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來人啊──嗚哇──嗚哇──嗚哇──」她再也忍不住大哭出來,淚水如滔滔江水一瀉千里。
哭得驚天動地,哭得慘兮兮,鼻涕淚水齊飆同流,在陰森森的暗夜裡,聽來十分淒厲。
好慘……
監視錄影帶的拍攝時間是昨天晚上,研究中心的成員們聚集在螢幕前看傻了眼。
說真的,看了這一幕,很難不生出同情之心,好好的一個標緻美女,結果落得這步悲慘的田地,被老鼠嚇得在床上大跳,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含淚的水眸流露出內心的脆弱,就像被人丟棄的街頭小狗一般。
儘管白天的她刁鑽任性,但是當她可憐兮兮時,卻又令人十分不忍。
總而言之一個字,慘!
「這麼做,會不會太過頭了?」莉美心驚膽跳地問,瞧見這麼多老鼠,連她都覺得反胃。
「不是要說服她加入研究小組嗎?怎麼把她關起來了?」真是慘不忍睹,阿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看著。
「我以為博士找上警察,只是要幫忙找出她呢,現在關在牢裡,那研究案怎麼辦?」小高是最擔心的人。
先前跟拍的那卷錄影帶是冥雲香能判讀人心的證據,但同時也是她百口莫辯的偷竊證據,剪接之後,博士將她偷東西的片段提供給警方,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如此。
「關一天就這麼慘了,再關下去還得了,博士到底在想什麼?」浩之問。
大夥兒你看我,我看你,沒人可以回答這個問題,所有人的目光最後不約而同瞟向殷博士,只見他盯著監視錄影畫面,自始至終都面無表情。
小高終於看不下去了,美女受委屈,得到的同情總是會比一般人還要多一點,他悄悄溜到博士身後,試著為對方說情。
「博士,把她關起來,那研究豈不做不成了?」他小心翼翼地問。
「無妨。」沒有猶豫的,殷正石只簡單回答兩個字,其他不多說。
小高搓搓手,又說:「可是這麼一來,那研究……」
「我自有主張。」嚴肅的視線緩緩轉來,強勢的語氣不容反駁。
「是。」懾於博士的權威,他閉上嘴不敢再多說什麼,乖乖退到後頭。
眾人還是不明白博士內心的想法,只能暗暗為那女孩著急心疼,因為她現在這樣子真的很可憐。
殷正石靜靜地看著監視錄影帶,很滿意一切順利,只要她在牢裡受的刺激越大,對研究計劃的推動就越有幫助。
「殷博士,她就是你這次要研究的對象?」在他耳邊低聲問話的是鄭毅,年輕有為的刑警大隊長。
兩人站在一起,身高一般高,但散發的氣質完全不同。
他們一個是人體科學界的優秀人才,一個則是打擊犯罪的警界菁英,殷正石有著科學家的嚴謹及一板一眼,鄭毅則是粗獷型的男兒。
兩個人雖然來自完全不同的領域,不過因為工作的關係,兩人私底下時有接觸,因為鄭毅在辦案時,常須借助殷正石在人體科學上的專業,只是外人不知罷了。
如今,殷正石難得也有需要幫忙的時候,豪爽的鄭毅一口就答應了。
殷正石瞧了鄭毅一眼後,便轉回頭。「是的。」
鄭毅好奇地問:「你特地要求我派人抓她,讓她坐三天牢,這跟研究有什麼關係?」
「這是機密。」簡單四個字,就打回了鄭毅的疑問。
鄭毅打量監視錄影帶裡的女孩,百思不解,殷博士難得親自來找他幫忙,幫忙的內容居然是抓一個女孩,以偷竊罪關她三天,並且對所有人保密,所以連他手下的警員都不清楚內幕。
應殷博士之要求,他把女孩關到「最差」的監牢裡,還放了幾隻老鼠進去。
「想必這女孩有異於常人的地方,你才會對她產生興趣,而這女孩拒絕配合研究,所以你決定使出計謀來讓她答應,我猜的對吧,否則你怎麼可能用這種非常手段呢?」
殷正石再度瞄了鄭毅一眼,官方式地回答:「對不起,恕不透露。」
得不到任何答案,鄭毅只好放棄,拍拍殷博士的肩膀。「總而言之,幫得上你的忙是我的榮幸,若將來有什麼重大的研究發表,在前言感謝文裡,別忘了把我記上一筆。」
雖然兩人領域不同,但也算是戰友,往後偵查案件還有許多地方要仰賴殷博士的專業,既然人家不想說,他也不會笨得一再追問。
說完,他便笑著走開了,叮囑手下若博士有什麼需求,要盡量配合他。
惻隱之心,人皆有之,正當大夥兒為牢裡的女孩掬一把同情之淚時,殷正石突然勾起嘴角,但隨即又恢復面無表情。
大夥兒竊竊私語。
「雖然是驚鴻一瞥,但我敢發誓,博士在偷笑。」發毛的人再度發誓。
「真可怕,即使博士掩飾得很好,仍有破綻。」汗顏的人再度汗顏。
「好完美的計劃,人不但找到了,同時他氣也出了。」
「看來,他真的很討厭女人。」
大夥兒望著那權威不可褻瀆的身影,最後得出一個共同的結論。
博士果然很會記仇!
可怕!太可怕了!這次的事件告訴他們,絕不能惹到博士,否則最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眼前就有一個血淋淋的例子。
監視攝影鏡頭下,顯現出那張憔悴的容顏。
「嗚嗚嗚∼∼我要回家∼∼」
淒慘的夜半哭聲久久不止。
清晨,第一道光褪去了一室的陰暗,也照亮了奄奄一息的冥雲香。
她抬起頭,失神地望著打開門的警察,經過三天的折磨,美麗的大眼睛已哭得紅腫。
「冥雲香,出來。」
她有些困難地站起身,身上沒太多力氣,因為牢飯太難吃,所以這三天她幾乎食不下嚥。
她垂頭喪氣地走著,雙手銬著手銬,穿著沒腰身、沒色彩、丑不拉幾的牢服,左右兩旁都有警員監視著,任她插翅也難飛。
一顆心蕩到了深不見底的谷底,現在只要誰給她一絲希望,她都會跪下來抱對方的大腿感恩道謝。
她努力探測這兩名警員的心,想知道自己會被帶到哪兒去,但一無所獲,因為他們只是受命而來,並沒有太多資訊供她參考,只有一個訊息,有人來看她。
「你們要帶我去哪?」
「有人來探監。」
這她曉得,但重點是──
「誰?」
「不知道。」
說得也是,她自己都不曉得在這世上還有誰會來看她,別人怎會知道?
爸媽和奶奶都不在了,唯一的姊姊也不知流浪到何處,沒朋友、沒家人的她一直過著流浪的日子。
到底會是誰來看她?
儘管心中疑惑,但實際上不管是誰她都很歡迎,只要可以讓她離開這個陰暗骯髒的監牢就好。
經過一道長廊後,她被帶入一個空蕩蕩的房間,裡頭除了一張椅子,什麼傢俱都沒有,而這個房間唯一的不同,是其中一面牆壁用大片玻璃隔著,玻璃的另一頭則是另一個房間。
「坐下。」警員命令。
她忐忑不安地坐在中間的椅子上,警員離開,關上門後,留她一人在小房間,獨自面對玻璃。
沒多久,玻璃那頭的房間門打開了,走進來一名男子,冥雲香好奇地睜大眼睛看著他。
是他!
殷正石踏著穩健的步伐走進來,從容不迫地坐在桌子前,放在桌上的雙手悠閒地十指交握,不卑不亢的聲音,透過桌上的麥克風傳到對面的房間裡。
「我們又見面了。」他淡道。
原本了無生氣的她頓時驕傲地抬頭挺胸,不想在他面前露出快死掉的狼狽樣。
「你來做什麼?」她冷冷地問,隔著玻璃讀不到他內心的想法,更讓她火大。
該死的!居然讓他看見自己落魄的樣子,這人一定在笑她。
「我說過,我不會放棄你的。」他的回答始終如一,也表達得很明白。
冥雲香眼睛瞬間大亮。「你還是想研究我?」
「是的。」
若在三天前,她絕對會毫不考慮地拒絕他,但現在情況不同了,如今的她正陷入人生最黑暗的時期,非常時期有非常做法,不管用什麼辦法,只要可以讓她離開這該死的地方,叫她脫光光繞地球一周也願意。
上天果然是眷顧她的,嘿嘿嘿!這男人來得正好,她可以利甩他。
突然之間,她覺得這男人其實沒那麼討厭,也挺可愛的。
「想研究我,行,你得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你說。」他洗耳恭聽。
咚咚咚──前一秒還坐在椅子上的冥雲香,下一秒已貼在玻璃上當壁虎,用最猙獰的面孔,最激動的語氣,吼出最迫不及待的條件!
「馬上把我救出這個鬼地方!」
發自丹田的狂吼,響徹整個室內,連桌上的麥克風都在隱隱震動。
殷正石盯著她激動泛紅的臉蛋,神情不慌不忙,態度依舊沉穩,只有眼底閃過一抹精芒。
這一切都是他的計劃,在說服她加入研究之前,得先磨磨頑劣女的脾性,否則無法掌控她;當然,他也順便教訓教訓這個頑劣的丫頭,竟敢連他的祖宗八代都罵,真是皮在癢。
心思縝密、沉默寡言的他,向來只會做,不會說。
就連這個探監處都是為她特別設置的,早在先前的接觸時,就已測試過她的讀心能力在多少距離之內才有效。
他算好了距離,即使她貼在玻璃上,也在安全的距離之外。
事情進行得比想像中還順利,不用他提,對方便主動開口了。
「只要我救你出來,你真的願意做我的研究對像?」
「不是!」
濃眉微擰。「不是?」
「不是只有救我,還要提供我豪宅、傭人和司機,而且要付我高薪,一天算五千塊好了,每天工作不可以超過三小時,我要天天睡到自然醒──」她又露出了本性,一口氣開出一拖拉庫的條件,既然要拗,就要拗夠本才行,反正冤大頭不是她做就行了。
殷正石不苟言笑的臉皮,因她開出的條件而微微抽筋,十指交握的指關節也嘎吱嘎吱地響。
這哪叫一個條件?而是一連串無理的要求,簡言之,這叫敲詐。
果然是「冥」頑不靈的臭丫頭!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都這個節骨眼了,她還厚臉皮獅子大開口。
「不可能。」他一口回絕她。
「為什麼?」
她還好意思問為什麼,也不想想自己現在的處境,如果他答應了,就是豬頭加白癡。
「你的要求太過分。」
「如果做不到,我就不答應!」她抬高下巴,跩個二五八萬地拿喬。
殷正石站起身,一臉深感遺憾的表情。「既然你不願意,那好吧,我也不勉強了」
咦?
冥雲香瞪大眼,不敢相信這男人居然就這麼算了,連說服一下都沒有就要走人,剛才是誰說過絕對不放棄的啊!
「喂!」她急忙叫住他。
殷正石停住,回過頭,語氣非常禮貌。「還有什麼事嗎?」
她臉紅氣羞地命令。「你……回來!」
他轉身走回來,對著麥克風彬彬有禮地詢問:「我回來了,請問有何指教?」
既然乘機敲詐不成,她只好退而求其次。
「那薪水呢?你之前說過,要我開價的。」
他搖頭。「一天五千塊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你先前可以,怎麼現在不行!」
「我們的經費有限,如果你一定要獅子大開口,雖然可惜,但我也只好忍痛放棄了。」
殷正石深深歎了口氣,再度起身,打算真的要離開了。
眼看著他就要走出門口,冥雲香心急如焚,原本強硬的態度立即軟化。
「喂!你別走啊──不然我吃虧點,一天三千塊好了!」
他的腳步沒停。
「兩千五!」
他連回頭的面子都不給。
「兩千──一千八──一千五──一千──喂──別走啊──你給我站住──」
眼看著門就要關上,簡直急死她了。
「不然你想怎樣,你說啊!」終究,她還是投降了。
幾乎要闔上的門停住,留下一點空隙,傳來他不疾不徐的回答。
「我能提供免費的三餐,但如果你想要山珍海味、大魚大肉的話……」
「可以啦可以啦!只要有吃的就行了!」
門稍微打開了一些,露出他一半的臉。
「可以提供乾淨舒適的房間,但豪宅、傭人和司機就……」
「行啦行啦!看你這麼有誠意,不挑啦!」
門完全大開,他跨步進來。
「還有一般行情的月薪,但就怕不符合你的期待……」
「多少?」她瞪大眼問,一副待價而沽的期待表情。
「還是算了。」他又轉身離去。
「哇哇哇──可以可以!有多少就多少!」
「你確定?」他狐疑地問。
「確定確定!」
「不會後悔?」
「不會不會!」
「說話算話?」
「算話算話!」
「沒騙我?」
「沒有沒有!」
「你發誓?」
「我靠!你有完沒完啊!」
「再見。」
這次,他真的狠心離去,毫不遲疑地關上門,一點餘地都不留給她,嚇得她尖叫連連,眼淚再度狂飆。
「啊──好啦好啦!我發誓!若有違背誓言,我出去被車撞死!下雨被雷劈死!睡覺被鬼壓死!要我怎麼死就怎麼死!只要別讓我老死在這裡,我什麼都願意幹啊!」
門再度打開,殷正石雙手負在身後,閒閒地走進來,嘴角勾起一道看起來很像「奸笑」的弧度,從容不迫地回答。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