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惠貞,識相的自動退學。」
「誰不知道你母親是個舞女!」
一班女學生追在馬惠貞身後叫囂,開頭還隔著三四公尺,馬惠貞漲紅了臉,越走越急,可是那四五個同學的步伐也跟著加快,貼住她繼續恥笑。
「你妄想同我們平起平坐?」
「你是什麼東西。」
「何必辛苦考試,承受令堂的衣缽便一了百了。」
馬惠貞掩住耳朵飛奔,可是那幾個女學生絕不放棄,興奮地追在後邊。
衝過馬路時引起車輛急剎車,險象環生。
其中一名說:「算了,放過她吧。」
另外一個答:「快,跟大家追上去。」
終於把馬惠貞逼至一個角落,有人伸手去抓她,馬惠貞奮起反抗,出力反擊。
「嘩,打人,打人!」
眾女生撲上去痛毆馬惠貞,把她掀翻在地上。
第二天,馬惠貞受召到校長室,班主任與訓導主任都列席。
馬惠貞手腳都擦了紅藥水,臉上黏著膠布,她想,這次我的沉冤或可得雪。
可是校長鐵青著臉一開口便說:「馬惠貞,現共有五位同學一齊告你當街挑釁引致打架,可有此事?」
馬惠貞不相信雙耳,「誣告!」
「這次意外導致警察到場,令校譽蒙活,現不得不勒令你退學。」
馬惠貞氣得渾身顫抖,「不關我的事,是她們追著我──」
訓導主任一揮手,「馬同學,聽說,你母親在夜總會任職?」
馬惠貞瞪大雙眼,不再言語,她握著拳頭,知道她未進校長室之前,他們已將她定罪。
校長與訓導主任只想每天工作順利完成,月底領取薪水,任何令他們生活不愉快的因素必須迅速剷除,不用細究,作育英才有教無類雲乎哉,不過說說而已。
班主任咳嗽一聲,「馬同學,你功課本來不錯──」
馬惠貞淡然站起來,「我會退學。」
校長立刻遞一封信給馬惠貞:「這是給家長的信。」
剎那間馬惠貞像是長大了十年,她輕輕接過信件,轉頭離去。
接著,她回課室收拾書包課本,聽到背後有冷笑聲,哼唧的語氣諷刺地私語:「終於走了」、「從此天下太平」、「不正經的女孩子」……
一沉百踩,哪顧得黑白是非,即使有朝水落石出,這般嘲弄過她的人也不會站出來致歉。
馬惠貞硬著頭皮挺直腰身走出校門。
站在大太陽底下,她有點暈眩,路面柏油被曬得軟化,馬惠貞更有踩在五里霧中的感覺。
忽然聽到有人叫她:「馬小姐,怎麼一個人站在這裡?喂,別老不睬人好不好?」
馬惠貞一看,是個熟口熟面的小流氓,這樣的人在這條街上少說有十來個,平時在學校區留連,有機會便為組織吸收新血,專門伺機乘虛而入。
馬惠貞很鎮靜,笑一笑,「帶我去見你大哥。」
小流氓一怔,「我大哥不胡亂見人,你有話同我說一樣。」
「快去傳話,遲者自誤。」
「明人跟前不打暗話,你媽也受他保護,你知道嗎?」
小流氓得意洋洋取出手提電話,撥通號碼,說了一會兒,抬起頭來,「叫你去緣緣冰室等,看,對你多好。」
不到一刻鐘那大哥就來了,高大英俊,廿餘歲,穿非常考究的西裝,驟眼看像哪個男歌星,他坐下來,耐心聽惠貞的故事。
惠貞一五一十把委屈告訴他,不自覺落下淚來,那大哥無比耐心,掏出雪白手帕給惠貞抹眼淚。
「你放心,我會幫你另外找學校讀書,從此我們像兄弟姊妹一樣,還有,今日之事,我會替你擺平。」
惠貞睜著大眼睛,感激得說不出話來。
大哥把手按在她肩膀上,「你就坐在這裡看好戲。」
惠貞拚命點頭。
當日下午,放學時分,學生們陸續走出校門,惠貞看到陷害她的對頭笑著出來等車,說時遲那時快,不知自哪角落竄出幾條大漢,對牢女生拳打腳踢,校門口頓時大亂,哭叫聲大作,有人報警,可是大漢得手後迅速逸去。
惠貞看到校長全身簌簌發抖趕出來,一邊氣得跳腳,校譽終於還是保不住了,最後,救護車前來把那幾個女生抬上擔架。
惠貞感覺到復仇的快意。
當世上無人為你伸張正義的時候,你非得自己解決事情不可。
第二天是星期日,下午,母親起床,打開報紙,看到新聞,不住驚歎。
「校門前毆打,疑是不良分子尋仇,警方決意深究,哎呀,惠貞,這不是你的學校嗎,難怪你想轉校,我這次不反對。」
惠貞微笑,「我已找到新校,晚上又找到兼職,替小學生補習。」
「不要去得太晚,治安欠佳。」
「是,母親。」
「唉,其實,青年心中有事,可與師長與同學商量,你說是不是?」
「是,母親。」
「也可以跟父母說呀,怎麼會去投靠黑社會呢,那可要付出多昂貴的代價,我真不明白為何年輕人會得纏上黑人物。」
惠貞仍然微笑,「是,母親,我也不明白。」
「我要去上班了。」她母親婀娜地站起來。
馬惠貞最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母親這十年八年來堅持在出入口公司任職,而每天辦公時間由下午六時至凌晨三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