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靜靜的坐在床上等待他來接她,多少次她想獨自離開醫院,離開這叫她混亂的一切,但是欠他的一切,和他那雙帶著深情的眼,卻叫她怎麼也邁不開自己的步伐,於是她還是留了下來。
在他的呵護下,她與現實的一切脫離,除了偶爾房外傳來幾句的竊竊私語外,她幾乎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她沒有去問鄭遠雄和張翠英的下場是什麼,心裡明白他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可她不會去求情,畢竟她對張翠英的母女之情早已死絕。
至於自己的未來會怎樣,據上次護士激切的談論中,她知道在報章雜誌的渲染下,她這只麻雀成了飛上枝頭的鳳凰,得到了東方天野那顆炙手可熱的心,可那又如何?她要不起啊!
不過不管怎麼說,反正這一生她必須依附在他的身旁過活,這是她欠他的,別人的評價又與她何干。
所以她選擇懵懵懂懂的過日子,收起往昔的驕傲。她不聽、不看也不說,像個安靜的玩偶一般,任由他安排她的一切。
她又在發呆了呵!靜靜的倚在病房門口,看著靳雪苓臉上的迷,東方天野知道她不快樂,也知道她為什麼不快樂。
而這讓他下定了決心做他該做的事情,即便他要做的事情會讓她從此展翅遠離,但只要能看到她發自內心的笑容,他認為值得的。
仔細收妥她的容顏,供他以後相思之用,東方天野輕咳一聲,提醒她他的存在。
靳雪苓聽到他的輕咳,抬起頭來,給了他一個縹緲的微笑,然後再次陷入自己的思緒當中。
「該走了。」看到她勉強的微笑,他的心微微的疼著,也讓他更加確定自己的決定。
「嗯!」她沒有意見的提起手邊的包包,準備離開這讓她躲過風風雨雨一個月的病房。
東方天野順手接過她的包包,輕擁她的肩頭,來到醫院大門口,讓她坐上駕駛座旁的位子。
今天他沒用司機,他要親自送他的小雛鳥高飛,看著她成長,讓她快樂已成為他日後惟一重要的事情。
車子快速的駛離醫院,在靳雪苓以為他們即將回到別墅時,他將車子開上了高速公路。
靳雪苓訝異的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好奇的問:「我們不回別墅嗎?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你待在我身邊並不快樂,對嗎?」東方天野不答反問。
「我……沒有。」猶豫了半晌,她終究沒有說出實話,她的不快樂並不需要轉嫁給他,畢竟他對她已經夠好了。
「別騙我,我知道的。」他斬釘截鐵的道,隱含著晦澀的眼神不曾離開過車流量不算小的路況。
「我……」在他洞悉的語氣中,她語塞了,她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自卑,所以選擇什麼都不說。
靜默再一次充斥在這車子內,他只是專心的開著車,當她偏頭看向他的側臉,想要看出些什麼端倪,卻怎麼也無所得。
當車子開上前往機場的交流道,靳雪苓知曉了他們的自的地,她再問他。「我們是不是要去接機?」
「不是。」
僅是短短的兩個字,但敏感的靳雪苓卻發覺愈靠近機場,他的心情愈顯得沉重。
於是她體貼的將安靜還給他,不再發問。
其實他們要去哪,對她有什麼差別呢?反正她的宿命就是待在他的身邊,不會再有自我。
有了這樣的認知,她將臉轉向窗外,看著飛逝而過的景色發呆,直到車子停在機場的停車場,她才回神察覺他們已經到了目的地。
她伸手要去開門下車,他的大掌卻在此時罩了下來,阻止她的舉動。
她好奇的看向他,無言的詢問他有什麼事。
難道來到機場不下車嗎?這裡又看不到飛機,而且她也不以為東方天野會這麼的浪漫,專程帶她來這兒看飛機。
看得出她眼裡的疑問,他幾次想要將方向盤打轉,打消自己讓她飛離的念頭。
因為他發現自己的捨不得,他不是一向很提得起、放得下的嗎?
不帶她回別墅,就是怕自己會改變心意,不讓她去完成她的夢想,不讓她找回自己的自信。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即便他已經將她的人帶到機場,他依然還是放不下,但他卻必須放下。
「知道我為什麼不帶你回別墅嗎?」東方天野用低沉的嗓音問。
靳雪苓搖了搖頭,不就是因為他有事才來機場嗎?否則還有什麼理由。「那是要來送機嗎?」
他無言的伸手探向她那細緻的臉龐,溫柔的輕撫心目中的瑰寶。「嗯,我們是來送人。」
大抵人們會來機場,除了自己要出國外,就只有兩個緣由,第一個就是接機,這個他剛剛已經否認過了,而另一個就是要送機。
「我們是要送誰?」她不解的問他,只見他臉上帶著難捨的笑容,伸手探向自己的上衣口袋,掏出一個信封遞給她。
「這是什麼?」伸手接過信封,她卻不急著打開,只是問著。
「打開來看看。」東方天野柔聲催促著,生怕自己會反悔。
「喔!」靳雪苓不解的打開手中的信封,首先映入眼簾的竟是那張似曾相識,但應該已被揉掉的紙張。
只見那張紙雖然滿是折痕,不再像初時的平整,但仍能讓人看清上頭所寫的文字,那是她隨手丟棄的入學通知。
「這……」她不解他的用意,不過仍按捺著性子往下看去,下面竟是一張飛往美國,也就是學校所在地的機票。
她的心一陣狂跳,他給她這些東西的用意,是她心裡所想的嗎?「你……為什麼?」
當東方天野看到她原本無神的眸子在看到手裡的東西時,所迸射出的光亮,他知道自己做對了,同時也代表著她即將離他遠去。
他伸手指向她的心,低聲說:「我知道你這裡也是愛我的,但莫名的自卑卻讓你不敢承認。」
他洞悉一切的話語讓靳雪苓的心一驚,但她仍不發一語的等著他說完。
「雖然我並不覺得你配不上我,相反的我還認定你是這世上少見的瑰寶,可是為了不讓你在我身邊枯萎,所以我決定讓你去尋找自己,等到有一天,你覺得配得上我時,記得回到我的身邊。」
深深的感動迴盪在她的胸臆,他這真心的瞭解和體諒,讓她亂了方寸。「你不必這樣做的,我只不過是你買……」
「噓!」修長的食指貼上她的紅唇,阻止她接下來的話語。「以後不許再這麼說自己,否則我真會生氣的。」
「可是……」不說並不代表這個事實不存在,他是那麼驕傲的男人,卻肯為她折損驕傲如斯,她承受不起啊!
「或許我們之間曾經有過金錢上的交易,可是那不能抹殺掉我愛你的事實。」東方天野由衷的道,希望能夠抹去她的自卑。「我愛你!這就是最好的理由。」
誠摯真切的話,他再一次清晰的傳達著自己的愛意。
靳雪苓熱淚盈眶,在他真誠的告白下,她已不知該如何化去胸臆間那股滿滿的暖意。
「去吧!去追尋你的自我,等到有一天你可以自傲的站在世人面前,告訴世人你的愛時,我會在這兒等你。」
握在車門把上的手幾經猶豫,但在東方天野鼓勵的眼神下,她毅然的推開門把,下一秒又突然回過頭來,主動的吻上他緊抿的唇。
彷彿沒有明天似的,他激情的擁吻著她,儲蓄著往後的思念記憶。
「謝謝你的成全。」當他結束兩人的熱吻,靳雪苓氣喘吁吁又感激的說。
「希望當你回來的那一天,你所說的不再是謝,而是愛。」他不捨的凝視她的容顏,向來嚴肅的臉上滿是不捨。
「我……會的。」靳雪苓間接的給了他一個承諾,要她不愛這樣的男人真的很難,等到她成功回來的那一天,她一定會昂首闊步,驕傲的告訴他她的愛。深吸一口氣,帶著他滿滿的情意,她毅然的步出車子,迎向自幼夢寐以求的願望。
而東方天野也下了車,自後車廂內取出一個行李箱和手提包交給她。「這是若卿幫你準備的東西,還有一些錢和證件,往後我會定期將錢匯進你的帳戶。」
「我……」望著他深邃的眸子,她的千言萬語只能再次化作兩個字。「謝謝!」
「快去吧!飛機是不等人的,我會在這兒看著你。」臉上帶著鼓勵的笑容,他難捨的催促著她。
「嗯!」靳雪苓用力的點點頭,上前兩步踮起腳尖,在他刀削般的頰上印上一記輕吻。「等我喔!」
「我會的。」含笑的看著她,他許下自己的承諾,他知道不管是三年還是五年,他都一定會等待充滿自信的她回來。「不過你可要努力些,別讓我等太久,寂寞的男人向來是老得很快的。」
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好久以來第一次,靳雪苓在他的面前開懷暢笑著。
那燦爛耀眼的笑容竄進他的腦海中,更讓他確定自己的做法是正確的。
仔細的將東方天野的面容收進心裡,她發誓,她一定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回來,並以重生的自己再次擄獲他的心。「那我走了!」
別忘了我愛你!對著靳雪苓的背影,東方天野無聲的喊出了這幾個字,目送著她的離去。
四年後
夜幕低垂,經過一天的努力,東方天野疲憊的拋下手中的金質鋼筆,將自己從成堆的公文中抽離,他搓揉著自己的眉心,試圖解除些許的疲憊。
無意中,他的視線瞥向那幾乎擺滿辦公桌前緣的照片,霎時,他線條剛硬的臉上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照片中的身影彷彿是全天下最具療效的萬靈丹,總能在他疲憊時掃去他的鬱悶。
這四年來,他不曾出現在她的面前,但也不曾缺席過任何一場以她擔當主角的盛會。
她的生日派對、碩士班的畢業典禮、第一本新書的發表會……
他總是默默的待在角落裡,關注著有關她的一切,那似乎已經成為他惟一的娛樂。
他看著她從一個自卑的女人幻化成一隻美麗無比的鳳凰,翱翔在屬於她的天空中。
看著她臉上一點一滴累積起來的飛揚與自信,他的心中儘是對她的愛意與驕傲。
平日,他只能借由她寄回來的一張張照片化去心中的思念,他希望她能專心的追尋自我,不被任何事物所打擾,然後早日回到他的身邊。
而今天是她成功的站在世人面前的日子,此刻在他心中思索的是,他是否應該出現在她眼前,還是繼續留在這裡等待她回家的日子。
「叩叩叩!」
幾聲沉穩的敲門聲響起,打斷他的沉思,抬頭看向進來的沈牧放。「有什麼事嗎?」
揚了揚手中的公文,並將之放在他的桌上,沈牧放自在的在他的對面落坐。
「今晚你要出席嗎?」帶著一點兒好奇,沈牧放探問著自己的好友。
「你說呢?」雖然是一個反問的句子,但知他甚深的沈牧放卻瞭解他所指的意思。
其實他早知道自己是白問的,東方天野從不缺席屬於靳雪苓的任何一場盛會。
「還是一樣不出現在她的面前?」沈牧放再次明知故問。「今天是她得到金筆獎的日子,你確定你還是只要待在角落裡,看著她的成功嗎?」
畢竟這個獎是所有文學作家夢寐以求的獎項,如果能獲獎,在文藝圈裡就算是奠定自己的地位。
經過四年的努力,靳雪苓真要算是完全的成功了,難道自己的好友還是只要待在旁邊,感受她的喜悅,就滿足了嗎?
「你知道我的等待。」這次東方天野倒是爽快的給了沈牧放一個答案。
「如果她永遠追尋不到自我,永遠不回到你的身邊呢?」沈牧放好奇的問,他從來不懂東方天野那滿滿的自信從何而來。
畢竟以靳雪苓今天在文壇上的地位,她就算是不依附他,也能風風光光的活下去。
「那是不可能的!」東方天野毫不猶豫的否決他的問題。「因為她愛我。」
他堅信雪苓對他的愛,所以他必須學會放手,讓她追尋自我,然後大方的展現她的愛。
「既然她愛你,你也愛她,那麼又何必硬要分開這麼多年呢?」這是另一個令沈牧放十分不解的問題。
他真的不懂既然兩人相愛,又為何一定要這樣兩地相思,相互折磨呢?
「有時候愛是一種成全,而不是索求。」東方天野淡淡的回道。
如果不曾愛上雪苓,他斷然學不會這樣的真理,所以他捨得放她單飛,也相信他必然會得到她的真愛。
「嗟!你什麼時候變成一個哲學家了。」沈牧放無奈的翻著白眼,半是佩服半是取笑著他說出來的話。
「等著喝我們的喜酒吧!」對於沈牧放的取笑,東方天野絲毫不放在心上,反而有十足把握的道。
「真的這麼有把握?你確定這次她會回到你身邊?」沈牧放的話語中帶了點懷疑。
畢竟靳雪苓在碩士班畢業回國後沒有回來,為什麼他那麼有把握這次她會回來?
「賭賭看嘍!」眉眼帶笑的,東方天野輕鬆的與沈牧放訂下賭約。
「好,賭就賭,如果我贏了,你得放我一個月的假,如果你贏了,你度蜜月時的公事我全包了。」
「行!就這麼說定了。」一口應允了這個賭約,東方天野起身拎起掛在椅背上的外套,準備去參加屬於她的盛會。
台下黑壓壓的一片,靳雪苓站在台上發表她的得獎感言,在這個她終於成功的時候,除了一絲的驕傲外,她的心竟漾滿了失落。
辛苦了四年,她終於得到她想要的,可以驕傲的站在世人面前,宣示她的成功,但她並不快樂。
因為在這個她終於可以大聲說出「她愛東方天野」這句話的時候,他一如以往的缺席了。
就像是這四年來,她每一次的成功,他都缺席一樣,難道他真的忘了她的存在嗎?忘了她這麼努力,只是為了要配得上他。
那個支持她走過這孤寂四年的承諾不過是過往雲煙,而且已經在這四年裡煙消雲散了嗎?
不,他不能這樣子對她,她要去找他問清楚,看他對她的承諾是否依然有效,問清楚他的心是否還在她身上。
帶著忐忑不安的心,她快速的結束自己的得獎感言,然後在眾人的掌聲中離去。
緊握著手中的獎座,她要去向自己所愛的男人獻出成功的證明,因為沒有他的愛,她無法得到今天的成就。
以最快的速度,她來到這棟位於郊外的別墅,有點兒陌生卻又熟悉的感覺頓時湧上心頭。
但當她看見別墅內那滿室的黑暗時,一顆帶著衝動的心不禁有些退卻。
「難道他真的忘了我嗎?」靳雪苓失落的喃喃自語著,整個人無力的頹坐在別墅前的階梯上。
仰頭望著滿天的星斗,她的心裡再也沒有得知獲獎時的喜悅和驕傲。
如果她不曾是這樣企盼能夠跟他並肩站在一起,那麼事情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或許現在的她會抱著孩子,與他共享天倫之樂,在他的呵護下度過幸福的一生。
四年不曾流過的淚緩緩落下,她想,也許她與東方天野真的無緣吧!否則他不會在她可以與他並駕齊驅時,忘記他曾經許過的承諾。
罷了!靳雪苓在心底長歎一聲,然後勇敢的抬手抹去頰上的淚痕,帶著殘存的驕傲和滿腔的遺憾,正待離開時,原本黑暗的別墅突然燈光大亮,恍如白晝。
怔怔的看著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並看清楚那園內樹上掛的全是一條條的黃絲帶時,還有這四年來她每一個成功時刻的放大照片,失望和無奈全數化為喜悅的淚水。
原來他始終愛著她,原來他始終惦著她,原來在她生命中的每一個重要時刻,他的關心都不曾缺過席。
是怎樣的愛,讓他能夠做到這樣的地步,靳雪苓伸手摀住自己即將脫口的哽咽,卻怎麼也止不住那奪眶的淚。
她突的回過身去,果然看到依舊俊逸瀟灑的他,帶笑的站在階梯上,對她張開雙手。
「你……」感動讓她怔愣在原地,說不出半句話來,只能任由淚水浸濕她的衣裳。
「對我這麼沒有信心嗎?」帶著笑容,東方天野半是嗔怪的埋怨著她想要離去的腳步。
「我……」她圓睜迷的淚眼看著睽違已久的愛人。
「還不快來,這個胸膛已經等太久。」東方天野低沉的嗓音訴出他長久以來的期待。
在他的催促下,靳雪苓的雙腳卻彷彿被定在原地似的,無法移動。
四年了,他的俊朗和氣勢不曾減少分毫,而他眼中所流露出來的愛意卻讓她心悸。
她靳雪苓何德何能,竟能得到他這個心高氣傲的男人的心,突然間往昔的猶豫,在此刻盡數從她的體內抽離。
誰說她配不上他呢?她擁有的是他的一顆心,還有滿腔對他的愛,因此,她變成全世界最富足的女人了。
她大聲而堅定的喊出,「東方天野,我愛你。」
這樣明白而不遮掩的告白讓笑意爬上東方天野的俊臉。
「這就是你花了四年所找到的答案?」挑著眉,他笑問著她。
「是的,我愛你,而且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忘了這個答案。」她對著他許下一輩子的承諾。
「很好!那還不快點過來。」他對她的話滿意的點點頭,再次催促她投入他的懷抱。
再也沒有遲疑,靳雪苓快速的移動自己的腳步投入他那等待她四年的懷抱。
「你這個該死的小女人,竟讓我等了四年。」終於美人在抱,但東方天野還是忍不住的抱怨她讓他久等的事實。
「四年換一輩子,值得的。」再沒有往昔的畏縮,靳雪苓大膽而明白的主動要求道:「我們結婚吧!」
「好!」緊緊抱著心愛的女人,沒有絲毫猶豫,東方天野點頭答應了她的求婚。
對她的驕傲心疼和愛意讓他不由自主的緊緊收攏手臂,心中暗暗下定決心,此生絕不再讓她離開他。
雖然這四年很漫長,可是卻很值得,就如同雪苓所說的,用四年換一輩子,很值得呵!
他掏出早已準備好的婚戒,親自為她戴上。「這一輩子你都是屬於我的,我不會再讓你離開。」
「我也不會再離開你了。」珍愛的撫著他為她戴上的戒指,她知道它將會跟著她一生一世。
只是他們這廂甜甜蜜蜜,但那遠在他處,注定要為東方天野做牛做馬一年半載的沈牧放,突然間打了一個寒顫。
看來別人甜蜜,但他痛苦的日子才正要開始。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