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珩俯視她。
「沒事了,醫生說你空著肚子到處走,餓極不支,吊半日葡萄糖可以出去。」
「我有事告訴你。」
「周督察都與我說了。」
「他人呢。」
之珩一邊剝橘子一邊間間說:「你叫他不要管你的事,人家臉皮薄,耽不住,回家去了。」
「我——」
「之珊,說話時候,想想別人感受,你的言語有時似刀削一般,剜人心肺。」
之珊低下頭。
「姐姐為什麼早婚,姐姐為何離得那麼遠,就是因為每每被你氣得食不下嚥,幾度失眠,避開你最好。」
之珊的下巴碰到胸口。
「這是你私事,我不理,公事怎樣處理?」
之珊抬起頭,「對付甄座聰。」
「以彼之道,還諸彼身。」
「是,向新聞界發佈梅以和與甄座聰的關係,也叫他坐立不安。」
之珩吃掉剝好的橘子,才叫護上進來。
醫生替之珊檢查過後說:「楊小姐隨時可以出院。」
之珩忽然問:「換了你是梅以和,你會怎樣做?」
「我會活下去。』
「活得更好?」
「即使不能更好,也盡力而為、絕不半途而廢。」
之珩說:「我也是,她是比較懦弱,的確有不少這樣可憐的女性。」
「我真為她心酸。」
之珊忍不住掩臉落淚。
「的確是至大浪費,幸虧她已沒有家人,如果她母親還在,不知要傷心到什麼地步。」
「呵,我有一個同學,在母親去世後才去紋身,她說,現在,老媽不會為任何事煩惱了。」
有人推門進來,「誰,誰煩惱了?」
之珊一看,原來是周元忠。
她歡喜得發呆,「你來了?」
周元忠莫名其妙,「來接你出院呀。」
「我以為你生氣。」
周元忠不明所以,之珩眨眨眼,「我不要你管』 。」
周元忠說:「呵我不是那樣小器的人。」
之珩點頭,「是,趁女友睡覺還帶了水果來,便宜了大姐。」之珊說:「大姐你——」之珩哈哈大笑,「到了今日,總算有點做姐姐的樂趣。」之珊看著周元忠,「我若說話魯莽,你別見怪。」之珩又在一旁作出註解,「還是生平第一次陪小心。」她站起來去幫之珊辦出院手續。元忠走近,之珊抱住他手臂不出聲。元忠也沒說話。過一刻他問:「還能考試嗎?」「沒問題。」出院後兩日之珊赴試場,只取得及格。之珩取笑說:「楊家奇恥大辱。」之珊自己卻很滿意,「我一向不是滿分狂。」母親打了賀電來。父親問她:「及格了?」
「姐姐會與我用心做。」
同一日,之珊為梅以和舉辦安息禮拜。
小小教堂裡人並不多,周元忠靜靜幫著打點。
之珩來了,躬默禱後離去。
之珊聽到腳步聲,轉身去看,卻是那位曾欠周元忠一個人情的先生。
中年的他難掩悲切,憔悴地垂頭坐一角。
之珊輕輕走到他身邊。
他與她點頭,「之珊,你有一顆慈悲的心。」
全身黑衣的之珊坐他旁邊。
一直到儀式完結都不見其他人。
他們站起來時才發覺有人匆匆送花籃進來。
之珊看到花牌上寫著「楊子行甄座聰」字樣。
那位先生憤怒,之珊一聲不響,拎起花籃,拿到教堂外邊,大力甩過對面馬路。
如此乾脆,叫那位先生笑出來,他隨即落淚。
之珊與他握手道別。
那天晚上,之珊與青週刊的副總編輯會面。
那位年輕的女士叫年百餘,再三聲明新聞必需獨家。
之珊並不多話,把一些關鍵性文件交她手中。
年小姐是一個非常精靈人物,只看了部份,立刻打電話回編輯部。
她接著坐下來問了幾個問題,之珊詳細回答。
不久,年小姐的助手也到了。
她們交換一個眼色,略談數句,已經決定編輯方針。
「先刊登這一部份,給予他否認的機會,然後在下一期,拿出證據,擊破他謊言口。 」
之珊不出聲,她把有關彩色照片交到編輯手中。
「我們先走一步,有事再聯絡。」
那天晚上,周元忠說:「這次又要牽涉到梅以和名字。」
「她已經安息,她不會知道。」
「之珊,你認為你做得對?」
之珊露出無奈的神情來,「我並無選擇。」
「你憎恨此人?」
「我已不記得他是誰,對自己的冷酷亦深覺可怖,此刻我公事公辦,必需把他逐離楊子。」
「當心。」
「我聘請你保護我。」
「你想做我老闆?不不不,我是你朋友,我有這義務。」
之珊才不會說「我欠你太多」這種愚昧的話,多麼老套……
我欠你,你欠我,怎樣償還,如何不值……
她只微微笑著接受他的好意。
他那樣做當然有他的樂趣。
既然如此,他已得到報酬。
過一天,他們在報攤上看到甄座聰大頭照做封面的青週刊。
那標題真驚人,血紅大字「殺盡天下負心漢」 。
之珊買了一本,喃喃說:「再也不會有人記得王晶晶一案了吧。』
她有一種善惡到頭終有報的感覺。
回到車上,之珊打電話問之珩:「怎麼樣?」
「他沒有上班,門口都是記者。」
反應同楊汝得事件一樣。
「有沒有把他住址告訴記者?」
之珩笑,「你說呢。」
之珊也笑:
「較早時我聽見阿忠在門外自言自語:『人那麼多可怎麼辦,我要到環回路三號去通知甄先生』。」
「記者可收到消息?」
「一半人立即趕到環回路去了。」
「他會不會退出楊子?」
「沒有這樣快,十天八天之後吧,可能有表示。」
「公司這幾日如何?」
「照常營業,楊子行內,不姓楊的,始終是外人。」
之珩說忙,掛斷電話。
有更震撼的新聞來了,王晶晶失蹤事立刻撇到一旁,那女子的彩色驟然褪色,在市民心中淡出。
楊汝得有電話找之珊。
「之珊,怎麼一會事?」
「我也不知道,陳年芝麻事,不知如何被記者翻了出來做新聞:當年的案件,被繪成連環圖,深入淺出,教市民好好上了一節法庭課。」
「呵。」
「梅以和已不在人世,這不過是一件緋聞,說不定有人還會說那女子咎由自取,不明後果自負,不知願賭服輸。」
「我已退出楊子,不干我事。」
「你退得及時。」
「天翻地覆,楊子可會關門?」
「啐!」
楊汝得已大徹大悟,哈哈大笑,掛上電話。
之珊覺得父親有人情味,夠豁達,她替他高興。
比他更看得開的是談雅然女士。
她找之珊:「你替我買日本某牌子乳霜……」
之珊百忙中勸說:「那只牌子北美不准進口,自有原因,據說含一種有毒化學品,面孔漂得雪白,卻中了劇毒,如何是好?」
「叫你買就買,航空速遞到。」
「是是是。」
談雅然絕口不提楊子近事。
之珊試探:「母親可有看報?」
「我仍識字。」
「可是很熱鬧?」
「不管我事,不過,之珊,你逼虎跳牆,小心為上。」
「我明白。」
「我擔心你同之珩。」
「我們知道該怎樣做。」
「是嗎,孫伯母的女兒要嫁黑人,生黑孫,她也說知道怎麼做,李阿姨的兒子堅決要到非洲某國難民營當三年義工醫生,他也說知道該怎麼做。」
「不要緊,他們有朝一日也會為人父母,就遭到報應。」
「快奇包裹來。」
之珊百忙中去替母親買乳霜。
才三瓶日晚霜兩盒粉,五位數字。
之珊看著賬單,「你有沒有搞錯?」
售貨員陪笑,「楊小姐,這只牌子是比較貴。」
之珊歎氣,「簡直不道德呢。」
有人在身後叫她:「之珊。」
之珊警惕,一轉頭,看見劉可茜。
之珊沉默。
「真巧,之珊,這百貨公司二樓有咖啡座,去坐一會可好?」
之珊點點頭。
咖啡座上三三兩兩坐著逛街累了的憔悴名媛,之珊覺得格格不入。
「這裡的妒忌蛋糕不錯。」
「這種蛋糕,好吃得叫其他甜品妒忌——誰想出來的名字?」
劉可茜不回答。
之珊問她:「為什麼回來?」
她黯澹地笑,「不捨得。」
「多出醜。」
「叫楊汝得多看一眼,在所不計。」她死心塌地。
「他已是個糟小老頭,王晶晶事件把他徹底摧毀,你見到也不會認得他,今日他養魚種花過日子,不問世事,不看新聞。」
劉可茜張大嘴,又合攏。
「有人召你回來,是誰?」
「你知道是誰。」
之珊歎口氣。
「之珊,當初你愛這個人,我們都擔心。」
之珊覺得可笑,劉小姐自己一筆糊塗賬,又來管別人的閒事。
之珊問:「甄某答允你什麼?」
「他說可為我出口氣。」
「當日你情我願,為什麼越想越不甘心?」
劉可茜低下頭。
「本來給你自己一點時間,你會找到更好的人更佳工作,現在你一次又一次提醒大眾,你是怨毒棄婦,人家怎麼看你呢?」
劉可茜不出聲。
從前,之珊在學校有煩惱,給男同學欺侮,與她過不去,逼得她哭,總由劉可茜勸慰她,沒想到今日事情完全調過來。
她低聲說:「這兩天,已經找不到甄氏,他好像失蹤似。」
「來,我帶你見家父。」
「之珊——」
「見過他你會明白。」
之珊駕車把劉可茜載到近郊,車子在平房附近停下。
剛好楊汝得穿短褲背心捧著一隻皮蛋缸出來,與鄰家老太太交換種花心得。
劉可茜大惑不解,「我們不打算進去,難道是等他出來?」
之珊只覺淒愴。
她根本已經不認得他了,還念念不忘復仇、仍然不甘心,一次又一次回顧這一段失去的感情。
之珊輕輕說:「那穿短褲的人就是他。」
劉可茜變色,「之珊,你說什麼?」
「看仔細點,那是楊汝得。」
楊汝得教老太太如何處理大理花過冬,聲音很響亮,可以聽見他這樣說:「把大量灰土埋在根部,可以保暖……」
劉可茜發覺那中年漢的確是不久之前風流倜儻,運籌帷幄的楊汝得。
她如遭雷擊般呆住。
說完話,楊汝得回轉屋內。
最最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他忽然咳嗽一聲,又趁無人看見,在門前吐了一口痰。
劉可茜耳邊嗡嗡響。
門終於彭一聲關上。
半晌,劉可茜顫聲問:「怎麼可能?」
「他自得其樂,優哉悠哉,有何不可?」
「可是——」
「不用每星期到銀行區最名貴理髮店,不再穿意大利西裝皮鞋,不必往著名菜館午膳,不再打理楊子行……他已恢復自我。」
劉可茜發呆。
「他不再是你認識的楊汝得,你已獲得釋放。」
之珊把車駛走。
回到銀行區,她把劉可茜放下。
下班時分車擠,之珊緩緩又兜回行人斑馬線,發覺劉可茜仍在原來的地方呆若木雞般站著。
之珊歎口氣,加油把車子駛走。
她約了姐姐。
之珩留她吃飯,之珊光喝茶。
「天氣熟,胃口差。」
「到底年輕,身體任你糟蹋,不像我,生過兩名,靈肉分家,不吃飯,半夜胃痛得打滾。」
「甄座聰失蹤了。」
「那多好,他自動棄權,公司由我打理,現階段我正整理門戶,不久,當可振興楊子。」
「之珩你真能幹。」
「現成的位置我坐上去算是什麼,外公白手興家,從無變有才有本事。」
之珩親手盛一碗杞子燉雞湯給妹妹。
之珊問:「孩子們呢?」
「補習中文去了。」
「姐夫為什麼還沒來?」
之珩不出聲。
到了這個時候,之珊也看出端倪,她覺得突兀,「不會吧,你倆一向是共進退的恩愛夫妻。」
之珩忽然反問:「誰說的?」
之珊答:「我們觀察所得。」
之珩笑了,「你多久才看見我們一次?」
之珊感慨無比,「他不來了?」
「他說他不想做二號楊汝得:為著一間公司僕身僕命,到頭來被人譏笑靠岳父妻子吃飯。』
之珊不出聲。
「我與他,其實貌合神離,各有工作各有朋友,為著子女,週末才走在一起。」
「我們竟不知道。」
「之珊,你才是父母中心,誰來理我。」
「之珩,對不起,我還以為是你丟下妹妹。」
「之珊,不要內疚,不是你的錯,環境如此,我不得不早日離家,我不慣看著別的男人與生母親密。」
「與姐夫鄧景新再也無和好機會?」
「我們之間並無第三者,若不離婚,亦可拖著,不過我已申請分居,他也不反對。」
「孩子們呢?」
「因是和平分手,對小孩傷害減至最低。」
「他們對新學校習慣嗎?」
「照樣是AAA。」
之珊低下頭,「真沒想到。」
「聖誕期間,孩子們會回去探訪父親,我們之間很客氣,有事我仍然請教他。』
「既然如此,為什麼要離婚?」
「因為在他面前更衣,深覺尷尬,怕他會乘機提出要求。」
之珊頓足,「怎麼會變成這樣。」
「因為感覺消失。」
「之珩,人怎麼會變心?」
「這是我們天性、我們一直追求更好的,我們渴望完美,這股動力,使我們進化成萬物之靈,也叫人類變成最可怕動物。」
「貪得無厭。」
「是,在煤氣時代縮了手就沒有電器了。」
「在感情上不能專一嗎。」
「楊之珊,你是在說你自己吧,」之珩微笑。
「是,」之珊點頭,「我不想再更換男伴。」
「不怕,今人對女性的禁例已經放寬,不比母親那代,離婚婦人要遭人歧視。」
之珊鬆口氣,「多謝支持。」
「真沒想到姐妹又恢復談天說地。」
之珊過去握住姐姐的手。
之珩有電話進來。
說半晌,都是私人事,有人約她,她客氣推卻。
社會勢利,不知是誰說的,但凡女承繼人,全是美女,故此,兩子之母楊之珩,也不乏追求者。
她吃自己,幾時一高興,請起客來,人人得益。
什麼結過婚,生過孩子這些,在她來說不是缺點。
之珊問:「為什麼不接受邀請?」
「沒有時間,我稍後與孩子們說幾句功課就休息了,明早八時到公司。」
是個好母親。
之珊記得七八歲時半夜惺忪起床,時時看見母親穿緞裙自宴會回來,首飾閃閃生光,像電影明星。
母親不喜待家中。
之珊告辭。
周元忠來接她。
「沒人知悉甄氏下落。」
「也許王晶晶知道。」
「海關沒有他離境記錄。」
之珊抬起頭,想半晌,忽然問周元忠,「有朝我不愛你了,你會怎樣對我?」
元忠一聽,脖子僵硬,講不出話來。
什麼叫做有日不愛,她今日愛他?現在?
他發呆,動也不敢動。
之珊好似沒有發覺,自顧自歎息,「你會否不甘心,你可會傷害我?」
周元忠緩緩轉過頭來看著之珊的小圓臉。
他仍然不知道怎樣回答。
她愛他嗎,她已親口承認,她忘記她並沒有面對面對他說清楚。
過了幾分鐘,他的手足漸漸和暖,一股喜悅滋潤了他的心,他吁出一口氣,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這樣答:「我不會傷害自己,也不會傷害別人。」
之珊笑,「在這瘋狂的世界裡,總算也有一個理智的人。」
周元忠說:「但是像我這種人,不會在攝氏零下十度天氣站街上通宵等女友,不會在她生日雇飛機在空中噴白煙寫賀詞,不會一手拿香檳另一手替你挽高跟鞋。」
之珊微微笑。
「你笑什麼呢。」
「但是你辭了工。」之珊笑嘻嘻。
他居然忘了這件事。
半響他說:「那份工作太拘束。」
之珊不再提。
她欷獻地說:「你說,王晶晶可還在人間?」
「舊同事說,他們打算找靈媒算一算。」
之珊懷疑聽錯,「誰,找誰?』
「靈媒,有第六靈感的術士。」
之珊嗤一聲笑,「迷信。」
「之珊,一些人的確擁有異常力量,可提供線索,好幾次我們都得到資料,追查下得到結果。」
「像什麼?」之珊深覺怪異。
「像去年姓繆富商家中閉門失竊,我們得到指示,在指定地方找到失物。」
之珊說:「我也猜到,不是管家,就是少爺幹的好事。」
「不,是小狗把粉紅鑽戒吃到肚子裡。」
「啊。」
「這次同事想去請教相熟靈媒,卻被上頭阻止,理由是不能提倡迷信。」
「你可相信?」
「可以參考。」
「那麼,我們去。」
「需要帶一件王晶晶的衣物或用品。」
「公司裡有。』
楊子行已把原有不等用房間拆卸,把大堂面積擴大,給工作人員有更大活動空間。
之珊發覺燈光亮了一倍,辦公室裡添增許多盆栽,氣氛平和,茶水間多了一隻大冰箱及一張圓桌。
這些肯定部是之珩的土意。
總務說:「王小姐的東西部在這只紙箱內,我們通知王家來取,他們久久沒有行動。」
打開紙盒,之珊挑了件披肩。
在車上,之珊問:「王家為什麼不取回晶晶的雜物?」
周元忠答:「沒有空,走不開,太傷心。」
「是不關心。」
周元忠看著之珊。
「他們在人前表現激動悲慟,可是私底下已知道晶晶下落,故此對她的雜物不感興趣。」
「這也有可能。』
周元忠把之珊帶到一間小小理髮店。
「這裡?」之珊意外。
「正是。」
他進去說了幾句話,又推開玻璃門叫之珊。
一個染棕髮的少婦笑著迎出來。
理髮店有股洗頭水杏仁味,打掃得相當乾淨。
之珊以為少婦就是靈媒。
之珊看著元忠付她鈔票。
少婦朝角落指一指。
之珊這才看到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正坐在茶几逞寫功課。
小孩才是靈媒?又一個意外。
只見周元忠點點頭。
之珊走近小女孩邊蹲下,「你叫什麼名字?」
「阮屏生。」
女孩黃且瘦,但是一雙大眼睛閃著機靈光芒。
她放下功課本子。
之珊看她的書本,「咦,劉姥姥游大觀園,要默書嗎,背默還是讀默?」
「背默。」
「你需讀幾次才背得熟?」
「一遍。」
「真聰明,幾時發覺自己記性好?」
「媽媽說我自小就這樣。」
之珊又問:「你朋友可多?」
女孩答:「我不喜歡同他們一起。』
「可以幫阿姨一個忙嗎?」
女孩看母親,少婦點點頭。
之珊自紙袋取出一條披肩,「你可以告訴我,披肩主人的下落嗎?」
她把淡藍色披肩放在小屏面前。
小屏伸手觸摸。
有客人推門進來,少婦忙著招呼,問洗頭還是剪髮,熨發以及染色部正減價。
就在嘈吵的人間煙火中,小屏凝神,雙手擺在披肩上,這情形真是詭異。
半響,小屏抬起頭來,奇怪地說:「阿姨,這是你的披肩,為什麼問我?」
之珊呵地一聲,「我弄錯了,對不起,是這一條。」
她又自另一隻袋中取出顏色質地差不多的披肩。
少婦走過來笑道:「周督察,我可得加收費用啊。」
周元忠說:「當然,當然。」
他立刻又翻開荷包。
這時,之珊已經對小女孩的突異能力佩服。
小屏看著王晶晶的披肩問:「阿姨,你想知道什麼?」
「披肩主人,還在人世間嗎?」
小屏把披肩挪近,很快答:「在。」
之珊噗地吐出一口濁氣。
「她在什麼地方呢?」
小女孩把披肩放在耳邊依偎,想了很久,「很遠。」
「是一個城市?」
「有許多花果,有一條小溪。」
「是否一個講英文的地方?」
小屏不作答,她彷彿有點累。
少婦過來說:「恐怕就是這麼多了,這位小姐不該帶多一件披肩來混淆她。」
小屏放下披肩,「她很開心。」
之珊不禁心中有氣,「一班人辛辛苦苦找她,她避而不見,且躲在一個有花有樹,小橋流水好地方享清福……」
且慢,楊之珊,你不是真相信理髮店裡一個小女孩的信口開河吧。
之珊站起來。
大腿部蹲得酸軟了。
少婦這時又去遊說客人花錢:「這只藥水不傷頭髮,貴一點也值得。」一切部是錢。
之珊拉開玻璃門。
小屏卻還跟在他們身後。
之珊轉頭和顏悅色問:「有什麼事?」
小屏笑嘻嘻,「我看到你們兩人抱著嬰兒。」
之珊訝異,「呵,是嗎,是誰家的孩子?」
「是你們兩人生的孿生兒。」
周元忠漲紅面孔。
之珊大方笑道:「唷,那多好,我最喜歡孿生兒,謝謝你。」
上了車,之珊說:「老闆娘生財有道。」
周元忠答:「三年前她發覺女兒有預言能力。」
「能夠預測彩券號碼嗎?」
「這倒不能夠。」
「你可相信小屏的話?」
「海關並無王晶晶離境記錄。」
「也許,用的是假護照。」
「我願意相信她在別的國家生活舒適,脫胎換骨,重頭開始。」
之珊說:「我也是。」
兩人對望一眼,已經找到主意。
周元忠憑關係找到王家這三個月的電話記錄。
可是電話單上並沒有長途電話號碼。
「一個也沒有?」
「是,毫無線索。」
「也許,晶晶連家人都撇下了。」
「她一定需要生活費用,可能會向親友借貸。」
之珊說:「在外國那種風景怡人的小鎮,租一間小屋所費無幾,在快餐店做工,拿最低工資也可維持生活。」
「不過,她是一個好高騖遠,十分虛榮的女子。」
「人會變,月會圓。」
「王晶晶會甘心隱姓埋名在小城打月入八百元的苦工?」
「只要一家人相愛,在一起,吃糙米也開心。』
周元忠看著之珊笑,「可見你從未鬧過窮。』
之珊答:「我對物質要求不高。」
「那是因為你什麼都有了,試想想,收入不夠:孩子需步行上學,沒有機會學習樂器,又不能裝設電腦,為著大學費用煩惱……」
之珊答:「有志者事競成,家境窘逼又如何難得倒英才,大把獎學金,又可半工讀。」
周元忠被她駁倒。
之珊說:「道路當然辛苦點,卻是鍛煉品格好機會,途中許有躊躇,將來一定更加珍惜成果。」
周元忠忽然明白了,這是她對他間接讚美。
他出身與她不同,但是她更加佩服他。
他感動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