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坐在餐桌另一頭的她應了聲。
「呃,沒事,只是想再叫一叫你……最常用的名字而已。」他的笑容顯得有些落寞。
看著暫時穿上她所翻找出來的父親舊衣的納真,仙齡不禁有些出神。除了已經打成細辮子的髮型外,此刻的他看起來,就和街上來來往往的年輕人沒有什麼兩樣,更何況,現在把頭髮留長的男人也多得是,如果與他出門,一定會引來不少艷羨的眼光吧。
瞧那位小姐的男伴多帥啊!
不。仙齡在心中大聲的喊道:「不對,不對,他不只是我的男伴而已,他還是我昨晚才剛同床共枕過的丈夫啊!
自己的皮膚上,彷彿還留著他的體溫與氣息,耳邊好像也還迴響著他的情話與愛語,但眼前的他看起來,卻又為什麼顯得如此冷淡與疏離?
「你的眼睛會變色,小天的頭髮會忽金忽黑,還有巴圖爾敷過的藥,全都是你從這個世界帶過去的東西。」
「嗯,其實也只是一小袋的雜物而已。」
「卻已經夠神奇的了,」納真環顧了一下林家的廚房與飯廳。「你的世界裡的東西,對我來說,其實都很奇妙。」
仙齡怔怔的看著他的側面,覺得自己的一顆心正不斷的在往下沉;原來如此,原來徽結在這裡,「你」的世界,不是「他們」,更不是「他」,這裡,只是「她」的世界。
在長達五個小時的交談中,不,應該是在長達五個小時的他問她答中,仙齡已經幾乎把所有想得到的事情,全都說給他聽了。
包括她的成長過程,家裡能看到的各式現代用品,她目前的情形,以及她在剛回到這個世界來時,跟他說的那句:「說不定你還能夠跟五個月大的自己打個照面。」究竟是什麼意思?
而為了解釋那句話,她當然就不得不把海棠夫人告訴她的往事,一併轉述給他聽。
「換句話說,我們兩人的遭遇剛好相反,我是生於這個時代,掉回元朝,而你是生於宋朝,來到現代的人。」納真當時的反應還算平靜,就像他在面對微波爐、電視機、電燈等等的現代產物時,雖然驚訝,卻不駭異。
或許這種學習迅速、反應敏捷和臨危不亂的特性,正是他可以在蒙族裡成為大漠英雄的主因吧。
「你一點也不害怕?」仙齡到後來還是忍不住的問了。
納真想了想以後,認真的答道:「驚詫的感覺有,畢竟這裡的一切都是如此的新鮮與陌生,但既然我現在是在七百多年後的世界,那麼一切的新鮮與陌生,不就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釋?比起我來,回去宋末的你,不更慘得多?兵荒馬亂、舉目無親、百思不解……仙齡,你真是個堅強的女孩子。」
仙齡?不是她的名字嗎?為什麼從他口中聽到,感覺卻是那麼的生疏呢?即便在過去的五個鐘頭內,他曾叫了一遍又一遍,她仍然揮不去心頭的那團陰影。
恐懼的陰影,從與他的對話中,仙齡已隱隱約約猜到他將有什麼打算了,他到底是她用了全部生命來愛的男人,他的心思,她怎麼會猜不到呢?
而她的恐懼,便是源自於這份瞭解,使仙齡幾乎忍不住的想要尖叫出來:不!不要!納真,不要關上你的心門,不要讓我握不到你的手,不要啊!
「納真,有件事我很好奇。」她對著餐桌那頭彷彿正陷入沉思的他說。
「什麼?」
「你是元朝的大將,難道不想知道它的國史有多長?對於自己在史書上,是否有留下一筆,難道也完全不感興趣?」
「是非功過,自有定論,朝代更迭,更屬必然,對於未來的事,我從來就沒有預先探知的習慣。」
對於明明已成歷史的過往,卻用上「未來」兩字來形容,聽起來實在有些奇突。
不過話說回來,問現在的她可有勇氣去詳查歷史,答案恐怖也是否定的,因為仙齡知道自己並沒有勇敢到能夠去面對萬一史書上真有:「……同年天下兵馬大元帥納真在戰役中身歿……」的記載。
對了,有一個辦法可以讓那種「萬一」絕對不至於成為事實,就是。
「況且史書上是否有納真一席之位,還得看我能不能達成『回去』的心願,換句話說,未來的歷史,還必須靠我自己回去寫。」
仙齡瞪大了眼睛,看著心意已決,即恢復神采的納真起身說:「麻煩你送我到即將於傍晚時分,發生爆炸的地方去,好嗎?」
「你……你要回去?」這點她其實早就猜到了。
「當然。」他也答得乾脆。
但她沒有辦法接受的是另一點。「那……我呢?你不要我了?」
「仙齡,」他的眼中寫滿痛楚與難捨。「就如大漠是我的家一樣,這裡也才是你所熟悉的地方,有你養父母的回憶,有奶奶、有好友、有成長的軌跡、有一切方便的生活條件……」他的聲音中飽含隱忍已久的掙扎。「如果,仙齡,如果早知道情況會變成這樣,我根本就不會容許自己娶你為妻,老天!只要再慢上一天,只要再慢上那麼一天,你就仍然能保有原先的模樣,回歸原位,繼續追求屬於你的幸福,而不是像現在和納真已有夫妻之實……仙齡,」他的手本來已伸到她肩膀了,卻還是硬生生的給收了回去,並頹然轉身背向她說:「對於與你的這一段相遇相戀的甜蜜過程,我沒有絲毫的悔意,並將永銘於心,可是在你身上留下的烙印,納真卻依然覺得……很抱歉。」
雖然淚流滿面,但滿心雀躍的仙齡聽到這裡,終於不再有任何猶豫的立刻往他的身後衝過去,雙手環上他的腰,緊緊摟住,整個身子也跟著偎貼上去。
「對,這裡有我爸媽留下的回憶,有奶奶、有朋友和所有方便的一切,但這裡沒有大漠如風、草原似海,沒有娘、朵奔、夏雨和小天,沒有獅子林,最重要的是,這裡沒有你,沒有我心愛的飛鷹。」
「納真!」納真猛然轉回身來,緊緊的將她拉進懷中,先前的憂傷盡去,如今只餘滿面難以置信的狂喜與企盼。「你……但我不願意你為我做任何犧牲。」
「阿斯蘭。」她的手指撫上他那已讓自己「想念」了五個多鐘頭的臉,覺得能再跟他做親密的接觸,真是好極了。
「什麼?」他早已看癡了她在淚光中綻放的笑靨。
「叫我阿斯蘭,從與你相愛開始,除了阿斯蘭,我就已經沒有,也不會再有第二個名字。」
「噢,我的小獅兒。」納真立即俯下頭來,吻住了他渴盼已久的雙唇。
仙齡毫不保留的熱烈回應,迅速燃起了他們雙方都壓制良久的情火,於是在納真放開差點喘不過氣來的她,改吻向她的下巴和滑膩的頸項時,仙齡便不由自主的對他耳語道:「納真,我不是告訴過你,你永遠都趕不走我了嗎?剛剛你卻讓人足足擔了五個多小時的心,好狠哪。」
「對不起,對不起,」他彷彿永遠也得不到滿足似的邊吻邊說,一手也早已從她洋裝的下擺探入,往上搜尋。「因為我怕若不對自己狠心,就會不顧一切,霸道的脅迫你跟我回去,其實沒了你的日子,我還真不曉得要怎麼過。」
洋裝已被撩高到腰際,仙齡覺得她的自制力也已經快要全面潰決了,不過惦著該辦的事還有許多,她仍然以著殘存的一絲理智嗔怨道:「剛才對人家那麼冷淡,現在卻又……真不曉得你在想些什麼?」
「想愛你呢。」納真答得既乾脆又大膽。
「納真!」仙齡雖「熱」在心頭,仍難掩著羞澀的駭叫道。
「洞房花燭至今已過了七百多年,你能怪我想你想得都快發瘋了嗎?」他的手掌甚至已移到她的胸前來。「我愛你,無論身處何時何地,都依然愛你。」
仙齡終於全面臣服在他熱情的攻勢下,只剩下了最後的堅持跟期盼。「至少……至少別在這裡……」
納真隨即橫抱起她來宣稱:「今日就讓納真成為你閨房的入幕之賓。」
「納真!」
仙齡還得嬌嗔數語,但所有的話,已全部在丈夫的擁吻下逸去無蹤了。
屋外是寶島難得酷寒的十二月天,但仙齡房內的情愛火苗卻正旺盛的燃燒著,燒融了先前的掙扎和酸楚。僅剩下一片無垠的狂喜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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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至少會想念這裡的熱水澡吧?」坐在他來不及謀面的岳父母生前的愛車裡,納真輕撫著妻子已全干的髮絲說。
開著車的仙齡轉過頭來一笑道:「才不會,相反的,我還比較懷念獅子林中,他們直接送進雙香閣來的浴桶和熱水。」
「這趟回去,你可就得搬到修竹閣來住了,乾脆我叫他們砌個石造浴池,專供我的阿斯蘭享受。」
仙齡暢懷笑道:「這啊,就是嫁給大元帥的好處之一。」她斜瞄了他一眼,再撒嬌著說:「不過你這大元帥差人砌的浴池,一定又寬又大,若教我一個人用,那我還寧可不要,除非……」
「在剛剛嘗試過共浴的樂趣以後,你以為往後我還會忍受獨自入浴的無聊?」
說完便突然湊過來親了她的粉頰一下。
「納真!」仙齡又急又羞的叫道:「大馬路上呢,幸好是紅燈,車正巧停下來,不然可就難保不會出車禍。」
「誰教你紅撲撲的臉蛋那麼誘人。」納真還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
仙齡扭過頭來,本想嗔怪他兩句,但一觸及他深情的凝視,馬上又心軟下來的說:「我好想念你馬上的英姿。」
「你很快就會再看到的。」他保證道。
納真最吸引她的,便是這份懾從的氣勢吧,只要跟著他,他們一定能重返家園似的,而她也真的完全相信他辦得到,只要跟著他,他們一定能重返家園。
「你剛才到那個叫做『郵局』的地方去寄了什麼?」
「給豁阿黑辰奶奶的信,和上回被我帶到元朝去的一些東西,另外,也給朋友寄了我重新買過的角膜變色片。」
「你跟奶奶說了?」
「都說了,包括已找到你這位如意郎君的事在內。」
「她會相信嗎?」
「等到她到我打算安葬父母骨灰的地方,找到這兩個缸子時,就一定會相信我所說的一切,家裡的所有瑣事,我也一併交託給奶奶了;而且你忘了嗎?當初我怎麼來的,奶奶可是跟爸媽一樣,都在現場看得一清二楚,當然會明白,並且接受我已經又『回去』了的事。」
「這麼說,你真的已經打算『長住』元朝了?」
「誰說的?」仙齡促狹的笑道:「我只打算與你不分不離,至於要住哪個朝代嘛,也許以後我們可以找出隨意穿越時空的辦法喔,到時我們倆就哪裡都去得了了。」
「你果然是個大幻想家。」納真讚歎道。
「不,是大夢想家,人類可是因為有夢,才得以擁有今日的種種成就,所以又有誰能夠斷定我剛才的夢想不會有實現的一天?總之,只要能夠與你在一起,到哪裡去,其實都不是最重要的。」
「我明白,我也是這麼想。」他拍拍她的膝蓋說。
仙齡空出右手來按著他的手背,慢慢的把車停下來,看著前頭的校門說:「我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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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蘭。」
「嗯?」
「所有的人都離開了?」納真不太放心的看了看已顯得空空蕩蕩的大樓說。
「是啊,你聽到電話鈴聲了沒?」仙齡示意他聽一下。「原本他們就是接了這通由那個失戀瘋子打來的電話,才開始疏散的,我只不過是早他一步先過來通知而已,為了回去,炸是一定要讓它炸,不過能將傷亡人數減到最少,總是最好,對不對?」
「你怕不怕?」他們此刻站的位置,是化學館這邊通往天橋的門旁。
仙齡收回望向門外的眼光,抬起頭來看著納真說:「不怕,我說不出確切的理由來,但我就是相信我們馬上便可以回大漠去。比較遺憾的是,因為時間不夠,還是沒來得及幫你查出你原本的身世背景。」
納真搖了搖頭反問她:「你親生的爹在臨安城破時殉國,你的姊姊和一些女僕則不幸喪生在札合的濫殺之下,但你可曾因此而想找納真報仇?」
「沒有,我跟你說過了,從來沒有,」仙齡回想起往事,不禁笑道:「我只記得自己原本一直想跟你要桶火藥。」
「那就對了,如同你對趙家人的印象不深一樣,我的根,也早已深植在木合黎一族中,所謂的血緣,對於你我來說,已經都有了另外一層全新的意義。」
仙齡往他懷中再倚進一些,表示贊同的說:「那麼娘那裡,你一定也同意我們什麼都不提吧,就讓她永遠相信你是上天賜還給她的『神鷹小子』好了。」
「當然。」
「不過有件事,我倒真的覺得非常遺憾。」
「你是說救不了待會兒抱『我』過來的那名女傭?」
「嗯,納真,如果有辦法,我真的很想救她一命,但是……假如她不抱你過來,你就到不了娘的懷裡,那麼今日的一切,也都將跟著有所不同,我——」
「噓,有些事是冥冥之中的天意,改變不了的,或許待會兒發生爆炸時,會有你意想不到的奇跡出現也說不定。」
仙齡感覺到他話中另有玄機,立即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納真沒有機會回答她的詢問,因為後頭已經開始傳出轟隆的巨響,他們所在的大樓也跟著振動搖晃起來。
「走!」納真推開門,緊攔著她的手衝上天橋,仙齡先是感覺到往他們席捲過來的那股灼熱的氣流,緊接著便聽到天橋那頭有個高亢的男聲大喊起來。
「快啊!渥娜!」
接著她就看到了,清清楚楚的看到火舌竄流,橋面崩裂,那個名叫渥娜的菲律賓女子被一個攀在文史館門邊的男人抱住,她雖然也想抱緊臂彎中的男嬰,卻顯然力不從心,於是兩個納真和兩個她便一起往下掉落。
這一個她仍然和納真緊緊的相擁,那一個她則已經震昏過去了,而嬰兒時期的納真,正巧落到他們的面前來,讓他們看到他的頭髮飛揚後,愈發清晰的頸後「小紅鷹」,以及他緊扯在掌中的藍色袖管。
「納真!」仙齡覺得熱流炙人。
「抱緊我,阿斯蘭!」納真的叮嚀是她在眼界一黑,失去和覺前,所聽到的最後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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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蘭?阿斯蘭?」
耳邊才傳來焦灼的呼喚,仙齡馬上睜開眼睛坐了起來。「納真!」
「我在這裡,別怕,我在這裡。」
納真堅定的臂膀和溫暖的懷抱,終於讓仙齡也很快的鎮定下來,接著便急急忙忙的問道:「我們在哪裡?現在是什麼時候?我昏迷過去多久了?」
「別急,你瞧!」納真將她稍稍轉了個方向,要她自己看。
眼前仍在熊熊燃燒著的,不正是他們度過洞房花燭夜的營帳嗎?
「我回來了!納真,我們真的回來了!而且時間還掐得這麼準,就好像是……好像是……」因為欣喜若狂.一時之間,仙齡竟也語塞詞窮。
「好像是他們所以為的……」納真留下了話尾,讓趕著過來救人的族人七嘴八舌的接口。
「上天保佑,幸好只燒燬了營帳,沒有燒死元帥。」
「一定是炮火強大,把他們給震出了帳外。」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是誰這麼狠心,下這種毒手?趕快四處去找找,務必要捉回來正法!」
仙齡先看看他們身上的衣服,確定沒有像上回破破爛爛的無法蔽體,卻又恰到好處的污黑一片,讓別人沒有辦法一眼就看出並非本朝的服飾,放下心來以後,再趕緊把握住大夥兒還沒有一窩蜂朝他們擠過來前的珍貴片刻,壓低聲音問丈夫說:「那個及時趕上,捉住渥娜的人是葉教授,對不對?」
「嗯,我記住了他的名字,在你通知大家,要他們趕快出去的時候,我找到了他,並跟他說我剛剛看到有名女傭抱個小娃娃,在文史館那邊找葉上傑教授。」
「你不怕他到得太早,會連『你』也一起救回去?」仙齡突然想起巴巴桑兒曾經跟她說過,納真向來最見不得婦孺受苦的事。
「怕啊,但我總得賭一賭,因為我曉得我善良的妻子,絕不希望因為她的關係,而危害到任何無辜的生命。為了不讓她心中留有任何遺憾,我也只好賭一賭了。」
「你這個高貴的傻瓜。」仙齡既心疼又感動的環緊他的脖子,飛快的啄吻他一下,而納真顯然覺得不夠,嘟噥了一聲,就要俯下頭來。「不要,納真,朵奔他們來了。」
「這小子,專挑不該來的時候來。」納真低聲罵道。
仙齡強忍住笑,曲肘輕撞了他一下後,便掙脫出他的懷抱,並把她原本綁在背上的骨灰缸解下來放好。
「少爺!少夫人!」朵奔一臉緊張的問道:「你們有沒有怎麼樣?有沒有?」
「沒事,我和納真都沒事。」仙齡接過夏雨送上來的薄毯披上後,即關切的問:「沒有驚動到娘吧?」
「炮聲隆隆,火光沖天,夫人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夏雨捉緊仙齡,一副非要親自鑒定過,才肯相信她真的沒事的樣了。
「納真,」仙齡隨即回頭喚道:「那你趕緊過去跟娘報個平安,免得嚇壞了她。」
「不用了,少夫人。」
「朵奔?」
「你瞧,夫人不是與可汗,還有被捉到的元兇過來了嗎?」
「也客敦!」納真倒抽了口涼氣。「朵奔,對我和仙齡投擲霹靂炮的人,真是也客敦?」
「是的,據說是已遭察兀都千戶休離的萊拉夫人唆使他下的手,他同時還招出上回在你從大都回府時,埋伏於林中,企圖一箭射死你的人,也是萊拉夫人出點子僱用的殺手,想不到會被剛好騎馬出去的少夫人給破壞掉,所以從那時候開始,萊拉夫人就對少夫人恨之入骨,發誓一定要除掉奪走少爺你的少夫人。」
「那個蛇蠍女!」納真暴喝道:「這次看我還饒不饒得了她和也客敦。」
雖然納真這次是真的動了肝火,大為震怒,但是在仙齡的乞求,和海棠的勸解之下,最後他還是原諒了已大有悔意的也客敦。
不過納真可以顧念兄弟情分,可汗卻不能置律法於不理,因此在賜萊拉自裁以後,還是判了也客敦三年的流放之刑,而這個判決,已是破例的寬大了。
比較令人覺得哀傷的是,也客敦那位臥病多年的母親,在得知兒子竟然曾經動過殘害手足的歹毒念頭後,即因急怒攻心而溘然長逝。
而一直把她視為自已另一位母親的納真,依禮厚葬她的孝心,也終於徹底感動了也客敦,除了向納真仙齡求恕以外,也客敦還誓言洗心革面,三年後一定要讓大家看到一個全新的他,絕不再讓納真傷神和海棠夫人失望。
送走也客敦的那天傍晚,納真在營區外緣找到了獨自停立在那兒觀賞落日美景的仙齡。
「我知道草原上的夕陽華麗壯闊,百看不厭,但夜幕一落,大漠便會起風,」納真環上妻子的肩膀說:「我們還是回帳裡去吧。」
「讓我再多看一會兒嘛,」仙齡依偎著他道:「再陪爸媽多看一會眼前這我們曾經一再憧憬,說好要共同觀賞的美景。」
納真疼惜的俯視她,深怕她難過的哄慰:「往後日出日落,藍天白雲,明月繁星,長眠於此的他們,將都不會再錯過,你就別再傷懷了。」
「我沒啊,」她仰起頭來說:「因為我知道爸媽與我一樣,都已經回到家鄉來了。他們的家鄉,是這一望無際的大草原,而我的歸屬,則是你的懷抱。」
納真沒有再說什麼,只以擁她入懷的臂膀,來代替他傾訴對她的深情摯愛,並在心中祝禱,感激那在冥冥之中,成就他們這段奇緣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