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回她沒傳他回天雷幫,相反地,她以一介女子之身,來到他長期住宿的怡紅院。
這一路上,所有人都在笑她,為她單身女子獨闖妓院的行為感到不齒。
穆天雲一見她,整張臉都黑了。「你來這裡幹什麼?」他氣急敗壞。
「你不肯回家,我只好來了。」穆天嬌倒是坦然以對,絲毫不把週遭的流言蜚語放在耳裡。
「那你可以派人來啊!要不然找個人陪伴也行,你一個姑娘家來這種地方,知不知羞?」
「你若覺得這裡不好,幹麼長住在此?」
「你怎麼能跟我比,我是男人,你是女人啊!」
這種話穆天嬌從小聽到大,因為她是女的,基於天雷幫傳子、傳媳,不傳女的幫規,她在幫裡的地位與一名長工無異。
外人都不知道天雷幫裡除了少幫主外,尚有一位大小姐。甚至在穆天雲蹺家遠遊,將所有幫務推在她身上時,大夥兒承認的主子,還是只有一個——穆天雲。
而她也沒計較,爹娘去世前,她答應過他們要好好照顧弟弟、光大天雷幫。
她很努力,天雷幫也日漸茁壯,至今,問起大陸上何人火藥知識最淵博,除了穆家人,沒第二人選。
她一心要將這份值得驕傲的家業交到弟弟手上,可瞧瞧穆天雲幹了些什麼好事?對於她傾心守護的東西,他根本不屑一顧。
為人作嫁到這種地步,還被損得一文不值,夠了!穆天雲終究是扶不起的阿斗,她認栽。
天雷幫,穆天雲不要,她可是視如珍寶,而且不准任何人毀壞它,就算是穆天雲也不行。
「我只是來跟你說句話,說完就走。」她擺擺手,懶得再跟弟弟講下去。「你確定不娶印秋芙?」
「我……」憶起印秋芙清麗的容顏和她倔強自持的個性,著實令人激賞,他有些心動;可想到她的眼傷,萬一一生無法復元,他背得起這樣一隻大包袱嗎?他怕極了那永無止盡的辛苦,還是算了吧!他搖頭。「我不想娶她。」
「那就退婚吧!」穆天嬌說。「借用一下你的龍佩,我要拿去當信物,與印小姐談退婚的事。」
「可以嗎?」
「了不起賠點錢,印家長輩都去世了,剩印秋芙一人,生活並不是很好,只要我們多給些銀兩,相信她會同意的。」
「這樣對她會不會太殘忍?」
穆天嬌瞄了他一眼。穆天雲打小就這樣,優柔寡斷、懦弱膽小;不過她還是很疼愛這個弟弟,如果他沒有另一項缺點的話,就算為他做牛做馬一輩子,她也甘願。
偏偏穆天雲自幼給寵壞了,養成一副大少爺脾氣,凡事只以自己方便為出發點。他以為天雷幫沒有他會垮,其實早在三年前天雷幫就全靠她在撐了,他在不在根本沒差。
他以為印秋芙非他不可,卻忘了印秋芙身邊早有一雙比他更強健的手臂——匡雲西。那個堅強的男人擁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
突然,穆天嬌有點羨慕印秋芙,她或許沒有龐大家產作後盾,但她卻得到了世間最難得的有情郎。
但即使告訴穆天雲這些道理,他也不會懂的,他幼稚的思想無法考慮如此深遠的問題。
因此她只是淡淡地說:「退了婚,還印秋芙自由之身,她想再嫁也容易些。」
誰知穆天雲卻把眉頭皺了起來。「她畢竟曾為穆家媳婦,這麼快就想再嫁,咱們家的面子要往哪兒擱?」
穆天嬌狠狠瞪他一眼。「有本事你就這麼去跟匡雲西講,要他把未婚妻……不,印秋芙這個你不要的女人還給你。」
穆天雲瑟縮一下,想起匡雲西的狠厲,他哪敢啊?
穆天嬌大步走了出去,她再也不願與這個蠢弟弟多說一句話了,一個字也不願。
穆天嬌前腳一走,鄭,余、楊三位公子不知又打哪兒冒了出來。這三人也都是膽小鬼,平常在穆天嬌背後吼吼罵罵他們敢,真要讓他們與穆天嬌面對面,那可是雙腳發軟、牙齒打顫,沒當場昏倒就算了不起了。
他們把穆天嬌與穆天雲的對話聽入耳裡,群起為穆天雲抱不平。
「放心好了,那對狗男女不會有好下場的。」
「我們一定幫你報仇。」
「叫那對狗男女不得好死。」
聽著此起彼落的叫囂聲,穆天雲直覺好像有哪裡不對。印秋芙是他自己不要的啊!匡雲西想要就給他嘛!有必要鬧得這麼大嗎?
可他又沒勇氣直言,然後不知不覺中,隨著他們擬定報復計劃。為什麼會這樣?他真是越想越迷糊了。
* * *
一整天,匡雲西坐立難安。
直至昨日為止,印秋芙身上的餘毒已全部逼除乾淨,只要再經適當調養,她恢復光明是指日可待之事。
他很開心,也很煩惱。
一旦她的眼睛能夠視物,會不會發現他其實是個冒牌貨?
長久以來,他以「未婚夫」的身份待在她身邊,理所當然的,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摘下假面具後,他要如何與她相處?
即使她沒認出他,他也不可能演一輩子戲,總有一天,他得對她坦白。
她會接受他的新身份嗎?
萬一她誤解他的接近,純粹是為了取得天雷幫的火藥秘方,那該如何是好?
又或者她篤信烈女不侍二夫的蠢話,堅持嫁穆天雲而不嫁他呢?
好煩、好煩!問題千頭萬緒,沒有一個是理得清楚的,他快煩死了。
「唉!怎麼辦?』他低喟,今天第一百零三個歎息。
印秋芙察覺他的憂慮,柔聲問道:「雲哥,你不舒服嗎?」
「我?」發現她眼中的關懷,他心頭一凜。「沒有啊!」
「真的?」
「當然。』他用力一點頭,忍不住又是一聲。「唉——」
印秋芙噗哧笑了出來。「這是你今天第一百零四個歎息了。」
「什麼?」他吃了一驚。
「你今天從用早膳起便開始不停地歎氣。」而她把它們一一記錄下來了。
想不到她會做這種事,他大笑。「虧你還一一點算清楚。」
「因為你很少歎氣啊!」她眨眼。「如此難得的景況不好好記錄下來,日後恐將成為絕響。」
聽她提起「日後」,他就一陣心虛。
「芙妹,如果……我是說,如果我並非你心中所想的那個人,你會如何看待我們之間的關係?」他問得戰戰兢兢。
她卻回得爽快。「你的身份有那麼重要嗎?」
「當然重要。」他從來不知道什麼叫膽怯。出身西荻國皇室,他親眼見識到一個國家是如何由強盛直至繁華落盡,最終落得貧窮困苦。
他深深體會到生命的無常,人類不管再如何偉大也無法與天爭;他學會了認清事實。
既然擺脫不了命運捉弄,不如隨波逐流。他心甘情願投入紅塵中打滾,快樂地度過每一個晨昏,撿拾生命中的幸福、悲傷、憤怒、愛慾……深植記憶裡,化作永恆。
可是遇到印秋芙之後,一切都改變了。起初只是一時好奇,想看看是什麼樣的女人會被未婚夫深深懷念,卻又深惡痛絕地拋棄?
沒想到,他見識到另一種面對生命折磨、堅強以對的方法。
印秋芙,父喪母亡後,投奔未婚夫未果,又蒙受意外,雙目失明。她本該指天咒地,怨歎生命對她的不公。
但她沒有,她默默地接受了,並努力從挫折中找出另一條生路。
他為她的堅強所吸引,驚異於她的勇敢而喜歡上她。
可是深入瞭解後,他也看見了她的膽小,比如她自失明後,就再也不願踏出家門一步。一個小小的缺點,讓他嚇了一跳,卻無損於他對她的欣賞,反而讓他更覺得她的可愛。
他開始想要守護她一生一世,念頭之強烈無端激起心湖千層浪。他變得患得患失,再也不復往日的瀟灑了。
面對匡雲西的問題,印秋芙只是慎重地想了片刻,開口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啊?」這答案不對吧!可望著她希冀的笑容,他臣服了。「好吧!你想去哪裡?」
「都可以。」
他歎口氣,扶她起身。「你變得喜歡往外走了。」他很高興她走出陰霾,卻更擔心她會逐步遠離他能力所及之地。
「因為走出戶外後,我才發現自己的生命軌道不是既定的,我也可以掌握,並重新規劃它的去向。」她意有所指地說。
「是嗎?」可惜他沒有體會。
* * *
離開了大雜院,匡雲西和印秋芙避開熱鬧的大街,直往東郊行去。
兩人悠閒漫步森林中,清風拂面而來,大異於街上溫熱的氣息,密林深處的風涼爽,還帶著綠葉的清新氣息。
印秋芙仰頭伸了個懶腰。「偶爾出來走走真是舒服。」慶幸他強拖她走出大雜院,否則她一輩子也品嚐不到這份喜悅。
「小心。」匡雲西扶了她一把。「地上有石頭。」
「不礙事的。」她側首給他一抹笑,清艷似出水芙蓉,美麗不可方物。
他不覺看得呆了,一顆心怦怦、怦怦地狂跳起來。
「我的眼睛已漸漸可以感受到光線,看得見一些晃動的影子。」她說。
聞言,他如擂鼓般的心跳瞬間一窒。「你說什麼?」
「我可以看見一些影子了。」這是今天早上發現的事。
他倒退兩步,連呼吸都停了。這麼說來,她已知曉他的真實身份嘍?那今天的出遊該不會是她對他攤牌的時刻吧?
「芙妹,我……」他試圖解釋。
「瞧瞧這對狗男女,還有臉在外頭晃呢!」一串惡劣的話語自後頭砸了過來。
匡雲西迅速收斂心神,掠近印秋芙。「又是你們。」余、鄭、楊、穆四個混球還真是陰魂不散耶、他開始後悔沒斬草除根了。「這回想幹什麼啊?」他扳著手指頭,為免日後麻煩,他決定一勞永逸解決他們。
「你們這兩個狗男女,別以為你們幹的醜事沒人知道,我們今天是替天行道來的。」余公子啐道。
楊公於跟著放馬後炮。「姦夫淫婦,本公子要你們嘗嘗得罪我的後果。」
鄭公子笑得好邪。「今天你們逃不掉了。」
匡雲西根本懶得理三隻狗在吠,只把凌厲的視線定在穆天雲身上。「我以為你是有些腦子的,想不到奇蠢如豬。」
對於穆天雲,匡雲西是調查過的,結論只有一個——不知世事的大少爺。
可他曾為印秋芙求情,所以匡雲西對他還算有一點點期待,這位長不大的少爺稍加磨練,也許會有一番作為。
但瞧他今天的表現,匡雲西絕望了,一個人可以笨、可以軟弱、可以膽小,卻絕不能搞不清楚狀況,以惡為善,自我膨脹到看不見現實,那叫找死,不是能幹。
「我哪裡蠢了?」穆天雲不服氣地嚷道。
「沒關係,讓他吼,他再囂張也沒多久了。」鄭公子自懷裡掏出一顆黑色彈丸,陰沉笑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吧?」
匡雲西臉色一變。「霹靂火!」
聞言,穆天雲的下巴也掉了下來。「什麼?露靂火!鄭兄,你哪兒來這東西?」
「你給的啊,你忘啦?」
「我!」穆天雲眼睛都凸出來了。「我幾時給你霹靂火了?」
「昨晚咱們正商量著要如何整這對狗男女,你突然說你家有一種相當厲害的火器,一旦使用,任他武藝再高強,也非化為血肉一堆不可。就是那時候,你把霹靂火給我的。」鄭公子說。
「穆天雲,你這個白癡。」匡雲西怒罵。
穆天雲還沒反應過來,余公子已取出火摺子,湊向霹靂火的引信。「這小子太囂張了,鄭兄給他好看。」
「不要!」穆天雲試圖阻止,但——
嗤……來不及了,引信已被點燃。
「快走。」匡雲西不理他們,大掌攬住印秋芙的腰行如奔雷向前掠去。
「快把霹靂火丟掉。」穆天雲邊吼邊跑,直恨不能多生兩條腿,只要能逃過這一劫,他發誓要努力練武,再也不偷懶了。
鄭、余、楊三位公子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怔忡地拿著那顆霹靂火發呆。
突然,轟地一聲巨響,像天空炸裂,地面整個翻轉過來了。
霹靂火,原為戰事所開發,威力強大,須搭配強力弓弩使用,將之發射到五里外可粉碎敵人於瞬間。
如此可怕的東西,若落入不肖之徒手中會有何後果?那漫天飛濺的血花說明了一切。
* * *
事情發生只在一瞬間。
印秋芙耳畔接收到一記爆炸聲響,接下來地動山搖。
「雲哥!」她站不穩,跌進匡雲西懷裡。
「該死!」霹靂火的威力比他估計的還大三分,原以為避個五里、又有三人合抱大的巨石擋著應該沒問題,想不到還是出事了。
眼睜睜看著巨石出現裂縫,匡雲西想也不想,抱著印秋芙,人如蒼鷹沖天而起,直奔東方。
其間,他連換三種身形,期以最快的速度遠離暴風範圍。
唔!突然,胸口一痛,他飛掠的身子頓了下。
「果然,最近耗力過大,內力有些不足了。」他在心裡苦笑,只求滿天神佛保佑,逃過這一劫,他絕不會再三過廟門而不入,保證每遇必拜。
可臨時抱佛腳似乎沒用,因為——
砰!又是一陣爆裂聲起,他眼角瞄到方才躲避的那塊巨石被擠裂了。
一股灼熱的風直襲他後背,本就不穩的身形再遭震盪,懷裡的印秋芙險些被甩落。
「雲……」硬生生咬住才到口的話,原是想叫他拋下她自己逃命的,但知道他不會應允,反而會擾了他的冷靜,因此她強抑慌亂,依在他懷裡一動也不動。
「救命啊!」隨著呼救聲落,穆天雲忽然自後飛跌過來,恰恰撞在匡雲西背上。
「呃!」匡雲西踉蹌了一步,喉口湧起一股腥甜,內力被衝散了。
「雲哥?」發現他的不對勁,她滿懷憂急。
「沒事。」他強提內力,卻已來不及,身子被隨後而來的暴風給捲了進去。
「可惡!」撐不住了。「芙妹,你先走。」奮起殘存功力,他以掌托住她的腰,迅速送至更遠的安全地點。
「不,我不要,雲哥——」她怎能拋下他,自己逃命?
但情況又豈是她所能控制?
匡雲西凌厲無匹的掌風讓她又飄飛了半里遠,恰恰越過東面山區的斷崖,落至另一邊崖頂。
「雲哥!」才落地,她又焦急地想往回走,卻見兩抹影子不分先後飛跌過來,是被爆炸的巨風沖跌成一堆的匡雲西與穆天雲。
「雲哥,你在哪裡?」她伸手想要救人,但本就模模糊糊的視線,隨著暴風襲來的沙石弄得什麼也看不清。
「芙妹!」匡雲西看見她,也想握住她的手,可爆炸的威力到此卻已勢微,差那麼一寸,他錯過了她的援助,沉重的身子硬生生落下斷崖。
「救命。」穆天雲還纏在匡雲西背後哀嚎。他的武藝沒匡雲西好,霹靂火爆炸時他才跑到一半,被猛然捲起的暴風刮上半空,又狠狠落下,本以為死定了,誰知卻撞上匡雲西,這還不緊緊巴著,以免小命不保。
「這個渾球。」匡雲西回頭瞪他一眼,考慮著要不要一掌將他打下,省得礙手礙腳。「啊!」在這一瞥間,發現了另一邊山壁上橫生的枝椏,是一條生路。
他想也不想地解下腰帶,運足功力,捲向樹枝。
不一會兒,一條布做的通路暫時完成。
「可以了。」他拉拉腰帶,定已捆卷結實,正想攀著布橋爬回崖頂。
「這是我的。」穆天雲卻在這時推了他一把,自己獨佔布橋。
「啊!」眼看就要跌落谷底,千鈞一髮之際,匡雲西捉住了穆天雲的腳。「你這王八蛋。」想起剛才自己居然一時心軟,任這傢伙趴著,他一肚子火。
「走開、走開。」穆天雲拚命踢他。「你不要連累我,我不想死啊!」他眼淚和鼻涕都飆出來了。
到底是誰連累誰啊?匡雲西舉起拳頭,正想揍他兩拳。
「雲哥。」一記憂急的呼喚轉移他的注意力。
匡雲西抬頭,發現一條籐蔓正沿著崖頂垂下來。
「雲哥,快捉住籐蔓,我拉你上來。」印秋芙正在另一邊的崖頂上叫。
匡雲西考慮著。他是不想死,可以她的力氣,要拉起他也非易事,更有可能他們會齊落谷底,做一對同命鴛鴦。
這樣的結局他不能冒險。他正想拒絕,另謀生路。
她卻喊道:「籐蔓的另一頭我綁在一棵大樹上,樹幹有三人合抱那麼粗,不會有問題的。」
她真是瞭解他。他心下暗讚她聰明,這世上有些人善良過了頭,總為了別人奮不顧身,結果人沒救成,反賠上自己一條命。這種人他是不欣賞的。
這時候就要大罵自己一聲蠢蛋,沒踹掉穆天雲先逃,以致遭他連累,真是蠢到極點了。
為人處事還是要懂得量力而為才對。
「我這就過去。」他一邊放開穆天雲的腳,一邊默運神功。原本充沛如江河滔滔不絕的內力,因為為印秋芙運功逼毒而消耗後,約剩三成,要復元需一個月……本來啦!因為剛剛他強運功力逃命,又被穆天雲撞得散功,現在大概只剩半成力,希望飛得到籐蔓那邊。
覷準目標,他深吸口氣,跳——
「哇!」印秋芙驚呼一聲,手中的籐蔓突然重量倍增,拉著她猛向前跌了三步,險些一股腦兒栽落谷底。
「芙妹,你還好吧?」他一動也不敢動,想像自己是尊木偶,以免增加她的負擔。
「還好。」她咬牙站穩腳步。「我這就拉你上來。」
「慢慢來沒關係。」他本想提氣輕身,可惜胸口痛得要命,一分力也提不起來,只好全權仰賴她。
匡雲西的身量體型足足是印秋芙的兩倍,再加上男女間的氣力差別;這一增一減下,她拉得是氣喘吁吁、香汗淋漓。
「不要太勉強了,芙妹。」明明距離這般遙遠,他卻似乎仍可聽見她的喘氣聲,一時心都揪起來了。
「唔!」她哼了聲,所有的力氣都用來拉人了,沒法再擠出半絲力氣說話。
匡雲西可以感覺到自己正一步一步地遠離死亡,速度很慢,但印秋芙確實做到了。
他一顆心怦怦直跳,為她的勇氣也為她的執著喝采,難得她沒有哭著落荒而逃啊!
「救命啊!」一陣哭天搶地聲突然傳來,打斷他的沉思。是穆天雲。
匡雲西垂首一瞧,發現剛才他卷在枝牙上的腰帶開始斷裂了,穆天雲正逐步接近死亡深淵。
「救我。」穆天雲祈求著他的援助。
匡雲西看著手中的籐蔓,再看看他。是天意嗎?本來那條路是他要走的,卻被穆天雲搶了去,結果那原來竟是條死路。
「秋妹!」在匡雲西那裡得不到救援,穆天雲改將目標轉向印秋芙。「救我,秋妹,我才是你的雲哥,他不是,我才是啊!」
匡雲西愣了下。想不到穆天雲這麼卑鄙,為求活命,什麼下三濫的事都幹得出來。他不由得屏氣凝神,也想知道印秋芙會如何做。
可不知印秋芙是沒聽到,還是不在乎?對面崖頂始終靜默一片。
「秋妹!」穆天雲再叫。「我知道我錯了,請你原諒我,只要你救我,我立刻娶你,救我、救命……啊!」沒有給他反省完的機會,布橋斷了。
匡雲西看著他墜落,越來越快、越來越遠,終至消失。
忽爾,一滴溫熱的液體滴落他臉上,他空出一隻手去摸,紅紅的,是血。
為什麼會有血?他抬頭望去,崖頂上有一雙手,血淋淋的正一寸一寸地將籐蔓往上拉。
印秋芙為了救他,磨破掌心、吃苦受罪都不在乎。
有一股熱潮從他心底湧出,直衝眼眶,又酸又澀。
「啊!」所有的想法、理智都被那股熱潮衝散了。他只知,當他醒覺時,他已不顧二度散功的危險,強提僅存的護體神功,開聲怒喝,雙腳猛蹬崖壁,人如飛箭衝起。
「雲哥。」想不到他會這般現身,崖頂上的印秋芙嚇了一跳,倒退兩步,跌坐在地。
而匡雲西上掠的姿勢是很威風,可下來的樣子就不敢恭維了。
他像只摔死狗一樣,叭地一聲摔落地面,口鼻溢血,不省人事。
也難怪了,都二度散功了嘛!要休養完全,一年後再看有沒有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