老頭在兒子耳邊說了什麼,只見范成眉頭緊鎖。頭一轉,他換了一張笑臉對著張老爺,「您先請坐,我去內室和夫人、小姐交代一聲,馬上就來。」說完,他拉著肖勝堅、領著惜虹這就進去了。
進了後廂,范成也顧不得什麼禮儀教養,劈頭就問:「銀子呢?那一萬兩銀子呢?你們把銀子使哪兒去了?」
他那麼冒冒失失地闖進來,神色也不似平時的溫和,依水不禁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躲到了肖勝堅的身後,低喚了一聲:「相公,你看我今天漂不漂亮?」
這個時候還有心情看她的裝束?等不及范成又追問了一句:「我問你們把那一萬兩銀子使哪兒去了?」
「你幹嗎那麼大聲?就不能好好問啊?」到底是自己的夫人,肖公子護得緊,輕扶住依水,他輕聲問道:「依水,你今天比以前更漂亮了。所以你先告訴我,娘和范大管家帶出來的那一萬兩你們把放到哪兒去了?」
支吾了半天,感覺是真的矇混不過去了,依水低聲說了三個字:「彩蝶軒。」
任憑兩個大男人怎麼想也想不明白,這一萬兩銀子跟彩蝶軒有什麼關係。到底是自家相公,肖勝堅先一步參透了個中玄機。他上下打量著依水,今天的她的確不一般,她身上的這套衣服,還有她頭上的珠花,手上、耳上、頸上的墜飾都是他以前沒見過的。難道是……
「彩蝶軒是做衣裳的地方,對嗎?」
說到彩蝶軒依水可來勁了,「豈止啊?彩蝶軒不僅做衣裳,還賣各種各樣的珠花、飾物,所有的東西都是從蘇杭過來的,跟長安城裡的別家店大不相同哦!相公,你看!你看!你看我腳上這雙緞繡面的鞋,漂亮吧?」
「漂亮。」
「別緻吧?」
「別緻。」
「很便宜的,才三百兩!」
「才三……三百兩?」這回不僅是范成,連肖勝堅也冷靜不下來了,「就這麼一雙鞋就花了三百兩?」
依水噘起了漂亮的紅唇,「什麼叫就這麼一雙?那可是長安城所有富貴之家的小姐、夫人最喜歡的彩蝶軒,聽說連宮裡的娘娘、公主都常常命人將彩蝶軒的貨品帶進宮中細細挑選。要不是我一次性給你們每人都買了一雙鞋,根本不會這麼便宜。」
「每……每人買了一雙?」范成的下巴都掉了下來,他算了算,總共是六個人,也就是說一千八百兩銀子飛了,還是從腳上飛走的。
太瞭解自己的娘子,肖勝堅知道她可不會這麼簡單就鳴金收兵,「還有呢?你還買了什麼?」
美人以最美的方式轉了一圈,「還有這一身的衣裳、首飾、珠花,除了這些就再也沒有了。本來我還看中了另外三套,可是你們說現在的狀況不比在望家時,所以我就狠了狠心,沒怎麼買了。」
這還叫狠了狠心?肖勝堅手中的扇子呼啦呼啦扇個不停,他先做好心理準備這才開口:「你總共花了多少銀子?」
依水擺了擺手,叫他放鬆下來,「不多。」
不多就好,他擦了擦一頭的冷汗。
「就五千兩。」
扶住我!一定要扶住我!
二夫人扶著范老頭,惜虹扶著范成,依水扶著肖公子,這才沒有出現三個大男人齊齊跌倒的醜態。
肖勝堅長歎一聲,這額上的冷汗也不用擦了,反正擦了還會更劇烈地冒出來,他連開口的力量都不復存在,剩下來的艱難就由范成一手擔著好了。
「剩下來的五千兩呢?」范成是這麼想的:先用一半的銀子將張老爺糊弄走,剩下的那五千兩他們再想辦法就是。
這個回答依水倒是出奇爽快,「剩下來的五千兩我給娘了。」
不知為何,范成心裡隱隱閃爍著不安。緊張地瞅著二夫人,他小心翼翼地問道:「二夫人,你應該沒有把這最後的五千兩拿去買衣裳、鞋子什麼的吧?」
二夫人手中的絲絹揮了揮,「沒有,當然沒有,我什麼也沒買。」
三個男人總算是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好歹我們還剩下五千……」
「我把它作為香油錢捐給寺廟了。
她淡淡的一句話頓時要了三個男人的小命,范成頃刻之間跳了起來,「你把五千兩當成香油錢捐給了寺廟?」
二夫人再度為他確定這個事實,「我今天去廟裡上香,希望菩薩可以保佑你們當上官,發到財。正好廟裡的住持出來了,他向我化緣,我就叫人把五千兩銀子抬去了寺裡。以前我去的時候都是幾萬兩幾萬兩地給,這次就五千兩,我還真有點不好意思呢!」
完了!全完了!依水的五千兩雖然是花出去了,好歹還見到一點東西,二夫人這五千兩連影兒都見不著。
癱坐在椅子裡,三個男人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了。二夫人是整個長安城有口皆碑的大善人,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也是人人稱讚、嘉許的。每個人都管她叫「活菩薩」,每個人都喜歡她。這一次只是她眾多善行中不足為道的小小善舉,這一次卻是將這家子人逼到絕境的災難行為。
范成再也受不了了,他猛地站起來衝著二夫人劈頭蓋臉嚷了起來:「你到底有沒有搞錯?那是我們僅剩的五千兩銀子,你把它捐給了寺廟裡,菩薩就會給你一萬兩嗎?」
「你怎麼可以這樣跟我娘說話?」惜虹不依不饒地推開他,「我娘也是希望我們早點擺脫困境嘛!你不感謝她,還凶她,你怎麼可以這樣?」
氣頭上的范成失去理智地吼了起來:「要知道,這一萬兩中有七千兩是因為你闖下的禍,我們要拿去賠給張老爺的。惜虹,你就不能安分一點嗎?你已經不再是小孩子了,我們已經夠麻煩了,你可不可以少闖一點禍,你當你還是人人寵著的望家三小姐啊?」
身為大姐的依水趕著來為妹妹抱不平:「范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小妹會失去望家三小姐的身份,還不是因為你,你怎麼能這樣說她?」
「依水,你也要好好反省一下。」肖勝堅拿出一個相公的威嚴訓斥了起來,「我們現在不是在望家,沒有那麼多銀子供你揮霍。除非必要,你最好不要出門,免得又買一大堆沒用的東西回來,盡糟蹋銀子。」
他竟然凶她?依水委屈地大叫了起來:「我一直就是這樣的,你娶我的時候就知道啊!可你那時候很贊成我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你說你喜歡的就是我這種『女為悅己者容』的做法。」
「我……我有這麼說過嗎?」肖勝堅狐疑地扇著扇子。他怎麼會說出這種話?娶一個敗家的女子,相信不是任何男子的夢想吧?
「你就是說過。」依水如是肯定著,「以前在望家的時候,我說要買東西,斷雲會二話不說地從賬房支個萬兩給我。你還是我相公呢!居然這樣說我!」
「就是!」惜虹附和上來,「在望家的時候,我打破多少東西,闖了多少禍,二姐都會幫我頂下來。就說上次我把南海那個什麼價值幾萬兩的珊瑚打碎,她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只讓人將碎片給扔掉。現在,范成哥哥居然罵我!」
「對啊!」有什麼樣的女兒就能見到怎樣的母親,二夫人揚著絲絹,揚著自己不平的心,「我每次去寺廟裡進香,斷雲都會準備大筆大筆的香油錢,還有最好的齋菜送給寺廟。我辦什麼濟貧宴,給叫花子派送饅頭,都是她幫我準備銀子什麼的。她都不曾說過什麼,你們居然還說到我頭上了。」
范老頭忍不住為男人們抱怨:「現在不是情形不同了嘛!那一萬兩已經是我們最後的家產了,如今我們拿不出那份銀子要怎麼跟張老爺交代?」
說到這點,小姐、夫人們可就更有發言權了,「你們不會出去掙啊?斷雲隨隨便便就能掙個幾十萬兩銀子,她只是一個姑娘家,你們三個男人不會連一個姑娘都比不上吧?」
聽到望斷雲這三個字,范成和肖勝堅就來氣,「你們那麼喜歡『閻羅望』,你們回望家跟她過去啊!幹嗎跟著我們出來?」
「你們……你們簡直……」
三個女人家哭哭啼啼,三個男人唉聲歎氣。再爭論下去似乎已無任何意義,貧賤夫妻百事哀,原來哀的不僅是夫妻,還有這一大家子享受慣了的老爺、夫人、公子和小姐。
面對仍舊等在外頭要債的張老爺,他們還是先想好對策再進行內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