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一切美好之中,卻有一個人似乎是完全不容於美好之中的。方濼,皺著一張小臉,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個腳印」地往地獄之門走去。當然,所謂地獄之路,就是通往學校的路啦!於是,走在路上的行人們正確無誤地看到了這麼一副奇景:明明是陽光燦爛,一位少女的頭上卻是陰沉晦暗;明明是萬里無雲,這位少女的頭上卻是佈滿烏雲。
陰暗倒霉變成了具體的形態而呈雨傘狀罩在方濼的頭上,明滅可見的三條黑色線條印在她光潔白皙的額頭上,彷彿古時大官出巡時的告示牌:閒人迴避!
這樣的情景,身在廬山中的當事人方濼自己卻是不知道的,因為這個時候,她所有的心思都沉浸在深深、深深、還要深深的緊張和懊悔當中。
想到昨天教授那一番半冷半熱的話,方濼就渾身發冷,那些話在在暗示了她今年被當的可能性,今天是主修課成績公佈的日子,不知道現在開始燒香還來不來得及?哎,都怪她錯誤天認為熬過高考升入大學可以放鬆、休息、看小說;都怪她不堅定信念,平時放牛吃草、混水摸魚,都怪教授不肯看在她清新可人的容貌分上多少透露一下考題;都怪老爸老媽把她生得太過漂亮以至於天妒紅顏;都怪——咦,似乎有點跑題了,總之!今年要是真的被當了,那絕對是天要亡她!
……
月圓之夜,破屋之巔,手握著下午剛到手的成績單,方濼現在知道了,天果然是要亡她!
「啊……」一聲撕心裂肺的吼聲響徹天空,在這個圓月高掛的日子裡,就像沒有職業道德的狼人要出來擾世。
但想來方濼也只能狼嚎了,59分,59分耶!她的主修課——英文竟然考了59分!教授和她到底有什麼仇啊?不!或者說是,天要絕她,天要亡她!對!就是這樣!
「啊……」
再吼一聲,讓遠方的雀兒滾得遠遠的;讓地底的耗子抱頭鼠竄去。
人生的敗筆呀!為什麼受傷的總是她?為什麼同樣看小說的秀秀全部pass過去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唉!老爸老媽去喝喜酒了,不過等他們回來就輪到她喝苦酒了!不知道一向疼她的老媽能不能將她從凶殘暴虐的老爸手中救出來?哎,她的要求也不高,只要保住她的花容月貌足矣,哎,未來既不可料,還是趁爹娘沒回來之前再吼一吼,發洩一下吧。
「啊……」
「碰!碰!碰!」牆壁傳來不很友善的聲音,緊跟著是鄰居惡狠狠的叫罵,「叫魂呀!鬼叫什麼!」
方濼頓時沉默,一向怕惡的她馬上當只小烏龜,立即縮頭。
唉!連發洩都不成了,慘呀!
悻悻地離開窗邊,準備著災難的到來,因為實在是心有不甘,所以順口嘟囔一句:「真想離開這個倒霉的時代。」
「咻……」一顆流星就在這時劃過天際。
*****
在死寂的沙漠戈壁中,竟奇跡般地出現了一片綠洲。綠洲中建有多幢別具特色的建築,單從風格來講還真是看不出來是屬於什麼國家的。一位身穿水藍色長紗裙的少女坐在迴廊上,舉著兩片玉片伸入空中,夜風穿過玉片的空隙,空中立即迴響起了低沉的聲音。少女興奮地笑了笑,而後她放下左手,又將右手的玉片伸入空中,頓時空中又揚起了清亮的響聲。少女喜滋滋地將兩片玉片並在一起,高低音同時合奏,放出悅耳的聲音。月光盈盈,仙樂飄飄,那場景美得無法讓人用語言來形容。
「筱兒!」一聲怒吼夾雜了更多的恐懼,一位長髮披散的男子迅速移向名叫筱兒的少女,轉瞬已在她身旁。
筱兒慌忙地收起手中的玉片,可還是被他逮個正著。男子一奪過她手裡的玉片就緊緊握住,那勃發的怒氣更似要捏碎手中的玉片一般。
「不要!」筱兒攀上他的手叫道:「不要,我只是想聽聽他們的聲音!」
「你可以叫我陪你一同來!」他的聲調有些發顫。
「可你在一號師傅那裡。」她急辯。
「你可以去找我。」他的語調依舊不曾緩和。
「我不願走路嘛!」她倒入他懷中開始撒嬌,「義庭,原諒我嘛,我既然答應你留下,就不會食言的,除非你不要我。」筱兒擠出兩滴淚滴在他衣衫上。
「筱兒……」把她納入懷中,用寬大的袍子包住她嬌小的身軀,「該拿你怎麼辦?」像在問她,也像在問自己。
「唉!」隨即歎一口氣,他將高音玉片戴在她頸上,低音玉片則掛在自己胸前,擁著她。「走吧。」
這輩子,她只能在他身邊,不能再回到她那個世界去了。
月亮依舊掛在空中,這名叫筱兒的少女雖然沒有回到現代,但那月圓之時的菲音,卻將另一位女孩拉了回來……
*****
嗯……冷……
方濼翻個身,試圖找個舒服且溫暖的地方繼續睡……不過還是冷……嗯……討厭,忘了關窗了嗎?人一倒霉,怎麼連窗子也跟她作對!不耐煩地胳膊一揮,就聽「扣」的一聲,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扣上了她的手腕。迫不得已,她強睜開了眼睛。
什麼東西?方濼看著右腕上類似手鐲的東西,那是一種奇怪的紫色金屬,上面還有細密的小紋,小巧卻很漂亮。不過,這東西是怎麼會在她房間,這東西又怎麼會戴在她手上?
血?又哪裡來的血?
一陣冷風吹過,讓方濼打了個寒顫,她才想起要關窗子,可是……
「我的天啊!」她驚呼一聲,她竟睡在露天的林子裡。現在天已微白,搖動的樹葉讓她看到不成塊的天空,「颯颯」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讓她一掃殘留的睡意,一股恐懼以超光速佔滿了全身的細胞。天,她不過是隨便說說要離開家,不會就真的應驗了吧!她不是這麼倒霉吧?!夢,一定是夢!
她馬上閉上眼,希望下次睜眼看到的是她可愛的臥室,就算是父母怒目而視也好。
睜眼。樹幹直伸向上,伸展的枝葉隨著風遙遙晃晃,發出「颯颯」的聲音,似乎在嘲笑她……笨蛋,你死定了,哈哈……颯颯……
不可能,絕不可能!
她篤定這一點,伸出被拷上手鐲的那隻手,張開嘴,用力咬下去!
「啊……」好痛!她用力地甩手,手鐲在她的手上晃呀晃呀的就是不下來,手腕上還留有被樹枝劃破的傷口,傷口也在隱隱作痛,但血已乾涸。這一切似在提醒她,這個不是夢!
天!誰來告訴她這是怎麼回事!
一邊吹手指,一邊環顧四周。驀然,包袱?方濼看見就中她伸手可及的地方有一個小包袱。也許,也許那個手鐲原本在包袱上,陰差陽錯地才會戴在她手上。所以,這不遠處一定有人。
她看看手上漂亮的手鐲,又看看包袱,決定把手鐲先物歸原主,再問問原主這是什麼地方。不過……
該死的,這玩意兒是怎麼戴上去的?怎麼下不來了!呦……手好痛!
眼看著手已經紅了一圈,手鐲仍是安好地戴在她手上,方濼不禁呆了。
*****
那個女人在幹什麼!偷東西?袁再顥瞇起了那雙豹眼,濃粗的眉毛微皺。還真是有人不怕死呀!
之所以看出她是個女人,大多是因為那嬌小的身材和那頭長髮,雖說他對衣著沒什麼研究,可他還是不太理解那女人穿的那套行頭是什麼。而且……
他將眼瞇得更小眉頭皺得更緊。有人偷東西偷得這麼旁若無人嗎?真是個沒眼力的笨賊,不過勇氣可嘉。也不想想他有什麼東西可偷地,要那一套舊衣服嗎?還是……糟了!娘留給他的紫金鐲什麼時候從他身上遛了的?意識到這一點,他兩步並作三步跑過去……
「啊,誰?」正用力拔手鐲的方濼突然被一股蠻力揪起。「放下我啦!放開!」
咦?古……古人?
不知怎麼的,她首先否決了在拍電影的這項可能。拜託,不要每一次跨越時空的時候先一定認為在拍電影行不行,接受現實不是很美麗的嗎?看看眼前的這位男子,嘩!稜角分明的五官,濃密的眉毛,深邃的眼神,挺直的鼻子,好像竹野內豐的波浪線形的嘴唇。唉!她是主修英語的,真可惜,如果改修文學的話,應該還有更多的形容詞出現。總之,這個男人從相貌上來講太有個性,太有韻味。
唉,假如他是她的真命天子就好了噢,那麼他們從此可以在古代一起生活,你儂我儂,甜甜蜜蜜,像楊過和小龍女,隱身世外,作一對神仙眷侶……不行了,不行了,口水流下來了。忘了身子還懸在半空中,方濼兀自幻想了起來。
這女人在神遊太虛!
他開始懷疑她是不是真的偷兒,畢竟走過大江南北的他還未見過這麼白癡的偷兒。可是,她手上分明戴著他的手鐲。不過……
袁再顥的眉頭都打了一個結。娘臨終前交給他的紫金鐲他十八年來未曾打開過,而她竟然打開了它,還戴在手上。
「摘下來!」他低吼。娘交給他的遺物,娘最寶貝的東西,怎能戴在這偷兒的手上!
「啥?」打雷,噢,不是,是他在吼她,那麼他為什麼要吼她?她有些轉不過腦筋來。不過,這帥哥的聲音好有磁性,雖然也好有壓迫感!
他一手憐著她的頸子,一手握起她的右手,命令道,「摘下來!」
手好痛!而且……
「咳,咳!我要下來,放我下來!我喘不過氣來了!咳咳,好難受!」
袁再顥盯著她漲紅的臉好半天才放她下來。
一接觸到地面,方濼就癱軟在大地上,以五體投地的形式和大地做最親密的接觸。
呦喝,這個人好大的力氣呦,而且,也好高呦!剛才她被他拎起還不能與他平視,估計他約有一米九。奇怪呀,不是說古代的男子大多是矮子嗎?不過也許,他是個例外吧!
袁再顥蹲下身子,減小他倆之間的落差,見這個女人又開始了神遊,便危險地瞇起眼,左手用力地握住方濼的手腕,提醒她最好識趣點兒!
「摘下來!」他又命令到。
好凶!認知到這一點,她乖乖又徒勞地拔了拔手鐲,最後露出無辜的表情道:「我不知道它是怎麼上去的,也不知道它要怎麼下來。」好可憐呦,當炮灰,她只不過是一個被當的學生而已,老天怎麼能這麼懲罰她呢!
不知道?他又瞇起眼,眼神似要射穿她。
「我真的弄不下來它!我一覺醒來就在這個鬼地方,無緣無故還戴上這個破……呃……漂亮的手鐲,我本想將它摘下來物歸原主放在包袱上,可怎麼也摘不下來,然後,你又把我拎起來,凶我。我又招誰惹誰了?再說,我有本事自己弄嘛!」最後一句話說得小小聲的。
可她的小小聲也被耳力極好的他聽得真真切切。
他再次凝視這個女人。確實,要在這座野林裡蹦出來確是需要些功夫的,可依他看,她恐怕連功夫怎麼寫也不知道。
這紫金鐲的機關微妙得連他都無法打開,依女人的智商,要打開它確實不易。
他又仔細地打量了這個穿著打扮和時下人大相逕庭的人。她,美艷不足,但清秀有餘,整張臉雖然平凡,但那雙大眼卻頗為靈動。此刻,那雙大眼正寫滿恐懼和無辜。她的頭髮較時下的女子要短,甚至比他的還要短,只垂到肩下一點。她的衣服很奇特,上面印有許多豬……如果那能稱之為「豬」的話。她甚至未穿鞋,露出白皙的小腿和天足。
她是哪來的?眉間打了個褶,袁再顥思索著。
「痛,可不可以放開我?」方濼小心地詢問,生怕惹他一個不高興又害苦了自己。
袁再顥放開鉗制著她的手,卻看見了她白嫩的手腕上微紅的印跡。忽略心頭的罪惡感,他轉身去收拾包袱。現在,如何打開紫金鐲是當務之急。
「這位大俠。」應該是這麼叫吧,書上都是這麼寫的。
袁再顥皺皺眉頭,這個稱呼讓他很不舒服。
「大俠,您是否能將這個手鐲取下?」硬著頭皮,方濼勇敢地再問。
無聲……
袁再顥還在為稱呼頭疼,為什麼這稱呼從她嘴裡出來他就覺得特別彆扭。
「大俠?」
「停!」他瞇起眼喊停。
「好!」一接到命令,方濼乖乖受教,馬上閉嘴,當聽話的小孩比較不吃虧。
袁再顥轉過身來,銳利的眼睛盯著她,方濼不自在地咬咬唇,盡量不著邊際又小心翼翼地向後退了一步。察覺到她怕他,他將目光移向她的手腕,對她的恐懼不予理睬。他,從不在乎江湖上任何人的眼光,更何況是她,一個女人。他這輩子所能接受和親近的女人也許就是娘了。
「我不會打開它。」一陣沉默之後,袁再顥終於開了金口。
呵!那不是你的東西呀!她想說,可是沒膽,最後只得又小小聲地開口:「那……那該怎麼辦?」用力擠出幾個字,心中暗想,這個男人也太酷了一點吧!說句話又不會少一塊肉。
然而還是沒有回答。
方濼順著他的視線看向自己的手腕,一個可怕的念頭慢慢浮上來。他,他,他該不會為了取下手鐲而砍下她的手臂吧!
喝!她倒吸了口冷氣,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不要!千萬不要!
袁再顥第二次感到無奈。第一,是他無法救母親;第二,就是無法將母親的手鐲取回。他瞇起眼,有些凶狠地盯著這只礙事的手。
完了!
方濼在心中大叫不好,看到他惡狠狠的眼光,她的小肩膀開始發抖,她不想當「獨臂大俠」,真的不想!惟今只有一計——她稍稍退後兩步,驀地轉身開跑。
「喂!」那女人在幹什麼?想挾寶逃走嗎?袁再顥瞇起眼,她也未免太不自量力。
方濼使出百米衝刺的勁兒,努力逃跑,只求脫離苦海,如果讓她馬上回到家中,讓她重念高中她都干,大學被當算什麼,小命要緊。
「啊?啊!啊……」
「碰!」方濼撞上了不知時跑到她前方的袁再顥,撞得她眼冒金星,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放手一搏了。已被袁再顥挾住肩膀升入空中的她開始對他又踢又打又咬又叫。
「不要,放我下來,你這個臭男人!虧我還認為你是我的白馬王子,你敢砍我的手臂!你休想!你這個臭男人,算我看走眼!你,你放我下來!有本事咱倆單挑!誰稀罕你的破手鐲!你這個臭男人!臭雞蛋!臭鴨蛋!臭鵝蛋!臭鵪鶉蛋!臭,臭,臭……」
還能臭什麼?袁再顥盯著她不知是該立即賞她一掌還是等她說完。
「臭,臭,臭美妞兒!」衝口而出的這句話似乎在某一個關鍵部位出錯了!方濼迷迷糊糊閉著眼睛想到。
什麼?
袁再顥已經將這個女人視為「蠢」之行列,他的眼瞇得更緊。這個蠢女人的膽子倒很大嘛!不過,她也會為此付出代價的。
方濼還在滔滔不絕,只不過,她開罵的時候從不敢看袁再顥的眼睛。
不看是嗎?袁再顥的薄唇危險地抿起,用不容反抗的聲音命令到:「睜眼!」
「不!」方濼更加緊閉雙眼。
「睜開看我!」要讓她知道自己是如何死的。
「就不!」
袁再顥從未有這麼生氣過,從來沒有!雙手漸漸加緊她的肩膀。好,和他耗,他陪她!
沉默……沉默……
痛苦……痛苦……
最後,方濼宣告投降。她懸在半空中,忍著肩上的疼痛,心不甘情不願地睜開眼,然而不看則已,一看……
「啊……」小方濼慘叫一聲,小腦袋耷拉了下來。
他有那麼面目可憎嗎?袁再顥並沒有成功的喜悅,只是覺得奇怪。抱著她軟綿綿的身子,他向後望去……
毛蟲!
在月光下,一隻毛蟲趴在樹幹上。
原來,這女人是被毛蟲嚇著的,而不是他!麻煩!這女人是天大的麻煩!袁再顥的頭再次劇烈地疼起來……
*****
鄉間小路上,一個高大的身影在前面走著,而一個嬌小的身影背著個小包袱緊緊地跟在後面,有時還走得踉踉蹌蹌的。
方濼換上了袁再顥的長衣,穿著不知他怎麼編出來的草鞋,努力地跟上他的步伐。她的小豬睡衣被疊起來放在包袱裡,現在的她就活像被套在大麻袋裡的樣子。本來嘛,這麼大的衣服,那個男人穿起來是合適得很,但身材矮小的她,那可就是——可憐了。
回想起早上的情形,方濼還是心有餘悸的,誰會想到一覺醒來竟一下子蹦到古代,還碰上一個可怕的古人。不過,現在她也認命了,只希望還有機會回到現代,哪怕去複習那惱人的英語,也不想像小說中寫的那樣「留情古代」!
誰說古代的男人好來著?誰說古代的男人體貼來著?她瞟瞟前方一直未減速的大男人,再度沉浸在深深,深深,還是深深的懊悔當中。古代的男人都是又臭又硬又沙文!還會凶人!由此可見,小說果然是害人不淺!
她又瞟了瞟前面的袁再顥,再用力地吸吸鼻子、努努嘴,她還是回家背單詞最好!
唉!
記得當她悠悠醒轉時,一見到他的臉,就下意識地握住有手鐲的右手腕,繼續她的逃亡活動。可這次活動在他的一句話後便宣告陣亡。那時他說:「你敢再跑,我砍掉你的雙手!」噢!當時好恐怖的!好在接下來他又說了一句話,才讓她放下心來坐在地上哀悼她酸疼的四肢和脖子。
他說的是:「跟我走,直到手鐲取下。別想跑,你跑不掉的!」當時她還想問手鐲取下是什麼時候,但就是沒膽兒。而後,他拔了幾根破草,給她編了一雙鞋,再把他僅有的一件衣服讓給她,還對她說:「記住,你不能吃白食!」看看,像話嗎?真是小氣的男人!
於是,他們起程。而且總保持他在前,她努力追的情況。
草鞋扎得她的腳好疼,他走得好快,太陽好曬,她好累呀!走了兩個時辰了,他還沒有休息的意思,這人是頭牛嗎?怎麼這麼能走!
「喂!大俠,能不能休息一下?我好累,走不動了。」她斗膽提問。
前面的人停住了,後面的人也跟著停下來。袁再顥行走的速度已經很慢了,怎知後面的女人還跌跌撞撞寺跟不上他。
他回頭看著滿頭亂髮,一臉汗水且滿眼透著希翼的她,儘管心裡萬分不願,但還是在路邊坐下了。
萬歲!
方濼連跑帶顛地跑向路邊上的小樹,誰知途中的一顆小石頭讓她正好踢上,於是她前傾的身體只能符合邏輯地受地心引力的影響去親吻大地了。
好痛!
方濼哭喪著臉,滿臉哀愁地看向奔過來的袁再顥,這個男人總算還有心知道她摔倒了要來扶她,她於是連忙伸出手去給他扶。
然而,但是——
袁再顥接過她遞來的手,卻完全沒有扶她起來的意思,只是認真地審視紫金鐲是否受到破壞,甚至還丟給她「都是你不小心,你膽敢再犯!」厲害眼神。嗚……她好倒霉,好淒慘,好無辜呀!
*****
「袁師傅,我們已經走了七天了,這是要去哪呀?」七日來方濼已知曉袁再顥的名姓,進而以「袁師傅」來稱呼他,因為「大俠」這個頭銜讓袁再顥煩得徹底,已經禁止她再用了。七日來方濼只是跟著他走中呀走的,根本不知道目的地在哪裡。不過她也想明白了,她在古代無親無故,不管怎麼樣,現在也只有先攀著他了。至少,這個男人除了臉臭些,不愛說話,走得快些,還算不錯——總比無依無靠強些。當然,能夠近早回家還是最好的。
「幽州。」惜言如金的他一字也不願多說。
「袁師傅?」但是方小姐又有話要說。
袁再顥不禁瞇起了眼睛……聒噪的女人!一如以往,他還是以沉默應對。
「袁師傅,路邊有個茶攤耶!」說著說著還吞了口口水,一張小臉儘是期盼的表情。
袁再顥不巧地聽見了那小小的吞口水聲,不看他也想像得出她現在一臉飢渴的樣子。在心中默念了千遍萬遍的「煩」之後,他還是向茶攤走去。
成功了!方濼在心中大聲歡呼,急切且小心地跟了上去。
不二兒熱情地張羅著。袁再顥先坐在長凳上,取出一個銅板正要給小二兒,卻見方濼急急地跑來,他似想起什麼似的又掏出一個銅板才遞給小二兒。小二兒去取茶,方濼則坐在袁再顥的身旁默默地記著,她已經花了他二十個銅板了。這二十個銅板包括一雙鞋和七日來的飯菜,而他,只花了十一個銅板。自從有了她,她感覺他住客店的時候多了,露宿的時候少了。無疑地,她給他添了許多麻煩。如果沒有她,也許他連十一個銅板都不用花!這些她都一一記在心裡。因為每次在花錢時,他總是先買一份,到最後才想起她。他似乎一個人生活慣了,實在不習慣第二個人的加入。
連買鞋時也是因為她跟不上他,讓他甩掉,待他回來找時才發現她坐路邊,對著腳上的血泡流眼淚才為她買的,要不,他哪會注意到她?
總之,他一直拿她當累贅,要不是有個不知怎地套在她手上的手鐲,他才不會管她是死是活呢!不過有他總比沒他好!方濼撇撇嘴開始喝茶。
這時,袁再顥伸出手,方濼乖乖地將自己的手交給他,讓他研究手鐲的開法。這是他們每次休息時的必修課程。手鐲是能打開的,否則依她手腕的「細」度,怎麼能套上去呢?
袁再顥右手握著她的小手,另一隻手則沿著手鐲的邊沿仔細地摸索。這個舉動延續了七天了,但說來也奇怪,每次都是徒勞無功。可見開的方法一定很神秘!
他的手好大好厚,掌心有厚厚的繭和輕微的劃傷。方濼再一次感受到他手的力量。
他的手包裹住她的小手,竟讓她有種舒服的感覺,每天的這個時刻真美好。嗯……希望他先別把它打開。
就這樣,兩個人各懷心思,一個希望打開,一個希望打不開。
袁再顥皺著眉頭,兩隻手雙雙包住她的小手,繼續他的研究。這手鐲的開關微妙得很,根本無從下手,若是使硬力,又怕弄壞它。
他又把她的手放在左掌上,細膩的感覺透過他的掌心,他握著她的手來回地翻弄,習慣得像是那隻手是屬於他自己的。
方濼任他翻弄著她的手,喝過茶的她有些困了。這幾日的奔走弄得她睡眠嚴重不足,眼圈已經能和熊貓比美了。
他每天都起得好早,晚上趕路又趕得很晚,偶爾還會在野外露宿,讓她的睡眠既沒質,又沒量。她是沒有什麼嗜好,而恰恰惟一的嗜好便是睡覺。她能撐到現在已經很不錯了。
就現在,睡一會兒,就一會兒……嗯……手上的溫度真好,真舒服……好棒呦……
她已經睡了兩個時辰了。小小包袱枕在她小腦袋下,左手抱著包袱的外廓,右手則還在他手中。
袁再顥把她的手放開,手心霎時因空氣的介入而感到一股涼意,他不去管手中空虛的感覺代表什麼,他只知道他在盡力地取下手鐲,而且他所做的一切都無可厚非。特別是當路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他們時,這個解釋更理所當然地盤旋在他腦中。
他看了看熟睡的她,被曬黑的小臉上儘是對睡眠的滿足表情。她有那麼累嗎?他已經盡量地放慢了行程,盡量地不在外露宿了,否則這七日,他早就走到幽州邊境了。可她還是累得受不了。她總用那種飢渴又哀求的眼神看他,要他停下來休息,而且每當停下來進都會兩眼放光,立刻找到一個地方,抽空就睡。這不,眼見日頭偏西,今日的行程終以她的「午睡」而宣告結束。
麻煩!多一個人在身邊就是麻煩,何況還是一個不事生產、體力欠佳、只會睡覺的女人!麻煩,天大的麻煩!
可他就是不知道為什麼,近來已經越來越多的目光都投住到這個麻煩的身上了。
感覺到右手突然變涼的方濼不舒服地悠悠轉醒,睜著迷茫的眼睛看著眼前這張撲克臉的主人。
「要走了。」他平板地說完便逕自起身離開。方濼也下意識地趕忙起身,拎著小包袱跟過去。
喲!小茶攤都要打烊了,而且太陽也要下山了。完了,睡過頭了!這下事情可大條了!
方濼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跟在他身後,心裡想著千百種解釋的方法、語氣、語調。最後,一個問題突然飄進她腦海,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為什麼他不及時地叫醒她?
為什麼?奇怪!
終於,在太陽全沒到山坳前,他們趕到一家客棧。這店並不大,分上下兩層,下層擺著幾張方桌,大概是飯堂,樓上是一間間客房,從住處看來,這個小店也就是為路人準備的,客人也是住一宿就走的。
「呦!客官,您來了。這天晚了,您是不是要住店?」一個瘦小枯乾的小二哈著腰,客客氣氣地問。
「一間房。」袁再顥環視著這間店,最後把眼光定在小二身上。
「好的,您隨我來。」小二撇開袁再顥的眼光,引路上樓。
方濼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跟著袁再顥上樓,心裡還想著袁再顥將會如何斥罵她。唉!其實也不需要打呀、罵呀的,只要他責備的一個眼神,生氣地一皺眉,憤怒地一瞇眼,都讓她不寒而慄,怕得很了。
「客官,就這間,您今兒晚上還要些什麼?」小二站在門口,問房裡的人。
「饅頭、鹹菜、茶。」袁再顥吩咐一聲便轉身往床的方向走去。
方濼把小包袱放在桌上,再拍拍身上的土。看看這張床,好誘人哪!雖說下午她睡得很久了,可她還是想睡。想著想著,竟打起哈欠來。
「唔——」哈欠才一出口,方濼就意識了過來,趕緊摀住張開的大嘴,偷偷瞄了瞄床邊的袁再顥。他整整床上的被子,起身來到桌邊落座,方濼也跟著坐下。正好,小二端著他們要的東西放在桌上,倒好茶才退出去。
袁再顥端起茶放在唇邊,突然又命令到:「把窗打開。」
方濼眨眨眼,看看他在優哉游哉地喝茶,望也沒望她。唉!這個人要別人做事也這麼有型有款嗎?不過誰叫她霉星高照,今兒下午又耽誤了他行程呢!她放下到嘴邊的茶去開窗。天黑了,外面有些冷,開窗幹嗎?雖這麼想,卻還是不敢問,只得回到桌前喝茶啃饅頭。
「今天你睡地。」茶足飯飽後,袁再顥突然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他就是小氣又小心眼的人。明知道她貪睡,還讓她睡地板來懲罰她下午偷睡行為。方濼嘟著小嘴,抱著被褥開始打地鋪。然後鑽入被窩中,決定今晚不再偷看他!
不過,地鋪似乎也挺不錯,她迷糊地想,開始要進入夢鄉了!對嘛!下午那麼點睡眠怎麼夠嘛!她今晚要睡個香香的大覺!她帶著抹微笑,沉沉地睡去。
袁再顥將她每個反應盡收眼底,嘴角輕輕波動了一下,這小丫頭,她哪知一場風波馬上就要展開了!他起身將窗戶關好。
*****
午夜子時,夜靜得嚇人,偶爾的蟲叫只會為夜增添懸疑的恐懼。伴著蟲叫,又出現了隱約的竊竊私語。
「今天有只肥羊,是做買賣的,錢多得很哪,恐怕得有幾百兩!」
「他還裝得像沒錢人的樣兒。瞧他那肥頭大耳的,誰信呀!他還帶了個大塊頭,作作樣子,管個屁用,還不是叫咱們的迷魂湯給撩倒了!」那個瘦小的店小二露出顆銀牙,眼中閃著猥褻。
「咱們的迷魂湯,那才叫好呢!三頭牛都能給迷死,銀針還驗不出來。那個死胖子,還想用銀針試?呸!」另一個人拿著菜刀,陰險地笑著。
「別說了,開刀了!」胖子忍不住興奮的感覺,率先走到暗道邊,用力一拉繩子。
「匡當!」一聲,地下室的房頂突然開了個洞,並且從上面滑下來一個肥頭大耳的人。
「開刀!」另兩個人同時喊到。
相繼的,又有幾個人滑下,包括躺在床上的袁再顥。
袁再顥閉著眼假寐,嘴角卻冷冷地抿起。
比毒?但願他們不要後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