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晨曦緩緩照進一處清澈的山澗,也照在一名傲然出色,卻面帶不悅的黑衣男子身上。
端木野擰起眉頭注視著山澗裡那個渾身是傷、昏迷不醒的女人,他已立在山澗旁觀察她快一炷香的時間了。
這女人竟從隱泛微紫、天色未亮的天空中「莫名其妙」地掉進冰涼的山泉裡。放眼望去,這蓊鬱蒼翠的林區除了這處山澗外,附近並無任何可疑的突起物好讓這女人跳下來自盡……偏偏她就「平空」掉了下來,高高濺起的澗水還潑醒無辜的他……
真是倒霉,連睡在杳無人跡的山澗邊都不得安寧。
這女人被湍流的澗水沖到岸邊,動也不動地半躺在水裡。
他到底要不要救她?煩呀!
救了她,怕給自己增添無謂的麻煩;不救她,又違背自己的良心。唉!救與不救皆煩人!
端木野深邃的黑眸寫滿了不耐,大步跨到水邊抱起那渾身濕冷的女人,放在他剛才休憩的地方,打算閉著眼睛替她褪去濕漉漉的衣裙,然後丟給她一張溫暖的毯子。
這樣,他就可以問心無愧地離去。端木野厭煩地忖道。
他的手才剛翻開她的衣領,便發現她的粉紫衣衫竟在轉眼間就干了,而且隱隱泛著紫色雲煙。
看來,她這身似絹非絹、似紗非紗的衣裙是一件難得的寶物,不知是何物製成的,竟如此神奇!
不過,這倒解決了他替她寬衣解帶的麻煩,省得她醒來後哭哭啼啼地找他拚命。唉!他向來就討厭為了一點小事就淚眼汪汪的女人。
「唔……」何翩翩面色雪白地嚶嚀一聲,悠悠轉醒。
糟!端木野的心中暗感不妙,正要站起身軀避開她時,卻發現自己的衣擺不知何時竟落入她緊握的右手。
翩翩睜開迷濛的美瞳,眼前那熟悉偉岸的身影是她深愛的夫婿,這使得她嬌美絕倫的容顏滑下兩行淚珠。
「凌大哥……翩翩好想你喔……」
她噙著淚,激動地撲到措手不及的端木野懷中,唏哩嘩啦地大哭出聲……
苗疆——苗族居民所住地區的泛稱。苗族可分為黑苗、紅苗、白苗、青苗和花苗,其中又以黑苗的勢力最大,人口最多。
三十年前,青苗的部族出現了一名精壯英挺、雄才偉略的年輕酋長葛卡沙,漢名凌青雲,由於他曾到中原與漢人相處過幾年,所以,將漢人不少革新的觀念和技術引進一向貧困落後的青苗部族,包括一對來自中原的父女何永滄、何翩翩。
葛卡沙勸服部族內的苗子開始開墾田園,種植一些易熟的雜糧殼物,使苗子慢慢脫離太過依賴狩獵為生的生活,並教苗子建蓋以雜糧梗子為頂的土屋,不再居住在原始簡陋的洞屋裡;如此一來,生活安定,物產豐足起來,挨餓受凍的青苗便愈來愈少。
並且,在身為大夫的何永滄努力之下,青苗部族的衛生飲食習慣也改進很多,例如不生飲未煮沸的河水,死去的獵物不可放置過久,一定要在當天煮熟吃完,否則就得醃漬風乾製成臘肉,留待以後食用。
漸漸地,青苗的人丁旺盛了起來,且與黑苗部族有並駕齊驅之勢。
葛卡沙與何永滄那美麗善良的女兒何翩翩也陷入情網,帶著所有青苗與何永滄的祝福,在部族巫師的儀式下結為連理。
這原本是一樁美事,可是黑苗酋長的刁蠻女兒達麗娜在一次偶然機會中遇見葛卡沙,並對他產生強烈的愛意,她要葛卡沙拋棄何翩翩,改娶她達麗娜。
達麗娜被嚴厲拒絕後,心有不甘地對青苗酋長葛卡沙下「本命蠱」,使他日夜飽受蠱毒噬心的痛苦。達麗娜認為他在此折磨下,必定會屈服在她的裙下。
可惜葛卡沙傲然不屈,在一個月圓之夜來到黑苗部族,當著得意自滿的達麗娜面前拔刀自盡;葛卡沙死時除了對妻子翩翩有明顯的依戀外,臉上並無痛苦的神情。在葛卡沙死去的同時,達麗娜也倒在地上哀嚎死去,因為她所下的「本命蠱」有一個特性——蠱存人存,蠱亡人亡。
黑苗酋長驟失愛女,悲憤之餘,便命人將葛卡沙的屍體丟到山裡任由禿鷹啄食,不給他一個酋長應得的尊貴火葬,因為苗人相信,凡死後沒有經過火葬者,其靈魂必永世不得轉生。黑苗巫師並同時詛咒葛卡沙的妻子翩翩變為醜陋的烏鴉,巫師狠毒的用心在於拆散恩愛的葛卡沙夫妻,使他們一烏一魂永遠不得相見。可惜巫師的法術不夠,他的咒語只能讓翩翩化為一隻討喜的喜鵲,且白日為人,夜晚太陽一下山,就會變成喜鵲,且永遠長生不老——因為如果她一老死,魂魄極有可能會與葛卡沙相見。
???
「在你死後,我怎能獨活下去?」翩翩像八爪章魚一樣賴在端木野身上。「於是,我從父親那裡要來一顆毒藥打算服毒自盡,沒想到我父親竟然欺騙我,那只是一顆能讓我昏睡三十年的『長夢藥』。況且,就算我真的服毒自盡也死不了,因為我的體質已被詛咒為永生不死了。當我在兩天前終於醒過來後,父親告訴我一個喜訊,他觀察天象的結果,認為你已經投胎轉世,要我趕到黔靈山來與你會合。凌大哥,你果然在這裡……嗚……」翩翩哀哀切切地哭訴著。
「放開我!」端木野厭惡地推開她的嬌軀,打從心裡就討厭她這種不衛生的行為——她竟然把眼淚、鼻涕全揉在他乾淨的外衣上。「我不是你的凌大哥。姑娘,你認錯人了。」
翩翩一被狠心地推開,連忙又七手八腳地「爬」上他堅硬的身軀。
「誰說的!你明明就是我的夫婿凌大哥。」濕濡晶瑩的睫毛包著愛慕的黑靈美瞳。「你剛才沒有聽清楚我說的故事嗎?沒關係,我再重說一次。在三十年前——」
「閉嘴!」端木野挫敗地閉了閉眼眸。「姑娘,麻煩你不要坐在我腿上。起來!」他哪會聽不懂她說的鬼話——她硬是聲淚俱下,坐在他發麻的腿上說得口沫橫飛的。
但是,他壓根兒就不信她荒謬的故事!
「不要叫我姑娘,你以前都是暱稱我翩翩的。」翩翩沒有受到他粗暴的口氣影響,反而露出幸福的笑容將頭首倚在端木野的肩上。
士可忍,孰不可忍也!
端木野冷冷地瞪她一眼,不耐煩地揪起她的衣領將她丟置在一旁。「姑娘,你離我遠一點,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他拍拍衣擺,傲然的站起身來。
他早該知道救了這個瘋癲的女人一定會後悔的。
翩翩絲毫沒有氣餒,因為她的凌大哥向來就面惡心善,以前她老愛膩在他身上撒嬌,他嘴裡雖然會凶巴巴的斥責她,可是她知道凌大哥心裡其實愛得很。
再說,凌大哥已經三十年沒有跟她「摟摟抱抱」了,他肯定生疏了。
翩翩亦步亦趨地緊跟在他背後。「你要去哪裡?」她看見凌大哥偉岸的身軀飛身上馬。
端木野將胯下黑色龍駒掉頭,迫不及待的想離開這個地方。
「凌大哥,你要拋下我一個人啊?」翩翩小跑步的追上端木野和他的馬,小手緊揪著他的衣袖不放,一張俏生生的臉蛋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見鬼的!他高興一個人怎麼來去是他的事,她幹嘛擺出一副像是被丈夫拋棄的哀怨模樣啊!他又不是她那倒了八輩子楣的夫婿——竟有一個半路亂認丈夫的瘋癲娘子!
「時候不早,我該走了。姑娘,你還是趕緊回家吧!」端木野為求早一點擺脫她,只好捺著性子跟她「客套」一下。
在這同時,翩翩已厚著臉皮攀上馬背,直往端木野的前面擠去。
「你在做什麼?!」端木野的聲音咬牙切齒,他從未見過這麼厚顏無恥的女人。「你……下去!」
「不要!」翩翩死命地抓住他結實的手臂不放,她不想再與凌大哥分開了。
兩人身下的黑色駿馬不安的嘶鳴一聲,腳步移動了一下。
端木野為了分神安撫黑馬,不讓兩人掉下馬,終於使翩翩「有機可趁」地順利坐到端木野身前。
端木野的嘴嚴厲地緊抿起來,他願意付出任何的代價來擺脫她,例如——
「好!我可以大發慈悲的順道送你下山,但下山後我們就分道揚鑣,不准你再跟著我。」他冷冷地道,也許短暫的犧牲是值得的。
是的!他應該把來路不明的她丟在這裡任由她自生自滅才對,畢竟他是江湖上人人聞之色變的大魔頭「血煞人魔」斐騏的大師兄,沒有人期待他會做好事的。
可是他硬是狠不下心來把她丟下馬。在這人煙荒蕪的山區,她這麼一個嬌嫩柔弱的姑娘家絕對活不過三天的,不是在山裡迷路給活生生餓死,就是被深山的野獸叼去「打牙祭」一番。
翩翩回眸甜甜地一笑,敷衍的意味相當濃厚。
「哼!你最好識相一點。」
端木野輕扯馬韁,策馬往前馳去。
???
紅日西斜,端木野又一次好奇地低頭看她一眼。
她竟然像小貓一樣信任地在他胸前熟睡,而且從她上馬到現在連睡了四個時辰(即八個小時)。她憨甜的秀顏上帶著淺淺地滿足的笑意,紅撲撲的睡容純真的有如孩童,連她眼眶下那一層黑眼圈也慢慢淡去,這疲倦的模樣彷彿正如她所說的——她「飛」了一整夜一樣。
哼!難不成他受了這女人的影響,信了她的鬼話。真是荒謬!
「咕嚕……咕嚕……」一陣異響又從她的肚子傳入他耳中。
這已經是他今天第八次聽到這不雅的聲響,「咕嚕」聲之響亮,大到連駿馬都耳朵一豎,嘶叫一聲。
端木野倒要看看她究竟是肚子重要,還是睡眠重要?
翩翩的嬌軀動了一下,被肚子的咕嚕叫聲給吵醒了,她輕緩地張開眼瞼。好熟悉舒服的感覺喔!她終於回到凌大哥的懷中了……
顯然飢餓的肚子戰勝了,端木野忖道。
倏地,翩翩偎在端木野身前的柔軟嬌軀僵住了,看向落日的清靈美瞳閃過一絲驚恐。天!太陽快要下山了,她怎麼睡了快一天啊!?
「你還好吧?」端木野注意到她身軀突然的僵硬,冷峻地問道。
完了!日頭一消失,她馬上就要變回喜鵲了,偏偏成了喜鵲的她又不敢吃蟲子,而這兩日她為了趕到黔靈山,也沒空閒填飽肚子,如果這一頓她再沒吃,她肯定會餓昏了。不行!她得趁現在還是人的時候,找機會好好吃些東西餵飽自己……
「你怎麼了?」端木野又問了一次。
翩翩回頭綻放出一個甜蜜蜜的笑容。「凌大哥——」
「別叫我凌大哥。」
「好!」翩翩決定暫時原諒他的乖戾。「呃……凌大哥,你喜歡我怎麼稱呼你?」
端木野瞪她一眼。「我叫端木野。」
「噢!端木大哥。」翩翩親密地喊著。「我們可不可以停馬休息一下,我好累喔!」
「你已睡了一整天了!」端木野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藉口。
翩翩難為情地羞紅雙頰,尷尬地笑了幾聲,才又鍥而不捨地道:「好吧!其實,我是肚子餓了。端木大哥,我們先吃些東西好不好?」她終於把企圖顯露出來。
端木野點頭答應,反正他的馬也跑了一整天,是該讓它停下來休息的時候了。
他停在一處平坦的空地上,遠處還隱隱約約傳來流水的聲音。
「既然你暫時跟著我,那你就要表現得有用一點。」端木野將馬繫在樹幹上。
翩翩一邊伸展集瘀傷、撞傷、跌傷於一身的可憐軀體,一邊痛得齜牙咧嘴地道:「怎麼個有用法?」
「你怎麼受那麼多傷?」端木野注意到她的傷痕與痛苦的表情。
「唉!凌大哥——呃、端木大哥。」在他的瞪視下,翩翩及時改口。「我不是說過,我為了趕到黔靈山找你,日夜艱辛趕路嘛!白天時候還好,問題就出在晚上,我被詛咒成為喜鵲雖是三十年前的事,但真正『飛行』的次數不超過兩次,所以,我老是控制不了翅膀的力道與平衡感,自然常常會莫名其妙地掉下來,或是撞到樹啊什麼東西的,我的身體無可避免地就受傷了。」翩翩比手劃腳地抱怨「飛行」的困難度。
端木野聞言,再次決定要早日擺脫這個想像力豐富的怪女人。
「拿去。」他丟給她一個破舊的皮囊。「這附近應該有水源,你去裝些乾淨的水。」
「好啊!」裝水應該不難才對,只要自己的動作快一點,應該有充裕的時間填飽肚子。
翩翩抱著裝水的皮囊轉身就跑。
「你跑錯方向了。」端木野看到她沒頭沒腦地低頭猛跑,不禁搖起頭來。
依她那種傻呼呼的跑法,能不出事才怪。
端木野把馬匹安置好,便扛著長劍往她離開的方向慢步踱過去,心想,或許能捉到幾隻受傷的小獵物也說不一定。
他走進林蔭深處,在沿途打暈了一隻野雉,拎起它的脖子繼續尋著她的足跡向裡頭走。
「啊——救命啊——端木大哥——」驚慌恐懼的尖叫聲劃破樹林的靜寂。
果然!端木野歎了一口氣。她惹麻煩了!
「救命啊——」呼救聲隱約伴隨著幾聲尖銳的吼叫聲,從她那聲嘶力竭的尖叫來看,困住她的應屬猛獸之類吧!
端木野厭煩地抹一把臉,加快步伐往前跑去。他怎麼會惹上那個自稱是喜鵲的麻煩精呢?他實在是感到納悶。
???
翩翩花容失色地拔腿就跑,裙擺撩得高高的,沒有半點優雅淑女的形象。
原來是山豬!
兩隻有著又長又粗獠牙的大山豬緊追在她身後,不時發出呼嚕的氣憤噴氣聲,瞧它們快氣瘋的模樣,似乎非把翩翩戳個大窟窿才甘願。
「救命啊——」她沒命地嘶吼著,腳下蓮足的速度絲毫不敢放緩。
忽地,翩翩的美眸一亮,看到前方有一棵頗為強壯的大樹。
得救了!
她歡呼一聲,大跨步地「飛身」吊在樹枝上,其快速敏捷的身手連她都感到不可思議,她雙手緊抓住樹幹突出的枝椏,整個嬌軀懸空地晃呀晃的,看起來相當危險。
翩翩沉浸在喜悅中良久,才開始感到不妙——接下來她該怎麼「辦」?她總不能一直吊在樹枝上吧?
兩隻火大的山豬追到樹下,朝著她拚命地發出駭人的豬吼聲,圓圓的豬鼻孔瞪得比眼珠子還大。
「端木大哥——快來救我啊——」
翩翩低頭看到它們用圓滾滾的鼻孔惡毒地瞪著她,連忙又發出令山豬們差一點聾掉的尖銳慘叫聲。
山豬……應該重到……跳不起來……對吧……
她心驚膽跳地努力說服自己,但酸疼的兩手仍緊緊抓住樹幹,企圖撐住她那愈來愈沉重的身軀。
兩隻山豬開始用獠牙撞向樹幹。
翩翩在心裡偷偷取笑它們,認為它們那樣做未免太傻了,難不成它們真的笨到以為她會被「搖」下來嗎?真是可笑!
可……它們怎麼愈撞愈帶勁?樹幹也愈搖愈厲害?
翩翩臉色又開始變得難看了。
她決定採取一些必要的手段了。「喂!我警告你們喔!要是你們再蠢到亂撞樹,撞歪了自己的『豬牙』可別怨我。再說,你們這種撞樹的行為根本無濟於事,我勸你們還是趕快摸著豬鼻走開吧!」她抖著聲音為自己這一番威脅做了一個完美的結束。
這是端木野拎著野雉趕來時所看到的好笑場面——她危險地高掛在樹上,嘴裡淨說著好笑的恫嚇,而兩隻氣得快冒煙的山豬拚命地撞樹,想將嬌小的她設法撞下來。
她到底做了什麼好事,惹得兩隻山豬氣成那樣?
「端木大哥,你總算來了,我的手快酸死了。」翩翩見到他拎著一隻肥雞(野雉即野雞)的身影出來,如釋重負地大喊。
端木野見情況沒有想像中危急,便將野雉放在腳邊咧嘴而笑——這是今日他遇見她後最開心的時候了。
「你還不快過來將那兩隻豬大哥打暈。」翩翩氣呼呼的吼叫聲中隱含一絲難掩的恐懼。「我的手快支撐不住了——」
端木野又惡劣的笑了幾聲,才慢步晃到山豬後頭,輕鬆簡單地便用劍柄將它們敲昏。
就在此時,翩翩正好手軟地從樹上摔下來,所幸距離不高,所以,她的尷尬部位才痛一下下而已,她立刻堅強地站起來躲到端木野身後。
「不是叫你裝個水而已嗎?你沒事惹上這兩隻幹嘛?」端木野指著腳下昏迷的那兩隻山豬。
翩翩擔心地瞥了兩隻山豬一眼,才無辜地道:「我也不知道。當我走在山徑上的時候,突然聽到左側的草叢裡有痛苦的哀鳴聲,我心中一驚,以為有人受傷了,便連忙撥看草叢要救人,沒想到就看見那兩隻豬大哥在『兄弟鬩牆』,一隻較胖的豬大哥硬是騎在另一隻瘦小的豬小哥身上,還拚命咬著它的脖子,而被欺負的豬小哥自然死命地掙扎抵抗。我在一旁見到它們兄弟倆激烈地大打出手,心裡覺得它們太不應該了,便用皮囊裡剩餘的水潑向它們,希望它們能冷靜下來。沒想到它們竟『忘恩負義』的追殺我,真是太可惡了!」
翩翩清靈脫俗的小臉寫滿了義憤填膺與忿忿不平。
端木野嗆咳出聲。「咳咳咳……它們不是豬大哥。」他的聲音頭一次帶了點愉快的味道。
翩翩擰起納悶的月牙眉,不解地瞅著他問:「那它們是什麼?」
「它們是豬爸爸和豬媽媽,打算要製造豬寶寶,而你多管閒事的壞了它們的『好事』,難怪它們會氣得發飆。」
端木野說得非常露骨,因為他心中存著一絲能嚇走她的小小希望。如果再跟她在一起,總有一天他會笑死的——要是她常搞出這種烏龍的話。
「噢!」翩翩的粉頰登時染上一層羞赧的玫瑰紅。「你是說……那個啊……以前你也挺愛……做那個的……」她的美顏浮上一抹回憶以前的笑容。
端木野俊臉一紅,略為狼狽地罵道:「你在胡說什麼?真是不知羞!」
「哇!你真的臉紅耶!」翩翩明亮的圓眸訝異地盯著他的臉瞧。「從前你也會臉紅,只是每次都用凶巴巴的口吻掩蓋過去,沒想到這麼多年你一點『長進』都沒有,唉!」
端木野突然發覺她所描述的人跟自己的個性很像,但這怎麼可能呢?也許是個巧合吧!
他猛然轉身去撿回野雉,一聲不響走離她。他如果再待下去,一定會被這女人搞瘋的。
「你怎麼臉臭成那樣啊?」翩翩追在他後頭,關心地問道。
「你別跟著我。」端木野冷冷地道,他抓著野雉的左手握得緊緊的。
翩翩雖不懂他在鬧什麼彆扭,但仍委屈的「噢!」了一聲,改走到他身邊。
端木野炯亮的黑眸橫睨她一眼。「你還跟著我做什麼?」他的口氣非常不友善。
「沒有啊!」翩翩有些無奈地發牢騷道:「還不是你要我去裝水,所以碰巧就跟你走在同一條路上呀!這可不是我的錯喔!」她從懷中掏出皮囊晃了一下。
說到底,她還是一個負責任的人,怎可半途就拋下她被賦予的重責大任呢?即使剛剛她才受到天大的驚嚇也是一樣。
「我幫你裝水。」端木野冷著臉一把搶過她手中的皮囊。「你先回去拾些枯柴,等我把這只野雉處理好,就可以烤來吃了。」他跨過一棵橫在小徑上的枝木。
翩翩一聽到有吃的,口中的唾液便急劇增加,只差沒流下來。「好!」
她立刻聽話地回頭,跑了幾步便猛然煞車。
不對耶!她如果這樣一個人回去,碰到那對豬夫妻突然醒過來怎麼辦?那她不就剛好淪為「豬食」,死翹翹了?
翩翩嚥了嚥口水,隨即轉身,小跑步地追上端林野冷傲的身影。
「你怎麼又回來了?」端木野不耐煩道。
「呃……我怕你一個大男人不會處理殺雉這種事,所以又特地跑回來幫你。」她振振有詞地道。她絕對絕對不要一個人走回去,那太危險了!翩翩拍著驚魂甫定的小小胸脯忖道。
「好吧!」端木野突然開口道:「那裝水和殺野雉的事全交給你了,我先回去。」他把皮囊與野雉放在她那彷彿被點穴的呆滯小手上,不理會她錯愕訝異的神情,樂得輕鬆地離去。
翩翩的小嘴張得大大的,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真的叫她一個人去溪邊啊?那她回程的時候豈不更危險!
凌大哥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冷酷無情了?一點都不體貼他柔弱的嬌妻,竟然要她一個人去面對殺野雉這樣血淋淋的事情?而且還將她一個人丟在滿是猛獸出沒的深山內,就這樣一個人離去?或許端木大哥變了個性?
不!雖然端木大哥做了那麼多惡劣的事,但她相信端木大哥一定就是她的凌大哥,因為不只他們的面貌一樣,就連眼神也如出一轍。也許端木大哥小時候的環境造就了他傲慢自負的個性,但他的本質一定和凌大哥相同,所以,她只要努力感化他,端木大哥必定會恢復從前溫柔體貼的本性。
可是現在她沒有時間煩惱這些事,她得趕快決定到底是食物重要,還是小命重要?如果是食物要緊,她就得壯著膽子一個人去溪邊,盡量把兩隻山豬的威脅拋之腦後;如果是小命偉大,那她就得摸著鼻子尾隨端木大哥離開這個危險地方,冒著被他臭罵一頓的風險。
翩翩遲疑了片刻,便拔腿就跑,跑向端木野離開的方向,手裡拎著一個皮囊和一隻肥嘟嘟的野雉。
「等我呀!端木大哥——?」她氣喘吁吁地大喊。
端木野回身皺著眉頭看她手上還未處理的野雉。
「你不是會殺野雉嗎?怎麼又回來了?」
翩翩跑到他身前,喘了好一下子,才靦腆不安地道:「不是啦!人家的膽子本來就不大,你還要人家一個人去溪邊,這不是太強人所難了嗎?」
端木野望向她那狀似無辜的臉龐,開始懷疑她是否忘記是誰提議要去溪邊殺雉、裝水的,這根本稱不上強人所難!
「真是沒用!」他咕嚕一句。「好吧!我陪你去,不過,你殺雉的動作最好快一點。」他已一天沒有進食,肚子早就餓了,他可不願陪她在這裡瞎扯一堆,浪費他寶貴的時間。
「噢!」翩翩的臉色並沒有開心起來,只要一想到端木大哥要監視她殺那只野雉,她的心就涼了大半。
她困難地吞吞口水,愈想愈覺得噁心恐怖,索性將肥肥的野雉丟到他腳邊。「換你拿。」
端木野深不可測的黑眸看了她一眼,便緩緩彎腰撿起地上的野雉。
「走吧!我還等著看你『大展身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