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帶討厭人家看相算命占。測字扶乩。
有一次,同事請了堪輿師來驗一驗辦公室風水,也受他冷嘲熱諷。
「啊!風水好便不幹了,都可回家翹起二郎腿吃用不愁。」
同事對他十分容忍,但笑不語。
「這裡放一隻魚缸,那裡揮三枝竹葉,均可擋煞?難怪江湖術土財源滾滾而來。」
他亦恨頭特異功能,「一隻瓶子裡的藥丸搬來搬去,是真的又怎麼樣,國運會因此亨通嗎,人民會有何得益?」
換句話說,他是通通不相信。
范上俊性格活潑豪爽,從不信邪。
約會異性,看到某小姐腕上若纏有紅繩之類,必定放棄,他至怕人迷信。
一併連氣功也反對。
一位功夫師傅循循善誘:「范先生,人體內有氣──」。
被他一句話打斷:「人當然有氣,若果無氣,即系斷氣,怎麼活得下去。」
人家只好僵在那裡。
范上俊一生不看中醫,他說:「尤其反對孩子吃中藥,腦膜炎之類急症非立時三刻送醫院急症室會有性命之虞。」
親友同他說:「許多癌症病人都在研究中藥。」
這次輪到范上俊不去與他們爭辯。
一日下班,同事們竊竊私語,看到范上俊,不約而同噤聲。
范上俊笑問:「在說何人是非?」
大家答:「你。」
「我有什麼不妥?」
「你大概不會跟我們去算一算前程。」
范上俊心中有氣,「年輕人,前程靠雙手努力。」
同事們大笑,「他真信勤有功戲無益,滿招損謙受益。」
范上俊氣結,「也好,與你們同流合污一次。」
那個算命的地方並不如他想像中那般骯髒陰森,那是一家中藥店後堂,擺著一張酸枝桔子,幾張西式椅子。
一旁有人在煎中藥,香聞十里。
范上俊覺得很舒服,他選比較遠的一張椅子坐下。
不消片刻,一位中年女子從走廊走出來,眾同事都露出尊重恭敬的樣子來,說道:「五姑娘,有事請教。」
范上俊、心中暗暗好笑,這大抵是什麼半仙了,自稱通靈,能知過去未來。
女子皮膚白曾,衣服整齊,相貌普通,可是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抬眼之間,目光掃遍全場,范上俊一凜。
同事們紛紛出聲請教前途,都得到中肯的答覆,十分滿意。
輪到范上俊,他不語,只輕輕咳嗽一聲。
那五姑娘稍帶寒意的目光又掃到他臉上。
她看他半晌,輕輕說:「這位先生不用看。」
范上俊忍不住問:「為什麼?」
她站起來,「我就說這麼多。」
同事們不在意,紛紛付出相金。
待他們都踏出店堂,過了馬路,范上俊忽然說:「我回去買包陳皮梅。」
同事拉住他,「一起去喝啤酒吧。」
「你們先去,我隨後跟來。」
「我們在牛與熊酒館。」
范上俊與他們擺擺手,匆匆忙忙過馬路,他心不在焉,沒有看清交通燈號,一輛紅色小跑車剎車不及,險些撞到他身上。
他可以聽到途人的尖叫聲,電光石火間范上俊避過那輛車,不敢遲疑,直向那間藥房奔去。
他喘著氣,呼,好險。
抬起頭,認清招牌,拉了拉外套衣襟,他走進後堂去找五姑娘。
他須把話問清楚。
五姑娘還在後堂,正收拾桌面上的筆與紙。
他的語氣不大友善,問道:「為什麼我不用問前程?」
五姑娘抬起頭,看見是他,不以為忤,「范先生既然不相信,何必再問。」
「我沒有前程?」
五姑娘額首。
「危言聳聽,怪力亂神。」
五姑娘收斂笑容,「范先生,宇宙間充滿奇異力量,人類實踐科學知識有限,你緣何執著?」
范上俊冷笑,咄咄逼人,「你真可判生死陰陽?」
五姑娘無懼,「是。」
「大言不慚,你到說說,我何時生,我何時死?」
那五姑娘雙目露出極其憐憫的神色來,「范先生,你真糊塗。」
范上俊一怔,「我不明白你說些什麼。」
五姑娘走到窗前,將百葉簾拉開,「范先生,請看。」
范上俊走近,往街上看去,只見途人圍成一堆,正在看熱鬧,救護車嗚嗚駛抵,一輛紅色小跑車的司機正受警察盤問。
范上俊奇問:「這是什麼事?」
五姑娘回答:「車禍。」
「有人受傷嗎?」
五姑娘忽然微微笑,「你還沒看清楚?」
只見護理人員把傷者抬到擔架上放下,那年輕男子穿著灰色西裝,好不眼熟,然後,范上俊看到他那灰白色毫無生氣的臉龐,不禁驚怖地嚎叫起來,他看到了自己。
那是他,那是范上俊!他原來根本沒能避開那輛跑車。
這時,五姑娘轉過頭來,溫柔地說:「我若不能通靈,又焉能與陰靈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