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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個假日。花園區十二棟七樓簡安然宅。
「大家請用茶--」古芊離穿了一身寬袖青色長衫,心情很好的樣子,說是要沏功夫茶。
原犁雪把報紙搭到眼睛上,眼不見為淨……這種人也是同行,真是有辱斯文啊……陳九洵就沒這麼客氣了,斜著眼睛看古芊離。「這衣服是哪個舊衣攤撿來的?唱戲用?」
古芊離也不生氣,粲然笑道:「我特意訂做的。」她眼波流轉,柔聲問莫垣:「阿垣,你認為這件衣服如何?」
莫垣的手依然放在鍵盤上,遊戲裡的天城小次郎沒有他的關注也依舊在破案中。他回頭仔細打量芊離,「樣式古舊而別緻,雖然是青色,卻淡得讓人聯想起海天交接。很出挑哦,不過它這麼美,最重要的還是因為是芊離穿了它。」
芊離媚眼如絲,「我就知道阿垣會這麼說,因為你從來維護我。」
茶盤擋到了芊離眼前,陳九洵狠狠瞪著她。「喂喂!」
「你要做什麼嘛?!我在和阿垣調情耶!難得這麼有氣氛的呢。」
「調、調情?!」陳九洵的神情就算用天外ET來形容也不過分。
莫垣溫柔的眼光停在九洵臉上,「你們感情似乎很好的樣子。」
莫垣穿的是天藍色高領毛衣,稍長的額發下面是一雙澄清而黑白分明的眼睛。他獨自坐在電腦前,看起來清爽極了。
「才、才沒有。」九洵覺得臉上有些熱,他暗暗掐了一下手心,暗道:陳九洵,別犯傻啊!對方雖然看起來很美麗,但是是男生!不要一失態成千古恨,不是早就下定決心把原先那些想法拋到九霄雲外了嗎?
芊離心裡已經快要笑死了,她突然一拍手,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陳九洵,對不起哦!我差點忘記了,M·Y是你的夢中情人,你為了他失蹤的事情整天吃不下睡不好,整天纏著我問東問西,我怎麼可以挖你的牆角?」
「你、你胡說什麼?!」
「胡說?你的意思是不是指M·Y有兩個人,我只說你喜歡莫垣是言之有誤啊?可是原犁雪是安然的人耶!」
「天啊……別、再、胡、扯、了……」
「你自己說的。從初中開始做賞金獵人。剛起步的時候就遇到一個同樣剛起步、卻總是在和自己搶工作的M·Y。是個和你一樣晉級很快的對手,一直覺得很神秘很憧憬,那次在原犁雪的臥室裡看到信鴿帶來的求救信號,一知道是M有難,你明明知道他根本是個男生,卻像是情人出問題一樣飛奔過去幫忙。還對安然大談什麼『既然選定了特別的人,就無條件相信他……』」
陳九洵的臉像是充血一樣紅,他大吼一聲:「閉嘴!」衝過來想摀住芊離的嘴,等離閃身避開,還在笑。「如果不是真的,你氣什麼氣?」說著躲到莫垣身後,嬌聲說:「阿垣--他要打我呢--」
從莫垣的神情看不出他在想什麼,「九洵……」
陳九洵的眼睛不知道該往哪裡放才好。
「你和我一直以來想像中的那個勁敵相差很大呢。」
「什、什麼意思?」
古芊離插口:「哎呀,雖然他神經大條、大腦秀逗,但是他確實從你失蹤以後就一直在忙碌,對你真的是一片真心喲。」
「古芊離!」
莫垣微微一笑,「那真是非常感謝。」
哎?哎?這是什麼意思?
古芊離的表情已經是在忍耐狂笑了,「為他的忙碌感謝?還是為他的一片真心非常感謝?啊?」
「不好意思!我遲到了!」阿宗「砰」的一聲撞開大門,滿臉惶急地對著大廳說。
古芊離小心地從莫垣身後走,避開陳九洵,問阿宗:「阿宗,安然說你那裡有一個冰之精靈,是真的嗎?」
「嗯,我把吉吉帶來了。」
莫垣驚喜地說:「吉吉來了?」
吉吉難得地睡醒了,她看到莫垣,突然格格地笑起來,伸手要抱。莫垣滿面笑容,「吉吉我好想你!」然後伸出手,抓住吉吉的耳朵,「真的好有趣啊,她的耳朵摸起來真是好舒服!」
吉吉反應不過來,直愣愣地看著莫垣,冷不防地大哭起來。阿宗忙不迭把她抱回來,抱怨說:「莫垣,你怎麼和會長一樣亂拉她的耳朵?!」
古芊離說:「蛇鼠一窩,什麼樣的搭檔做什麼樣的事情。」
「芊、芊離,你那是什麼眼神?」阿宗打了個寒戰。
古芊離怪怪地看著吉吉,「呵呵,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哦。」
吉吉的音量提高到一百分貝。原犁雪實在是受不了了,他問還在一邊發呆的陳九洵:「安然怎麼回事?還不回來。」
「啊……啊!」陳九洵這才醒過神來,「她說有個賞金工作要調查,應該是早就回來了。」
「我走了,叫她回來以後給我打電話。」身後又是一聲尖叫,原犁雪急急忙忙出了門,卻和別人撞了個滿懷。
「你要走了?」
原犁雪的臉掛了下來,「安然,你怎麼回事?我等你一個上午了,我的腦袋都快被吵炸了。」
安然看著客廳裡熱鬧的場景,「我倒覺得這樣很好。謝老師突然離職,沒引起什麼議論吧!」
「喂喂,我怎麼覺得你特別關心他。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歡他。」
安然誠實地說,「很喜歡。」
「僅次於你。事實上也許他是最不幸的,在特殊的家庭背景下生存著、寂寞著,漸漸以為自己什麼也不需要,忘記了如何哭泣。我真的很希望他能夠找到對於他來說特別的人。」
原犁雪拍拍安然的頭,「舅舅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需要憐憫。他是真的在貫徹自己的信條,走自己的人生道路。無論他是否會變回我們的朋友,就算他決心一輩子只做殺手,只要他認為是對的,就是對的。」
安然垂眸低笑,「我以前告訴你這種個人論,沒想到自己不能相信,你卻認真貫徹研究了,你和謝老師果然流有相同的血。我們的人生觀,很明顯不合拍。」
原犁雪在安然頰上輕輕一吻,「即使如此,你也不能因為這個原因和我分手。」
「謝老師離開沒引起什麼風波吧?」
「哦,他第二天到學校遞了辭職申請,和大家開過歡送會才走的。」
「這真是謝老師的作風。」
「怎麼了?」
原犁雪堅決地看著安然,「我把我在和你交往的事情告訴奶奶了。」
安然心不在焉地點了一下頭,心想現在真的該把自己是個女生的事情向犁雪交個底。
「當然這件事情有阻力,奶奶開始大張旗鼓給我找女朋友,估計很快就會成為笑話。給沒成年的孫子找結婚對像……這種事情……我預先來告訴你一聲,無論聽到什麼消息也不要管。這次的持久戰,我一定會打贏。」
安然看著原犁雪堅定的神情,突然什麼也不想解釋,她問:「我是男生,就肯定不會生小孩,這也沒關係嗎?」
「我想要你勝於要小孩。答應我,無論奶奶用什麼伎倆,不要理她,記得我只要你就可以了。」
安然默默點頭,「好了,你回去吧,看樣子你還是不習慣人多又嘈雜的地方。」
※ ※ ※
陳九洵的日記--
這幾天有好多賞金工作,是不是接近假期大家都很閒的緣故呢?安然的鬧鐘每天五點就在狂響,我一直睡眠不足,這樣下去一定會被殺!
今天上午原犁雪的奶奶親自找上門來了,帶了好幾個外強中乾的手下闖進來,要和安然談。看她的表情,和原犁雪真是一模一樣。啊啊,繼承了母親的容貌和奶奶的性格的小孩……
今天沒有去保護任務對象,但是我一點也不後悔,畢竟生活中上演的棒打鴛鴦是很難有這麼精彩的,不看才後悔。原奶奶唱做俱佳,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聲淚俱下,一定要安然結束這種「有違人倫,世所不容的戀情」,原奶奶以前一定是學表演的。不過安然一直心不在焉地聽她說,也不表態,老是支支吾吾,搞得原奶奶沒了耐心,給今天的到訪劃了個很不完美的句點。最後她做了一件好俗、好常見的事情,她拿了一張支票遞給安然。安然看也沒看就把它撕掉了,紙片像雪花一樣在屋子裡飛,原奶奶都呆掉了。呵呵,其實……
「咚咚咚!」
門被很激動的人擂得快要破掉了,九洵抬頭,「古芊離,開門。」
「幹嗎,是你家耶。」
「我家?!那你幹什麼老呆在我家?」
古芊離也不戀戰,回頭吩咐莫垣:「開門。」
「這個傢伙。」陳九洵咬牙切齒地瞪著古芊離。
門口站的果然是原犁雪,他滿臉興奮。「安然,你太棒了!」
安然還是心不在焉,含混地回答:「啊?啊?」
「你把奶奶打敗了,她大概有幾十年沒看過像你這樣能不慍不火對待她的人!」
莫垣問:「她同意你們交往了嗎?」
原犁雪皺起眉頭,「仗還沒打完。你知道她昨天對我提什麼要求嗎?奶奶和我吵完架後居然說--要接受安然,很容易。叫他穿上晚禮服,高跟鞋,打扮好了來參加社交晚會,要我在那種情況下宣佈這是我的戀人。開什麼玩笑?!」
安然像是終於回過神來,她若有所思地考慮了一會,問犁雪:「就這樣?」
「就這樣?!安然,我絕對不會讓你受這種屈辱!」犁雪激動地抓住安然的手。
古芊離沉思道:「就這樣而已嗎?」
「古芊離!」
原犁雪萬沒料到,莫垣緊跟著接口:「如果這麼耗下去也很麻煩。犁雪,你奶奶會守信用吧?」
原犁雪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像是不認識大家一樣環視周圍。「你們……」
安然拍拍他的手,一臉凝然。「犁雪,這樣的條件我也許不能答應。」
「安然,你本來就不該答應,安然……」
安然的神情依然很嚴肅,「我絕對不能忍受穿高跟鞋。」
陳九洵依然在寫日記:「安然被古芊離拉到臥室裡去了。看原犁雪的表情,像是受了很大打擊。其實只要原家不再派人來糾纏,要安然做什麼她都會考慮。原奶奶的支票之所以會慘遭粉身碎骨之災,根本就是因為安然今天上午一直在思索賞金工作,又犯了老毛病,在發呆了。我敢肯定,她一個上午沒有聽進去一句話,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心煩時隨手撕的居然是張高額支票。」
原犁雪喃喃說:「他居然答應了……答應了。」
莫垣猶豫了一會,問:「犁雪,你難道一直都沒發現嗎?」
原犁雪生氣地說:「發現什麼?他居然答應了,我根本不需要他犧牲自尊做這樣的事情,他怎麼能答應了!穿女生的衣服,天啊,我不能想像安然會變成什麼樣子!」
「犁雪……你真是有夠遲鈍,現在還沒有發覺。難怪別人說戀愛中的人都是傻子。」
「發覺什麼?!」
莫垣舒服地靠在沙發上,「沒什麼。」
等了一個世紀之久,安然臥室的門終於打開了。
客廳裡沒有人說話,老半天了,古芊離忍不住笑起來:「犁雪,抬頭看啊!」
原犁雪不想看。但他聽到安然的聲音,那麼溫柔而不容抗拒。「無論如何,請抬頭看一眼。」
真的不想看到安然犧牲自己尊嚴所做出的事情。然而……說不出是什麼心緒,原犁雪還是緩緩抬起了頭--
原犁雪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對面站著的,竟是一個如此美麗的少女。她的短髮上綴著一隻展翅欲飛的玉蝴蝶,讓她清麗難言的容顏平添幾分俏麗;稍加修飾的眼角眉梢,自然流露出別樣的嫵媚風流。她穿的是黑色的旗袍,肌膚因著這個底色而更顯光潔如玉。古芊離的武器天蠶絲帶被她別出心裁地當作紗巾,縛在安然的臂上。如此典雅,如此……讓人心動,那旗袍勾勒出的誘人曲線,雖然是瘦削的,卻明白無誤是少女的身體。
旁人看著原犁雪的表情早已笑倒。
「安然……」原犁雪不確定地喚著她的名字。
安然微微一笑,濛濛飄忽的眼光在他臉上稍作停留,越過他向窗外看去。
好容易止住悶笑的陳九洵勉強說:「你又在看什麼?」
安然低聲說:「對面樓上。」
大家向對面的樓看去,和自己所在的高級公寓第七層遙遙相對的是隔壁民居的頂層,平坦的屋頂中央站著一個少女,一個男人在繞著她跑步。陳九洵讚歎說:「在屋頂晨練,真是有個性。」
「你確定那叫做晨練嗎?」
屋頂的男人明顯看到了他們,衝他們叫喊起來。
陳九洵皺眉:「他在說什麼?」
「你聽不到?」
「這麼遠哪可能聽到?」
「你……真的是賞金獵人嗎?沒有練過聽力?」
那個男人又朝這邊叫喊起來,邊喊邊揮手,張牙舞爪像只蝙蝠。
「好啦,他到底在說什麼?」
簡安然注視著房中間的少女說:「他說:我女兒要跳樓,快幫幫我。」
世界上所有的故事都在重複發生,所有的感情都週而復始,然而一個人從來只有一生,對於個人來說,只有機會經歷一件事情,去一個地方,愛一個人。
對面的二樓不知道還有沒有原犁雪?這裡的七樓可還有簡安然?偶爾間的回首一顧,就注定了遠遠地為某人而心旌動搖,就造就了緣定今生……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