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王后聞此事,立刻差人到花景宮把繆姒抓來審問,並且把這件事鬧到人盡皆知。
雖然有了人證,但是頑固的繆姒始終不肯承認放走蘭天王,逼得李王后對她使用鞭刑。
「繆姒,你可知錯?」
「臣妾無錯。」被抽打了兩下,她依舊抬頭挺胸,儘管背痛如火燒。
「嘴硬!私放重犯,可處死刑,你知道嗎?」
繆姒一語不發,眼睛直視著她。
「不肯招是嗎?難道你想等王上回來救你?」李王后冷笑道:「哼,別忘了,你放走的可是重犯,就算王上回來也救不了你!
枉費王上這麼寵愛你,你卻做出這種不可饒恕之事!幾天前王上已收到飛鴿傳書,我想,王上回來後第一件事就是要問問你,怎麼會放走他最重要的犯人?」
「我沒有放走犯人。」但他會怎麼想?
「沒有?」李王后狂妄的笑了出來,「獄卒看到你到監牢探望犯人,還看到你拿了一樣東西給他,也許那就是開牢門的鑰匙……
你曾經是蘭天王的妃子,你有充分的理由放走蘭天王。所以,犯人就是你!」
「如果今晚我逃走了,那麼王后不也成了最大的嫌疑犯?」
李王后大怒。「放肆!」
一根有刺毛的鞭子陡地揮向繆姒背部,她捱不住痛的叫了一聲,頓時眼冒金星,冷汗涔涔。
「你招是不招?」
「不招!我沒有放走犯人!」
李王后見不能屈打成招,心裡相當氣憤。
可是目前她只能做到這個程度,要等到王上親自問過之後,才能定繆姒死罪,所以她只好再忍一忍。
「哼!你自己對王上說去,看王上饒不饒你!來人呀!把她關起來!還有,花景宮的太監和宮女一個也不能放過!」
「是!」獄卒換成了李王后指派的人,他們待繆姒像一個真正的犯人一點也不留情。
但繆姒並不在意,唯一感到疑惑的,是她怎麼會被指控為放走蘭天王的嫌疑犯?
繆姒想不出個頭緒,側躺於陰冷堅硬的石床上,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人粗魯的搖醒。
「快起來!王上要見你!」她幾乎是被拖著去見聶逵。
到了弘磯殿,她看到許久未見的聶逵。
殿下兩旁都是重要朝臣,李王后排第一個,正中央的位置已有一些人跪在那兒。
見此陣仗,她的心咚地一聲掉到谷底。
「臣妾拜見王上。」押著她的人朝她膝蓋後踢了一下,令她重重地跪下來。
聶逵一臉寒霜的望著她,口氣冰冷的問:「這是真的嗎?」一名護衛拿給她一張信箋。
繆姒接過來一看,馬上抬起頭說:「不是我做的。」
「他們--」王后指著殿下跪著的五個人。「親眼見到你去監牢。」
繆姒看著他們,神情茫然。
她沒見過這些人。不過,很顯然的,他們見過她,因為其中一人惶恐、急切的說:
「是的!我們親眼見到姒妃進到監牢探望犯人蘭天。」
「把詳細情形說清楚。」聶逵說,
「是!那天晚上正是咱們五人值班,吃過晚飯後約四個時辰,姒妃就來到監牢說要看人犯蘭天,但因為有教訓在先,所以咱們不敢放行。可是禁不住姒妃再三的要求,所以就讓她進來。
這次咱們讓她站在牢外,咱們也隔著一段距離看著,以免又出岔子,姒妃說沒幾句話就離開了,不過離開之前,姒妃跟他握了一次手。當晚人犯就逃走了!而門是打開的,不是遭強行破壞。小的說的都是真的,請王上明察!」
他們說得言之鑿鑿,繆姒聽得瞪大眼睛。
李王后瞟向她。「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不是我做的。」她不知道這五個人是怎麼回事,竟然陷害她,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王上相信他們的話。
「有人證在,你還敢狡辯!」李王后大怒,氣勢凜然的說:「你不但辜負了王上的寵愛,還背叛了他的信任,你太可惡了!」
聰明的李王后一句話就直刺到聶逵的內心--他不只聖顏受損,心也受傷。信任卻換來背叛,任誰都無法承受;更何況,她還是他心愛的人……
聶逵第二次遭遇如此不堪的事,心情可想而知。
而這正是繆姒所擔心的。她一直試著撫平他以往的創痛,讓他相信她,但沒料到會發生這種讓她百口莫辯的事情。
「王上,臣妾真的不知道這回事,臣妾也沒有二度進監牢放走人犯,請王上明察!」即使被冤枉,她的態度依舊不卑不亢。
看著她,聶逵想從她臉上找出她背叛的痕跡。
「你受傷了?誰傷的?」
「王上,是獄卒們打的!」李王后急著解釋。
聶逵心知肚明,繆姒則覺得多說無益。
「你說你沒有去監牢,那會是誰去?」他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固然心亂,但有一股強而有力的聲音對他說--她不可能做這種事!
「啟稟王上,臣妾不知道。」她搖頭說。
「那天晚上你人在哪裡?」
「回稟王上,臣妾一直都在花景宮內。王上可以叫來太監、宮女詢問。」
「也許你早就和太監、宮女們串通好了,共同欺騙王上!」李王后插嘴說。
「臣妾見過蘭天王一次後,就再也沒有去第二次的必要。」她對聶逵說。
「你們沒有看錯人?」聶逵問五名獄卒。
「回稟王上!沒有!」他們異口同聲地說。
「你們以前可曾見過姒妃?」監牢裡的獄卒是沒什麼機會可以見到宮裡的嬪妃,只能從服裝上的不同去辨別嬪妃的階級。而先前的獄卒因犯錯亦換了人,所以認得繆姒的人就少了。
其中一個答:「回王上,咱們五個人之前沒見過姒妃,只是從服裝上的不同去辨別她的階級,而她自稱是姒妃,所以咱們就相信了!但確實就是她不會錯的!」他著急地道,生怕王上不相信。
「你們……我跟你們無冤無仇,為何陷害我?」
那五個人聲淚俱下的說:「我們沒有陷害你!真的是你!倒是你,明明來看過人犯,為什麼不肯承認?你不能因為怕死,就連累我們!我們都上有高堂,下有妻小啊!」他們失了理性地罵她。
繆姒跪在那兒看著他們,突然意識到一件事--倘若王上判定這件事情不是她的錯,那麼這五個人不但會被處死,還會被誅連九族!
「繆姒!本王再問你一遍,你究竟有沒有拿鑰匙給蘭天?」
繆姒額冒冷汗,臉色蒼白,眼睛一閉,再睜開,顫抖的說:
「……有!」
弘磯殿頓時響起一片驚愕聲與交頭接耳聲。
聶逵瞬也不瞬地望著她,面無表情,看不出在想什麼。
對於這種急轉直下的結果,丞相王翰大表遺憾,卻在無意中瞥見李王后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
弘磯殿隨即安靜下來,聆聽王上的判決。
「本王在此宣佈,撤除繆姒的妃籍,七日內處斬!」
*****
「王上,你不會真的要處斬姒妃吧?」丞相王翰問。
「為何不?」
「她懷有你的龍胎。」
「這是理由嗎?」聶逵頭也沒抬的說·
「姒妃雖有罪,但孩子無罪。」
聶逵抬起眼睛,看他一眼。「你認為本王會殺害無辜?」
「下臣不敢!」
「你跟她一樣,什麼話都敢對本王說。」聶逵淺淺一笑,態度輕鬆自若根本一點也不像遭受重創的樣子。他到底在想什麼?
「下臣認為這件事有點詭異。」
「哦?」
「姒妃的處境在這很敏感,因為她成為王上的妃子之前是敵國的妃子,而蘭天正好被囚禁於監罕,有心人要陷害她很容易。」丞相心思敏銳。
「嗯。」
嗯,是明白還是不明白?他乾脆直言,「也許有人冒充姒妃。」
「是嗎?」
王翰實在猜不透王上的心思,只好移開話題又道:「王宮戒備森嚴,蘭天應該尚未逃出。請王上多加小心!」
「不用,一切尋常即可。」
「王上?!」
「狗急跳牆。本王--等著蘭天。」
他想以自己為餌,引誘蘭天?
那姒妃呢?他真要殺她?難道他沒看出這可能是一樁陰謀?
王翰擔憂的盯著他,他卻丟給他一個「萬世太平」的微笑。
聶逵似乎……另有打算。
*****
如王翰所料,蘭天果然未能及時逃出王宮。不過,他也不是沒有想法。他曾是個君王,往後若需像陰溝老鼠般苟活著,他怎樣都不甘心!
可是,現在的他沒有任何後盾,如何扭轉逆勢?
唯一的方法,就是殺掉聶逵!
決定行動的當夜,蘭天解決掉一個侍衛,奪得武器與衣服。順利通過守衛之後,方意識到這一切太容易了。
不過,他已沒有回頭路,就算聶逵在裡頭等著他自投羅網,他也要進去。
果然,聶逵坐在黑暗中等著他來。
蘭天索性現身。
「好膽識!蘭天。」
「哼,算你厲害,知道我今晚會來。」
聶逵站起來,輕抖一下坐皺的衣服。「你還不死心嗎?」
「你不也是不死心,而最後成功了。」
「你認為你也會成功?」
「我不認為殺了你能逃得出去,所以不算成功。」
「但你會試一試。」
「沒錯。納命來吧!」話語一落,蘭天舉劍衝過去。
聶逵一個轉身,閃開他的攻勢,一道寒光之後,一支劍已然握在手中。
現在兩人手上都有武器,就不知鹿死誰手。
蘭天劍術略遜聶逵一籌,但他全力追擊,聶逵只得小心應戰。
侍衛們聞聲趕緊衝進來,但全被聶逵叱退。
這場對戰,是他與蘭天最後一戰,誰都不准插手幫忙。
兩劍相接,撞擊出令人害怕的聲音。只聽聶逵一聲大吼,隨著攻勢,伶俐的身影跟著舞出如閃電般的劍花,銳不可當。
蘭天半擋半閃的躲開他的劍,但聶逵每一劍的力道都教他手臂震動、發疼,於是他拚命反擊。
相較於蘭天急躁的劍法,聶逵顯得冷靜、沉穩,並沒有取他性命之意。
突然,蘭天眼睛一花,沒注意到聶逵一個假動作,劍就被他給挑了起來。
聶逵騰空飛起,一腳把劍踢開……劍飛過蘭天耳旁,直直插在後面的牆壁中。
勝負揭曉了。
但蘭天不服氣地把劍從牆上拔下來,準備再戰。可是才一動作,聶逵的劍更快地刺進他的心臟。他僵硬了一下,接著直挺挺地往後倒。
「好好替他埋葬。」
「是!」
看著蘭天被抬出去,聶逵轉身離開。
*****
「王上駕到!」
李王后聽到太監大聲宣報,立刻迎上前去。
自從之前繆姒生病時,王上來過一趟祥泰宮,之後就再也沒來過了。
她不清楚王上今日何以來此,但她是高興的。玉妃被打入冷宮、姒妃即將處斬,目前尚無任何嬪妃受寵,她有機會再度贏得他的重視……只是他為何帶王御醫過來?難道是關心她?李王后暗自竊喜。
「臣妾給王上請安!王上今日怎麼有空過來?來人呀!快倒茶!」
聶逵掃視四週一眼,逕自坐下,淡淡的說:「近來宮裡發生許多事情,本王覺得心煩。你呢?最近都做什麼?」
「王上辛苦了!臣妾無能,不能替王上分憂解勞,只能虔誠禮佛。」其實很久沒有唸經書了,光是想著如何除掉玉妃和姒妃,就花掉她大部分的心思。
「是嗎?那可得好好念,免得地獄有你一個位置。」
李王后大驚。「王上?!此話怎講?」
「把她帶進來!」只見一個宮女被五花大綁的給架了進來。
李王后一見是馮香,面色死灰,立刻知道自己瞞不住了,趕緊跪下求饒。
「王上饒命呀!臣妾知錯了!」
聶逵早就想到有人假冒繆姒,於是憑著印象找出與繆姒面容相像的馮香,逼問她,進而問出了李王后。而他心中的另外一個疑問,也要從李王后這兒證實。
「王御醫!」
「微臣在!」
「進去裡面搜,把一切可疑藥物找出來。」
「是!」
「王上!臣妾房裡沒有藏什麼東西,不需要搜!」李王后緊張萬分地說。
聶逵不理會她,逕自喝茶等待,李王后則越來越驚慌。
半個時辰過去,王御醫終於走了出來,手上拿著一瓶不起眼的瓶子。
李王后一瞧,面無血色,但仍頑強地辯解:「王上!那……只是補藥,不是什麼可疑藥物。」
「是嗎?那麼本王來補一補吧。」說罷,便打開藥瓶佯裝吞服。
見狀,李王后沒命地揮掉他手上的瓶子,大喊:「有毒不能吃!」
聶逵不驚不怒,只是問:「王后何以藏毒?毒過誰?繆姒嗎?說!」
「……是。」震懾於他的威嚴,李王后自知瞞不住,便俯首認罪。
「你是本王的王后,卻做出這種不可饒恕的事情!本王不但要撤除你的後位,還要將你打回民間!」
「請王上原諒臣妾!請王上原諒臣妾!」李王后磕頭如搗蒜。
聶逵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後,起身離開,留下六名侍衛等著押她出宮。
後來,聽聞李王后受不了世人嘲笑的眼光,飲藥自盡了。
*****
在監牢度過了六天難熬的日子,繆姒一點也沒有害怕被處斬的緊張模樣,她只是靜靜的坐在那兒,臉上有著淡淡的憂傷。
新派來的獄卒待她很好,不但拿乾淨的棉被給她蓋,吃的、用的都跟在花景宮裡沒兩樣,甚至還有宮女來替她的背部上藥。她以為這是王上最後的恩賜,殊不知是聶逵的「特別吩咐」。
她不後悔替人頂罪。她擔心的是,聶逵以後會更不相信人心。
最心愛的妃子背叛他,他情何以堪?可是,她也不能眼睜睜看著更多人不明不白的死去呀!唯一可憐的是腹中的孩子,得同她一起赴黃泉……
「王上駕到!」獄卒的聲音響亮的傳來。
接著,昏暗的監牢多了好幾把火炬,照射得如同白晝,而聶逵氣勢浩蕩的出現。
「王上。」繆姒跪地迎接。看到聶逵滿臉不悅,她的心又沉了下去。
「繆姒,你可知錯?」他威嚴地問,臉色像岩石一樣僵硬。
「……臣妾知錯了。」她無奈的說。
「你可知道你最大的錯在哪裡?」
「臣妾……不該放走蘭天王。」
「你最大的錯誤就是不顧本王的感受,欺騙本王。」
「是……」
「尤其不應該心存仁慈,替人頂罪。」
「王上?!」繆姒驚呼一聲,迅速抬起頭來,乍驚還喜地睜大了眼睛。他知道她是故意替人頂罪?!
聶逵折服的說:「本想再多說一些話來嚇嚇你的,結果……反倒本王先個忍心。別跪了,快起來,地涼。」上前把她扶起來。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李王后找了一個神似你的舞伶,到監牢放走蘭天。」
原來如此!
「你……真的要處斬我嗎?」
「不,只是想嚇嚇你,順便查清楚是怎麼回事。」
「為何嚇我?」
「你太不顧本王的感受,竟代人受過?!倘若真的相信你做了此事,而誤殺了你,那本王--」太露骨的情話他說不出來。
「噢!王上。」第一次聽他如此「語焉不詳」的表達愛意,但無所謂,她太高興了!
繆姒上前抱住他的脖子,□地意識到自己當眾做了逾矩的動作,想要鬆開,他卻抱緊她,不讓她離開。
「這麼說,你從沒懷疑過我是不是?」
「你來之後,本王漸漸不知懷疑為何物。」他很無奈地道。「不過,別說出去,嗯?」這傳出去,他還有威嚴嗎?開玩笑!她一人知道就行了。
喔!她做到了!
「嗯!」繆姒不禁流下眼淚。
「別哭!」聶逵輕斥,不算溫柔的替她抹掉眼淚。「回花景宮吧,太監和宮女全在那等著你。」
「是!」
*****
翌年,繆姒生下一對男孩。
二年後,她登上王后之位,和丞相全心全力輔佐聶逵,靖國的太平盛世漸漸來臨。
而每年後宮仍依照規定,召進許多嬪妃,但是聶逵的最愛,卻始終只有繆姒。
這樣的結果,聶逵大概始料未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