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新郎官執槐筒,掛紅彩,綰雙同心結,整個人看起來器宇非凡;新娘蓋著頭蓋,所以看不到容顏,她站在新郎旁顯得有些嬌小,但聽說是個美人。
子安在整個過程中,都分不清東南西北,只得任人牽著走。拜天地,拜長輩,而後夫妻交拜,她就被送回新房了,一個人坐在床上,動都不能動。
她心想,該不會要穿這身裝扮坐到晚上吧!她相信她會睡著。
她聽見開門聲時,覺得有些納悶。奇怪,誰會在這時來新房?
「誰?」子安出聲道。
「是我。」邵無擇道,遣退房裡的兩名侍女。
「你怎麼跑來了?你應該在前廳喝酒才是。」子安疑惑地道。
他拿起機杼掀開子安的蓋頭,取笑道:「哪有新娘這麼多話的?」
子安抬頭看著他。他今天更英俊了,眼眸滿是笑意,使他原本剛硬的線條都柔和了。
邵無擇幫子安拿下厚重的鳳冠,她耳邊的頭髮有些亂,使她看起來很嫵媚,增添了她的美麗,粉嫩的雙頰,讓人想摸摸她,他不知何時才能看夠她的美。
「怎麼了?」她不懂他為何一直看著她。
「你等會兒換下這身衣裳,讓自己舒服些,我會晚點回房。」
「謝謝。」子安道,他真的很體貼。
他彎身吻她的額頭後才離開。
子安換下衣裳,心裡很甜蜜,沒想到他只是為了這件事而特地跑來告訴她。
子安坐在床沿,不曉得該怎麼打發這些時間。她環顧新房,只見到處都貼滿了喜字,這是邵無擇原來的房間,臨時充當新房,桌上擺了許多果類食品和一些糕點,另外還有酒,漆幾上則是合巹酒,這是必須等邵無擇回來後,夫妻一塊兒喝的交杯酒。
她拿起糕點,慢慢吃著。原來當新娘也是滿無聊的,坐在那兒好像雕像似的,動也不能動。
幸運的是,她還能舒適地走來走去,但卻不知要做些什麼。她心想,等邵無擇回來後,有些事她必須跟他商量。她放下糕餅躺到床上,昨晚因為有點緊張,所以睡得不好,剛好趁這個時候補眠。
等她再度醒來時,天色已暗了,不曉得如今是什麼時辰。她慢慢起身在房裡來回踱步,想讓自己清醒些,這舉動花去了她不少時間。
她坐下,因為沒茶水,所以她便喝口酒。
「嗯!甜甜的。」她再喝口酒。哇!真好喝,她不自覺地一口接一口,喝了好幾杯。
子安眨眨眼,房子怎麼在晃?她再眨眨眼,好像又好一點了。老天!她的眼睛有毛病嗎?
她打了個呵欠。奇怪!怎麼又想睡了?真是可恥!她想,起來走走或許會好一點,於是,她起身慢慢地走著。
「奇怪!怎麼又在晃?」她喃喃自語著。
一定是地震!她驀地想到,得趕快到屋外去,她想用跑的,可是卻跑不動,而且還站不穩。這地震還真大!
她跌跌撞撞地好不容易才走到門口,一開門剛好撞上正要進來的邵無擇。
「子安,你在幹嘛?」邵無擇皺眉,她開門想去哪兒?
「我們趕快出去,大人。」子安著急地說。
「為什麼?」他不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地震了,大人。」她推他,想走出去。
「地震?」他無法置信道,哪來的地震?
「是啊!我們快走。」她又在推邵無擇了。
「哪有地震?」他進屋關上房門,只見她的雙頰似乎比平常紅潤許多。
「有啊!屋子在動。」她點點頭。
他挑眉,看見桌上的酒杯,問道:「你喝酒了?」
她點點頭:「很好喝。」她打了個呵欠,既然大人說沒有地震,那房子為何會晃呢?
她走回桌旁,卻踉蹌了一下。邵無擇確定她喝醉了,他坐下後,拉她坐在他腿上。
她摟著他的脖子,難過地說:「我愈來愈懶了,怎麼辦?」
「怎麼會?」他不知道她到底在說什麼。
「我剛才才睡過,現在卻又想睡了,怎麼會這樣?」她懊惱地道。
他輕笑,原來她是在煩惱這個:「這很正常。」他相信子安一定從沒喝過酒,否則,不會連自己醉了都不曉得。
「正常!怎麼會?」她迷惑地道。
「別擔心這個。」他親一下她的額頭,她好可愛,眼神朦朦朧朧的,還一瞼困惑的表情。
她仰頭看著他,咯咯笑道:「你的紅帽子,看起來好像雞冠。」
他念在她喝醉了酒,不與她計較。他拿下大紅禮帽,略過她小小的侮辱。
她撥開他額前散亂的髮絲,捧著他的臉道:「大人,你知道嗎,你很英俊——」
「英俊?我?」他詫異道。
「是啊!」她點頭,「不過,我想你已經知道了。」
不,沒人這麼說過,而且他也不覺得他哪裡好看,英俊聽起來像是小白臉。
她圈著他頸項,臉偎在他的肩窩:「我忘了要同你說什麼事。」她又懊惱地道。
「那就別想了。」他親一下她頭頂。
她拿起糖,塞一顆在嘴裡,另一顆放在他嘴前:「琦玉說,一人要吃一顆,這樣才會甜甜蜜蜜。」
他皺眉看著那顆糖,他最討厭吃甜品,「你吃就好。」
「不行,一人要吃一顆。」她固執道。
「子安,我——」
「你不想和我甜甜蜜蜜。」她開始有點淚汪汪了。
「不是。」他歎口氣。他才不相信光吃顆糖,就能保證什麼,而且,他們倆的感情已經夠好了。總而言之,他就是不喜歡吃糖。
「那你吃嘛!」她的眼眶裡蓄著淚水。
「好,我吃。」他實在拿她沒辦法,此刻,她喝醉了酒,根本無法與她說理。
她開心地將糖放入他口中,他開始皺起眉頭,看著桌上的酒,他趕緊拿起合巹酒,遞一杯給她,他決定將糖衝進胃中。
子安笑嘻嘻地拿起一杯,同他一起喝下。將糖吞進胃裡後,他才舒展眉頭,而子安的臉則愈來愈紅了。
邵無擇看她又倒了一杯酒,他拉開她的手:「不能再喝了。」
「可是很好喝。」她心有未甘地道。
「不行。」他命令道。
「哼。」她扁嘴。
他笑她孩子氣的行為,將她抱到床邊,讓她站好。
「你在做什麼?大人。」她有些搖搖晃晃的。
「幫你脫衣服。」他拉開她衣服的襟衫,一邊還得扶著她,免得她跌倒。
「可是,我沒濕答答的,為什麼要脫衣服?」她困惑地道。
「你要睡覺。」他卸下她的背子(一種便服)。
「那你呢?」她握著他的手站好。
「和你一起。」他脫下她的上衫。
「我想到了。」她欣喜道。
「什麼?」他坐在床鋪上,拉她坐在他腿上,這樣比較好脫,也不用擔心她會跌倒。
「我想到要和你說的事了。」她揮開前面的頭髮,「有關雨荷和善徹。」
「怎樣?」他停下手邊的動作,再脫下去他就無法專心聽她說話了。
「我們可不可以帶他們一起走?」她問。
「為什麼?」愈多人他們就會愈無法快速離開,而且會引起別人的懷疑,更何況,子安和他們才相識沒幾天。
「我不能丟下他們不管,若是放任他們留下,雨荷和善徹一定會陷入困境。」她打了個酒嗝,覺得思路愈來愈不清楚,她甩一下頭,又道,「雨荷的擔子太重了。」
他將她的髮絲撥向肩後,考慮了一會兒,他知道子安想幫助他們姐弟,「我會和子堅、應淮和蘇昊討論一下。」
「謝謝。」她抬頭吻他的下顎,只要邵無擇答應,其他人應該都沒什麼意見。
「還有——」她又打了個呵欠。
「又有什麼事?」他皺眉,彎身褪去她的鞋襪。
她靠緊他,摟著他的腰:「我得回去見魯大嬸,她照顧我這麼多年,我不能一聲不響地消失。」
「我不喜歡你去見魯成泰,你是我的妻子。」他不悅地道。
「我當然是你的妻子。」她安撫他,「我是要去見大嬸,又不是魯大哥。」
「哼!還不是會見到那傢伙。」邵無擇當然看得出魯成泰喜歡子安,他才不要讓他們兩人見面。反正,他一看到魯成泰就很討厭,由衷地討厭。
她睡眼惺忪地看著他充滿怒氣的表情,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
「我不喜歡你生氣。」她摸著他的瞼,拉低他的頭,給了他一個響吻,而後開心地笑著。
「我喜歡親你。」她大聲道。
邵無擇咧嘴笑道,他喜歡她的坦率,「我也喜歡親你。」他沙啞地道。
「我還喜歡寶寶。」她笑道。
「兔子還是全兒?」他向來搞不清楚。
「全兒。」她大笑著。
他也微笑,替她褪去褻衣和衫裙,讓她躺在床上。
他也脫下自己的衣物,掀開被子,抱著她。
「大人。」子安額頭碰著他的額頭,輕笑道。
「我說過我不再是大人了。」他糾正她。
「嗯。」她點頭,「我該叫你相公。」她柔柔地笑著。
他喜歡聽她喊他相公。
「相公。」她摟著他的脖子。
「什麼事?」他解開她的肚兜。
「你在做什麼?」她蹙眉。
「別擔心。」他吻她的眉間,扯下她的抹胸。老天!感覺真好,肌膚相觸的感覺讓他一震,他撫著她光滑的背部。
「我們要生好多寶寶,好不好?」子安微笑。
「好。」他粗嗄道,翻身將她壓在身下,親吻她的唇,他的呼吸愈來愈沉重。
她緊摟他的脖子,熱情地回應他,迎向她生命中的摯愛……她一生的伴侶……
※ ※ ※
「好了。」子安開心地道,她終於完成邵無擇的衣服了。
「邵大人一定會很高興的。」雨荷道。
「那還用說。」琦玉笑道,輕推著搖籃。
自婚禮之後,已過了三天,府上恢復了以往寧靜祥和的氣氛,而朱元璋也於昨日返回應天府,許多將領也跟隨而去,只留下邵無擇他們一批人仍在府邸。
這天,她們三個在琦玉房裡做女紅,子安正在縫製邵無擇的衣服,而雨荷和琦玉則在刺繡。子安這才知道雨荷的女紅做得很好,原來她本是富商之家的千金,所以,女子應有的技藝她都會,難怪子安總覺得雨荷看起來有種高貴的氣質。
子安高舉著深藍色衣裳左右觀看,她等不及要送給邵無擇了。
「子安的手工做得很棒。」雨荷讚美道,原本她都稱呼她們倆子安姐、琦玉姐,可她們倆都嫌累贅,所以現在她都直呼她們的名字。
「沒有。你過獎了。」子安不好意思地道。這些女紅都是魯大嬸教她的,因為她自己也有興趣,所以學得很勤快,熟能生巧。
「子安,你應該接受別人的讚美。」琦玉道。
「是啊!你真的做得很好。」雨荷真心道。她真的很感激她們,若不是她們,善徹如今一定還是體弱多病。經過這幾天的調養後,善徹已明顯地漸漸恢復健康,身子改善了許多。
「別說了。」子安換個話題,「今天中午我好像聽見你在和人爭吵是嗎?」
雨荷尷尬道:「嗯,我不是有意的。」
「和誰?」琦玉好奇道。
雨荷低頭,忙著刺繡,「和羅大人。」她小聲道。
琦玉開始大笑:「應淮一定惹毛你了,是不是?他那張嘴就是停不下來,你別理他。」
「不,是我不對。」雨荷辯解,「他是為善徹好。」
「善徹?他怎麼了?」子安關心地道,善徹應該沒什麼問題才是。
「他沒事。羅大人要善徹出去走走,呼吸新鮮空氣,可是我不肯,所以才吵了起來。」雨荷解釋。
「為什麼不肯?善徹應該動動,身子才會好得快。」子安不解。
「因為善徹好不容易身子才好轉,我怕他出去後,又會節外生枝……」雨荷愈說愈小聲。
子安拍拍她的手:「我瞭解。」雨荷只是護「弟」心切。
「善徹呢?」琦玉問。
「我讓他到花園玩耍了。」雨荷道。
「噢!」琦玉點頭,「應淮說服你了?」
「不是。」她的頭愈來愈低,「我把他氣走了。」
「真的?」琦玉驚喜道,「你是怎麼辦到的?」
「我罵了難聽的話。」雨荷後悔道,「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什麼話?快說,快說。」琦玉興奮道。
「我罵他是卑鄙的惡棍,居心叵測的小人,圖謀不軌的鼠輩,油腔滑調的痞子……」
雨荷還沒說完,琦玉已大笑出聲,子安也不由自主地笑著。
「噢!我的肚子好痛。」琦玉抱著肚子,「難怪應淮會招架不住。」
「我不是有意的。」雨荷難過地道。
嬰兒的哭聲引起了她們的注意,琦玉和子安馬上停止笑聲。她們吵醒全兒了。
琦玉又開始推著搖籃,抹去眼角的淚水。
子安拍拍雨荷的手:「你別在意,應淮一定會忘了。」
「是啊!應準不會記仇的。」琦王也道,嘴角仍不停地顫動。
「可是,他離開的時候,好像吃了一堆炸藥。」雨荷擔心道。
「真的?」琦王又開始笑,但她這次強壓抑著,深怕再吵醒全兒。
「琦玉。」子安好笑道,「別笑了,你那副模樣,看了真滑稽。」
雨荷看著琦玉,不由自主地笑出聲。
「子安。」是邵無擇的聲音。
子安開門道:「什麼事?」唇邊還帶著笑容。
邵無擇、宋子堅、蘇昊和羅應淮四人都站在門外。
來子堅看了她們三人一眼道:「什麼事那麼好笑?」
「沒事。」子安笑著搖頭。
「我有話要跟你說,子安。」邵無擇嚴肅地道。
「好。」子安拿起衣服和邵無擇、宋子堅走出去,她知道一定有重要的事,不然,邵無擇不會那麼嚴肅。
蘇昊走進屋內,雨荷馬上起身,欠身行禮。
「不用那麼多禮。」蘇昊笑道。
羅應淮站在門口,示意雨荷出來。
「我先告退了。」雨荷拿起女紅走到屋外,順手帶上房門。
雨荷看了羅應淮一眼,懺悔道:「我很抱歉,大人。」他的表情可真冷漠。
「反正我是卑鄙小人,你用不著道歉。」他冷聲道。他從沒受過這種窩囊氣,曾經對他出言不遜的人,如今都已開不了口了。
他會記仇!怎麼辦?雨荷不安地想。這可是她罪有應得,她太壞了,自小到大她從沒罵過人,她都是很有自制力的,今天她卻衝動得閉不了口。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再次道歉。
「你是千金小姐,當然『罵』人不眨眼。」他諷刺道,他的氣到現在還沒消。
「你怎麼這麼說?我都已經低聲下氣地道歉了,你還這樣損人。」她氣憤道,難過地抹去淚水。他怎麼可以這樣說她,好像她是個驕縱的大小姐。
她語氣中的哭意讓他不解,他在她試著跑走前抓住她:「你哭了?」
「沒有。」她挺直背脊,傲然道,「放開我。」
她的語氣好像他的手很污穢,他立刻放手,冷漠道:「我只是要告訴你,我們明天離開,你去收拾衣物。」
儘管她很訝異,但仍冷靜道:「是的,大人,請容我告退。」
羅應淮一個人獨自站在廊道,怔怔地看著她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