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兩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正在打架,一身的泥土黏在身上,益發顯得髒兮兮。在他們身邊,老黃牛愉快地啃著嫩草。風過雲飄,安逸得充滿田園之美。
突然,一個小小的紅色身影以野馬的速度飛了過來,狠狠撲在其中一個男孩身上,二話不說圓滾滾的小拳頭就揮在了男孩的臉上。
「你居然打阿虎?你居然敢打阿虎?阿虎是夏夏最喜歡的人了,你怎麼可以打阿虎?你敢打阿虎,夏夏就要揍你,將你揍得再也不敢打阿虎。」
夏夏做著一連串的戰鬥誓言,她的身後站著一個比她還小的男孩,從兩個孩子相貌上相似可以判斷出那是夏夏的弟弟。他叫秋秋,年紀雖小,個性卻有點與年齡不符,雙手背在後面,他有點無奈地癟著嘴,很老成的德性。
大概是打累了,夏夏終於停了手,用混著血和泥的小手擦擦鼻涕乎乎的臉蛋,她衝著她最喜歡的阿虎揚起了勝利的笑容,「阿虎,我把壞阿牛打死了,以後他再也不能欺負你了。」
被「打死」的阿牛掙扎著坐起身,哭著叫起了「爹娘」,他那是名副其實的哭爹喊娘。
夏夏上前一步,想要更靠近她最喜歡的阿虎,阿虎卻瑟縮了一下向後退去。夏夏才不在乎呢!她散亂著頭髮,一身都是泥水,像個瘋子似的,少了門牙的嘴更是咧得老大。
秋秋心裡盤算著:姐姐的確是到了換乳牙的年齡,可她的門牙不是自然脫落,是在上次與狗剩那一幫十幾歲的小孩打架過程中打掉了。爹知道以後恨不得再把她其餘的牙也拔了,娘卻大力地拍著她的肩膀問她打掉了對方多少顆牙。想來,姐姐的野蠻個性就是這樣被爹娘培養出來的。唉--真是家門不幸。
沒時間哀悼,秋秋決定還是先擔心阿牛的傷勢吧!雖然夏夏只是個小女孩,但她的功夫可是盡得爹娘真傳。如果認真打起來,山裡的壯漢也不是她的對手,更別說替他們家種地的一般農夫小孩了。
身為不幸的禍端,夏夏顯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殺傷力有多麼可怕,她不以為意地走到她最喜歡的阿虎身邊,大聲地嚷嚷著: 「我最喜歡阿虎了,我要保護阿虎。」
「哇--」被保護的對象哇哇地大哭起來。口水、鼻涕、眼淚從臉上的洞洞裡流出來,他一邊哭還一邊喊,「好可怕!娘,她好可怕!她是妖怪,她不是人!」
不明所以的夏夏看著她最喜歡的阿虎消失在山坡的中央,臉上流露出失落的表情。用那儘是泥土的袖子蹭了蹭軟乎乎的小臉,她皺起了眉頭,「為什麼阿虎要跑掉?我只是想保護阿虎,難道這點也錯了嗎?」
你沒錯,只是方法用錯--秋秋默默地搖了搖頭,長歎一聲嘴裡冒出兩個字:「失敗!」
那一年,那涼夏五歲。
歲月如梭,一晃又過了幾年。那家無字酒莊的生意蒸蒸日上,成為「天下第一大酒莊」。生意大了,莊內來的人也就陸續多了起來,今兒個後院來了位小姐等待已久的貴客。
「方哥哥""方哥哥,你終於來了,夏夏好想你。你有沒有想我?」
這位方小哥的父親是無字酒莊下屬一家酒坊的當家,每年的這個季節都會來莊上向老爺、夫人請安,順便將一年的收銀情況做個交代。
方小哥去年就曾跟著父親來莊上小住,與夏夏他們玩得挺歡,臨走時夏夏還死拉硬拽著他的衣襟不肯鬆手。動用了酒莊裡四個抬酒的大漢這才把她拉開,不過那幾個漢子也被她折騰得足足在床上躺了有十來天。好在一年過去總算再度重逢,夏夏的激動盪漾著女孩子家的別緻。
方小哥對這位漸漸漂亮起來的夏夏小姐也充斥著幾分少年稚氣的好感,能見到她讓他感覺很興奮。「我爹給我找了個師父,我正在學功夫,師父說我很有天賦。等有機會我耍兩套劍術給你瞧瞧。」
「幹嗎還要等機會,現在就可以啊!」夏夏向後退了幾步,用腳在院子裡劃出一塊空地,毫不在意地讓她腳上那雙精緻的繡花鞋看上去像從泥里長出來似的。
「你需要寶劍嗎?我拿爹的給你。」果然是她喜歡的方哥哥,就是高人一等,會武功噯!扯著嗓子,她像個老母雞一般咯咯地叫開了: 「秋秋,拿劍來!」
秋秋趴在窗欞上將爹掛在書房裡做裝飾的劍丟了出去,心裡祈禱著:方小哥你自己舞舞劍做做樣子也就算了,千萬別拉著我姐一起瞎胡鬧,否則鬧出什麼事來我又得被娘罵。每次都是這樣,夏夏闖禍,他這個比她小的弟弟挨罵,這都是什麼事?
偏生這個方小哥沒點領悟力,硬是將自己扯到了麻煩裡頭。「你想練劍嗎?我教你。」
「我練過劍,不過一定沒你行。」開玩笑,他是她心心唸唸盼了一年的方哥哥噯!他的武功一定比她好太多了,她真的是這麼想的。
她簡單一句話將方小哥捧上了天,她越是這麼說他越是要在她面前展露一下身手,接過劍,他大氣地說道: 「我們互相之間來個小小的切磋,我是不會傷害到你的。」
最好不要!秋秋在一邊做著無聲地吶喊:方小哥啊方小哥,你這簡直是給自己挖個坑跳下去,還叫她填土埋了你。
感覺不到危險的降臨,方小哥立起了劍耍了一個漂亮的花槍,「開始吧!」
他口中的「吧」字未落,夏夏就身子輕盈地飛了上來,劍起身落,手推內力,風回路轉,金雞獨立--「金雞」指的是夏夏優美的身形,獨立自然指她單腳站立,只是這站立的地點有些特殊,不偏不倚正好在方小哥的胸口上。
臉漲成了醬紫色,一半是因為承受不住她內力的重壓,一半也是因為羞愧難當。夏夏小姐那傲然挺立的女俠姿勢彷彿在說:裝什麼少年英雄?你那破身手在我面前根本是土包子一個,沒過三招連站都站不起來了,還想逞能?一邊待著去吧!
夏夏可不這麼認為,姿勢擺得差不多了,她從他的胸上走了下來,臨了還重心不穩地踩了他一腳,這才半蹲下身想要將他拉起,「方哥哥,你真的好有男兒氣概,居然故意讓著夏夏。」
「哦!哦!」方小哥胡亂答應著,終於手忙腳亂地站了起來,丟下劍他匆匆跑開了,「我還有事,失陪失陪!」
「方哥哥,你記得要陪夏夏玩。」她揮著袖子向他召喚,可惜方小哥這一去就再不曾靠近她半步。
秋秋從窗後退出來,雙手反剪在身後,他沉痛地搖了搖頭: 「失敗。」
不瞭解失敗的定義,夏夏依舊每天等在花園裡想著要再見她的方哥哥。在她等待了十九日又失望了十九日後的這個下午,秋秋多嘴了說了一句: 「你等的那個方小哥早就離開莊裡,回家去了。」
「我不信!方老爹明明還在莊上,方哥哥怎麼會走?」
為了躲你唄!「反正他早就走了,你別再等了。」雖說她每次闖禍都連累他被娘罵,但她終究是他惟一的姐姐,在心裡他還是挺護著她的。「你呀!別一天到晚喜歡這個喜歡那個,有機會學丫鬟們繡繡花,種種草不好嗎?」
夏夏一個粗魯的白眼丟過去,「我為什麼要繡花種草?悶死了。」
「可是,哥哥、叔叔、大爺們,反正只要是雄性動物都喜歡這樣的姑娘家啊!」秋秋這也是無意中聽來的,「他們覺得那樣的姑娘家比較有味道,雖然我不知道那是酸味道,還是甜味道,但是他們喜歡那樣的,不喜歡……」不喜歡她這樣的。為了不打擊夏夏的心,秋秋覺得還是不說得好。
但是事實擺在眼前,只要夏夏去哪兒,那幫哥哥、叔叔、大爺們就會先一步躲開,像躲瘟疫似的。「他們說姑娘家就是要柔柔弱弱、纖纖細細,那樣子才夠可人,夠招人疼。所以,你要是想嫁出去還是把你野野的脾氣收起一些得好。」
夏夏像是明白廠什麼,她蹙著眉喃喃問道:「你是說要像娘房裡的翠兒那樣,動不動就掉眼淚,時不時露出好像要暈倒的模樣,成天拿個絲絹揮啊揮,跟叔叔們說不到兩句話臉就紅得跟猴屁股似的?你是說方哥哥喜歡那種姑娘?」
他可沒說方小哥一定喜歡那種姑娘,那種姑娘的嘴裡也從來不會出現「屁股、屁股」的。算了算了,諒她的腦子能明白這一點也已經很不容易了,秋秋決定不再給她增添負擔。他悶悶地答應著: 「你理解得……差不多吧!」
「好!決定了!」
她雙拳一握,兩腳一跺,嚇得秋秋差點摔到地上。「什麼好?好什麼?你決定什麼了?」
「我決定要做一個動不動就掉眼淚,時不時露出好像要暈倒的模樣,成天拿個絲絹揮啊揮,跟方哥哥說不到兩句話臉就紅得跟猴屁股似的姑娘。我一定要改頭換面,絕對不能讓我喜歡的人見到我就喊『可怕』,說不到兩句就逃跑--就這麼決定了!」她抓過秋秋的手,緊緊地握著,「秋秋,你要幫姐姐,你一定要幫姐姐成為那種姐姐,更要幫姐姐找到喜歡的人。」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讓她徹底地改頭換面,這……這可能嗎?拿出最大的決心,秋秋猶豫地點了點頭,「我……我試試看吧!」誰讓她是他姐呢!
就這樣,夏夏的改頭換面計劃開始實施,她從粗魯野丫頭向富貴病小姐發展,這條道路是崎嶇漫長.的,好在她還年幼,有的是時間。只不知這改造計劃會否成功,更不知是否有人會愛上「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夏夏。
那一年,那涼夏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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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高宗 儀鳳二年
今兒個可是個大日子,無字酒莊的莊主、莊主夫人決定外出遊歷,盡情徜徉於湖光山色中,將所有酒莊的事都交給一雙兒女打理。
莊裡的下人通通過來為主子送行,打前頭的就是小姐、少爺,可是早就過了出發的時間,老爺卻還在那裡絮絮叨叨,說個沒完沒了。「涼夏,你在家不准給我闖禍,只能留在酒莊,不能出門半步。」
手中的絲絹輕輕揚起,那涼夏道了今早的第三十九個萬福。「是,女兒尊父親大人教誨,絕不敢有絲毫怠慢。」
她這樣子騙騙外人也就算了,想騙一把屎一把尿將她拉扯長大的老爹還早著呢!為防萬一,做爹的還特地交代了一句: 「要是你惹出什麼亂子來,我一切惟賦秋是問。」
怎麼又是他?怎麼總是他?怎麼一直都是他?賦秋不甘心地辯駁起來: 「爹,好像是我比涼夏小兩歲吧?為什麼姐姐犯了錯,做弟弟的要倒霉?」
面對他的質問,一個涼涼的聲音飄竄了出來。「誰讓你少年老成,從小就跟著涼夏後面收拾爛攤子呢!除非是找到一個合適的人選可以把你姐這個大號麻煩丟出去,否則你將會倒霉一輩子。」
「這活是做娘的說的嗎?」賦秋翻了一個死魚眼,心裡抱怨著:我們家兩個魔女,有小魔女的承襲必然有大魔女的存在。
涼夏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做娘的得負一大半責任,他那個囉嗦的老爹也難逃其咎。剩下一個罪魁禍首就是賦秋自己,要不是他從小就跟在她後面看她闖禍,也不會養成這種少年老成的個性,要不是他有這種少年老成的個性也不會被爹娘命令看管她這個麻煩,總之一句話:自作孽不可活。
他這邊的哀怨都發完了,老爹那頭還未嘮叨好。拎拎賦秋的衣衫,再扯扯涼夏的裙據,他似乎有說不完的話。
「雖然已經是春季了,但陰雨綿綿,你們在莊上要照顧好自己,多加件衣裳、早晨練完功別貪涼,快點把衣服套上?涼夏你不能只吃肉不吃蔬菜。那樣會不漂亮。賦秋你也不要一研究起棋譜就沒完沒了,晚上早點睡。
「酒莊要是遇上什麼事要多問問老管家,別自作主張。我知道賦秋很聰明,完全可以獨掌莊上的事務,只是別讓自己太累。涼夏也是,別仗著自己功夫好上蹦下跳的,摔了腿我看你怎麼辦。涼夏,我和你娘不在家,你不能藉機會欺負你弟弟。他功夫不如你,打不過你,但他比你聰明,遇事要多聽聽他的意見。你也別動不動就跑去酒莊品酒,知道你千杯不醉喝不倒,那些酒可都是很值些銀子的,不能糟蹋在你手裡。
「反正,我也不再多說什麼,就交代這麼幾句。如果你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放信鴿給我,咱們隨時保持聯繫。說到信鴿我想起來了,涼夏你不要老是喂信鴿喝酒,它們顛顛倒倒怎麼送信?你從小就這個樣子,做事沒頭沒腦,你這樣我怎麼放心離開?賦秋你也不要太遷就你姐姐,該說的時候就要說,該罵的地方就得罵。像我和你娘,雖然她平時很凶,可是犯了錯我還不是一樣得說……唉喲喂!唉喲喂!」那是耳朵被揪住所發出的痛楚。
下人們瞧著莊主被夫人擰著耳朵提起來的模樣,真個是想笑不敢笑。偏有個人就是放肆得很,「哈哈哈哈--哈哈--」誰?誰笑得這麼誇張?當然是無字酒莊的大小姐那涼夏是也。這個時候她手上的絲絹成了最好的裝飾品,咧著嘴她笑得連最後面一排的牙齒都暴露了出來。
到底還是賦秋有腦袋,拉了拉她的衣袖,他在她耳邊低語:「姐,你也差不多一點,到底是爹,在下人面前給他留點面子。」
「我就是想在下人們面前給你留點面子,才忍到現在。」那家大魔女發話了,「沒想到你得寸進尺,羅裡八嗦,還沒完沒了,最後居然說到我頭上來了?」怒氣上心頭,她手上的力道再加大一點,老爹的半個耳朵已經成了豬肝色。這樣似乎還不解氣,娘還在他耳邊喊著話: 「我看幾天不打,你皮癢了是不是?」
當家人慌張地跟在了大魔女的身後,低聲下氣地賠著笑臉,他連腰都是弓著的,「夫人息怒!夫人你先息怒,你罵我事小,氣壞了身子事大啊!」
人家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逕自上了馬車丟下一句:「你不走,我要啟程了。遊歷中原是我的夢想, 我已經為你將這個夢想延後了十八年,絕不會再多耽擱一個時辰。」
拱著雙手,他還在那邊應承: 「這是當然!這是當然!」
「爹……」賦秋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娘的馬車已經出發了。」
「什麼?」他定睛一看,馬車之快煙塵已絕。腳點石階,他飛身而起,躍起幾丈高竟無須任何使力點,此等輕功可謂武林一絕。
「娘子,你等等我,我再也不敢惹你生氣了,你就原諒我吧!」正當大家驚歎之餘,他硬是用此等沒志氣的言語將眾人從崇拜的高峰中拉回了現實--無字酒莊的莊主到底還是個懼內的沒用種。
管不得旁人怎麼想,賦秋猛一回頭發現姐姐不在他的視野範圍之內,這下子糟了,她不會又跟人打架去了吧?八年的時間的確讓她裝溫順的本領有所進展,可是偽裝就是偽裝,本質就是本質。基本上來說,她的粗魯、野蠻和她那身功夫一樣,都是只會進步不會退步,還是看緊她一點為妙。
說曹操,曹操就駕著一輛馬車奔了過來。賦秋到底也是輕功不俗之人,折扇輕搖他上了馬車。「姐,你駕著馬車要去哪裡?」
「什麼地方好玩我就去什麼地方,我也要遊歷中原,只不過正好和爹娘反方向。」這個主意她已經打了好久,剛剛如果娘沒有出手,出手堵住爹那張嘰嘰呱呱嘴巴的入就會是她了。瞧弟弟那一-臉為難的神色,她決定先下手為強。「我已經決定要離開莊裡出去看看,就當是巡視無字酒莊在各地的分點吧!你說什麼也攔不住我的。」
她連理由都想好了?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聰明?賦秋還是想打消她的念頭,「爹娘不在,酒莊上下就我們兩個,要是你走了,誰來品酒的好壞?」更重要的是她走,他就得跟在她後面離開酒莊,到時候酒莊內連個管事的人都沒有。
關於這個,涼夏也想好了對策,「咱們把所有的事情交給老管家,用信鴿隨時跟他保持聯絡不就好了。」
話是這麼說,其實他最在意的還是放她出莊,不知道又會惹來什麼樣的麻煩,還是留下來比較安全。 使出最後一件武器,賦秋做垂死掙扎,「可是爹說了要你留在酒莊,不能走出半步,難道這麼快你就忘了嗎?」
「你什麼時候看我記住爹的話?他每天拉拉雜雜要說上一大堆,誰能記得住那許多?我倒是記著一句:他說要是我惹出什麼亂子來,一切就惟你是問。 既然這樣,你是跟我一起出去玩玩,還是坐在這裡等著被爹逮到罵個三天兩夜呢?自己選擇吧!」
她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精明,竟然算計到他頭上來了,果然厲害,小弟不得不佩服。她說的沒錯,與其在家裡擔驚受怕,還不如跟在她後面,起碼不會讓她惹出太大的亂子。這也是賦秋現在惟一能想出的辦法了好吧!先走這一步,等下步再說。
「你等我一會兒,我去收拾一下東西,很快就回來。」
「不用了。」涼夏瞥了一眼放在馬車裡的東西,「你隨身攜帶的用品、衣物,包括你昨晚沒看完的書和你喜歡的棋子,我都幫你放車上了。」
賦秋的下巴掉在了馬車上,「鬧了半天,你早有準備?如果我今天不跟你上馬車,你會怎樣?」
貼在他耳邊,她小聲地告訴他: 「你今晚沐浴後會發現找不到一件可以換的衣衫。」
果真歹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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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出來曬曬太陽,感覺真好啊!」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那涼夏頓時覺得渾身暢快。
她倒是暢快了,他可覺得丟死人啦!微微拉了一下她的衣袖,賦秋小聲提醒著: 「這裡可是客棧,姐姐你一個姑娘家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好不好?做出這麼大的動作,你到底是不是正經人家的女兒啊?」
涼夏毫不在意地環視一圈,喲羅!還真有不少人盯著她看呢! 「我就是伸了一個懶腰,這又怎麼了?大家閨秀就不伸懶腰嗎?」
都說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吧!學了八年,偽裝了八年,結果她不想當多病西施時,照樣還是那個粗魯又蠻橫的野丫頭。賦秋無奈地搖起了手中的折扇,扇來扇去扇不掉心中許多煩憂。要是能找位公子代替他來接手這個麻煩就好了,只是不知道有哪個笨蛋會做這種事。
端起手邊的杯子,他淺抿了一口,「咳咳咳……咳咳……」他顫抖著雙手質問身邊的涼夏:「這……這是什麼?」
她倒是爽快,「酒啊!『無塵酒』--咱們無字酒莊的名酒之一,我從莊上帶下來的。」
賦秋的手抖得更厲害了,「你不知道嗎?你不知道我只要喝三杯酒就會醉倒嗎?你居然讓我喝這種東西,你想讓我倒在這客棧裡嗎?」
「我沒有讓你喝,是你自己端起來往嘴裡灌的。」涼夏無辜地端起酒壺,手一揚,以磅礡之氣往嘴裡送去,她可是乾杯不醉,酒跟水在她「嘴」裡沒什麼不同。
身為弟弟,賦秋覺得有責任規勸一下姐姐注意自己的小姐形象,沒等他開口,旁邊一桌議論上了:
「瞧瞧!瞧瞧!那個姑娘大白天喝酒呢!」
「什麼姑娘!在客棧裡一個人捧個酒壺喝得起勁,這哪是什麼正經姑娘所為,煙翠樓裡的姑娘們也不敢如此啊!真是世風日下。」
「砰」的一聲,那是巴掌拍在桌面的響聲,只見酒壺中一滴酒飛濺而起,直飛到鄰桌。一滴酒穿過兩人身,兩個正在張著嘴說話的人雖然嘴巴還在動,卻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他們自己被自己的情形給嚇住了,手指著嘴歪歪斜斜,一臉撞邪的樣子。連銀子都來不及丟下,急急忙忙奔出了客棧,不用說肯定是找大夫去了。
目送二人遠去,賦秋無可奈何地搖著扇子,「姐,你又玩這一招,人家不過是說了你兩句。」
「我也只是喝了點酒,他們憑什麼說我?」她最討厭人家說她不像個姑娘家了。 賦秋希望姐姐能夠明白,「是你的做法有問題,人家才會說,更何況嘴長在人家身上,人家要說,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手長在我自己身上,我願意封住他們說話的穴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她很有氣勢地將腳抬高一直架到板凳上,晃啊晃。她就是要挑釁,看別人能拿她怎麼辦吧?
賦秋無奈地喝了一大口茶,瞧她這樣子,想要找個笨蛋男人將姐姐丟出去的心願真是益發難以實現。「姐,你不是出來玩的嘛!為什麼要隨身攜帶咱們酒莊的酒?」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食指轉著圈圈,涼夏一副神秘莫測的表情,「咱們無字酒莊的酒在江湖上很好用呢!有多少人願出高價,只為得酒一瓶,這一路上說不定我們還能用無字酒結交幾個朋友。」
「老闆,有無字酒莊釀製的無怨酒嗎?」
生意來了吧!涼夏回頭望去,是一個老得快呆掉的老人家,「難道他也是無字酒道中人嗎?」
「不是。」賦秋回答了她的疑問。無字酒中的無怨酒曾有「金釀一滴」的雅號,意為一滴無怨酒與一塊金同價。從這老人家的服飾看,應該是個管家什麼的,絕對買不起這麼貴的無怨酒,他的鞋上沾滿塵土,氣息不穩,額上冒汗,大約是為了尋找無怨酒跑了很多家。這般匆忙卻又急著想要,一定是主人交代的事。
老人家聽說客棧也沒有無怨酒,頓時蔫了下來。
在堂上來回地走著,他嘴裡還不斷地嘰嘰咕咕: 「這可怎麼才好?無怨酒可是莊主最鍾愛的酒,他自己都捨不得喝,放在酒窖中一直留到現在,我們家那小兔崽子居然把它當成尋常酒給喝了。我跑遍了方圓幾百里所有的酒家、客棧,沒有一家存有無怨酒。要是讓莊主知道他的無怨酒沒有了,那可怎麼得了啊?」
老人無心之談正好證實了賦秋的猜測,引得涼夏感歎起來:「那賦秋不愧是中原三才子之一,腦筋一流。」給小弟一個佩服的眼神,現在輪到姐姐耍寶了。她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變出一瓶酒,打開瓶塞,她將它舉到半空中晃了晃,讓酒香四溢。
老人家一下子就聞出了無怨酒的特殊香氣,循著酒香他一步步湊了過來。「無怨酒!真的是無怨酒!這位公子,你手中這瓶無怨酒可否讓予我?出多少銀兩都沒問題。」
賦秋看著手中那瓶無怨酒,再看看姐姐,也不知她是什麼時候將酒移到他手中的。此刻的涼夏用絲絹半掩面,一雙水汪汪的眼脈脈含情。不用說,她偽裝而成的多病西施出場了。她到底想幹什麼?中原三大才子也有猜不透的事,先解決了這老兒再說吧!
「老人家,你很想要這瓶無怨酒嗎?」
「是啊是啊!」老人家連連點頭,「如果公子肯割愛,老生感激不盡。」
「可是……」可是他不知道他那個無聊的姐姐打著什麼算盤啊!「敢問老人家是……」
老人家作了個揖,「我是莫邪山莊的總管,這無怨酒是為我家莊主求得的。」
「啊--」他這邊話剛落音,那邊涼夏已經尖叫出聲:「莫邪山莊?就是擁有天下第一劍--干將神劍的莫邪山莊?」
她的眼接觸到四周驚駭的目光,察覺失態,她迅速用絲絹掩住了比櫻桃大那麼兩圈的小口,「夏夏久聞莫邪山莊大名,對貴莊的鑄劍術更是敬慕已久,突聞令莊主對自家的無怨酒如此厚愛。實在有所失態,還請尊老莫怪。」該死的!咬文嚼字,咬得她舌頭也軟了,嚼得她牙齒也鬆了,累死人了!
聽她說無怨酒是「她家的」,老管家哪還有心思怪她。「難道說坐在面前的二位就是無字酒莊的莊主和夫人。」也忒年輕了一點吧?
賦秋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我爹娘尚在莊上,晚輩與尊姐來蕪州賞春,途經此處暫為歇腳。」
能遇上無字酒莊的少爺,小姐也是件美事啊!老管家立刻來了精神,「如果二位不嫌棄,請到莫邪山莊小住數日,我們家莊主最喜無字酒。若知道老生見到無字酒莊的公子、小姐,卻沒把二位請回莊上,一定會怪我禮數不周的。」
「好啊好啊!」這正是她打的算盤,轉念一想--不對!她現在是多病西施,怎能如此隨意去一個男人主持的莊上,還得裝裝推辭的樣子才像。拿絲絹輕掩口鼻,涼夏陰鬱地皺起了眉頭,「這樣……會不會給莊上帶來不便?」
「不會!怎麼會?」如此知書達禮的小姐讓人疼都來不及,怎麼會不便,絕對不會! 「如果公子、小姐肯前往,我家莊主一定會非常高興。」
賦秋與涼夏對視著,看上去像是在徵求姐姐意見,其實他是故意在吊她的胃口。
涼夏狠狠一眼瞪了過去:死小孩,你快點給我答應下來。她要去莫邪山莊看天下第一劍,他要是膽敢壞她的好事,她一定拿酒熏死他。
賦秋不怕死地繼續喝著茶,心底早就笑翻了--裝啊!你倒是繼續裝啊!我看你能裝到何時。
你不答應是吧?涼夏藏在桌下的手指輕彈,非常準確地打到賦秋的癢穴上。她看他答應不答應?
居然玩陰招,她到底是不是他姐啊?雙手抱拳,他笑得有點慘。「那……那就打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