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有很久了。再讓我從頭想一次。再讓我從頭想一次,我是怎麼樣看到朱明的。我願意再從頭想一次,因為我沒有更好的事可以做,即使有,我也情願一個人躲在漆黑的房間裡,坐在一張靠角落的椅子上,把這個事情從頭再想一遍。
一定是學校的舞會。但那是一個雪夜。我與琪琪一起去的,琪琪是我的未婚妻。那時候時節不近清明,時節近聖誕。打開門,有一群孩子隨時站在.那裡,張開口唱:「……我們希望你有一個快樂的聖誕,我們希望你有一個快樂的聖誕……」個個孩子的臉像卡片上畫的小天使,藍色的大眼睛,金黃色的卷髮。琪琪會馬上掏出銅板給他們。琪琪是很愛孩子的。
那個夜裡如果我們不出去,就不會看見朱明。我記得很清楚,那一年我實在太喜不自禁了,順利的拿了碩士學位,進人研究院讀博士。常常在有空的時候偷偷的把學生卡拿出來看一下:方家豪。博士。第一年。機械工程科。萊斯實驗院。琪琪每當我做這種孩子氣的舉動時,便會偏過頭去笑我。多年的事了,我記得清清楚楚,因為我有空總是坐在房間裡想。是的,而且我想把這件事告訴每一個人……我想說,如果那天不是琪琪說:「我們去週末舞會看看吧。」可能就一輩子也見不到朱明瞭。
但是我們去了。
一直下雪。我握著琪琪的手。琪琪穿得很厚,但還是纖細的、整齊的、大方的。琪琪的秀氣是有目共睹的。她的臉有種瓷像的感覺,美麗是美麗,但非常冷,雖然手沒有碰上去也知道冷,她念法科。
我們去了那舞會。
停好車一進門便看見一大堆人席地而坐,揩揩擠擠的在喝啤酒,有一隊樂隊。我才在脫手套,眼光便落在那個唱歌的女孩子身上。
咱們學校中國同學會從來沒有這樣的女孩子。她套了一件男裝羊毛衫,暗色的,似乎多時未經洗滌,穿一條牛仔褲,她是中國人,但是與外國女孩子一般的豐碩,或有過之,因為骨骼小的緣故,我覺得她是這麼的肉感,手臂是手臂,腰是腰,非常健美的胸部,一頭長卷髮,直垂到腰間,糾纏不清的樣子,只有一張臉是乾淨的,她有一張很天真的臉。圓眼睛、厚嘴唇、濃眉毛,她給我一種原始的、大地的感覺。
在外國的中國人是單純的,不是唐人街的工人便是學生,並沒有舞女歌女,這女孩子長得再野,也還有一雙通靈的眼睛,她是一個學生。
琪琪不悅地說:「哪兒來的嬉皮,你看她那把頭髮,恐怕一輩子沒洗直過。」
女人還是女人。
這時候這個長髮女孩子抱著吉他開始唱:
「如果她要問你取一個吻,
告訴她不不不,
如果她要問你取一個約會,
告訴她不不不,
告訴她你已經屬於我,
告訴她不不不,——」
我問學生會主席:「她是誰?」
人家很詫異,「你不知道朱明嗎?皇家藝術學院的高材生。報上都有載的,才念到第二年就靠作畫為生了,現在她的畫洋人訂下的很多,明年打算在『蒂脫』畫廊開個畫展,嘿!人家是不折不扣的藝術家呢,你不相信?」
琪琪笑,「藝術家非得有藝術家的樣子不可,都是髒兮兮的,他們的教授大概也同樣的髒,那我們不行。」
我是說過的,假如那天我們不去,是不會看到朱明的。
琪琪問:「誰帶她來的?」
「唐,你應該認識唐。」有人說。
我看琪琪一眼。我當然認識唐。唐便是琪琪的表哥,與琪琪一科。我頂不喜歡他。他與琪琪長著一般美麗的臉,但是琪琪的五官到了唐的臉上忽然美麗得冷酷而殘忍,他說話也是一般的決裂與諷刺。
琪琪馬上要去找唐,「這個人——又換了新女友,也不介紹給我們認識!」
我只是看著朱明。
她的圓眼睛半垂著,一邊唱:
「去找歡樂是應該的,
去一個派對也是可以的,
但是不要挑她做情人,
告訴她不,不不不,
告訴她不,不不不,
如果她要你隨她回家,
告訴她不!」
她的頭髮邊緣濺上了金色的燈光,整個人迷迷茫茫的,只覺得熱。我垂下了頭。到這個時候,我才脫下了第二隻手套。
她唱完了。大家哄然的拍手吹口哨笑。
這是一隻大衛艾克薩斯的歌曲,當時非常流行的。
倒是近聖誕了,早放了假。進人萊斯實驗室,得一重重地自己鎖門,我有一間小小的房間可以寫報告。門外貼著「CH方博士」,琪琪與唐在下面寫了小小的「墮胎專家」。博士與醫生在英文長久是同一個字。我不喜歡盾也因為如此,他老是帶頭做他以為頂幽默的事。
我坐了下來,自己買了啤酒與薯片,也替琪琪買了一份。琪琪與唐一起過來,帶著朱明。
我連忙站起來。唐十分諷刺地說:「家豪是個紳士,是不是?家豪?家豪永遠這麼多禮,真是的。」
我不去理他,那朱明看我一眼,又看琪琪,又看唐,她忽然笑了,「你們三個人,長得像三胞胎似的,像極了。」
我像唐?我才不情願像他,沒有可能的事。但是琪琪卻很高興,她後來與我說:「咱們是不是夫妻臉?」我們立在鏡子面前很久,還是覺得不像。不知道朱明是怎麼看的,或者藝術家的眼光是不一樣的。
朱明當時大把大把地用手抓了我的薯片吃,她顯然是餓了,但是唐沒有發覺,他對於別人永遠是粗心的、幼稚的,但是對於他自己有切身利害的事卻又精刮得驚人,他極是矛盾,一個雙重性格的人,但兩面性格都是毫無可愛之處。
我不知道朱明看中了他什麼東西,這裡沒有一處不是大學生,滿滿的,何必要挑唐。
終於她把我的薯片全吃了,歎口氣,把手在牛仔褲上擦擦,我習慣性的拿出手帕遞過去,她笑了,並不伸手來接,我伸出的手只好慢慢地縮回來,臉已經漲紅了。只希望沒有人看見,但琪琪還是斜眼看了我一眼。
唐在那裡發表他對於新看的一部電影的偉論。我發覺朱明用手撐著頭,在那裡傾聽著,聽了很久,我才突然覺悟,她不是在那裡聽,她是在那裡看,她醉心的眼光追隨著唐的手勢,唐的語氣,唐的一切。
我忽然有點心酸。我看琪琪一眼,心想:你可從來未曾為我這樣過。琪琪是那種非常冷靜,非常有自制力的女孩子。她曾經說過她愛我。但是她的愛是高貴的,冰清玉潔,是她夾在法律筆記本子中的一條書籤,可有可無。她的生命中即使沒有男女之愛,也還是十分完美的。她承認這一點。她十分的想念我,但是她絕對不會主動給我一個電話。居移體,養移氣,自幼的家庭教育與長大以後的生活都使她成為一個理性的女人。買一包白脫油也是理性的,規定是那只牌子,那種包裝。但琪琪可愛,明亮,我喜歡她這一點理性。
我與她揀了個角落坐下,我說:「回去吧。」我覺得寂寞。
琪琪拉起我的手晃了一晃:「家豪,你做事真衝動,想來便來,想去便去,老是這樣孩子氣。」
我說:「是的,我的脾氣不好,我的功課不是上等的,現在我又犯了幼稚病。」
琪琪詫異的問:「你怎麼了?是我說錯了話?既然如此,那我們回去好了。」
「不不,對不起,琪琪,我有點累,我在這裡靠一下便好。」我說,「我要你陪著我。」
琪琪微笑。
我說:「記得我們去看的那部電影嗎?叫《亞黛爾雨果的故事》?我喜歡那樣的電影,以前在香港,看過一部叫《春來花已落》,還有《阿薇拉麥迪謹),還有(夢裡情人》。」
我說:「我看電影很亂很散,我不懂得什麼大導演大編劇。我是一個機械工程師,我不是一個影評人。」
琪琪驚異的說:「你是指唐嗎?但是當然你也喜歡維斯康蒂的,這個名字還是你教給我的呢,怎麼了?吃唐的醋? 為他在那裡發表偉論?」
我也吃驚了。是的,就是因為唐,我一向不喜歡他,難道是因為妒忌他嘛?如果為了妒忌,那真是非常幼稚。
我閉起嘴巴。
琪琪體諒的說:「你如果不喜歡這裡,我們走吧。
我點點頭。臨走之前我用目光找尋唐與朱明,卻已經找不到他們了。我低下了頭。是的,我不喜歡唐,因為我妒忌他。妒忌他的運氣特別好,這麼粗心自私的人,卻往往得到他不應有的東西,他生命的道路上等著無數願意無條件為他犧牲的傻瓜,也許我也是這一群傻瓜中之一。
到了週末,他來吃飯,我剛剛烤好了雞,他便來了,打開烤箱,便持下一隻雞腿大嚼。琪琪以歉意的眼光看著我。他身後跟著一個外國女孩子,不是朱明。
我穿上了外套,琪琪問:「你要到什麼地方去?」
「我到外面走走,你陪唐好了,」我說。
我連琪琪也怪上了,因為她有那樣的表哥。
琪琪也很不耐煩,她對我說:「家豪,——如果你不喜歡唐,你可以對他直說,你這人太逃避現實。
我苦笑,「我真有那麼多的缺點嗎?」
找還是出去了,開車到城裡,走過戲院,冷清清的,忽然想一個人看場電影。我把圍巾繞幾繞。圍巾頭上破了,還是琪琪補上的,我又想回去見琪琪,這樣子反反覆覆為了一點小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好像方寸已經亂了。
買票的時候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我脫口叫:
「朱明!」
朱明轉過頭來,看見是我,笑了一笑。
我問:「與朋友來?」
「是的。」朱明指一指,她身後有一大堆人,都是年紀氣質與她相仿的,「看電影。」
站在電影院大堂當然是看電影,不然幹什麼。問了也是自問。她其實長得不高大,還沒有琪琪高,其實也不怎麼胖,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給我一種胖的感覺。
她問:「你一個人?」
「是的,我要回去了。」我說,「我出來散散心。」
她猶疑了一刻,她說,「你如果見到唐,說我——找他,可以嗎?」
「當然可以。」
「謝謝你。」她感激的說。
她是那種很溫暖的人,看得出來做事是不大理後果的,就像一張畫。畫哪裡會有什麼後果。可是一宗官司不一樣,官司是有始有終的,官司是狡猾的。
我這麼胡思亂想著,朱明輕輕的說:「我要進場看戲去了。」
我高聲說:「好好的玩,高興一下。」
她點點頭,去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有種很不高興的感覺,而且也感覺得朱明也不快活。我在熟食鋪中買了一隻烤雞回去。
琪琪瞪我一眼,她已經做了面。
琪琪問。「這一陣於你老是吹無定向風,叫別人伺候你的脾氣,為什麼?」
我不出聲,我看著唐身邊那個外國女孩子。若這個女孩子是個邋遢的,揀回來的女孩子,那又是另外一件事,可是她很清秀潔淨,吃完飯後又搶著去做咖啡洗碗。我忽然非常的恨唐。
但是我說:「我在城裡看見朱明,她說她找你。
唐靠起身子來問:「是嘛?她那樣說?她與誰在一起?」
「她的同學,我想是她的同學。
「我知道了,謝謝你,家豪。
他正看著電視。我問他:「你對她是認真的嗎?」
「誰?」唐轉過頭來,「朱明?她太認真了。看她那樣子,誰也不曉得她會那麼認真,我簡直有點怕她,怕被她纏住。」
「你認為我也是被琪琪纏住了?」我生硬的問道。
唐那一晚脾氣特別的好,彷彿朱明的柔和已經滲人了他的心,他說:「不,你應該明白琪琪,她如果與你鬧了意見,她可以接連不停的寫她的論文,甚至因為不必與你約會,進度更快。你如果忘了琪琪,琪琪也必然忘了你,琪琪是一面鏡子,清晰的,一目瞭然。這個女孩子,有時候她是很令男人開心的,大清早下雪,她會步行三公里來門口等我,為了看我一眼,然後再去唸書。與她吵架,她會回宿舍把所有的畫毀掉。想清楚一點,未嘗不是一種可怕。」
琪琪洗完了杯子,抹著手出來,正在笑呢,我心裡想,真的琪琪,你可永遠不能夠那樣對我,琪琪那可恨的自尊心,簡直要令全世界毀滅在她腳底下她才會動容。
是什麼令琪琪與我訂婚的?她愛我有多少?我只記得我們有一天到小戲院去看電影,我已經約會她一兩年了。當中很少有其他的女孩子,直到那一日,因為電影實在是動人,因為我們在戲開場的時候吃了一個非常好的冰琪淋,我忽然緊握她的手說:「琪琪,我們結婚吧。」她美麗的臉怔住了一下,然後微笑了。
第二天我帶了支票簿子去買鑽戒。市區一間小小的珠寶店內我選了一隻小小的鑽戒。我對於鑽石知道得很多,我最近便是在研究鑽石。
買了戒指之後很心平氣和的走到她學院門口去等她,她穿著法科學生短短的黑披風放學,我把鑽戒拿出來,往她左手上套,她沒有拒絕。
我拉住了一個外國人說:「我們訂婚了。」
外國人說:「恭喜恭喜。
我們是這樣訂的婚,沒有任何儀式。她一定是愛我的。或者只是各人的表現方式不一樣?但是我知道,琪琪決不會隨便在戲院大堂跟任何人說:「告訴家豪,我想見他。」要琪琪那樣做,除非叫琪琪先自殺。
我很少見過這樣子的極端,我的意思是琪琪與朱明這樣子的性格。一個在南極一個在北極。
我問唐:「你會打電話給她?」
「我想想看。」
「她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我說,「非常漂亮。」
唐用手擦擦鼻子,歎口氣,他也會歎氣。
但只有在後來,我才知道,那個時候他算是最愛朱明的時候。算是。他居然為朱明歎息了。他居然為別人而歎息了。
琪琪問:「誰?」
我說:「朱明。」
琪琪說:「是的,她很漂亮,但是她似很不修邊幅,她如果打扮得整齊點的話……」
我打斷琪琪,我說:「有些人非要那樣才算是美麗的,她有她的氣質,她有她的味道,自然而然會有懂得欣賞她的人,何必隨波逐流!」
琪琪看我一眼,笑說:「方少爺家豪今天又鬧情緒,能不惹他就不要惹他。」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那個時候,我已經愛朱明很深了。
她在她自己的世界裡,那世界不會比她本身大很多,她的感情汩汩地流出來,流到外界,沾染了她的畫,沾染到別人的。但是她必需要找到適合她個人天地的男人,她沒有,她找到了唐,她對唐是這麼盲目,就像她對一切的事件。她乘搭車子永遠過站,至今不敢到地下鐵路去,沖咖啡燙了手,天然的卷髮被人誤會是假的,牛奶至今幾分幾毛一瓶,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這世界上有兩樣東西,唐與她的畫。如果沒有唐,也沒有她的畫,她沒有信心,她必需要在唐的身上找到她的信心,但是她找錯了對象。
唐還是被纏住了。
他們在過了聖誕沒多久便搬到一個小閣樓去住。
我與琪琪去看他們,唐答應我們星期六,但是他不在,朱明倒是招呼我們。小閣樓十分乾淨,是朱明做的吧?唐是一隻豬,以前宿舍髒得不能再髒的時候,他就到女朋友的家裡去睡。
在一個角落有她的畫,我第一次見到她的畫。總有一疊吧。都是公園中老人的素描,各式各樣的老人,在喂鴿子的,坐在長凳上的,逗孩子的,看上去都那麼寂寞。
到了吃飯的時候,唐還沒有回來,朱明有點坐立不安。
琪琪幫她自冰箱裡取出食物,開始調配。
朱明搓著手,「對不起,我不會煮飯。」
「你們吃什麼?」琪琪詫異的問。
「我們出去吃,有時候在家吃麵包。」朱明說。
「你學一學。」琪琪說,「不會燒飯的女人是不會被原諒的。」
朱明低下了頭。
我知道她的心全部放在唐的身上了。我說:「唐有沒有說他要回來吃飯?」
「有,他說傍晚回來。」朱明答。
我看著她這些畫,我問:「這些畫都有名字吧?」
「不,我每一組畫只編號碼,這應該是第三十八組。」
「將來預備畫什麼?」我問,「下一次?」
「我打算畫『星星的碎片』第一次有名字的畫。」
「星星的碎片?」我問,「我不明白。」
「你當然不會明白。」琪琪說,「你又不是藝術家。」
唐一直沒有回來,朱明呆坐在床前,還是那樣子的舊毛衣舊褲子,但是她的神情呆滯,她的眼睛完全失去了光彩。她不快樂。
她低著頭說:「文生梵高生前說:最愉快的事,將會是在星夜,抬頭看,一邊抽著煙斗。以前我常常抽煙斗,抬頭看星夜。」
我自窗外看出去,只看見滿天星斗。唐沒有回來,我們草草的吃了飯,琪琪向我打個眼色,要早點走。
臨走時朱明說:「梵高其實是個很樂觀的人,你知道。實在星夜沒有什麼好看,我們人活在世上,揀到一點星星的碎片,便樂得什麼似的,太天真了。」
琪琪在車上問我,「你明白她說些什麼?她說話要兜圈子的,你說奇不奇怪?」
「她不是在兜圈子,她只是在打譬喻。」
「我沒聽懂。」
「她是在說,人們往往以為他們得到了他們要的東西,其實卻錯了,就像夜晚看星一樣,星星並不見得有那美麗。」我說。
「嘿!」琪琪笑,「給你這妙人一註解,我更弄不懂了。」
我陪著笑。但是我知道朱明不快樂。看見她不快樂真是沮喪的事,因為她快樂起來是那麼神采飛揚。唐也真是太不努力了。
琪琪永遠是高興的,一天二十四小時,就是半夜把她推醒,她還是那麼歡愉,她像某種屋子的溫度表,氣溫永遠維持最舒服的華氏七十八度,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她的本性如此。如果我可以像唐那樣控制一個女人的喜怒哀樂,我就不會像他那麼殘忍。誰知道呢?事情不臨到本身是不會知道的,或者當我有了這種機會,我會比唐更殘忍。
琪琪與我永遠是那麼忙。
有一日下班,我去超級市場買菜,看到了朱明,她拿著一個籃子,卻不是在選食物,她在看一束氫氣球。牌子上面寫著:「小朋友凡是買冰琪淋兩個,送氣球一個。」她呆呆的看著那束氫球,不知道想起了什麼。
我輕輕的喚:「朱明。」
她轉過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