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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放棄春天 觀光夜 作者:亦舒

  舞會裡,燈紅酒綠,我同表姐表姐夫出來玩,趁熱鬧。穿著全套的晚禮服,死板板倒還其次,奇怪的是整夜看不到一個美女,亦見不到一件像樣的衣裳。

   我於是倒胃口了。

   表姐與表姐夫玩得很勁,他們真是一對,我很嚮往這一對璧人式的婚姻關係。

   表姐經過一次婚姻失敗,隔了十年,才嫁予表姐夫。

   因此我聽見身邊有聲音細細說,"她都嫁得掉,我們何必灰心。"

   我忍不住轉頭過去看看是誰這麼是非。

   只見兩個"中年少婦"在竊竊私語,打扮得很時髦呢,怕有三十六七了,因努力保養,並不像往日那種舊式婦女般顯老,但心情明顯地非常憔悴,否則不會說出那種話來。

   見我看她們,立時三刻風騷地仰頭笑,展示她們認為是最美的角度,我一笑置之。

   這種女人很值得同情,是時代犧牲品。

   早在廿一、二歲,她們也結過婚,維持了三、五年,或有孩子,或沒有孩子,很快離異,出來做獨身女人,開頭以為風景很好,機會良多,三、四年一過,一過三十,似水流年並不停留,一下子老了半邊,心裡越來越恐慌,日子越來越乏味,開頭還有些洋人及其他人等問津,到此刻心神俱疲,要抓個把約會已經不易,更不用說是婚姻了。

   因此說表姐是她們的榜樣。表姐嫁得掉,因此她們也有希望了。

   但事情並不是這樣的,表姐與她們不同。對不起,表姐的父親是鼎鼎大名的銀行家,表姐本身美慧活潑,學識豐富,不能單看一兩件事而以為人人命運相同。

   並且即使是表姐,也頻頻說自己運氣好。

   在今日的香港,中年少婦的出路也並不是那麼好。

   誰會餓死?做人沒有伴侶,才是大事。

   年輕的少女一代代成長,前年才十五歲的黃毛丫頭,今年已可以角逐香港小姐,三十多歲近四十歲的女人好做她們的娘,還要在舞會晃,真替她們難過。

   我並沒有跳舞,因為等待美女而不果,所以心焦。

   而身後的數個女人笑得更大聲了。

   她們心中有沒有一絲後悔?

   或者可以叫自己為女強人,如今十多萬薪金的女人都可以自稱強人,怎麼受得了?

   我站起來到洗手間去,身後的女士們連忙全神貫注看過來。

   我目不斜視的走過她們身邊,瓜田李下,怎得不避嫌疑,連忙目觀鼻,鼻觀心。

   她們失望之後,嘰嘰呱呱又開始說笑。

   也有伴與她們同來,我暗暗地注意:是那種娘娘腔的男人,身上女性荷爾蒙比她們還多,走步路扭得厲害,說起話來,翹起蘭花指。

   表組問我,"看什麼?"

   "  怎麼那麼多老女人?"  我訝異的問。

   "  老?亂講,"表姐抿嘴笑,"  這裡除了我,誰肯認老?"

   "  明明都是中年婦人了。"

   表姐笑。"  那邊的陳小姐,我十八歲時,她認廿四,如今我卅四,你可別問她幾歲,她不會答你。那邊是林小姐,別瞧她打扮得那麼勁,足足四十有餘,男朋友去算命,一併把她的生肖算出來,她就把那張算命記錄上有關她生辰的一句句都用剪刀挖空,她自己的那張單張上,連她弟弟的生肖也剪下來,不叫人知道。"

   "  可是她看上去也就是四十歲的人呀!"  我訝異。

   "她只求瞞自己。"  表姐說,"  你說到一個老字,她撲過來扼死你。"

   "不會吧?"

   "怎麼不會,"  表姐吐吐舌頭,"  我有次與她閒談,說到『咱們也是中年人了',她的目光放毒,幾乎沒用血滴子取我首級。"

   "  她丈夫是誰?"

   "  壞就壞在沒丈夫,只有男朋友,所以她不敢坦然認老。"

   "  現在還流行同居嗎?"  我詫異。

   "不知道,也許條件談不攏。"

   "  那邊那個大面孔女人又是誰?"

   "  那個微不足道,那是別人帶來一個十三點兮兮的開心果。"

   我看她。

   她整個人彷彿軟若無骨,一逕向左邊的男士靠過去,咭咭的笑,一雙眼珠子亂轉,簡直要掉出來似。

   左邊的男人吃不消,在她的腰眼點一點,她趕緊往後縮,笑得花枝亂顫,又往右邊的那位男人靠過去,那一位也如法泡製,亂摸一氣,她又大笑。

   "這幹嘛?發花癡?"  也已沒有資格做花了。

   表姐歎息,"  慘絕人寰。"

   "  你少同情她,人家還必然自命風流呢!"  我笑。

   表姐搖搖頭,"  喝得差不多了。"

   "  表姐帶我出來開洋葷,見識見識。"  我說。

   表姐夫說,"  理他呢,咱們跳舞去。"

   他們又去了。

   我靜靜啜我的香檳酒。

   還是沒有美女,我看著手錶,已經十一點,不會再有人到了。

   有一個臉帶幽怨狀的女人坐過來,穿條白裙子,猛地一瞧,還以為京戲裡小旦跑下來了,面孔紅是紅白是白,髹得密不透風,十層八層的粉糊在皮膚上,並不是不好看,而且有種冷颼颼的恐怖感。

   黑夜裡走路碰見這樣的一個濃妝女人,還以為哪家殯儀館走脫了大殮的死人。

   我呆呆的看看她。

   她緩緩歎口氣說,"很多人這樣看我----我真的那麼美嗎?"

   我不相信這是人嘴巴裡說出來的話,趕緊側了側頭暗暗叫苦,這位女士誤會了,她以為有觀眾便是美人,豈不知木乃伊走馬路一樣圍觀者如堵。

   我連忙取起酒杯避席。

   表姐一回來,我怪叫問,"  那女人是哪一國來的?"

   "  她呀,她是城裡一等一薄命的紅顏,你別叫她抓住,她這個人有呻無類,逢人訴苦,她自己嘴巴亂說自己私事是可以的,要是你說她一兩句,立刻反面成仇,你當心點。"

   "  訴些什麼苦?"

   "喏,像她愛幫朋友,朋友反害她啦,前兩任丈夫跟現在的男友如何刻薄她啦,人長得美沒用啦,人善遭人欺啦……"

   我立時三刻笑,娛樂性這麼豐富。

   我看表姐一眼。她怎麼同這些人泡。

   我說,"我想我要走了,悶死人。"

   "  這裡有這裡的好玩。"  她向我瞅一眼。

   "  你不怕人家在背後也這麼說你?"

   表姐頑皮地向我仰一仰下巴,撇一撇嘴,"  怕什麼!我有丈夫,她們沒有。"

   我笑。

   有丈夫不稀奇,丈夫是個人才就不容易,表姐夫就是社會公認的人才。

   雖然如此,表姐付出的心血也是鉅大的。雖不會打算盤,當然認為娶了她日子與精神都會更愉快才娶她。

   世事原是很悲哀的。

   我拉拉衣襟離開現場。

   出到門外發覺肚子餓。

   適才的菜式奇劣,  一盤漿糊湯一塊鐵板似的牛排,實在吃不消。

   我聞到一陣香味。

   原來附近有小食檔,大喜過望,身不由主的走過去,—見有空位,便一屁股坐下來。

   我叫了豬紅粥,見有牛利酥,不甘示弱,再添兩件,據案大嚼起來。

   露天小食檔的老闆恁地好情趣,在就近處掛著一隻小無線電,在播放情歌。

   我悠然,總算離開一班庸脂俗粉,慾海怨婦。

   剛想結賬,抬起頭,看到隔壁桌子上坐著一個女郎,全身披掛,穿著露背晚服,在吃豬陽粉,凳子上還放著閃閃生光的銀色晚裝手袋,幸虧她穿的是短裙,不然還不知道怎麼辦好呢。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的眼光落在我身上。

   我怕她怪罪,誰知她向我眨眨眼。

   她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廿五六歲,還成熟,但不滄桑。

   不知是誰說的,很多人誤會成熟女性是媽媽型女人,不,姐姐型已經夠了,比我略大一兩歲才有情趣,太老就不必。

   我連她那筆賬也一併付過,一共廿六塊半。

   她向我道謝。

   我問:"你也從金禧舞會逃出來?"

   "  累死兼夾餓死。"  她說。

   我鬆一口氣,這才像是人說的話。

   "你的伴呢?"  我問。

   她說,"還在裡頭,你的伴呢?"

   "  我沒有帶伴。"

   "  很聰明,看到誰挑誰。"

   "  我可沒看到你。"  這句並不是調戲話。

   她不出聲,眼睛裡全是調皮。

   過一會兒她說;"怕是花多眼亂。"

   "  有花嗎?"我忍不住刻薄幾句,"像以前的工展會,陳列著陳年舊貨。"

   "也有出色的,沒看見那位古典美人?一襲旗袍多麼動人,年紀那麼大還那麼可觀,真難得。"

   嘩女人讚女人,什麼樣的胸襟。

   我頓時刮目相看。

   "還有什麼出色的人?"

   她側起頭想一想。

   "還有你。"  我說,真的,怎麼剛才沒看見她。

   她笑笑,不語。

   "  來,去走走,有些兒風。"

   我們踱到海邊去,她很大方,並沒有扭捏,既然大家都在舞會裡憋得慌,不如出來走走。

   "一會兒你還得回去?"我問。

   "嗯,你呢?"

   "我不回去了,但我可以送你。"

   她點點頭。

   "告訴我關於你自己。"  我說。

   她笑笑,"乏善可陳。"

   "  你同朋友來?"

   "不,同未婚夫。"

   "啊?誰?"我心中有一股莫名的失望。

   "丹尼斯周。"

   他,我心想。可以算是現在人稱的「公子」,家裡頭有幾個錢。我打量她幾眼,這麼清秀的女孩子,也拜倒錢眼底下。

   我隨即笑自己。不解酸葡萄,有錢也不一定有罪。

   "  什麼時候結婚?"

   "不知道。"  她很坦白。

   "怎麼會?"  我訝異。

   "  要等老人家點頭。"

   我就不言語了。沒有不要付出代價的事,嫁人富家的過程是很複雜的,即使成功也不一定滿載而歸,有人嫁了七八年,賠了夫人又折兵,結果知難而退,什麼也撈不到。

   她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麼,輕輕說,"  總要博一搏。"

   太好強好勝了。

   "我沒有什麼損失,原是他公司裡的職員。"

   "  哦。"

   她尷尬,"不會看我不起吧!"

   我只是詫異她對我這麼坦白。

   "  我也常受良知責備,今天實在憋不住,見到一個外表可靠的陌生人就傾吐心事。"

   "可以不說就不要說話,這個世界真細小,小心又狡猾,難保不一下子傳到當事人的耳朵裡去。"

   "是。"

   我微笑。

   碼頭的風很涼,黑衣被吹往身後,她美麗的身段一覽無遺。

   真可惜。

   已經決定做金絲雀了。

   但說不定也是她的最佳出路,倘若沒有太大的天份,早早嫁人未嘗不是理想的歸宿。

   人各有志。

   她說:"他家人不喜歡我呢!"

   "  他們喜歡誰?"

   "  至少要有名氣,歌星明星都可以。"

   一般暴發戶都時尚這樣,風氣使然。

   "  那還不容易,隨便參加一個選美會好了,相信你還沒有超齡,以你的條件並不困難。"

   她像一個孩子,幼稚得並不討厭。這類型的女子出來閱歷多了,多數變得更可愛爽朗,所以我說可惜。

   我與她在長堤上散步。

   看看表,才十二點,還有一小時才散會。

   我問,"他會不會找你?"

   "不會的。"

   "我看你還是回去的好。"

   怎麼不找?他自己用不著,也斷然不能叫人揀了便宜去。"  來,我送你回去。"

   她無可奈何。

   我禮貌的送她回現場。

   她走到未婚夫身邊,輕輕向我擺擺手。

   我向他頷首。

   真得祝福她,讓她如願以償。

   我再一次轉身離開,到停車場取車子。

   走近車子,只見車內有人。我嚇一跳,退後兩步,看清楚車牌。

   咦,明明是我的車子。

   是誰?

   我拉開車門,"  你是怎麼進來的?"

   是一個女人,眼睛哭得紅腫,伏在駕駛盤上,身上也穿著晚禮服。

   這些女人都是舞會的逃兵還是怎麼的,一個個都穿金戴銀,然而還不快樂,跑了出來瘋瘋顛顛的。

   她見是車主,連忙擦擦眼淚,"  你的車子沒鎖門,我便進來坐著。"

   "小姐請你下事。"  我竟忘了鎖門,太冒失了。

   "開我去兜兜巴。"  她說。

   "小姐,你又不認識我,我可能是雨夜殺手。"

   "我反正不想活了。"  她嗚咽。

   一時間我也看不清楚她是美女泊是醜女。

   我說,"下車吧,不然的話,我去叫管理員。"

   她索性什麼都不理,嚎啕大哭起來。

   我沒法,站了一會兒,把她輕輕推過另一邊坐位,開動了汽車,駛到郊外去。

   讓口吹一吹,也許她就清醒了。

   我把車干開得很滑,但不快。

   過一會兒她停止哭,看著窗外抽噎。

   手指上鑽戒足足眼珠子那麼大。

   這樣的人要尋短見,算了,讓她去好了。

   "小姐,"  我說,"  知足點。"

   她不響。

   我把車停在小徑上。"你想想清楚。"

   她轉過頭來,雖不是國色天香,扁扁的面孔也別有風味。

   "  小姐,有手有腳,又錦衣玉食,過得去就不必自尋煩惱了。"

   她嗤地一聲笑出來。

   "  好了,我該送你回去了。"

   "不,多坐一會兒。"

   她也不怕我非禮她。

   我取笑她,"幸虧我是柳下惠。"

   "你不問我受了什麼氣?"  她俏皮起來。

   "大不了與男友吵架,有什麼了不起?要不就是他成晚同別的女人跳舞。"

   她歎口氣。

   "  你們都太空閒,吃飽沒事做,窮耙。"

   "  多謝指教。"  她微笑。

   我看她一眼,化妝都糊掉了,看上去倒是勝過許多濃妝女。

   她把頭枕在車椅上,仰看車頂。

   我開了車子的天窗,一天空的星斗。

   她輕說,"  你很有生活情趣。"

   輪到我笑,"光有情趣,月薪才七千,你會喜歡?"

   她嬌俏的白我一眼不出聲。

   "最好是維持現狀,但有我這個小朋友陪你散心,是不是?"

   "  去你的!"  她笑。

   我也笑。"  該回去了吧?"

   "我不去!"

   "小姐,別叫我難做,深夜了,有什麼事明天解決,不返舞會,也回家,好不好?"

   她是個被縱壞的女人。

   正在扭扭捏捏,突然有強光一度,射將過來。

   我們探出頭去,見是一個警察,笑吟吟的看著我們。

   他說,"先生小姐,聊天到別的地方去吧!"

   我看看她,一副「是不是」的表情,立刻發動車子開走。

   我問她:"住在什麼地方?"

   "什麼時候了?"

   "一點正。"

   "恐怕他們還沒有散,你送我回舞會怎麼樣?"

   "好的。"  我說,"送佛送上西。"

   她懶洋洋的說,"多謝你。"

   剛才還要生要死呢,一會兒又沒事似的。

   十三點,誰碰到這樣的女人,才倒霉。

   我兩度回到舞會,只見人群已散了五成,有幾對男女緊緊摟住在跳舞。

   那女子驚鴻一瞥,擠進人群中去。

   表姐問,"  你鑽到什麼地方去了?"

   我微笑。

   "也不見你跳舞。"

   我仍然笑,雙手插在口袋中。

   "那位女客,你認識嗎?"  表姐很狐疑,"  你知道那是誰?那是著名的電視明星----"

   我打斷她,"  不要緊,是誰都不要緊。我們以後都不會再有機會見面。"

   表姐說,"你怎麼會同她在一起?"

   我聳聳肩,"  偶遇。"

   "我們走吧。"  表姐夫說,"困了。"

   我說,"好,一起走。"

   我們一行三人去取車子。

   表姐問,"今夜看到不少吧?"

   "著實開了眼界。"

   "  留下來吧,香港是個很熱鬧的地方。"

   "  我又不喜熱鬧。"  我笑說。

   我們重新回到停車場,分兩路回家。

   車子開到轉角處,看見有三個女人站著等計程車。

   其中兩個我見過,就是在背後議論表姐的人。

   這個時候車子也不大多,看樣子風冷露涼,她們三個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去。

   我很不忍。

   如今的確沒有騎士了,然而助人永遠是快樂之本。

   我把車子停下來。

   "  小姐,送你們一程好嗎?"

   她們認得我,如聞綸音一般地跳上車來,一個坐我身邊,兩位坐後面。

   我計算著她們居所的遠近,一個個送過去。

   都向我千恩萬謝。

   在我身邊那一位說,"見有計程車便停下來吧!"

   "  不,我送你。"我說。

   最恨那種送人送一半的人,沒有一點誠意。

   "  我住得很遠。"

   我看她一眼,"不會是月球吧,明日不用上班,我決定送你回家。"

   她很感動。過一會見她說,"如今像你這樣客氣的人真少了。"口氣很苦澀。

   我苦笑,"  男人越來越不像男人,女人只好剛強起來,恐怕也是逼於無奈。"

   她有一張很甜淨的面孔,照說找個把人管接送不成問題,不過這種事也很難說。

   "  你住什麼地方?"

   "沙田。"

   我笑,"十五分鐘。"

   "  謝謝。"  聽得出她是由衷的。

   "  不用客氣。"  雪中送炭就是有這個好處口

   "  你們不是結伴去金禧舞會?"  我隨便找個話題。

   "  男伴都先走一步,都是普通朋友,他們亦沒有車子。"

   我說,"有時候出來走,也無所謂。"  分明是安慰話。

   "  可不是在家悶得慌,但出來走更悶。"

   "  不會吧?"

   "  怎麼不是?"  她很感喟,"這年頭,任憑一個女人的性格多可愛,倘若沒有值得利用的地方,男人是不會走近來的。"

   我不出聲,這話是憤世嫉俗一點,但是想必也有其真實性。

   她笑了,"瞧,不可藥救,待我一點點好,馬上訴苦抱怨。"

   我問,"男朋友呢?"

   "  沒有男朋友。"  她乾脆的說,"  離了婚有兩年。"

   我很客氣的說,"你要求離而已。"

   她又笑,很聰明的一個女子。

   我打個呵欠,畢竟夜深了。

   她說,"真不好意思。"

   "  改日請我喝咖啡。"  我給她一張名片。

   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多個朋友沒有什麼不好,男與女不一定要糾纏著上床。

   "  你是個君子人。"她又輕輕說。

   我笑,"  不會吧,我的真面目很可怕的。"

   "  剛從美國回來?"  她看著卡片上的銜頭。

   "  是,有半年了,找到一份不甚理想的工作,尚未決定是否久留。"

   她點點頭,"  無論決定如何,你們前途總是美好的。"

   "  別把我們看得太好,也別把自己的前途看得太灰暗。做女人最大的好處就是有選擇,做不了成功的女人,也可以做一個成功的人。而男人就沒得挑選,只分好男人與壞男人。"

   "  什麼是壞男人?"  她問得很有深意。

   "  不一定要偷呃拐騙,不負責任的男人便算不得好男人。"

   她讚許的點點頭。

   短短一夜間,她已是第三個稱讚我的女性。

   而我只是一個極普通的男人而已。由此可知如今市面上的男人是些什麼貨色。

   這年頭快樂的女人真的那麼少?

   我為紅妝太息。

   "你做什麼工作?"  我問。

   "在銀行裡。"

   "忙不忙?"  我問。"週末通常做些什麼?"

   "  很忙。"  她答,"  幸虧如此,才不至於有空閒胡思亂想。"

   "有沒有孩子?"

   "有一個女兒,七歲了,對她很歉意。"

   "  她會明白的。"我說,"孩子總會明白的。"

   她歎一口氣不言語,我也再想不出安慰的話。

   沙田到了,車子轉幾轉,停下來,我讓她下車,她不再道謝,只向我招招手。

   我把車子掉頭打道回府。

   這麼多不快樂的女人。可憐的女人。

   她們有無窮無盡的煩惱,我愛莫能助。

   是什麼令她們把短短的生命搞得一團糟?

   我搖搖頭。

   回到城內,也許是錯覺,彷彿天已是魚肚白。

   但這一切都與我無關。

   我是一個男人,謝謝上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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