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中,一群圍桌而坐的人緊張而沉默著,室內有種壓抑冷凝的氛圍逼得人喘不過氣。整個空間十分安靜,靜到就連一根針掉落都可以聽得清楚。
「閻子曜,你別以為你公司大、資金雄厚就能呼風即是雨,我們不吃這套!」突然,一個人忿然地拍桌而起,並風度盡失地指著閻子曜大罵。「這張合約我們不可能接受!」
這人突來的動作幾乎嚇壞了所有與會人員,大家都因此立刻將視線移至一直沉默的閻子曜身上,但卻也不敢直視他,只是恐懼加冷汗直冒地偷覷著他,並且開始憐憫起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張狂後輩,更同情起他們的公司來。而這公司的談判代表們更是個個面色鐵青。
這個「後輩」的年齡其實和閻子曜大約相仿,只是兩人的氣度及能力簡直無法相提並論,而他也的確只是企業二代。
閻子曜坐在首位,臉上漠然的神情從未改變過,而對於這人的叫囂,他只以一個冷淡卻令人畏懼的目光作回應,之後他就將視線調至會議室的大窗。
「我不以為你們還有資格談什麼條件,如果你們不簽下這張合約就等著公司被收購、拆散的命運。這張合約是你們唯一的生存機會,但對我卻是可有可無,更何況是你們主動找上我的,條件由我們訂定並不為過。」他看著窗外的景色淡道,語調中的冰冷讓人不寒而慄。
「是,閻總裁說得是,是小犬無禮了,真是很抱歉!」那公司的總裁原本因自己兒子的話而臉色發白,而在聽了閻子曜的話後又立刻惶恐地站起身來道歉,並拉著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兒子拚命點頭。
「爸,我們幹什麼向他道歉?他給的條件本來就太苛刻了,而且我相信我們公司接不到訂單,這當中他一定有搞鬼!」那位企業二代依然搞不清狀況地忿然道。
一直看著窗外的閻子曜忽地轉過身來,冷眼看向這對意見不合的父子。
「我想,等你們內部沒有衝突了我們再談,我不想浪費時間。」他冷漠地掃了他們一眼,就站起身準備離去。
「不,閻總裁請等等,我們接受這份合約,我們接受!」一看閻子曜要走,那位年邁的父親立刻追上他,並以請求的語氣、幾乎是哀求地道。
他很清楚他們接不到訂單或許真是閻子曜在背後有所操縱,但閻子曜說的也是實話,他們公司真的沒有退路了,所以就算這份合約再怎麼不利,也總比公司被人收購、拆散得好!
閻子曜毫無一絲表情地看著這位曾經叱哇商場的總裁,然後才緩道:「既然如此那就簡單了。」之後,他又轉向自己的律師吩咐:「艾爾,接下來的手續問題就由你接手了。」說完,他就離開了會議室。
在閻子曜離去的瞬間,原本一直冰寒冷凝的空氣忽然暖了起來,那種讓人窒息的壓迫也在瞬間解除——不只是這次來談合約的代表,就連閻子曜公司裡的高階主管也這麼覺得。
閻子曜,一個被稱為「夜魅」的可怕男人,自從接管了父母交與他的企業後,在短短數年間便從一個小型企業轉變為跨國的大企業,其能力之強和冷酷的性格讓他成了傳奇性的人物。
但就在三年前,他突然消失了近三個月,之後再出現時卻什麼事也不做,頹廢了近一年的時間。那時所有人都以為「夜魅」是完了,但想不到一年之後他突然瘋狂地投入工作,而作風則變得更為冷酷強硬、不留情面,不知多少企業在與其競爭中從此消失,他可怕的商業能力讓眾企業可謂聞風喪膽。
但除此之外,更可怕的還是他在談判桌上的模樣,他一個無表情的眼神就可以讓所有在場的人呼吸困難。沒人看過他笑的樣子,而所有人也覺得他是個永不會有笑容的人。
沒有人知道他何以突然消失三個月、然後變得頹廢不堪,之後卻又突然投入工作中,成了一個更為可怕的男人。
大家都在猜測,卻沒有任何答案。
不過還有另一件頗令人揣測的事,那就是在同時間他的貼身秘書彷彿人間蒸發般地消失了蹤跡,不少人覺得或許是情感問題讓「夜魅」在那時變得一蹶不振,可是又沒人想像得出「夜魅」感情受創的樣子……
那簡直讓人無法想像、也不能相信!
總之,這些奇怪的議論不停地流傳著,從未停過。
離開會議室後,閻子曜回到了總裁室。
偌大的總裁室裡是一系列的黑色調;淺灰的厚地毯、淺灰的厚重窗簾及淺灰的牆,牆上還掛了幾幅冷硬的現代畫作、打著幾個表現畫作的探照燈。而這偌大的空間裡除了一套精美的黑色皮沙發外,就只有一張大辦公桌及一台超級電腦。
這裡,就是他掌控一切的地方。
他將身體沉沉地往桌前的大椅子上一靠,之後便旋過座椅面向窗外靜靜地看著外面的景物。
關於那些有關他的各式流言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從來不是在乎流言的人。
說他變得更為冷酷、更像工作狂,這些都沒錯,因為,若不如此他一定會發瘋——為那磨人的思念及炙人的恨意而瘋狂!
一直到現在,三年過去了,羽心如湖之精靈般漂在湖水中的美麗身影,及她墜瀑的畫面從未在他腦海抹滅過,甚至是一日清晰過一日。
那時,外傳他消失的三個月份裡,他出動了所有的情報網,幾乎翻遍那溪畔的土地來尋找羽心,可怪的是竟什麼也找不著!
但為什麼,為什麼就是沒有她的蹤跡?
當時漂在湖面上的她真的好美,真的就如湖之精靈般,現在他真不禁要懷疑,或許她真的就是一個精靈,在那時回歸到了她的故鄉。
可是,神話歸神話,他是活在現實世界的人,羽心也是。她不可能真的成了一個湖之精靈,她是人!
是人,就該有軀體,無論如何她不可能就這麼憑空消失在世間。沒有屍體就代表她還活著,所以他不放棄;可是另一個理性的聲音卻不時在腦海裡響起,訴說著羽心還活在世上某個角落的機會是何其渺茫,而所有的搜尋行動也逐漸被他瘋狂地投身工作所淡化。
不,其實根本不是淡化,而是他停止了所有搜索的行動,因為他怕,怕搜尋的結果會是一具冰冷的軀體……
突然,他一無表情的臉上出現了難以覺察的哀慟,一閃即逝;但他的拳卻是緊握的,用力得指節泛白。
這是他的思念。
相思之苦,不是女人的專權。
而他的恨——
曲靜言,一個總是默默工作的女子,一個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女孩;她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信任,但她卻徹底背叛了這份信任!
外傳她彷彿人間蒸發般消失,其實她的結局是殘酷的死亡。
只是她的死訊被他壓了下來,並以低調的手法做法律性的處理。他雖不在意流言是非,但依然不喜歡成為八卦焦點,而如果讓這件事曝光更可能因此擴大記者的追蹤範圍,進而挖出羽心的存在,這會讓羽心的父母更為傷心難過。
當時她與那名叫查頓的男子在他躍入湖中時逃逸而去,而那時他的確沒有任何要逮住他們的心思。但在事後他自然不會放過他們,他派人找尋他們,要知道她究竟對羽心說了些什麼?而同時他也要他們付出慘痛的代價!
可是曲靜言快了一步。
他們兩人是在一個荒廢了的石屋裡被發現的,當時那叫查頓的男人已被她毒死,而她的胸口則插著一把利刃,直刺心臟。
石屋裡什麼都沒有,像是她早有預謀要來此結束生命般,但她身上還是有一張給他的字條,上頭寫著:
閻子曜,我要你恨我一輩子!
他無法瞭解她瘋狂的腦子裡想的是什麼,但她的確得到了她想要的,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這刻骨銘心的炙烈恨意!
可是這強烈的恨意還包括了另一個人他自已。
如果當時他留下來陪伴羽心,那曲靜言就不會有任何機會下手了!
為什麼他要那麼急切地想找到讓他誤會羽心清白的主使者?其實那時他更該提高警覺才是,因為陰謀通常不會這麼單純地只有一樁。可那時他怎麼做?他什麼都沒考慮清楚的就留下羽心,讓她置身於危險中!
他沒有任何借口,羽心的失蹤他也是禍首!
所以他恨,沒一日不恨!
每天,他就被這瘋狂的思念和強烈的恨意交織包圍,那初始的整整一年中,他幾乎因思念和悔恨而崩潰。
為了可以暫時忘卻這份折磨,他投身工作,並且冷酷無情地看待每件事物——既然上天要奪去他的珍寶,那他就沒有對這世界仁慈的必要。
「等等,沒有預約你們不可以直闖總裁室,這位先生,你等等啊——」
門外忽然響起秘書慌亂的叫聲,但立刻總裁室的門就被人打了開來。
閻子曜旋回座椅看著走進門的人,冷肅依然。
「閻子曜,我怎麼會有你這種朋友?你竟然連我的婚禮都不來參加,更可惡的是你就連句祝福的話都沒有!」聶宸宇不顧秘書哀求似的阻止,大咧咧地就進門興師問罪起來。
他這「好友」是在他英國唸書時的同學,兩人同在一所古老而著名的學院裡修高中課程,之後又進了同所大學、研究所,孽緣從此難解。
而現在得更添一樁,閻子曜還可以算是他和心愛妻子間的「媒人」!
不過他一直弄不懂的就是,雖然同樣優秀,但像他們兩人這樣性格相差甚遠的人怎麼會成為好朋友?
從以前閻子曜就一直是個冷得讓人發抖的人,才不過是個高中生而已,臉上那種沉冷的表情就個二五八萬的,一開始他還非常討厭他呢!
不過孽緣終歸是孽緣,兩個人最後還是混在一塊兒了。
「恭喜。」閻子曜依然面無表情地直視著好友的眼,冷淡道。
見他那模樣,聶宸宇真恨不得能拿把刀刺死他!
他當然曉得夏羽心的事,也知道閻子曜頹廢了整整一年什麼也不做的慘況,可是他這邊也不好過啊!他的寶貝老婆正巧是夏羽心的死黨,為了夏羽心失蹤的事她怎麼也不肯嫁給他,還說什麼不找到好友就不結婚的話,差點沒讓他抓狂。
不過幸好她的寶貝老婆想開了,終於肯點頭把自己給嫁掉,他真是欣喜若狂啊!但想不到閻子曜不但沒來參加婚禮,甚至連句祝福話也沒給,而最讓他受不了的是——閻子曜因為夏羽心的事變得比從前更陰沉了。
其實為了親愛的老婆,他也嘗過愛情的苦辣酸甜,但既然不是當事人,他還是無法感同身受的去體會閻子曜失去所愛的痛苦。
他明白那一定十分痛苦,但他還是希望閻子曜能振作。
「你——」聶宸宇氣得幾乎想上前以行動讓他「振作」,但他身後忽然伸出一雙溫柔的手拉住了他。
「初次見面,我是羽心的好友,連馨。」連馨拉住自己火冒三丈的丈夫,她曉得其實他心裡很為閻子曜著急,而她又何嘗不為羽心擔憂?
她一直堅持在得知羽心平安前不願獨得幸福,但後來她發現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而且讓她充滿了歡喜——不過,這發現也讓她有點生氣!
但為了這令人驚喜又生氣的發現,她終於答應了聶宸宇的一○一次求婚,然而條件是蜜月旅行非到英國來不可,還得「面見」閻子曜!
閻子曜沒回話,只是冷冷地看著連馨,之後又看向聶宸宇。
羽心的好友,自己的好友……他們是來炫耀幸福美滿的嗎?
他從來不曉得自己會有這種見不得人好的心情,也知道聶宸宇不會這種炫耀的事,但此時他的確非常不想看見這兩個人!
「喂!告訴你,本來對像你這種無情無義的朋友,我是連看都不想再看一眼,是我老婆說有重要事情要告訴你,我才勉為其難來看你的。」見閻子曜不說話,聶宸宇於是沒好氣地開口。
哼,如果這不是結婚條件,他才不願浪費美好的蜜月時光來見這陰沉的傢伙!
「你找我有事?」閻子曜再度將視線調回連馨身上,依然冷道。
「你該知道我和羽心同是大學美術系的同學吧?」雖然閻子曜的態度冰冷得近乎無禮,但連馨還是溫和地開口。
這是她第一回見到羽心心心唸唸喜歡著的人,他果然就像羽心所描述得一樣出色,只是更為冷酷些。不過,只要想到這都是為了羽心,她就願意原諒他的無禮。
「嗯。」他知道羽心是個愛畫畫的女孩,而她之所以會與路易斯·凡尼共處一室,也是她想以他為模特兒的緣故。
結果卻扯出一連串的事件,甚至在最後遭遇不測!
「你看過她的畫嗎?」她再問。
「……看過。」說著,他眼底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不悅與浮動。他看過她替路易斯·凡尼畫的素描。
「那你認得出她的畫風嗎?」
「我不是美術鑒賞家,你的重點是什麼?」他不喜歡這種一問一答。
「這是她的畫冊。」她從背包中取出一本圖畫書。
「什麼?」閻子曜霍地從椅子上站起,臉上冰寒的神情不復見。
羽心的——畫冊?!那表示她還……
「我說這是她的畫冊。」連馨微笑重複道。這是閻子曜冰冷無表情的臉上第一次顯露情緒,那份關切讓她感到由衷的高興。
「……從前的?」忽然,他又覺得不可能,如果羽心還活著,那為什麼他的情報網會找不到她?而且她如果還活著,為什麼不和大家聯絡?
這也是讓他灰心的重要原因,如果她還活著至少會和父母聯絡的。
「不,這是今年才出版的,你不想看看嗎?」見閻子曜原本要伸手拿畫冊,卻突然又收回手,短暫的喜悅也立刻被一種濃重的失落取代,連馨於是主動將畫冊遞給他。
「今年………」閻子曜接過畫冊,皺起眉非常仔細地看著。
這是一本英文的精裝童話故事書,封面是淡淡的橙黃色樹林配上寶藍色的天空,筆觸十分細膩,顏色也潔淨一如羽心予人的感覺。
他翻開書頁,並輕輕撫摸著這些美麗溫柔的圖畫,彷彿借此能觸摸到羽心。
「你怎麼能確定是她的畫?」好一會兒,他抬起頭來望著連馨問。這本書作者的名字並沒有和「夏羽心」三字有任何關聯性,而是一個十分陌生的英文名字。
「我就是能。別忘了我是美術系的學生,而且我們同窗四年又是死黨,你想我會認不出她的畫風嗎?別小看我們的美學訓練及鑒定力了。」連馨微笑,自信地道。
閻子曜看了一眼連馨,拿著畫冊什麼話也沒說的就往門外走去!而他眼中更流露堅定的神色——如果這真是羽心,這回他一定會捉住她!
看著閻子曜離去時的堅定背影,連馨的眼眶忽地紅了起來。
一直作壁上觀的聶宸宇見到連馨掉眼淚,於是從後環摟住她的腰,在她耳旁道:「親愛的老婆大人,你哭什麼啊?」
「他真的很愛羽心……」她哽咽著。
從以前就一直聽羽心談起閻子曜,後來她為了這個在心裡藏了十五年的愛戀而來到英國,卻從此失了音訊。得知這消息時她好難過,直到今年發現了這本畫冊她才確定羽心至少在這世界的一角活得好好的。而現在見到閻子曜的表現,她更能確定羽心會得到她應得的愛情……」想到這兒,她就覺得又高興又感動。
他們會有結果的,一定!
「是嗎?他有我愛你的一半就很了不起了。」聶宸宇低笑,卻把他親愛的老婆摟得更緊。
「喂,你——」連馨轉過身本想抗議,但卻在張口時,唇就被密實地封住……
寂靜的森林中落葉不時由空中飄落,夏羽心一人坐在林間小徑旁的石頭上,描畫著生長在樹根旁的小植物,透著涼意的空氣讓她微微打了個寒顫。
又是冷意襲人的秋天了……
她停下筆,仰望著從樹梢透進的點點光亮,想起了另一個仰望著天空的秋日。
已經三年了,在這一千多個日子裡,每分每秒對她而言,無不是種可怕的煎熬。
她多想念他啊!想得幾乎無法克制自己想見他的衝動,為了抵禦這份思念,幾乎將她的心力耗盡。但所有心中的苦與痛她都強忍著,硬是不讓淚水滑落。
是的,她原本是要結束自己的生命,那種被洪流席捲的可怕感受也並未打敗她堅決的意念。可是就在她被救起、由長時間的高燒和意識昏迷中醒來後,她發現了活下去的理由。
這是多不可思議的事啊!就在她醒後、怎麼也無法忘懷自己的罪惡而又動念再想結束自己的生命時,才發現另一個小小生命竟已悄然來訪……
上天待她真是太好了,對於她這帶著罪惡的靈魂,她依然給予了最美好而珍貴的禮物,竟讓她擁有了與子曜哥哥那一夜纏綿的結晶。
她不敢稱這小生命是「愛的結晶」,因為與子曜哥哥的那一夜是她搶奪了光心姐姐幸福的結果,但這來訪的小生命是如此純潔安詳,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將這天真的生命視為罪惡的結果,而她也會傾盡所有的力量來保護這珍貴的生命。
想起了這不可思議的可愛小生命,夏羽心臉上淒然的表情起了柔和的變化,淡淡的淺笑掛上了她美麗白皙的臉龐。
慈恩……
她的小小女兒,她生命的泉源、她勇氣的支柱、上天給她的寶貴恩賜;為了她,自己才有今日的堅強、才有克服相思煎熬的力量。
忽然,她聽見了身後有{z的腳步聲,這腳步聲讓她臉上淡淡的淺笑加深,化為一種既慈愛又美麗的笑容。
夏羽心含笑地回過身,但卻在見到自己身後那高大的人影時,臉上柔和的笑意頓時轉為僵硬,而原本在這森林中所有自然的聲音也在瞬間化為寂靜——
終章
閻子曜望著那回轉過身的美麗倩影,他的呼吸幾乎停頓,深怕這只是場美得可怕的夢,更擔心只要自己一出聲就會使這讓他朝思暮想的身影消失無蹤。
可是他明白這不是夢,只是剛才遠遠見到她的背影時,他真的好怕驚嚇了這只不易掌握的小鳥兒。
他放輕了腳步慢慢靠近,她的背影看來更清瘦了些,而在她回頭的瞬間他更驚於她的美。三年間,她竟出落得更清麗動人了!
「羽心……」他出聲輕喊這個不知在夢中喊了千百回的名字,但卻發現自己的聲音竟嗄啞得難以辨認。
他真的想不到,她竟然就一直藏在離別墅不遠的森林中!
他的搜索行動一直局限於瀑布下游,卻萬沒想到發現羽心昏迷在溪畔的人將她帶到了上游的住家中!
救了羽心的人是個長年住在森林中、十分崇尚自然的古怪獨居老婆婆,她不僅不使用自來水及電力,更不使用任何現代通訊設備,當然更遑論要她去報案。她只是將羽心救了起來,然後親自照料她,並留下羽心與自己作伴。
不過,這位老婆婆也在去年過世了,但羽心卻一直居住在她的森林小屋中。
這些資訊是在他從連馨給他的童話書出版社調出作者資料後,再交由情報網追查所得的結果。而這調查所花的時間就連一個小時也不到!
三年前會錯失她只怪他太執著於特定地點的搜索,如果當時搜索的範圍再廣些,或是不要那麼早心灰意冷,那就不至於延至今日才見到她!
夏羽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見到的會是真實的閻子曜,只猜想這是自己因過度思念而造成的一時錯覺,但當他喊了自己的名時,她才發覺這一切的真實性。
想也沒想,她丟下手中的素描本、畫具,起身就跑。
不該再見到他的,他也不該出現的!
這三年間她躲在這沒有人煙的森林中生活,也不與父母聯絡,為的就只是不想大家再以保護、呵護的態度來對她,而她更不想子曜哥哥隱藏著心中對光心姐姐的思念而娶她。這樣的她,不配得到大家的關愛。
所以她躲著,不孝地躲著,小心翼翼地藏匿在婆婆幾乎與世隔絕的小屋中。
三年了,她一直做得很好,但為什麼他卻突然出現!?
見她要逃離自己,閻子曜比她更快地一把就從後摟抱住她,然後緊緊地將這逃離自己三年的小人兒揉在懷中,像是要把三年來累積的所有思念全借此傳達。
「我曾說過我不會放手,這回你再休想從我身邊逃離;如果你再要逃,天涯海角我也不放過你。」他低啞道,聲音中充滿了堅定不移與濃濃的苦痛情感。
抱著她,心中的悸動與衝擊讓閻子曜顫抖,胸口滿滿充塞了酸楚。
誰說男人不會為愛而心緒波濤難平?
他曾遭受過的恐懼、害怕、悔恨與逃避的心情,沒有一件他會否認,就連現在終於將她擁入懷中所產生的感動與心中的陣陣酸楚,也是他最真的性情!
「請放開……我……」
被如此堅實的手臂擁在懷中,背貼靠著睽違三年的厚實灼熱胸膛,夏羽心再度感受到那令人難以忘懷的有力心跳聲,而閻子曜貼在自己耳畔的低沉嗓音竟還帶著一種令人心痛的瘖啞,她幾乎要因此軟癱在他的懷中。
天涯海角……
但更讓她覺得天旋地轉的卻是他說的話。
為什麼他的擁抱如此深情?為什麼他的話語如此撼動她的心?為什麼他的聲音中帶著如此強烈的痛苦意味,以及難掩的滄桑?彷彿他遭受了很深很深的折磨……
為什麼、為什麼?
縱使她有千萬個為什麼,此時她卻也無法言語,她只覺得心痛難抑,心口的這股酸楚幾乎要爆裂她的心房。可是她忍著,怎麼也不讓淚水下滑。
她無法開口說任何一個字,也無法做任何掙扎;一開口,那梗在喉頭的淚水一定會背叛她的意志;一掙扎,那轉在眼中的潮水一定會奔流。
而為了強忍胸中席捲而來的巨大酸楚,她咬破了唇。
閻子曜緊緊、緊緊地擁著她,無一是地聽著林間的風聲、動物的鳴聲,和自己與她的呼吸聲。耳旁的這些聲音都好熟悉,在那個無月無星的夜晚他喊著她的名,但除了這些聲音之外別無其他。
但今天,他終於能將她緊擁入懷,還能聽見她輕柔的呼吸聲,而甚至到現在他還有種非常不真切的感覺,只因為懷中的人兒完全沒有掙扎,乖順得有些不可思議……無由的,這讓他再度恐懼起來。
「羽心?」他恐懼地鬆開手,將她反轉過身面對自己;這一看,他震住了。
她的臉龐蒼白毫無人色,唇也被自己咬出了絲絲鮮血,而她的眼瞳中更溢滿了煙波般的潮水,它們映著光線不停地問著光芒。
美得不可思議,卻讓人心緊糾。
「為什麼這麼傷害自己?!」他心痛地喊,搖晃著她,卻把她極力鎖在瞳中的淚珠子搖晃了下來,一顆顆地飛散在她的頰、她飄散的發及他的胸口上。
「你放開我呀!」淚珠子一出了眼眶就再也止不住,為此,夏羽心終於哽咽地喊出聲,但伴隨著的卻是更多的淚水。
為什麼這麼對她?她已強忍了三年不掉一滴淚了!
她雖這麼喊,但閻子曜卻一把橫抱起她,轉身就往林外走。
她的抗拒一定有理由,同時那也是當時她輕生的緣由,現在他要搞清楚這是怎麼回事;曲靜言種下的心結,由他來徹底拔除!
但放開她?今生今世都別想!
閻子曜抱著自己迅速遠離森林的動作讓夏羽心一驚,原本還在意著自己竟又流淚的心思早消散得一乾二淨,只換上了驚惶的神情。
「不,等等,你不能帶我離開這裡,我不能離開!」她驚慌地大喊。
她不能離開,她被帶走的話,慈恩怎麼辦?她還在不遠處的屋子裡睡覺呀!母性本能讓她開始有了掙扎的力氣。
「如果你是擔心我們的小女兒,那請放心,她現在大概已被我的人安全地帶往倫敦了。」閻子曜更緊地箝制住好不容易捉住的心愛人兒,在她耳邊道。
既然調查了羽心,怎麼可能漏了他們的女兒?
想不到那一夜就讓她有了孩子,而一向受盡呵護的她又是如何熬過來的?想到讓她獨自面對這一切,他心頭就充滿了自責。
而他,竟已為人父!
羽心少女般的臉龐與清瘦的身材,實在讓人很難想像她已是個母親,但是她剛才將他的腳步聲誤以為是他們的小女兒時,她臉上所流露的關愛與溫柔卻是如此動人。
原本那樣稚氣的少女是如何在一瞬間流露出母親的表情?究竟女人都是這麼奇妙的生物,還是他的小愛人是特別的?
他不清楚,但他只知道自自己更愛她了,愛得心痛!
閻子曜的話讓夏羽心腦中轟然一響——他……都知道了?
「什麼……啊,你放開我……」她真的想掙開他的懷抱,但無奈她就連說話都開始覺得萬分費力,腦中充滿著超現實的嗡嗡聲,這所有的事她幾乎全聯結不上。
她只是在做平時的繪畫練習,在為下一本童話書取材,但突然間他出現了,然後什麼事彷彿都在他的掌控中,她措不及防,再度陷入從前被保護周到的花房中。他一定是要帶回她,三年前他可以為了雙方父母的意願而娶她,現在有了小慈恩的存在他當然更會「負起責任」。
但她不能讓從前的一切呵護再重演!
「子曜哥哥你放開我,你不需要為了慈恩而負任何責任,也不需要因為我爸媽的希望而娶我,我知道你心裡愛的是光心姐姐,而我卻害死了她,你該恨我的!」她掙扎著喊。「請不要再將我當小孩子,我可以承擔這一切,不要再對我呵護備至了………」說著,她再度哽咽,但為了抑住淚水又奮力咬住唇,話再也無法接續。
害死光心?她的話讓閻子曜一頓。
「光心的事你還知道些什麼?」他目光一沉,突然冷下聲問。他要知道曲靜言到底說了什麼!
提到光心姐姐後子曜哥哥就突然改變,神情立刻變得冷肅,這讓羽心心中的罪惡感再度加深,所有曾經因慈恩出世所感到過的快樂,在此時都化為更沉重的自我厭惡。
「我知道……因為我任性地要光心姐姐到斷崖邊替我摘果子,結果光心姐姐卻因此失足摔落……」她極力控制著自己顫抖的聲音,努力想將話說完,但只要一想到光心姐姐摔落崖的事,她就痛苦得幾乎無法呼吸。
曲靜言所描述的情況經過三年的時間早已被她化為圖像印在腦海深處,雖然什麼都不記得,但她卻深信不疑,並且因著這些白H己想像的情形而痛苦、自我厭惡著。
「然後呢?」閻子曜望著遠方,目光中透出無盡的怒意。
曲靜言是這麼說的?她竟利用羽心忘了一切為利器來將罪過往她身上推?不可饒恕!
「……然後我嚇得忘了一切,而你們為了怕會刺激我,所以就把光心姐姐的存在給抹殺了……是我害死了她,徹底地殺死了她,還天真地想嫁給你,搶走本來該屬於她的幸福,我——」突然,她哽咽的話語被一個溫柔的吻給吞沒。
怎……麼回事?夏羽心在他吻住自己的唇時呆住了。
他不是恨她嗎?明明他的態度變得那麼冷漠,甚至是可怕,但為什麼他的吻卻讓她感到如此深情而充滿愛憐——愛憐她這個不值得被愛的人!
不管他是為什麼,但她知道自己都該抗拒,她不該得到任何溫柔,可是她卻無法動彈,甚至想就此忘記一切、沉醉在此時的纏綿溫柔中……
她——果然是個自私的人!
閻子曜一直沒發現到夏羽心描述時產生的痛苦,只是了心想知道曲靜言究竟說了此在麼而導致她想自殺?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的憤怒讓羽心誤以為是針對著她,直到他發覺懷中的人兒顫抖得厲害,才發現自己竟在不覺中將她推向痛苦中。
她滿頰的淚與慘白的臉龐讓他再度一震,因此,他立刻以吻封住她痛苦的描述,企圖止住她的顫抖、給她溫暖。
他知道的已經夠多了,現在該是她知道真相的時候了!
當閻子曜終於不捨地結束了這深情而充滿憐惜的吻後,他的唇就抵在她的唇上低語。「不對,你說的全不對。你沒有害死光心,她失足墜崖是因為她自己想摘樹上的果實,而你甚至為了救她也差點摔落懸崖。」突然,他更緊地擁住她,只要想到當時她掛在崖邊樹枝上的情景,他就不由得再次感到自己即將失去她!
「什……」被擠壓在閻子曜的懷中,夏羽心恍惚了。
子曜哥哥在說什麼?光心姐姐她是自己……
不讓羽心有說話的機會,閻子曜稍微鬆了手勁,望著她繼續道:「還有,我心裡愛的從來都不是光心,而是你。那時光心危急地垂掛在樹上喊著我的名字,但我卻只想到你、只救了你,所以她才會在我們面前墜崖,而你也才會因此受了巨大的刺激而高燒不退,之後忘了光心的存在。」
羽心聽著,目光不斷游移在他兩隻黝深的黑眼瞳間。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混亂著她,可是,她好想相信,好希望這都是真的。
他說他愛的一直是自己,是真的嗎?光心姐姐真的不是自己害死的?如果子曜哥哥說的是真的,那是不是表示她可以坦然表現自己的愛意?
但如果真相是如此,那言姐姐為什麼要說謊騙她?
一堆事、一堆問題擠進了夏羽心的腦子裡,她真的好迷惑。
「不過,大家都覺得你忘記是好事,畢竟那畫面對一個四歲大的小女孩來說是太可怕了,所以我們才會收起光心的照片,絕口不提她。」看出她眼中的迷惑,他輕笑了,之後又吻啄了一下她的唇。「所以,我是為了愛你而要你,更不可能討厭你或恨你。或許我曾弄不清自己的心情,把對光心的歉疚誤解為愛意,但當我見到你與別的男人共枕一床時,我才明白了自己要的是什麼,愛的是誰。」
生平第一回,他如此坦白地將心事說出。
從前他或許會為此而覺得難堪,冷漠如他也不可能說這麼多話。但現在他不想讓羽心再抱有任何懷疑,不想她心裡一直存在著錯誤的事實,他不要再失去她,所以他要說清楚所有的事!
從剛才到現在所發生的一切對夏羽心刺激實在太大,所有資訊一下子全蜂擁進她的腦袋裡,現在她的腦子彷彿出現了當機狀況般卡著,腦中不斷繞著曲靜言的話及子曜哥哥剛才的陳述。
「這些都是真的嗎?我沒有害死光心姐姐,你也不恨我……」靜默了好久,她才吐出微弱的聲音。
她究竟該相信誰、該相信什麼才對?她真的不知道。
見她還在那兒迷糊,閻子曜再度加強道:「我說了自己是愛你的,大概從你出生時就被你天真的笑容給俘虜了。」說著,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羽心時的景況,那時她還是個只會咿咿呀呀叫的小嬰兒,但那時她明亮的黑眼瞳就讓他難以忘懷,或許他真是在那時就被這小傢伙給逮住了。
聽著,夏羽心的眼淚突然像開閘的水門,開始大量湧出。
雖然腦子一片混亂,但他的話就彷彿是融解自己心中痛苦的藥劑般,她一直想抑住的淚水這回再也不客氣地不斷奔流,而此時流的淚水也不再讓她感到罪惡,再不覺得自己是沒資格哭泣的人。
她的哭泣由靜靜掉淚而至低聲啜泣,最後則是忍不住地哭出聲來。
三年了,多少個想哭的日子她強忍著淚水,現在雖然還沒弄清事實,但她只要看著此時溫柔的子曜哥哥、聽著他說愛自己的話語,她就再不能抑制自己激動的心情。就算是假的,就算這是大家另一種形式的保護她、想將她再度放至玻璃花房中呵護,她也想相信這一切……
她如此驚天動地的哭泣法再次緊緊糾住了閻子曜的心房。
「別哭……沒事了,都過去了……」他撫著、哄著,最後只能無言地抱緊了她,讓她好好釋放淚水。
這三年,想必她承受了很多、很多,她真的需要好好解放。
他溫柔的哄聲、輕柔的拍撫讓她好心安,而他的心跳也像從前一般沉穩……
夏羽心感受著,好久好久,才漸漸平息了那驚天動地的哭泣聲,慢慢轉為低泣,而至淚停。
「你相信我的話了?」直到沒聽見她的低泣聲,他才撫著她輕問。
夏羽心頭倚在他的肩上,好一陣才有辦法開口。
她想,她是相信了吧!
「嗯,大概……」一開口,她還是說著不確定的話語,但立刻,她就接收到閻子曜投來的微怒目光,於是她只好再委屈地道。「可是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為什麼言姐姐她——」
「她已經死了。」聽見羽心又提起曲靜言,閻子曜的臉又冷沉下來,立刻打斷她的話。搞什麼,她還不信嗎?天,他該拿她怎麼辦好?
「什麼?言姐姐她……怎麼可能?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聽見曲靜言的死訊,她震驚極了。
「好了,停止!今天我為你說了太多話了!」他再次打斷她亂七八糟的問題,語氣無奈而堅持。
真的,他實在想不到自己竟會像個聒噪女人般說個不停,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但羽心委屈的表情還是又讓他稍微軟化。
「誰叫你要消失三年,有太多事你不知道,以後我再慢慢告訴你……」
閻子曜抱緊了他親愛的小人兒,慢慢地消失在森林中。
不管了,如果她就是不信,那就先架進禮堂再說了!
英國某鄉間教堂
有著白色尖塔的教堂坐落於山丘之上,由山丘可以眺望到遠處一個小小的湖泊,而教堂四周則全是開闊的草原,但在深秋中,草兒竟如樹木般也轉為或黃或橙的色彩,映著秋日的藍天顯得像童話般美麗。
今天,這鄉間教堂有個婚禮。
為新婚佳偶見證對教堂神父來說,其實是件平常的事,但今天神父卻顯得十分緊張和興奮,畢竟,今天來這小教堂舉行婚禮的可是國際知名的企業總裁哪!
他不知道為何這樣的大人物會選擇他這間小教堂來完婚,其實只要他願意,就算他想在倫敦的聖彼得大教堂舉行婚禮也是件容易的小事,但或許這類大人物的心思就是特別與眾不同吧!
沒錯,這場婚禮就是閻子曜與夏羽心的婚禮。
之所以選擇這鄉間小教堂完婚,全是因夏羽心喜歡這種溫馨的氣氛,那種在知名教堂舉行的輝煌華麗婚禮並不適合她,所以今天來觀禮的人就只預定有雙方父母及她的死黨連馨,和閻子曜的好友聶宸宇。
這對她來說就足夠了,她可不希望大批媒體記者蜂擁而來。
夏羽心穿著一身美麗的白紗禮服坐在新娘室裡,陪伴她、替她戴上頭紗的,則是成就了這段美緣的連馨。
她望著鏡中的自己,幾乎不能相信自己即將要為子曜哥哥踏上紅毯。
「好了,現在頭紗替你戴好了,接下來就等婚禮開始嘍!」連馨替夏羽心將薄紗覆上,遮住她一張素淨的臉蛋。
夏羽心沒上任何妝,這大概是首次有新娘子不願意在婚禮中上妝的吧,但她這張素淨的臉龐卻依然美麗,她幸福的笑靨就是最美的裝飾。
「馨,謝謝你……」當白紗覆下時,夏羽心才漸漸覺得這一切愈來愈真實,因此,她的聲音哽咽了。
「原來你吵著不化妝的理由就是可以盡情的哭泣啊?夏羽心,我可警告你,新娘子哭可是不好的兆頭哦!」太瞭解自己這死黨一哭起來可能就沒完沒了,連馨立刻出言恐嚇,只有這樣才能讓單純的羽心收斂住淚水。
最近的夏羽心可比從前還容易流淚得多,像為了補足三年不能哭泣般,她動不動就為了一堆事感動得掉淚。當她知道羽心這三年間如此壓抑自己不掉淚的事時,她真的好心疼,所以當她哭泣時她就讓她好好宣洩,可是今天這美好的日子她可不希望新娘子有一雙紅腫的眼睛。
「真……真的嗎?那我不哭了……」一聽會有不好的兆頭,夏羽心立刻緊張地拭淚,她可不要為往後的日子帶來厄運。
「這才聽話。」連馨抿唇一笑,誇讚道。
嗯,真乖、真單純,不愧是夏羽心,單純的個性永保原貌。
「疑?慈恩呢?」就在羽心努力地止住感動的眼淚後,她突然發現今天的小花僮——她可愛的小女兒竟不在新娘室裡!她立刻慌張地站起來,什麼感動不感動的心情全被母性的本能所取代。
而這時,連馨也才發現小慈恩不知在什麼時候溜出了新娘室。
「慈恩!」夏羽心完全不顧自己新娘的身份,馬上跑出新娘室尋找她這向來活潑好動的小女兒。忽然,她從後被一隻有力的臂膀攔腰抱住,立刻她的背就貼上一堵寬厚的胸膛。
「我的準新娘,你要上哪兒去?」閻子曜摟著這看似要落跑的新娘說道。
等神父準備、等婚禮時間、還要等雙方父母遠從世界的角落趕來觀禮,這等來等去的工夫讓他幾乎熬不住想看看羽心,哪曉得才來到新娘室外就見到他的準新娘竟想往教堂外頭跑,這怎麼可以!
「子曜,慈恩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夏羽心被摟抱住,但立刻掙扎著想尋找小女兒口
「放心,她跑不遠的,你給我乖乖回新娘房等著,你的逃跑紀錄讓人很不放心,今天我可不想當個被新娘放鴿子的新郎倌。」閻子曜沒有放手的意思。他這新娘子有過兩次逃離自己的紀錄,他可得小心點;而至於他們的寶貝女兒,以她的機靈看來,他是一點也不擔心。
這小傢伙,外貌長得是像她母親一樣「純潔善良」,但這簡直是生來欺騙世人的長相,她骨子裡根本就是個鬼靈精,才兩歲就很懂得察言觀色、討人歡心哪!
「喂,新郎在婚禮前不可以見新娘的。」跟出來的連馨一眼就見到閻子曜霸佔住羽心的狂妄態度,她立刻笑著譴責。
其實她也是一點也不擔心小慈恩,因為這小教堂四周寧靜得很,根本不會有什麼危險,況且她人也才小小一丁點兒大,怎麼也跑不遠的。
「你們怎麼一點都不擔心慈恩?子曜你快放開我呀!」夏羽心扳著抱住自己的手臂,急道。
「老要我放開你,不放!」忽地,閻子曜耍起了從未有過的小孩脾氣。
好個女兒,看婚禮後不把她丟給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照顧!他可要好好和他的新婚小妻子相處,才不讓她這小小「大」電燈泡來妨礙,他預計要來個十分美妙的蜜月旅行,好好補償他這三年來可憐的「吃素」日子。
「嘿,人家女士都說要你放手了,你再不放可是不尊重女士的意願唷!」
就在這時,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插入了這僵局中。
一聽見這聲音,閻子曜立刻皺眉望向聲源處,而摟住羽心的手則更緊了。這不是別人,正是路易斯·凡尼,是他非常不想見到的男人。
雖然他和羽心之間是清白的,但他曾與她同床共枕的事卻讓閻子曜不太寬廣的心胸出自然地充滿了小氣的厭惡之心,看見他就像看見害蟲般討厭。
「你來幹什麼?還有,你為什麼抱著我女兒?」他皺眉不悅道。
「嗨,媽咪!」小慈恩坐在路易斯的手臂上,對著自己的母親微笑著打招呼。
「慈恩,你怎麼可以亂跑!」見到女兒安然無恙地坐在路易斯手中,夏羽心擔心的心情才得到紓解,但她還是像個母親般稍微板起臉孔來輕叱,可是立刻又漾開了溫柔的笑容注視著她。
「我是來觀禮的啊,也不想想我曾經幫了你一個大忙,不邀我參加婚禮就夠失禮的了,現在竟還怒目相向,真是太不夠朋友了!」路易斯放下了在外頭攔截到的小美人後,就對著閻子曜故意說道,不過說的卻也是真話。
小慈恩下了地之後立刻就跑至母親身邊,拉住她的白紗裙,並以精明的一雙大眼觀察著這好似有些奇妙的情況。
「那件事你還敢說?如果不是你延誤時間,這場婚禮早三年前就舉辦了!」提起這事,閻子曜立刻就又冷下眼以冰寒的目光射向路易斯。
「好了、好了!」聶宸宇從禮堂裡走了出來,出聲阻止這兩個彷彿要擦出火花的男人的對峙。「子曜,伯父伯母們好像到了,緊張的神父也準備好了,現在你不會想趕走來觀禮的人吧?」他指向教堂外頭,一輛小轎車正向他們馳來。
閻子曜看向教堂外,那輛小轎車正好停了下來,車裡頭走出了四位滿面喜色的長者,的確是他和羽心的父母。
「唉,小孩子們都準備好了呢!」他們快樂地向著教堂走來,今天的婚禮可是從二十多年前就在他們心頭計劃好了的呢!!
「慈思嗎?我們是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喔!唉呀,瞧你,長得和子曜小時候真像呢!」說著,他們抱起了可愛的慈恩。「快,我們進禮堂吧,我看見神父站在聖壇前了呢,讓神父等是不好的呢!」
這兩對年長的父母們完全不讓任何人有說話的餘地,立刻七嘴八舌的抱了小孫女就往禮堂裡走;知道羽心還活著,又通過「十分久」的越洋電話後,他們就迫不及待地要參加這場婚禮了。現在,他們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望著四位急切的長者已抱著小花僮入座,在門口的五個人也不好繼續讓神父苦等,閻子曜只好狠瞪了一眼掛著笑意的路易斯,讓他參加這場婚禮。
美麗的光從教堂的彩色玻璃投射下來,照在聖壇前的新人身上,使這一切顯得聖潔而莊嚴。
「閻子曜,你願意娶夏羽心為妻,一輩子敬愛她——」
「我願意。」不等神父冗長的敘述,閻子曜打斷了他的話直接回答。
什麼一輩子敬愛、扶持的,都是廢話!
他從不知自己竟會這麼急切,就連被婚禮的冗長誓詞拖延都不肯;他真的等了好久了,既然婚禮的繁雜程序不能免,那就讓神父少說點話吧!
「呃?!」第一次遇見有新郎會這麼不尊重神父,神父真是愕住了,但在看見觀禮的人完全一派鎮靜後,他也只好尷尬地繼續。
在場觀禮的人對於閻子曜的急切是投以會心一笑,這平時冷淡得像冰的男人終於為愛所融化了啊!
至於新娘,她則還是微微地一愣。婚禮上急切的新郎她好像見過似的,就在那時她的夢中上演過一回,不過那是夢啊,想不到子曜哥哥真會像夢中的新郎一般。不過,這回確定不是夢了!
而也因為曾在夢中上演過這樣的一幕,所以她的唇畔只是漾起美麗的微笑,高興這美夢真的成真了。
「夏羽心,你願意嫁給這男人為妻,一輩子敬重他、扶持他,在他病弱時——」神父無奈地繼續道,正想著這十分可愛的新娘一定不會像她的丈夫般無禮時,他的話再度被打斷。
「她願意!」閻子曜不等神父的話問完,乾脆替新娘回答「願意」兩字。
「啊?!」這回,可真是跌破眾人的眼鏡,想不到向來沉穩的閻子曜竟急躁至此,連新娘子的詞也搶答了!
做什麼啊,這是在辦益智問答節目嗎?
新郎代替「願意」的這一幕在夢中可沒上演過,這次可讓夏羽心驚呆了,但根本沒多餘的時間讓她繼續呆愣,她的腰立刻就如夢中一般忽然被攬住,頭上的白紗在瞬間被掀開,而閻子曜的唇就覆了上來……
「唉呀,羞羞臉,爸爸親媽媽呢!」就在大家驚訝之餘,小慈恩又笑又叫地道,而她小小的身子也站在教堂的長椅上蹦跳著。
神父呆瞪著這對新人,怎麼也想不到這個新郎竟這麼不尊重他這個神父,竟連讓他說句「你可以親吻新娘了」的機會也不給就自動吻上新娘!
至此,他也只能無奈地闔上聖經,站在聖壇前尷尬地說道:「呃……我宣佈你們成為正式的夫婦……」
原本吃驚的觀禮人看著這對甜蜜的新婚夫妻,也開始泛起了真誠的微笑。
而這幾個觀禮人當中只有一個人打著寒顫站起身走出禮堂。
太可怕了,這竟然會是那個「夜魅」?原來愛情會讓人瘋狂是真的啊!不過呢,他是不可能陷入相同的境地當中的,他會以此為借鏡來告誡自己,免得將來也掉入這萬劫不復的深淵裡!
路易斯·凡尼走出的禮堂外,再次回首看了眼那對在聖壇前難分難捨的新人,再次又哆嗦了一下,才帶著戒慎的心情離去。
而在聖壇前,這對正體驗愛情瘋狂魔力的新人則知道,這「願意」兩字代表著天長地久。在這纏綿的一吻結束時,夏羽心才含著感動的淚水,在閻子曜耳畔低喃著:「我願意。」
這三個字,是她這一生的夢想。現在,她終於能無牽掛地在他耳旁傾訴……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