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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戀日記 第五章 作者:安琦

  兩天後中午

   "他的父母都過世了?不會吧!"

   偌大的辦公室裡,於曉戀訝異的嗓音陡然響起,而前幾秒還夾雜在其中的紙張摩挲聲,也在霎時間停止。

   她無法相信地看著透露消息的人,那勸不聽,硬要抱病上班,正低頭審圖的徐承海。

   "他十幾歲的時候,在中國大陸出車禍過世的,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只有他們兄妹相依為命……嗯?"抬起蓄滿雅痞式鬍髭的臉,精神略差地撐著下巴,這回換成他訝異。"你怎麼這麼意外?認識他嗎?還是……"

   尷尬地扯唇。"沒……只是覺得很奇怪,他那麼年輕,就擁有一棟那麼豪華的別墅,雖然他是個醫生。"不知怎地,她就是隨口敷衍了。

   "你好像對他特別好奇?"從她到湛良威的別墅一趟,回來後就變得有些心不在焉,好似一有機會,就想從他這裡問得湛良威的事情一樣。

   懷疑地睨著她,一會兒才又低下頭繼續審圖,並將一份檔案夾遞給於曉戀。

   "我?好奇?"

   "嗯。"頭沒抬。

   拿著檔案夾,在一邊的沙發坐下,又看了徐承海一眼,跟著無聊地咬著鉛筆頭沉思幾秒,說了:"我是很好奇。"

   "什麼?"猛然抬起頭,聲音很大,像腳被東西砸到。

   被他一嚇,差點沒咬斷鉛筆,她盯著那個從位置上跳起,急步走到自己身邊坐下的急躁男人。"什麼……什麼?"她反問。

   他坐下的力道,使她不怎重的身體彈跳起來。

   "什麼?就你承認對他有興趣。"話才出口,他就覺得心虛。這幾天他是怎麼搞的?居然偷偷監視起她的一舉一動,每當她提起湛良威,不論公事或私事,他心頭的酸意就一點一點湧了上來,活似個妒夫。

   這肯定是看了曉戀日記所產生的緊張效應。那謎樣的男人……嘖!管他什麼男人?總之,他現在已經被攪得混亂了。

   "這……"有些失笑。"問這個,是因為他是我們公司的客戶。"他誇張的反應,令她驚訝,她還以為他眼裡只瞧得進工作,心裡只塞得進工作,他現在的樣子,很像個躁性的小孩。"你吃醋?"以眼角瞄他。

   聽了,只刻意擺闊。"我都幾歲了,不玩這種小孩子遊戲。"

   "這樣嗎?"他的情緒很明顯,但是總不承認,牽牽唇角,跟著很小聲地嘟嚷:"其實我更有興趣的是你……"但他總是很忙。

   不期望他聽到她說的,她隨意翻動手上的資料夾。

   對靶似地望住她的雙眼,他捕捉到她的喃言。"是嗎?我怎麼不覺得,因為你從來沒問過我的身家,即使我們已經交往一年多。"他指得是更深入一點的。

   原來他還是聽得到她的牢騷的。"那現在問來不來得及?"懶懶地,她嘻笑。

   瞧她刻意輕鬆的表情,他再有氣,似也發不起來了,僅是兩臂交抱,雙眉橫豎。"嘖!你真是沒誠意。"

   "那麼這樣誠意夠不夠呢?"將檔案夾擺到一邊,兩隻腳板碰地,上半身坐直,做請益狀。"於公,你是我的老闆,所以我從來不敢問;於私,你雖是我的……咳咳咳,我也……"欲言又止。

   "你不問,是因為我的感情紀錄不佳,和家裡交惡,又有一段不良的婚姻紀錄?"

   聞言,她只搖頭。

   其實他早該想到,這些事情,不清楚的人,勢必將之列為不良紀錄,何況她對他的意義不同,他該早點告訴她的。

   "這些,我早該說的。坐好吧,你這個樣子,我怎麼能夠放輕鬆。"他將接下來這一段視為跨越藩籬的一步。"過來一點。"

   他拉近於曉戀,讓她倚在他身前,而自己則斜倚上沙發的扶臂,一手撐住後腦,眼睛瞪著天花板。

   "說到我家裡……其實我父母人都不錯,只是古板了點,認為將小孩子送出國,讀個碩士博士回來,一定得成大功立大業。"盯著身前的她,笑道:"你一定會很奇怪,我現在這樣不也是獨當一面?"

   她沒回應,只是專心聽,他起伏的胸抵著她的背,讓她有種躺在大海懷抱的安穩感。

   "對,現在的我也是獨當一面,不過是以我的方式,而不是以我父母的方式,我的婚姻就是他們希望我比別人更順利、輕鬆的方式。"

   古時候有"利益聯姻",在愛情這麼樣自由的年代,還會有嗎?她不禁聯想。

   吐了口氣,抑鬱地說:"我的前妻比我大了六歲,她家裡相當富裕,家族事業也剛好是建築這一行。"玩著她耳後的發。

   瞎貓碰上死耗子,她胡亂猜也讓她猜中,暗暗吐舌。

   "不過你想,當時年輕氣盛的我怎麼可能聽我父母的安排?"他吭了一聲,似乎正回想著自己反叛的曾經。"我一回國他們就急著要我結婚,而我確實也逃過一段很長的時間,直到我身體原本就很差的母親病危。"

   "所以,你答應了結婚?"抬起頭,看著他疑似消瘦的下頷,她順著語尾問。

   "很好笑對不對?當初被放洋,是希望我從那些高鼻子人類那裡學一點什麼回來,回了國我還是不折不扣的傳統孝子一個。"

   "你學的是他們的專業,生活觀念並不一定得改,何況中國人本來就特別注重家庭。"感受著他有別於職場上的軟性一面,他雖然總是激進、外放、極度主觀,但碰上親情、感情上的問題,卻也有他的無奈、退讓。其實這樣的他,雖身不由己,卻人性地讓人忍不住想珍惜他,起碼,他不會因為道德而矯枉過正,再起碼,他不會因為個人主義而放縱過了頭,且夾處在兩者之間,他深知自己的方向,未流於盲從。

   很高興她瞭解,他欣慰一笑。"只是這樣情況下產生的婚姻關係,說真的要持久很難,何況像我這樣一個堅持愛情信念的人。"雖然他並非完全不喜歡他的前妻。

   他執起於曉戀的手,撫著她光滑的無名指,悄然生出在上頭添上某物的慾望。

   "所以,你們離婚了?"

   "你不必替我們覺得惋惜,因為我和她結婚的動機基本上就是個錯誤,所以,我們結束得很平和。說了你也許不信,我的前妻她也是在無奈的情況下嫁給我。"

   狐疑地盯著他。

   他給她一個大大的笑。"女人總是過不了歲月催人老這一關,年紀到了總是急急忙忙找對象,當時她已經三十好幾--所以家裡的人替她物色好了對象,她也就依了。"

   點點頭,她贊同他這個說法,因為這種情況在台灣滿常見。

   仍舊倚著沙發扶臂,他稍微坐直,將她更嵌進自己的懷裡,由她的頭頂望下,他可以看見她的表情。"在這一段婚姻裡,我和她起碼都成長了些,惟一遺憾的,是我又誤了她幾年青春,現在的她,正在美國攻讀文學。"

   再點點頭,這次是肯定他的決定,因為這個決定真正替兩人帶來了解脫、自由。

   注意著她點頭的舉動,不禁問:"那……你不好奇我的愛情信念嗎?"

   愛情信念?聽了,她的眼睛瞪大,她還以為他只有工作信念。

   "眼睛瞪這麼大做什麼?"

   "沒。"

   "來,我告訴你好了。"他扶起她,並要她轉過身面對他。"眼睛閉上,我話沒說完之前別睜開。"他笑,而她的眼睛也因為他的要求而再次瞠大,狐疑他竟有興致玩這樣的小花樣,害她心癢癢的。"咳,你這樣瞪著我,連我都不好意思了,快閉。"

   她聽話地閉上眼,兩秒鐘,悄悄睜開一眼偷看,但是只看到他帶著菜色的臉,於是她又再次閉上眼。

   而在她信任地閉上眼時,他剛剛一直橫梗在心中的情緒,這才漸漸催化了開來。

   細看她沒上綻的蜜色臉蛋,他的唇笑彎了。他真的是愛極這個忠於自己的女孩子。不知怎地,她就是能這麼自然毫不受外在眼光影響,從容地執著自己的模樣,然,卻全然吸引了他的注意。

   想想,或許他真的太過專注於事業,但一想到他現在做的努力除肯定自己的能力之外,還能替她帶來幸福的將來,他的心情就益發欣悅。

   安靜了一下,他低低喃道:

   "我的愛情信念,就是當你愛上某個人的時候,再多用你的眼睛看一看,並相信未來它將會因為他而看到更多……"他喜歡她這對比黑鑽還亮的眼睛,順著話,他的指腹輕輕貼上她合著的眼皮。"而在愛上某個人的時候,再多用你的耳朵聽一聽,並相信它將因他而聽見更多……"他喜愛透了她這對沒穿耳洞的招風耳,另一隻手摸上她柔軟的耳垂。"還有你的心,當你愛上某一個人的時候,再多作感受,並相信它一定能作下明快的決定,且堅持到最後。"

   說著說著,他原放在她眼皮上的手指移去,改懸在她沒戴任何飾品的頸項上,忍不住心裡汜濫的情潮,他俯下臉,唇欺向她近在眼前的唇瓣,更順著姿勢將她放倒在沙發上。

   "海?"兩眼陡睜,他不會忘了這是公司的辦公室吧?

   "噓……吃飯時間,大家都很合作,很少留在座位,而且我只需要你的一個吻。"

   "但是,躺著?"

   "這樣比較舒服,吻完可以順便睡上一個午覺,雖然這沙發不大。"他開著玩笑。

   搖搖頭,她反開玩笑。"我喜歡King  Size

   Bed甚於Sofa。"她雖然不是個龜毛的女人,但他突來的要求卻令她感到不適應,雖然這些顧慮都僅只於他一個異常高熱的吻。

   他柔軟的嘴唇忽地印上她敏感的頸子,再由頸子緩緩移至她的下巴,那折磨似的誘引,將她的疑問化成綿綿的唇間嚶嚀,更吞進了喉間變為深濃的吟哦,他的舌纏綿於她的唇畔,來回做著柔情的攻勢,與她酥麻欲燃的鮮明愉悅感,但卻遲遲不顧及她渴望的唇間。

   "承海……"低吟著,一股慾望在她心底騷擾著,迫使她忍不住奉上自己的唇,只是這主動奉獻,卻被他一個技巧性的躲了過去,她有點懊惱,不過幸好有他的唇舌補償似地襲上她的耳珠。

   廝磨之間,兩人軀體的熱度倏然攀升,隔著夏天單薄衣料而緊貼摩掌的肌膚彷彿有著一致的感動,更加偎著對方,期盼在冷氣房的微涼空氣中求得一絲溫暖的安慰。

   須臾,他的大掌扶上她的腰,長指游移於她襯衫與長褲的交接處,努力抵制想拉出她上衣的衝動!

   他胯下勃發的慾望,則輕抵著她腹下綿柔處……

   "呵……"忽然,她竟迸出一聲輕笑。

   "怎麼了?"吮吻著她的頸,發現她的皮膚添了一層緋紅。

   "很癢,我的腰……"她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笑意,但仍努力憋著。

   揚起唇,他頰貼著她的,也跟著無聲笑著,但手指仍不放過騷擾她腰間的機會。

   "很癢……哈……"抓著他做怪的手。"等等,別哈我癢……外面有人會進來。"她故意這麼說,想轉移他的注意力。

   "噓,聽我說。"緊抓著她,不讓她掙扎,他咬著她的耳朵輕聲說:"曉戀,你知不知道,雖然我表達的能力不好,但我卻好愛……"

   嘟……嘟……

   "啊!"

   "OH

   SHIT!"最後一個"你"字,赫然被粗話取代,一串尖銳的手機鈴聲,惹得徐承海又形象全無,他身體猛地往後一仰,兩隻手臂抵住沙發,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

   "是我的手機,等我一下。"笑了笑,於曉戀忙著掏出塞在褲袋裡的手機,但是因為室內收訊不良,所以只得到一組來電顯示和留言。

   那是湛良威的手機號碼,上次到他家,他曾和她互換了名片,而也因為他的末四字是6666,所以很好分辨。

   按了號碼,進入語音信箱,信箱裡低緩的男音徐徐說著今晚的邀約,但只有簡短問候和時間,原因則不明。該是要談房子的事吧?只是到時她應該已經下班。聽完,她將手機塞回褲袋,人接著開始猜想。

   徐承海看著似乎在沉思的她,直到她回過神。

   "怎麼了?伯母嗎?"嘴裡這樣問,但他猜不是。

   "是湛良威,約我今天下班再過去他那裡。"

   "哦?可能是漏了什麼細節沒說清楚,你的草圖還沒開稿吧?多點溝通應該會更好。"嘴裡說著,但心裡還是忍不住惡咒了這個兩次打斷他和曉戀"談情說愛"的男人,他還真會挑時間。

   "可能是。"離開他的懷抱,拿起被她冷落的檔案夾,準備出辦公室。

   "曉戀!"在她打開門時,他喊。"下了班要過去時,叫我一聲,我送你過去。"與其神經質地害怕情敵出現,倒不如現在緊迫盯人。

   *  *  *

   只是那個暗嚷著緊迫盯人的人,卻在送於曉戀到湛家別墅後,被一通客戶的電話急召離開。

   踏入大門的,仍舊只有於曉戀一個,李嫂正領她到湛良威的書房,人到門口……

   "我自己進去就好了,您有事就去忙吧。"她對婦人說,而婦人帶笑的表情讓她推測今天的湛家應該很平靜。

   等人離開,她敲了門並推門而入,那是一間不算大卻很整潔的房問,辦公桌就擺在一邊,而桌後的人正點燈研讀。

   "你來了。"抬頭,對她笑笑。"可不可以再等我一下,我把這一篇文章讀完。"他指著桌上一本厚到可以當枕頭的書,肯定是醫學原文書籍。

   "喔!請便,那我……可以在這房間裡轉一轉吧?"

   "你想轉就轉吧。"垂著頭,神態自適。

   微微揚起唇角,於曉戀沒搭理,逕自開始參觀房間。

   重疊著上一次對這棟別墅的評估,這個房間上回雖然沒機會踏進來,但是它卻擁有和房子連成一氣的舒適感。

   也許是還搬進來不久,傢俱、擺飾少了點,放眼望去,僅有一張兩公尺見方大的辦公桌,牆角一個玻璃門的書櫃,和書櫃旁的一個原木酒櫃。

   威士忌、伏特加、蘭姆,與有些年代的高級葡萄酒……站在酒櫃前,她欣賞著裡頭的曼妙瓶身和誘人的液體色澤,並由瓶子裡的液體剩餘量,猜測酒櫃主人對這群嬌客的偏愛程度。

   而在探索酒櫃主人的品味的同時,她的餘光無意間瞥見旁邊書櫃裡的一樣東西,那是一本有點厚度卻不算大的書本,由於顏色鮮艷,有別於同一層其它暗色書皮的書籍,所以對顏色敏感的她下意識望了它一眼。

   只是當她多給了一眼後,那本書卻回給了她一個再熟悉也不過的感覺。

   不會吧?為確定自己的懷疑,她在書櫃前站定腳,並折腰一探。那本書的書脊印著淡黃色英文連寫--

   是本日記本,顏色正同於曉陽慣用的紅,而露出的一小角封面上頭,還有著讓她更熟悉的一小塊書寫著年份的淡藍標籤。

   曉陽總是喜歡撕下日曆,然後將代表日期的大藍字剪下一小塊長方,貼在自己的日記本上,再寫上日記開封的時間。

   這個接近小器的舉動,就算到曉陽開始打工賺錢,都不曾稍改。然而,這本日記會是曉陽的嗎?會是他離開的前一段時間寫的嗎?因為家裡正缺一本。

   "199……嘖!"眼睜睜看著尾數被遮住了,她有點悵然,還好書櫃的玻璃門沒關全,從這裡伸手進去應該可以不開門就將日記拉出來一點吧!

   "看什麼,這麼專心?"就在她手即將伸出的一刻,湛良威已合上書,往她這邊走來。

   "我……在看你都收集了什麼書。"

   "都是一些醫學方面的書,很無聊的。"他的目光掃過剛剛被人研究著的那一層。

   "應該不會無聊,像我就很好奇紅色的那一本,可以借我看一下嗎?"

   "紅色?"視線定在那本他視如珍寶的日記本上,除了懷疑是自己換了位置卻忘記擺回抽屜,目光更驟然暗沉。

   給了一個作怪的笑。"不介意吧?要不介意,我自己動手拿就好了。"手即將伸出。

   忽地捉住她的手,眼神是複雜的。

   怎麼回事?她錯愕著。

   "咳,對不起。"放開了她,偏開身體,手比了個請的動作,意思要於曉戀離開。"我看下一回好了,下一次你來有時間我再借你,現在我們開始討論房子的事情,先看樓上浴室。"

   "下一次啊?我……真的不會看很久的。"雖然他的緊張十分可疑,但她還是忍不住討價還價,因為她真的很想得到答案。

   但湛良威並未同意,他依然維持同樣的姿勢,僵了一會兒,於曉戀只好作罷。

   她走出書房,聽著後面的人將書房關上門,兩人上了二樓。

   "很抱歉,因為剛好今天的這段時間季盈不在,為了不想再有前幾次的情形發生,所以……"看著進浴室的人,他含糊地解釋著。

   "原來是這樣,沒關係。"信口應著,沒打算探究他剛才奇怪的反應,畢竟是她不對。

   "你……"

   "上次你說要將這間浴室拓寬……雖然有點難,不過幸好不會影響到建築結構,我回去會再想想。"抬頭看著浴室天花板及樑柱,轉個身,剛好正對鏡子,她順便貼近撥撥自己微亂的頭髮。

   她從容的模樣,反而讓他覺得自己剛才反應過度,好像怕死了他人碰觸那本日記一樣。

   怕死了?是啊!這樣形容他剛才的反應,實在貼切。

   於曉陽的日記,可以說是他這六年來的精神支柱,所以他自然將之視為珍寶。而這麼說它,並不誇張,因為裡頭有個和他同病相憐的她。

   他愛他的妹妹湛季盈,她則愛她的哥哥於曉陽,季盈和曉陽更因同一場車禍,一個死一個傷,留下他和她苟延殘喘。

   早年去大陸設廠投資的父母,不!該說是養父母,因為養父患有精蟲過少的病症,所以湛家遲遲沒產下一兒半女,於是透過社會機構領養了一個他,而季盈則是日後養父母意外產下的親生女。

   養父母出了車禍客死他鄉,身後雖留下了筆數千萬的財產,但卻仍是沒辦法幫他醫好季盈的傷。如果數十次大大小小手術能徹底醫好她的外傷,那麼今天也就不會是這樣的情形了……

   六年陪著季盈痛苦的日子,他是這樣過的,那麼她呢?

   "曉戀,你……過得還好吧?這幾年。"她的外表一如以往地神清氣爽,教人窺探不出她的過往。

   回過頭看著門口的人,聳聳肩。"很好。"

   "真的?"或許是自私,此刻的他居然希望她透露出一點煩惱的感覺,他,真不應該!

   "要不然呢?你覺得我過得不好嗎?"與他擦肩而過,她走出浴室,且轉了話題。"我想,如果讓你妹妹搬到樓下住,應該會省掉很多不方便。"

   她很少見人讓行動不便的患者住樓上的。

   "她不習慣。"或許該說不接受,以前在老家,她向來就住慣二樓的房間,現在更改,只會讓她覺得是差別待遇。

   "這樣……那好,那麼你上次忘了說的,一定是二樓的這套衛浴設備想強化無障礙空間設計,對吧?"

   他和湛季盈都睡樓上,雖然分屬兩頭,不過為求方便應該是共用一套衛浴,只是目前裡面仍保持前任住戶的使用情況,並不大適合有殘疾的人使用。

   "對。"他跟著她,走向湛季盈的房間方向。

   "這走廊真長,你覺得需不需要在牆邊加條扶把?"

   "扶把?不,不需要。"實際上有會更好,但是基於季盈強烈的個性,那樣的貼心對她來說只是個侮辱。所以,能避就避。

   "那不加扶把,就換一塊大一點、薄一點的地毯,要不然就乾脆別鋪,現在這一塊,抵不到牆,總有一天會讓人踢到它的邊緣而絆倒。"到了之前被辭海砸頭的現場,她停步。

   "你真是細心,請你來肯定是對的。"跟著停住,他忍不住稱讚。

   "這是專業,要是對我的表現滿意的話,請反映給公司,那樣我會更高興。"望著門板。

   沒等她問,他推開房門讓她進入。"這就是她的房間。"他點亮大燈。

   湛於曉戀的房間?景物入目,於曉戀登時感受到的是封閉,尤其那一塊厚重且屬深色系的電繡窗簾,拉得密合無縫,前面還原因不明地擋了個又高又寬的書櫃,整個房間的空氣流動,似乎都凝死於該處。

   她無法想像,一個人可以將自己封閉成如此,連讓自己透一口氣都不允許……

   而如果傷勢真如湛良威所說的,只有某程度的後遺症,那麼她覺得她應該有辦法走得出去的。

   "沒空調嗎?"

   "有,悶嗎?"他走到雙人床的另一頭,開了空調,房間裡的空氣這才活了起來。

   "房間很大,但是空氣循環很糟,沒生病的人住久了也會生病。"她說話向來沒禁忌。

   於曉戀往裡面走,到了書櫃前,她站住腳,並審視著櫃子裡的幾本樂理相關書籍,和被擺在最上層的一隻小提琴外盒,外盒上有著淺淺的刮痕,看不出是被什麼東西劃的。

   如果要猜,她猜是人的指甲。

   "裡面已經沒有琴了。"來到於曉戀身後,書櫃的玻璃倒映著兩人的模樣,一個高大斯文卻蒼白憂鬱,一個瘦長纖細卻精神抖擻,彷彿強烈的對比。

   "摔壞了嗎?"盯著玻璃上的他,眸對眸。

   湛季盈沒回應,只是緊緊盯著她,想凝望進她眸裡的深處,求得她活力的來源。

   她不是和他一樣,都歷經了人生的大意外嗎?何以她還能這麼地從容不迫?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知道,並從她那裡偷來一點信心希望。

   只是,她會肯嗎?對著一個她還不熟悉的男人,她會願意嗎?遑論她願不願意,他將會想出辦法將她栓系。不覺,他心底悄生一股強烈慾望,就像大熱天想吃冰,冬天想喝熱飲取暖,渴了想喝水。原生的人性,教他渴求她……

   再看不下去男人一副即將溺斃的悲苦模樣,於曉戀乾脆轉過身,揚起手大力地在湛良威的手臂上給了一記猛拍。

   "拜託--看看你,才幾歲的人就露出那樣的表情,琴摔壞了盒子卻還在,不就代表還有希望嗎?還沒世界末日嘛!時間一定足夠。"她又故意在他的肌肉上捏一捏,就像老長官鼓勵菜鳥兵一樣地老成。

   "曉戀……"

   "樓上要改的好像不只這些,尤其這個房間,如果你能答應讓我動手,你妹妹她應該會住得更舒服。"掠過他,準備往外面走去。

   "請你幫我。"忽然,他捉住她往後擺的手,握著她手腕的掌是顫抖的。

   "什麼?"

   "我想請你……幫我。"如果她願意,他便不惜付出任何代價。

   回過頭,古怪地睨住他。"我是在幫你啊!而且很盡力,不過你倒是得付點money就是了。"眼睛又轉了湛季盈的房間一圈。"根據我的專業,和你的需要,這棟別墅改起來可能所費不貲喔!"

   "我說的不是……"原想訂正,一個想法卻突襲腦海,於是他收了口,並放開她的手,跟著笑了。"我會準備好預算,一切就都順著你的意思去改,我相信你。"

   咧著嘴,於曉戀點頭笑笑,彷彿無聲說著:孺子可教也。

   接著他們又繼續討論了近一個小時,於曉戀這才離去。

   而送她出門的湛良威,心中就像放下了半塊大石,有了丁點的釋然。

   她不都說了會幫他了嗎?那麼,他還愁什麼?現在,只需要緊緊跟著她就可以了,緊緊地……

   "先生,明天晚上您會在家嗎?"湛良威進門時,李嫂等在門邊。

   "我會出門,什麼事?"已經一陣子沒到健身房運動流汗了,明天有假,而且這幾天心情都不錯,並且他還可以約徐承海出來。

   想起前一秒才離開的於曉戀,他除唇邊掛上笑意,眼神亦添上一抹勢在必得。

   "沒……沒什麼,只是確定先生回不回來吃飯。"

   "我在外面吃。"笑著,上了樓,留下本來有事想說,最後卻又將話吞回去的李嫂。

   最近,她發現湛季盈趁湛良威不在時進書房的次數增多,可也因為以往她就有這習慣,想想該是自己多慮,所以她又將話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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