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冰清笑了,只不過這抹笑看起來有些悲哀。
然而包括楚盛夫妻,還有對方的父母,甚至自稱是她未婚夫的李雲海,都以為她是因為能夠攀上這樁婚事而高興地笑了。
當然啦,她不會在對方父母面前給她的繼父難堪,所以當李雲海的父母以小倆口需要培養感情為借口而先行離去後,她便當著眾人的面直截了當地說:
「李先生,我楚冰清嚴格說起來並不姓楚,自然也不是楚家的大小姐,所以恐怕沒有這種福分做你李家的媳婦。」
「冰清,這是什麼話?你當然是楚家的大小姐啊!」楚母首先開口。
「媽,我是不是楚家人你心裡應該最清楚了。」笑容一斂,楚冰清旋即對上面無表情的楚盛,「繼父,我無法如你所願跟李先生結婚,請您諒解。」
「伯父、伯母……」李雲海顯然是對楚冰清一見鍾情了。
「雲海,這件婚事楚伯父一定會為你作主,你就先回去準備準備。」楚盛這句話無疑是暗示楚冰清這件婚事絕對會如期舉行。
待李雲海歡喜地離去之後——
「繼父,我不太懂您方纔那段話的意思。」楚冰清悄悄地將雙手握緊,並且勉強維持聲音的平穩。
「我至少養了你近十年,算一算五百萬的花費大概是跑不掉了,再加上一些零碎的開銷,這樣好了,就一千萬。如果後天我收到了這筆錢,你就跟我楚盛再無關係,不過時間一到我戶頭裡還沒匯進這筆錢,那你就給我老老實實地嫁給李雲海!」哼,就知道你不會乖乖地跟我合作。
「一千萬!你教我如何在短短的三天內籌足一千萬給你?」楚冰清臉色丕變,不敢相信繼父會如此脅迫她。
楚母一看到丈夫使來的眼色,立即湊上前去勸女兒聽話:「冰清,你就聽你爸的……」但是當她看見楚冰清失望的眸子後,楚母的話卻卡在喉間再也說不下去。
「媽,您多保重。」這種地方她連一秒都不想再待。楚冰清一個轉身,眼看就要往屋外走去,然而——
「你的車子我已經命人送去『保養』了,」楚盛的話教楚冰清登時腳步一頓。
楚冰清倏地回頭,「繼父,到了後天我希望您能夠記住方纔所說過的話。」冷冷地把話說完,楚冰清立即挺直身子,往二樓的房間走去。
「哼,三天一到,我看你怎麼變出一千萬。」
楚盛擺明是算準了她拿不出一千萬來。
嘖,是呀!就算她賣掉還在貸款的房子,再加上手邊的存款,也只有四、五百萬。楚冰清背靠著門板,既無助又悲哀地閉上眼,緩緩滑坐在地。
怎麼辦?
她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對了,找惠姐!她現在只有靠她幫忙了。楚冰清連忙翻出手機撥號。
「喂,惠姐,是我冰清,我有……」
(冰清,對不起,我現在沒空跟你多說。)手機那一頭傳來滕藝惠氣急敗壞的聲音。
「發生什麼事了?」楚冰清的手心微微出汗。
(還不是因為白淨那個女人,擎天為了替她討回顏面竟不斷地扯我後腿,而且更嚴重的是,有部分投資者居然中止了對『情人』的投資,冰清,不好意思我必須去籌資金來應急了。拜!)
「惠姐!」電話掛斷的聲音在她耳畔迴盪個不停,楚冰清怔忡許久,才切斷通話。
這下子該怎麼辦?連惠姐都得四處去籌錢應急,那她的事不就……楚冰清忽然感到一陣暈眩,臉色也透著蒼白。
不!鎮定點,一定還有其它法子可想,她不能這麼快就絕望。
握著手機的指頭因為太過用力而微微發抖著,做了幾次深呼吸後,楚冰清才熟練地按下一組已經遺忘甚久的號碼。
(喂!我是林明波。)
(喂!是哪一位?)
微顫的手指重重地一按結束了通話,這也代表著她放棄了那個向林明波求助的該死念頭。
楚冰清,你是被那一千萬給嚇得腦筋打結了嗎?還是你以為林明波會為了你而向他老婆開口要錢?嘖,你別傻了。
鈴……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讓楚冰清的呼吸一窒,她驚慌地瞄了一眼螢幕上所顯示的號碼後,眼眶竟沒來由地濕了。
「喂!」
她真想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但帶有哽咽的哭腔仍不小心被沙幽給聽見。
(清,你怎麼了?乖,別哭,是哪個該死的混帳敢欺負你?快告訴我。)
「我……」她真的不想哭,不過淚水就是不受控制地狂湧而出。
(清,慢慢說,有什麼事我都可以替你解決的。)
沙幽此刻的心情絕對比楚冰清來得急切,但是他很快就冷靜下來,而他輕柔堅定的嗓音更撫慰了楚冰清此時一顆慌亂不安的心。
「沙幽,這件事你是無法替我解決的。」胡亂擦拭臉頰上的淚水,楚冰清吸了吸鼻頭,語氣難掩絕望與哀愁。
(你不說出來,又怎麼知道我沒有辦法?)沙幽低柔的聲音裡似乎摻雜著一絲不滿。
「可是你不可能會有一千萬的。」她苦笑著。
(是楚盛向你要錢?)沙幽的聲音陡地變冷。
「嗯,後天我要是付不出這筆錢,他就要我嫁給實揚科技的小老闆。」若不是為了母親,她怎麼可能會讓自己陷入這種進退兩難的局面,如今求助無門的她,似乎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清,你馬上去跟楚盛說,明天中午之前我就會把錢匯入他的戶頭。)沙幽冷冷的語氣中有著十足的把握。
聞言,楚冰清怔住了。
十秒鐘後——
「沙幽,你……」天吶!他在說什麼呀?是一千萬耶,而不是一千、一萬的!」
(你先別問,就照我的話去做。)那堅定的口吻不容質疑。
「可是……」
(明天我就去接你,拜!)
楚冰清瞠大水眸盯著手機很久很久之後,才把它丟到床上去,然後將螓首埋入拱起的腿中,笑了。
沙幽真的病了,而且還病得不輕。
但為何她還是打從心底的相信沙幽會來解救她這個落難的灰姑娘?
嘖,可笑呀!
翌日。
客廳裡的氣氛因楚冰清方纔的那席話而詭譎了起來。不可否認的,當她告訴楚盛一千萬會在中午之前匯到他戶頭裡去時,她的確說得有點心虛。
也許,「死馬當活馬醫」這句諺語正好可以用來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其實話一出口她就感到有些後悔了,不!是萬分的後悔,因為沙幽的情況她又不是不曉得,而她居然會——呵,恐怕連她自己也病得很厲害吧!才會把他的玩笑話給當真。
「冰清你、你哪來的一千萬呀?」楚母尷尬地問。
「我上台北工作這麼久,身邊當然有些積蓄。」楚冰清表情淡然。
接不下話的楚母立即將視線投向面無表情的楚盛,「盛,這……」
「既然冰清都這麼說了,那我們就等吧!」楚盛安穩地坐在沙發上,彷彿料定楚冰清這番話只是推托之辭,因為據他手邊的資料顯示,唯一能幫助她的女製作人已是自顧不暇了,此外,與她同居的那個男人根本是靠她在過活,所以她絕不可能拿得出一千萬。
不一會兒,電話聲冷不防地響起,就在這個時候,楚冰清一顆急促的心也漏跳了好幾拍。
當傭人將電話拿給楚盛後,「嗯,我知道了。」也不知對方跟他說了些什麼,反正楚盛在回對方話時,臉上所浮現的表情是震驚與錯愕。
此時,一名傭人突然走進——
「老爺,外頭有位沙幽先生說是要來接大小姐回去。」
沙幽!還在端詳著楚盛臉上表情的楚冰清,在聽到傭人的傳報後倏地回頭,下一秒她已朝著屋外飛快地奔去。
他來了,他真的來了!
「冰清!」楚母欲擋住女兒。
「讓她走!」楚盛低吼著。
「盛。」楚母看向一臉鐵青的丈夫。
「哼,算你女兒厲害,竟然有辦法在一天的時間內就拿出一千萬來。」楚盛惱怒地說完,隨即粗暴地推開站在一旁的楚母,轉身上樓去。
然而在另一頭,當楚冰清一衝出門外,她的腳底就好像被什麼東西給粘住了,難以再向前跨上一步。
艷陽下,一名身形優美的男子身著深色絲綢襯衫、黑色長褲,斜靠在一輛非常昂貴的頂級房車旁。
也許是陽光太刺眼,抑或是他俊美的臉上戴著墨鏡,反正她就是看不太清楚他此刻的表情,不過由一旁不斷發出讚歎聲的傭人口中,她可以斷定沙幽已經把他那股獨特的神秘氣質給發揮得淋漓盡致了。
她應該感到高興的不是嗎?
因為他真的來接她回家了。
而且她也可以由此推測出繼父接到的那通電話其內容究竟為何。
答案其實很清楚,繼父若沒有收到那一千萬又怎會讓她踏出屋外。但是沙幽為什麼會有這麼多錢?
就在她思忖之時,她驟然覺得眼前的沙幽似乎有些陌生。
「清,我來接你了。」沙幽瀟灑一笑。
咦!大概是她多心了,因為他說話的口氣一點都沒變。
一顆不安的心不自覺地輕鬆起來,楚冰清快步走向他,就在離他尚有兩步距離時,她眼前陡然一花,緊接著就被一股強勁的力道給狠狠抱住。
「咳咳……」
由於他抱住她的力量著實太突然也太猛烈,所以當她一撞上他堅碩的胸膛時,她肺部的空氣也同時被擠壓出來,令她忍不住地嗆咳出聲。
「清,你人不舒服嗎?」他以為她病了。
楚冰清眉心微攏地盯著他忽然繃緊的俊顏,十分無奈地開口:「你若能放開我,我自然就沒事了。」言下之意,就是暗指他即是造成她極度不舒服的元兇。
聞言,沙幽一笑,隨即將擁住她的力道減至最輕,不過他的雙臂仍是牢牢地圈著她,「說,楚盛有沒有傷害你?」
「我畢竟是他名義上的女兒,他不至於會傷害我,倒是你……」沙幽一根長指冷不防地劃過她柔嫩的唇瓣,教她不得不閉嘴。
「我們先離開這裡再說。」他放在她背上的手稍一使力,楚冰清就只能被迫地彎下腰坐進車裡。
在沙幽也緊跟著坐上駕駛座後,他方向盤一轉,旋即將楚冰清帶離楚宅。
行駛了一段路,沙幽突然穿出車陣,往一條較為狹窄卻寧靜的山間小道駛去,過沒多久車子停住了,而他也同時側過身看向默默地盯著另一邊車窗的楚冰清。
「清,你不是有話要問我?」
一逕盯著窗外的她沒有回應。
「清,怎麼了?」沙幽的上半身幾乎全傾了過去,下一刻,一直得不到她回應的沙幽終於忍不住伸長了手,強硬地扳過她不願面對他的小臉。
一行清淚就掛在她的雪頰上,而一雙帶有指責意味的水眸更是深深地瞅著他,沙幽的心驀然一動,在歎氣的同時也把抬起她下顎的手給收回。
「我以為你會很高興見到我。」沙幽的話裡含有一絲自嘲,
莫非他為她做的還不夠多?
「原先,我也以為自己應該會高興的。」悄悄轉過臉,楚冰清把視線調往正前方,一棵結實匯匯的龍眼樹上。
「原先?」這話是什麼意思。
「沙幽,早知道你會這麼做,我寧願嫁給李雲海。」咬著唇,楚冰清力持鎮定地抹去頰上的淚水。
「除了我,你不准嫁給任何人。」他眉心倏地擰起。
「又是不准!」楚冰清壓抑許久的情緒終於在此時全數宣洩出來,「沙幽,我的確很感謝你替我解決這次的麻煩,不過你沒有權利阻止我做任何事,更沒有義務為了我而干下違法的事!」
「干下違法的事?」他有沒有權利阻止她嫁人的這件事他們倒是可以留待日後慢慢討論,不過,她竟然說他幹下了違法的事?他非得好好地弄清楚不可了。
「你不必再騙我了,若不是去偷、去搶,你的一千萬是從哪裡變出來的?」也許等他們一回到台北,就會有警察找上門了。
「嘖,搞了老半天,你就是在為這件事而……哦!真是服了你。」沙幽失笑。
「到現在你還講這種話。」
「清,我敢向你保證,這些錢的來歷絕對沒問題。」
「沒問題?」楚冰清的聲音突地變得尖銳。
「好吧!如果你真的想知道,那我也只能說這筆錢算是『從天而降』的吧。」說老實話,這一千萬對凌氏集團來說,根本就是一筆小小的零用金。
「沙幽,請你不要把我當成笨蛋好嗎?」稍微有智商的人都不會相信什麼「從天而降」的鬼話。
「你還是不相信。」吁!看來不說是不行了。
「是你的話不足以採信。」
「清,你應該還記得我曾跟你提過的凌氏集團吧?」
楚冰清一怔,下意識地點頭。
「我有個朋友正巧在凌氏服務,而且還是總裁身邊的特助,他見我有困難所以就借我一千萬……」
「等等,我怎麼不知道你有個朋友在凌氏工作?」感覺到有些不對勁的楚冰清急急地問道。
「其實是對方先認出我來的。」沙幽在說出這句話時,他的語氣是非常輕柔、平穩的。
然而他這句話卻讓楚冰清怔住了,「你是說有人知道你的過去,那他是……你又是……」
她的語無倫次令沙幽不禁莞爾,「對,我已經大致瞭解了自己的身份,不過我還是無法確定他講的話有幾分可信度。」他垂眸低笑,然而俊美的臉龐卻在此時閃過一抹極為詭異的神色。
「那你的身份到底是……」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你別這麼心急嘛!你這種問法好像是巴不得能立刻將我甩開似的!」他佯裝傷心地喟歎了一聲。
「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最好,否則我一定讓你變得無家可歸,奸順利地將你接收過來。」他深深地凝視著她,唇角漾起邪氣的笑。
「別鬧了,快說啊!」
沙幽這才緩緩道出:「他告訴我,我的父母早逝,上頭還有個大哥,不過他跟我的大哥不熟,所以聯絡不上他。」
以為還有下文的她,在等了大約十秒鐘之後,才愕然地問口:「就這樣?」
「對,就是這麼簡單又明瞭。」他雙手一攤,賊賊地笑著。
「那他沒說你住在哪裡,失憶之前又是從事什麼行業,你身邊還有哪些親人等等的嗎?」愈說到後頭,楚冰清的聲音就顯得益加小心。
「清,你儘管放心,我絕對沒有老婆孩子的。」如果她是擔心這個的話。
「你想到哪裡去了。」俏臉一紅,楚冰清略顯尷尬地白了他一眼。
「別瞪我了。」他舉手投降,「據我那位朋友所說,我以前也是在凌氏集團工作,而以前住的房子是租來的,現在八成已經被房東收回了,所以你還是得收留我才行。」沙幽竟裝起可憐地瞅住一臉錯愕的楚冰清,
她必須承認,只要沙幽說出他有屬於自己的居處或是有個能夠照顧他的人,她一定會請他馬上離開,因為她不可能照顧他一輩子的。
但是聽他這麼一說,她似乎又沒有理由叫他走,更何況她還欠他與他的朋友一份「莫大」的恩情呢。
想到她在一夕之間就背負著千萬元的債務,她就輕鬆不起來。
「清,收留我真的會讓你如此為難嗎?」見她柔艷的臉蛋在瞬間流露出憂愁、心煩等情緒反應的沙幽,口吻中不禁透著一絲陰鬱。
他確定楚冰清的心中一定有他,只不過因為某些因素令她遲遲無法將她那顆心交給他。該死的!她到底是在顧忌什麼?
這個陰狠的表情忽然佈滿了他俊美的臉龐,見狀,楚冰清心頭一窒,隨即不著痕跡地調開了視線,「沙幽,你當然可以繼續住下,但是……」
「我會回凌氏集團工作,等一切穩定下來,我就會立刻搬出你家。」原本他一直深信近水樓台先得月這句話,但用在楚冰清身上似乎就不怎麼管用了。
「沙幽,我絕對不是……」
「你什麼話都不必說,我只要你記住我曾經在電話中對你講過的那三個字。」
沙幽飽含情意的低啞嗓音登時震動了她。
為什麼……為什麼她的腦海裡會馬上浮現那三個字?
「沙幽,關於你向朋友借的那一千萬,我一定會還的,只不過可能還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才能……」她勉力壓下驚悸的心緒,很快地轉移話題。
「沒人要你還。」
震愕再度躍上她姣美的臉龐,「不用還?」
「我那位朋友根本不在乎這筆小錢。」好,我現在不逼你,但總有一天我一定要你親口說愛我。將方向盤重新掌控在手裡,沙幽暗暗發誓著。
「不行,無論如何我都要還你朋友這筆錢。」
「隨你。」沙幽丟下這句話後,旋即踩下油門,向前疾駛。
好,既然你這麼想還,那我就讓你一輩子都還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