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老孟?沒大沒小的!」一個身材矮小的駝背老頭,不滿地輕斥他一句。「小子,這姑娘的傷勢嚴重,簡直快要沒氣了,如果不給她換個環境,就算老夫今日救得了她,不出三天,她照樣香消玉殞。」
這個地牢實在太濕冷了,根本不適合病人養傷。
「香什麼?」高越的求知心非常旺盛。
「香消玉殞。」孟大夫先是重複一遍,見到他還是滿臉困惑,只好不耐煩地解釋給他聽。「就是死翹翹的意思,懂了吧?」
「哦!那你說死翹翹不就得了,幹嘛文縐縐啊?」高越好奇地再問:
「老孟,你這樣子說話不覺得辛苦嗎?」
孟大夫那張滄桑的老臉差點綠了起來。「臭小子!你還不把這位姑娘抱到外頭去,難道你要看她死在這裡啊?」
「不行啦!莊主只叫我帶你來醫治她,可沒說她能離開地牢啊!」高越連忙搖頭。
孟大夫瞇起那雙睿智的三角眼。「走!帶老夫去見你家莊主。」
看來只有得到正主兒的答應,高越這小子才敢行動。
高越上下左右瞄了他好幾眼。「老孟,莊主好像沒說要見你耶!」
這時,地牢的階梯上傳來腳步聲,引起他們的注意。
「莊主?」瞧見馮君衡那熟悉的身影步入地牢,高越呆了一下,才皺著濃眉衝過去,緊張兮兮地扶住他的手臂。「莊主,你的身體還沒好,怎麼可以到處亂跑?萬一跌倒了怎麼辦?」
馮君衡以不可思議的眼神掃了一下他扶在手臂上的大掌,然後抬頭迎視孟大夫那飽含笑意的目光。
「高越,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誇張啊?」
他真想一把捏死這個傻小子算了!
「啥?!」高越納悶地問。
「把你雞婆的手收回去。」馮君衡萬分容忍地瞪著他。
「噢!」高越吶吶地放開他的手臂,小聲地叮嚀他。「那莊主小心一點喔,千萬別摔跤了。」
「知道了。」馮君衡再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然後詢問地望向孟大夫。
「大夫,她的情況怎麼樣?」
孟大夫同情地笑瞇了眼。「這小子大概沒救了。」
怪了!高闐怎麼會養了一個這麼婆婆媽媽的兒子呢?
「我是問那個女人。」馮君衡用一種毫不在乎的口氣問他,但是,當他的眼神落在「藥玲瓏」的身上後就再也無法移開了。
老天!她的模樣怎麼會變這麼多?
映入眼簾的,是她那蜷縮在角落的纖細身子,冰冷的身軀像是沒有生氣般亳無動靜,而她那身一向保持潔白的衣衫也已經污穢不堪了。
「她現在的情況非常危險,需要馬上救治。」孟大夫立刻恢復專業的態度。「對了,她是犯了什麼錯才被關進牢裡?」
「為什麼這麼問?」馮君衡的黑眸緊緊盯著「藥玲瓏」不放,她的武功應該不錯,怎麼會落入他母親的手中呢?
孟大夫嚴肅地捻著鬍子。「如果她犯的罪不大,最好將這位姑娘移出陰冷的地牢,以免她的病情惡化。」
至於,對方為什麼把這如花似玉的大美人關在地牢裡,他就不便多問了。
馮君衡考慮了良久,才低咒一聲,鑽進關著「藥玲瓏」的牢房內。
如果這女人死了,他先前的報復行動就沒有意義了———他要她一輩子都活在痛苦之中。
「莊主,你要做什麼?」高越亦步亦趨地跟隨他進入牢房。
「不准發表意見!」馮君衡屈膝抱起「藥玲瓏」的身子,然後走出牢房。
「孟大夫,請隨我來。」
高越則像不放心的老母雞一樣,緊跟在馮君衡後頭。
「莊主,你的身體受得了嗎?要不要屬下幫你一把啊?」他的大手距離他後腰的位置只有幾公分距離,但是他這回沒有膽子放上去。
「閉嘴!高越。」馮君衡怒聲咆哮。
他的臉全被他丟光了!
而孟大夫則發出了悶悶的偷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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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藥玲瓏」抱回「夜靜軒」後————
「莊主,你確定要把她放在你自己的床上嗎?」高越見到馮君衡的動作,不由得露出驚恐之色。
「不行嗎?」馮君衡給了他一個嚴厲的眼色。
「不是啦,她聞起來有點臭,我是怕莊主晚上被熏得睡不著覺。」高越忍不住發表一點高論。
馮君衡的嘴角揚起一抹毫無笑意的微笑。「你不用擔心那麼多,我不會叫你去洗被褥的。」
「那屬下就放心了。」高越吁出了一口大氣。
在他們對話的同時,孟大夫已經喂「藥玲瓏」服下一顆藥丸。
「她多久可以復元?」
孟大夫不樂觀地搖搖頭。「她的傷勢過重,加上沒有及時治療,寒氣已經侵入她的肺腑內,別談什麼復元了,她能不能活下來都是個問題呢!」
唉!這麼漂亮的一個丫頭就這樣被糟蹋了。
馮君衡的黑眸意外地閃了一下。「難道真的沒有其他辦法可以救她嗎?」他不知不覺地皺起了俊眉。
「這得看她的求生意志了。」孟大夫伏在桌案上振筆寫下一個藥方。「等她醒來了,給她喝下這帖藥。」
「不用那麼麻煩了。」此時,一個苛刻的女性聲音從「夜靜軒」外傳了進來。
只見馮老夫人優雅地邁進屋內,而她身後則跟著樊燕。
「娘。」馮君衡有禮地頷首!老實說,看到他母親的出現,他並不驚訝。
「您怎麼來了?」
自從他父親去世後,他母親的保護欲就變得非常嚴重,深怕他們像父親一樣悴然離開人世。所以,他能諒解他母親那專橫的態度,但是,他無法忍耐她老是把自己當成不懂事的小孩子。
「我怎麼能不來?」馮老夫人顧不得還有外人在,氣憤地指責他。「現在整個「無極山莊」鬧烘烘的,幾乎所有的下人都瞧見你親自抱著那個女人回「夜靜軒」,你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娘,可不可以先不要談這件事?」馮君衡強忍住歎氣的衝動。「高越,送孟大夫出去。」
「是。」高越趕緊拖著孟大夫的身體離開「夜靜軒」,他再駑鈍,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他們走後,馮老夫人氣急敗壞地問:「君衡,你到底在搞怎麼?你為什麼把這女人抱出地牢?」
「因為我不希望她死。」馮君衡那英挺的劍眉勾勒起微慍之色。
「她毒死了你大哥,你竟然還不希望她死?!」馮老夫人風韻猶存的臉上佈滿難以置信的怒氣。「那你希望她怎麼樣?」?
馮君衡冷冽地笑了。「我希望她活著受苦。」
「不行!我要她立刻償命。」馮老夫人的嘴唇嚴苛地抿了起來。「樊燕,你的劍給莊主。」
「是。」樊燕一邊拔出長劍,一邊詢問地望向馮君衡,見他以眼神代替搖頭,於是把劍慢慢地收回劍鞘內。
「娘,您用不著逼我,我不會殺她的。」馮君衡的口氣開始有些沖了,他的脾氣不好,有一大半是遺傳自他的母親。
況且,他最痛恨受人脅迫了,就算他曾經對「藥玲瓏」萌生殺意,那個念頭也在他母親的「命令」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真是太教娘失望了,君衡。」馮老夫人惱怒地橫了他一眼。「這種女人根本留不得,她是蛇蠍心腸啊!」
「娘,我自有分寸。」馮君衡克制地瞇起含有惱意的黑瞳。「這件事您就不要插手,好嗎?」
「你這是什麼——」
突然,外頭傳來一個驕蠻的喊叫聲,打斷了他們母子倆火爆的對話。
「馮老太婆,你要是想救你兒子,就快給本姑娘出來。」
馮氏母子同時皺起了眉頭。
「莊主,是「玉蠍」徐琦倩的聲音。」樊燕輕聲稟告。「她大概還不知道莊主清醒的事吧!」
目前敢來「無極山莊」叫得那麼囂張的人,就只有「玉蠍」了。
「出去瞧瞧。」馮老夫人被那聲不敬的叫囂給惹毛了,她決定非得讓「玉蠍」得到一個教訓不可。
「娘!」馮君衡喊住她那憤怒的步伐。
「什麼事?」
馮君衡的嗓音溫柔得很危險。「她才是該留在地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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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廳裡,站了一位冶艷銷魂的姑娘,她穿著一身窄窄的緊身紅裝,凸顯出她那豐滿成熟的曲線。
只見她長得黛眉如畫、瓊鼻朱唇,若不是那微微上挑的丹鳳眼帶著邪氣,她應該是個絕麗的美人。
不久,馮老夫人以極為尊貴的姿態步入大廳,並且故意挑了一個離她最遠的椅子坐下。
「你就是「玉蠍」?」她慢條斯理地從頭到腳打量她一遍,傲慢的目光中充滿了優越感。
嘖!妖裡妖氣的!
「沒錯!正是本姑娘。」「玉蠍」徐琦倩把瓊鼻仰得高高的。「老太婆,你最好不要擺臉色給我看,別忘了你兒子的命還得靠本姑娘來救呢!」
「是嗎?」一抹鄙夷的光芒讓馮老夫人的雙眸銳利了起來。「你打算怎麼救君衡?」
這女人不但惹人厭惡,而且腦子也不夠聰明,她竟然忘記「合歡火蓮」的毒昨天就該發作了,如果君芯沒有把「藥玲瓏」及時找來,那她兒子早就死了,她現在到這裡還有什麼用呢?
「這你就管不著了。」徐琦倩露出嬌媚的笑容。「只要你答應讓我當「無極山莊」的女主人,我立刻去救那個冤家。」
「你憑什麼認為你配得上我的兒子?」馮老夫人冷冷一笑。
「就憑他快要死了,而本姑娘是唯一能救他的人。」徐琦倩得意洋洋地環顧豪華的大廳,心想,她快要成為這山莊的女主人了。
自從第一眼在潭州看見馮君衡,她便深深被他那俊偉的外表與出色的家世給吸引了,從那一刻開始,她就發誓一定要成為他的妻子——即使不擇手段。
「你已經不是黃花閨女了,你拿什麼來救君衡啊?」馮老夫人反唇相稽,將了她一軍。
論起心機,得意忘形的徐琦倩怎麼鬥得過老謀深算的她?
「你……」徐琦倩驚愕的臉色霎時變得一陣青、一陣白,讓她媚態盡失。
「你、你這話是什度意思?」
不可能!這老太婆不可能知道「合歡火蓮」的事,她一定是在套她的話。
「還要老身說得更明白一點嗎?」馮老夫人嘲諷地斜睨了她一眼。「來人,拿下這個女人!」
數名藏在暗處的大漢立即現身,他們以著名的「無極劍陣」輕鬆地制伏了徐琦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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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香綺被安置在「夜靜軒」一個偏僻、不起眼的廂房內。
由於她一直處於昏迷不醒的狀態中,所以,馮君衡只派了一個丫環去照顧她,並沒有安排守衛看住她。
「小姑姑,阿姨為什麼一直睡覺啊?她是不是很累?」馮淙兒拉著馮君芯的玉手搖啊搖的,一張可愛甜美的小臉透出疑惑之色。
扣除這一次,她們已經連續五天來探望她了。
「浣兒,阿姨是受了很嚴重的傷,才會沒有醒過來。」馮君芯疼愛地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然後放開她的小手,坐在床邊。
「噢!」馮浣兒乖巧地跟著她走到床側,不吵不鬧,只是睜圓了一雙烏黑的眸子,仔細觀看她的動作。
馮君芯望著「藥玲瓏」蒼白的俏臉,內心交戰了良久,才從懷中掏出來一隻羊脂玉瓶,並且倒了一顆清香的藥丸在她的嘴中。
「小姑姑,你喂阿姨吃什麼啊?」馮浣兒那童稚的嗓音響起。
「阿姨病得太重了,所以姑姑要餵她吃藥。」即使以再多的言語也無法解釋馮君芯內心的掙扎。這瓶藥丸是她從「藥玲瓏」的藥箱中找到的,經過偷偷查證,確定它是某種療傷聖藥後,於是帶來試試看。
馮浣兒眨了眨大眼睛,輕輕「哦!」了一聲。
「浣兒,這件事不能告訴別人喔!」馮君芯面色凝重地吩咐她。若是讓人知道她試圖拯救「藥玲瓏」的生命,她就算不被打死也會去了半條命。
馮浣兒露出嚴肅的神情。「為什麼?小姑姑。」
「因為姑姑怕被奶奶罵。」馮君芯蹙起柔美的柳眉。事實上,她與馮浣兒是同病相憐,在她那重男輕女的母親眼中,她們兩人都是不重要的賠錢貨。
「浣兒一定替姑姑保守秘密。」小女孩忙不迭猛點小腦袋。
「你們在說什麼?」突地,一個低沉的男性嗓音插進她們的對話中。
馮君芯與馮浣兒聽到熟悉的聲音,飛快地轉過身來,兩人臉上都帶著一抹心虛,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
「二哥?你怎麼來了?」
「叔叔。」馮浣兒囁嚅了一聲。
「這才是我要問的問題,你帶浣兒來這裡做什麼?!」馮君衡跨著微慍的步伐進入房間。
馮君芯低垂著蟯首。「呃……那個……」
開玩笑!她怎麼能告訴他呢?她又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馮君衡陰沉地掃了小妹一眼,然後朝馮浣兒招招手。「浣兒,過來。」
「好!」馮浣兒那矮小的身體立刻飛奔過去,開心地投入他的懷中,同時那雙細小的手臂也黏在他的腰上。
馮君衡俊臉上的線條立即緩和了下來。「浣兒,告訴叔叔,小姑姑帶你來這裡做什麼?」
面對自己最崇拜的叔叔,馮浣兒陷入了兩難的抉擇中,她是要回答叔叔的問題,還是遵守對姑姑的承諾呢?
唉!好煩惱喔!
「叔叔,不能說,不然小姑姑會挨罵的。」馮浣兒為難地咬著小小的唇瓣,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馮君芯讚許地漾出盈盈笑意。「哥,浣兒的口風緊得很,你別想從她的口中套出話來。倒是你,怎麼會無緣無故來「藥玲瓏」的房中呢?」
這種情況有點可疑喔!
「我來看她的情況怎麼樣了。」馮君衡沒啥好氣地擰起俊眉,接著牽起馮浣兒的小手趨向前去。
「嗯……她的臉色似乎好多了。」為了避免被人拆穿,馮君芯在一旁熱心地解說。「看來孟大夫的醫術有進步喔!」
好險她二哥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否則,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馮君衡那黝黑的眸子泛起一絲懷疑的光芒,忍不住在「藥玲瓏」的臉上多逗留了一會兒,沒想到——
「哥,你在看什麼?」馮君芯見他看那麼久,心裡忍不住開始發毛了。老天!她該不會衰到被二哥發現了吧!她才第一次做壞事耶!
「她醒了。」馮君衡平靜的語氣下隱含著洶湧的波濤。
原來浦香綺在他的注視下已經虛弱地睜開雙眸。
「這麼有效啊!」馮君芯喃喃自語地把他拉到離床最遠的位置,以非常細小的音量問他。「二哥,你打算怎麼處置她?」
「君芯,你問這麼多做什麼?這不關你的事。」馮君衡朗朗有神的雙目瞇了起來。這丫頭好像太關心這個女人了。
馮君芯勇敢地挺起胸脯。「是我把「藥玲瓏」請回來的,我有責任讓她安全的離開山莊。」
「你太膽大妄為了,君芯!」馮君衡的責備聽起來嚴厲,但卻含有一絲寵愛的笑意。
「我知道,娘已經處罰過我了。」馮君芯苦著一張哀怨的俏臉,但是,一想到「藥玲瓏」的命還握在他的手中,隨即打起精神來。「二哥,既然她已經受到教訓了,何不放她走呢?」
「放心!那女人暫時死不了的。」隨著馮君衡的冷音輕揚,他的身影已經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