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達低聲問道:「怎麼回事?」
埃爾西回答說,「我想,他們要換馬匹。快假裝睡著了,不然的話,他們要給你灌麻醉藥。」
雖然心裡噗噗亂跳,娜達還是強迫自己閉住雙眼。
她靠在椅背上,頭垂在胸前,就彷彿她真的睡著了。
她覺察到,有一個男子走來察看其餘的乘客。
她知道,像埃爾西所說的一樣,馬車裡還有八個別的女人。光線穿過馬車兩側射進來,她早就看見了她們。
一塊粗帆布把馬車蓋得嚴嚴實實。
乘客們坐在十分舒適的椅子裡。每一排都有四把椅子。
姑娘們倒在椅子裡,一聲不響。娜達覺得這真是奇跡。
這時,有一個男人把馬車—側的帆布拉開。
她很想看看他,弄清他是什麼樣一種人。
但是,她很聰明,知道她逃跑的唯一希望就在於一切都按照埃爾西的吩咐行事。
那人在帆布拉開的地方站了一段時間,接著又來了一個人。
新來者用法語厲聲問道:「她們都好嗎?」
頭一個男人回答說:「好像是這樣。」
「最後那個姑娘怎麼佯?你給她灌了麻醉藥嗎?」
頭一個男人回答說:「不需要。我們把她和別人放在一起,以後,我一直沒有聽見她有什麼動靜。」
娜達倒吸了一口氣。
她知道,那兩個男人都在看著她。
她好不容易才強迫她的兩隻手顯得很鬆弛。
第二個男子喊道:「她把鉗口罩取掉了!」
「如果她醒過來,給她一些飲料喝。我們不希望到達非斯的時候出什麼岔子。」
就在他說話的時候,前排坐位上有一個姑娘動了一下,醒過來了。
她乞求地說:「我……在……什麼地方?我們要到……什麼地方去?」
第二個男人厲聲說:「快去照料她?」
第一個男人馬上爬上馬車。
他用相當不錯的英語安慰說:「你說得對。你很快就到非斯了。劇院的人在等著你呢。」
那姑娘哭泣著說:「我……我害怕……我想……回家!」
那人說:「那太傻了。你會獲得很大成功。人人都要為你鼓掌。你需要的是飲料。這很好喝!喝吧,你會覺得好一些的。」
雖然娜達沒有看,但是她知道那人給那個姑娘倒了一杯飲料。
他鼓勵說:「把它喝光。過一會兒,天氣會很熱,你會感到口渴的。」
那位姑娘顯然聽了他的話。
接著,那人又說:「現在,睡吧,別的什麼都不要想,只想著你跳舞的時候會多麼成功。」
那位姑娘咕咕噥噥說了幾句話,又倒在椅子上。
那人等了幾分鐘,看看她是否還會說話。接著,他就從馬車上跳下來,把大車側邊的活動拆板固定起來。
馬車又被嚴嚴實實地蓋住了。等新換的馬匹走動起來的時候,埃爾西才說:「他處理得很老練。你現在明白了吧?不管我們吃什麼,喝什麼,我們都會喪失理智。」
娜達說:「我……很渴。不過,你當然是對的。」
埃爾西說:「自從我們離開英國以來,我幾乎什麼也不敢吃。我一明白他們在幹什麼勾當,我就想起,我父親談到過販賣白人婦女為奴的貿易。我知道那……是……多麼可怕!」
在她說話的時候,她的聲音不停地顫動。
娜達把她的手拉過來,緊緊握住。
「我相信,我的……哥哥一定會設法把我們救出去。」
埃爾西回答說:「但願如此。不過,他怎麼知道你在什麼地方呢?」
娜達沒有回答。
她覺得他認識一些瞭解非斯城秘密的人。他可以向他們求助。
她只希望她想得不錯。
他們走了一大段路以後,她才向埃爾西提出她考慮得最多的那個問題。
「如果……沒有……人……救……我們,我們……該……怎麼……辦呢?」
埃爾西停了一會兒才回答說:「我打算………自殺。我不………知道………怎麼自殺………但是,我總能……找到……辦法。」
娜達咕噥著說:「我也得………自殺。」
就在她這樣說的時候,她也知道她不想死。
她希望重新見到侯爵,同他談話,尤其是同他在一起。
她禱告道:「噢,上帝呀……幫助我吧。我……想要活下去……如果我死了……他永遠也……不會知道……我在哪裡………我遇到………什麼變故!」
她們到達非斯的時候,已是黃昏時分。夜幕已經降臨。
雖然她們被蓋在帆布下面,什麼也看不見,娜達還是覺察到她們已經到達那座城市。
她可以聽見街道上的嘈雜聲,還有馬蹄踏在石子路上的嗒嗒聲。
娜達知道埃爾西很緊張。她想,這也許就是她們有可能逃走的時刻。
馬匹停了下來。
有一個男人爬到車上說:「姑娘們,醒一醒!我們到了,有人在等著見你們!」
麻醉藥的藥效一定逐漸消退了。
然而,還有幾位姑娘被麻醉了很長時間,好像根本不想說話。
她們向周圍看了一下,彷彿感到迷惑不解,她們的瞳孔都放大了。
在這以前,很難清晰地看清她們是什麼樣子。
現在,娜達看出,正像她本人和埃爾西一樣,她們個個都有一頭漂亮的金髮。
她知道,由於阿拉伯人自己皮膚淺黑,他們喜歡白膚金髮的女人。
一想到這一點,她就渾身發抖。
這時,那個發號施令的男人強迫前排的兩位姑娘站起來。
另外一個男人就把帶有尖頂風帽的黃色長斗篷遞過去。非斯的大多數人都穿著這種帶有尖頂風帽的長斗篷。
他們還戴上尖頂風帽,把他們的頭部和大部分面部都遮蓋起來。
根本分不清他們是男人,還是女人。
姑娘們好像都很虛弱,自己什麼也幹不了。那個男人給每位姑娘穿上斗篷以後,就把她們推到馬車的出口處。
接著,娜達被攙扶到地上。
在外面大門口附近,有一盞照明燈。在燈光下,可以看清周圍的情況。
娜達看見一個男人拉著頭一位姑娘走了,又有一個男人伸出手來,攙扶下一位姑娘。
由於她坐在車上最後一排,在她和埃爾西離開以後,後面就只有一位姑娘了。
她沒行裝得像其他姑娘那樣虛弱無力、昏昏沉沉。男人把一件尖頂風帽蓋在她的頭上。娜達確信,他就是那個向前排姑娘說話、又讓她喝了麻醉劑的男人。
他從前面替她把斗篷上的鈕扣從上到下逐——扣好。
接著,他就把她推到出口處,外面有個男人把她攙扶下來。
他拉著她的手臂向前走去。
她看出,他們走在一條狹窄的街道上。街道上還有幾家商店和攤位仍在營業。
夜空中似乎充滿了鐵器工人的有節奏的敲打聲。她知道,工匠們正在打制鐵壺。
他們一定還從一家銅器店門口經過,因為她可以聽見敲打精緻銅盤邊沿的聲音。
她和父親在一起的時候見過這種場面。她看出他們在幹什麼。這時,她愈往前走,離馬車就愈遠,路上的人似乎也愈多。
還有街頭小販刺耳的叫賣聲。
男人們趕著毛驢,吆喝著:「瓦拉克,瓦拉克(意思是「借光、借光」,「請讓路」)
娜達到過君士坦丁堡街頭和開羅街頭。
因此,她能辨別出各種香料,新近砍伐的雪松材和絲絲作響的熱油鍋的氣味。
他們繼續往前走,她很討厭她的赤腳所踩著的那些光溜溜的石子。
最後,和她並排走的那個人突然停下來了。
她發現自己被推到一扇門。他們進門以後,門就馬上被人關上了。
光線很暗,那人在前面拖著她走。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他們走進——座院落。院落中間有一座噴泉,但這時並沒有噴水。
還有鮮花的香味。
藉著幾盞燈籠的燈光,娜達可以看出,這座庭院十分豪華,地面用賽克和大理石石板鋪成。
它顯然是富貴人家的院落。
護送她的那個男人並沒有說話。
他們穿過這個庭院,又穿過另一道門,接著就上了樓梯。
他把一道門簾拉開。
這時,他們到了—個人房裡。富麗堂皇的地毯上擺著一些長沙發和枕尖似的靠墊。
別的姑娘早已經到了。她們都坐那裡,看樣子虛弱得站不起來。
她們中間的大多數人都茫茫然地望著前方。
娜達也學著她們那個樣子。她覺得這樣做才是明智的。
她聽任護送她的男人給她脫下帶有尖頂風帽的斗篷。
接著,他就把她推到一張長沙發上。
她一直保持著一個姿勢,就彷彿她虛弱得動不了似的。
使她感到寬慰的是,她看見埃爾西被帶進房間。
由於這張長沙發上沒有別的人,埃爾西就在娜達身邊坐了下來。
幾分鐘以後,最後一位姑娘被攙扶著進了房間。她的情況比其他姑娘還要糟。
她被放到一個角落,背後放了幾個靠墊來支撐她。
她服的麻醉藥太多了,連動也動不了。
把她攙進來的那個男人對隨後走進來的男人說:「這一批就這些。」
那個後進來的男人向各處看了看。
接著,他用法語說:「給她們一些食品和飲料。我會向主人報告:她們都到了。」
他離開房間的時候,僕人們端著食品盤子也進來了。
有烤得爛爛的雞肉,還有一大堆熱氣騰騰的蒸粗麥粉食品。
有大塊羊肉拌黃豆,還有一盤通心粉。在許多小盤子裡,有每餐都少不了的橄欖、堅果、酸乳酪、甜麵包和摩洛哥麵包。
娜達又渴又餓。她覺得她的嘴在流口水。
埃爾西低聲說道:「要小心!」
娜達問道:「你什麼也不吃?」她說話的時候,不是看著埃爾西,而是看著站在室內的那個男人。
那人似乎在看著僕人們。
僕人們正在把食物擺列地毯中央一條長長的矮桌上。埃爾西說:「水果,只吃水果。」
有—會人,娜達覺得什麼水果也沒有後來,使她感覺慰的是,一個僕人提來了一個大籃子。
大籃裡裝滿無花果、石榴,還有許多別的水果。
在僕人們把水果擺好以後,負責看管她們的那個男人就喊道:「來吧,姑娘們都餓了。你們吃完後,還可以享用薄茶。」
娜達猜出,他們所以要把薄荷茶放在最後,是因為薄荷茶裡摻的麻醉藥最多。
她真想嘗嘗其中的一些食品。
她本來會把雞肉和羊肉拿來狼吞虎嚥地吃下去。
但是,她知道,埃爾西說的對。
如果她們有逃跑機會的話,那就是在看管的人以為她們全都被麻醉藥麻倒的時候。
姑娘們都向餐桌走去,走得慢慢騰騰,因為她們都覺得走路很困難。
娜達和埃爾西也慢騰騰地向餐桌走去。
假如她們學阿拉伯人的話,她們會把腿坐下來,不過,目前,她們事實上都是蹲著的。
姑娘們都俯身圍著餐桌,因此,埃爾西很容易就從籃子裡取出兩枚無花果和兩枚石榴。
她把這些水果放在娜達和自己面前。
娜達吃了這些水果,確實覺得解渴。
她高興地發現,還有幾隻小香蕉。
她相信,香蕉裡是無法摻麻醉藥的。
負責看管她們的那個男人顯然感到無聊,他已經打了好幾次呵欠了。
等姑娘們吃了不少東西以後,他才說:「現在,我叫人給你們送上薄荷茶。喝了茶以後,你們就可以好好地睡到明天。」
娜達從他說話的口氣中覺察到,明天是重要的日子。
就在這個時候,可以聽見外面有人說話。
室內的那個男人穿過門簾,走出去了,就彷彿有人來拜訪他似的。
娜達問道:「怎麼……回事?」
埃爾西回答說:「買主明天來,除非今天夜裡有人來。」
就在她說話的時候,看管她們的那個男人又急急忙忙地回到室內,後面跟著好些僕人。
根據他的指示,僕人們把剩下的飯菜都收拾起來。
有幾位姑娘還想抗議,因為她們還沒吃飽,就被撤走了。
原來放食品的桌上這時又鋪上一塊繡花桌布。
僕人們走了以後,那個男人嚴厲地說:「現在,梳理一下,打扮得整潔一點。有人來了。」
他講的是英語,但又有濃重的地方腔。
姑娘們吃了飯,有了精神,都瞪著他。
接著,有一位姑娘說:「我……疲倦了。我要……去………睡覺。」
那人嚴厲地說:「你可以過一會兒再睡嘛。把你的頭髮梳整齊一點,總得能見人嘛。」
她似乎並不明白。
她又回到她吃飯以前坐的地方。
埃爾西拉著娜達,朝那張長沙發走去。
那張長沙發在房間的那頭。
因此,在她們和入口之間,還有好幾位姑娘。
外面人聲愈來愈近了。
接著,那位講法語的男人走進室內。
跟在他後面的是一位十分魁梧的阿拉伯人。
他穿著一件白色的長袖長袍。長袍像斗篷—樣罩住他的身子。
他的腰部掛著一把裝在金鞘裡面的曲柄長劍。劍仙上還飾有寶石。
他戴著頭巾,滿臉都是雀斑和絡腮鬍子,腳上穿著一雙尖尖的黃色平跟軟拖鞋。
埃爾西的血液都凝固了。因為她知道他到這裡來想幹什麼。
娜達嚇得閉上眼睛。
接著,她聽見那個講法語的男人用柏柏語說:「阿卜杜拉·哈桑閣下蒞臨,我們深感榮幸!」
她聽不懂他所講的那種語言。
但是,從他說的話的內容和語調中,她感覺到,那個阿拉伯人是一位有地位的人物。
那個阿拉伯人說:「我的主人對你們的貨物很感興趣。」
他說的柏柏話好像比別人說的要柔和一些。在他說話的時候,娜達覺得她一定在做夢。
她以前聽過這種聲音。
她熟悉這種聲音,她本能地對這種聲音有所反應。
她心裡想:「我一定是瘋了。再不然,就是無花果裡摻了麻醉藥!」
當那位被人稱做阿卜杜拉·哈桑的男人又說起話來的時候,她知道,她並沒有弄錯。
她既然能看出他的思想,她怎麼能弄錯呢?她知道,這就是侯爵,現在,即令她還不能說那種語言,她也可以理解他所說的話了。
他現在說,據他瞭解,這些姑娘是剛剛從英國帶來的。他要問,這些姑娘是不是處女,在路上是不是有人碰過或染指過。
帶她們來的那個男人向他保證,她們都絲毫不差是處女。
自從這些姑娘交給他照管以來,沒有人碰過她們的一根汗毛。
阿卜杜·拉·哈桑說:「我的主人是很挑剔的!如果你們欺騙了他,他就永遠不會再照顧你們啦!」
那個阿拉伯人說:「尊貴的先生,我向您保證,這都是真話!伊德裡斯,是不是這樣呢?」
他把身子轉向負責馬車的另外一個男人。
「是的,是的,優素福,是這樣的。」
優素福開始指出姑娘們的優點。
他抓住離他最近的一位姑娘,叫她立在桌子上。
按照娜達的理解,他是說:如果阿卜杜拉·哈桑希望的話,他可以把她身上的衣服脫光。
阿卜杜拉·哈桑對他說,沒有這種必要。接著,又叫另一位姑娘站在桌子上。
滿臉絡腮鬍子的阿卜杜拉·哈桑對姑娘們仔細地逐一加以檢查。
他看看她們的手、她們的臉,優素福則指出誰的牙齒好,誰的乳房小,又呈曲線形。
姑娘們一個一個從她們坐的地方被帶去,站在桌子上,然後,又由另外一個姑娘取代。
娜達覺得自己在發抖。
下一個就輪到她了。
她是深更半夜從帳篷甲被綁架出來的,因此,她身上只有一件睡衣。
白天在馬車裡,空氣悶熱,她並不覺得冷。
在這個房間,脫了斗篷,她也不覺得冷,因為房間裡似乎沒有通風設備。
優素福伸出手來,要把她拉到桌子邊。
站在旁邊的阿卜杜拉·哈桑抬起手來,加以制止。
他說,「我可以看出,她很年輕,很漂亮。」
在他說話的時候,他的眼光和娜達的眼光相遇。她知道,她沒有弄錯。
這是侯爵。
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控制自己,總算沒有投到他的懷抱,請求他把她救出去。
相反地,她合住手掌,把指甲深深掐到皮膚裡去。
她強迫自己把身子轉過去,就彷彿她害羞似的。
接著,她感覺到侯爵的手觸到她的臉頰。
他用柏柏語說:「皮膚又白、又嫩。」
在他摸她的面頰的時候,她覺得有一陣電流穿過她的兩個乳房。
她覺得心醉神迷。這時,她才明白她愛著他。
他繼續向前走動。
娜達知道她必須把埃爾西救出來,所以,她就伸出手來,挽住埃爾西的手臂。
這是姑娘們常有的姿態,但是,她希望侯爵能明白,埃爾西與眾不同。如果可能的話,必須把她也買下來。
姑娘們都檢查完了。這時,侯爵問道:「就這麼一些嗎?」
優素福回答說:「尊貴的先生,目前,就這麼一些。不過,在不久的將來,我們還有一批貨。」
侯爵用手作了一個不耐煩的手勢。
「我會向主人報告。不過,目前,我們只關心這些。我們可以在什麼地方坐下來?」
優素福領著他走到房間那頭。那裡有兩個大靠墊。還有一張小桌子。
娜達又在那張長沙發上坐下來,看著他們開始討價還價。
她知道,只有侯爵才能幹得這麼高明。
他對每個姑娘都要討價還價,寸步不讓,顯得十分自然。
他抱怨說,優素福對某一位姑娘要價太高,因為她的脖子太粗,對另一位姑娘也要價太高,因為她的手很粗糙,等等。
娜達覺得她能理解他說的每一句話。
與此向時,她覺察到,他並沒有故意把她挑出來,以免引起懷疑。
他們談判的時間似乎令人難以相信的長。最後,侯爵從身上掏出一個大錢袋。
她可以看出,錢袋裡裝著很多金幣。
他把一大堆金幣放在桌上,擺在優素福面前。
她相信,優素福的眼睛裡閃爍著貪婪的光芒。
她看見,他的手像魔爪一樣伸出去,抓住那一堆金幣。
侯爵站起來的時候,他的錢袋裡差不多已經空空如也。
他從房間那頭朝娜達這邊望了一下,說了幾句話。
這幾句的意思,她暫時還不明白。
在優素福討價還價的時候,伊德裡斯一直在傾聽。現在。他又朝娜達走來。
到這時,她才恍然大悟。
他用英語說:「你們倆跟這位大人物走。要安分一些,要聽他的話。不然,他會懲罰你們的。」
他說話時,樣子很凶,但是,娜達心裡樂滋滋的。
接著,侯爵就在前面先走了,好像對她們絲毫不感興趣似的,伊德裡斯則推著她們跟在後面。
他們走下台階,來到一樓。
在優素福的陪同下,侯爵並不是按照姑娘們原先穿過庭院走來的路線離開,而是順著好幾條彎彎曲曲的狹窄走廊走去。
他們走過另一個庭院。庭院裡掛滿衣服。
大理石石板鋪成的地面露出了裂縫,有的地方還殘缺不全。
住在對面房子裡的人顯然都很窮苦,而且地位低下。
他們仍在向前走,兩個姑娘跟在後面。
接著,一扇門開了,娜達覺得夜風迎面而來。
外面好像是一條街,街上幾乎沒有行人。有一輛馬車停在那裡。
馬車很豪華,套著兩匹馬。
侯爵走進馬車。在他登上馬車的時候,優素福鞠躬致意,感謝他的慷慨光顧。
他們把兩個姑娘也推上馬車,並且吩咐她們坐在背對著馬匹的那個狹小的坐位上。
車門關上了。
馬車動身了。在馬車走開的時候,那兩位阿拉伯人行額手禮致敬。
夜色朦朧,什麼也難以看清楚。
在他們行駛的路上,只有在經過一座關了門的店舖門口的時候,才偶而有一些光線。
侯爵沒有說話,因此,娜達也默不作聲。
在他們行駛了好幾分鐘以後,埃爾西才心驚膽顫地低聲說:「不知道他……要……帶我……到哪去?」
侯爵用英語說:「一切都好。不要害怕。不過,我們還沒有走出樹林。最好盡量少說話。」
埃爾西壓低嗓子叫起來。
「你是英國人呀!」
侯爵回答說:「我是英國人。我把你們兩個人都救出來了。你叫什麼名字?」
「埃爾西·沃森。」
他說:「現在,聽著,埃爾西。馬車停下來的時候,會有人帶你到英國領事館去。到了那裡,你就安全了。他們會把你送回英國。你必須明白,在你離開這個國家以前,你的、娜達的和我的生命都處在危險之中。」
娜達問道:「你還會……把別的姑娘……救出來嗎?」
侯爵回答說:「明天就去接他們。在這以後,就要天下大亂。我們得離開非斯,走得遠遠的。」
在他以很低的聲音說話的時候,馬車停了下來。
有人把車門打開,侯爵走了出去。
娜達看見,外面有兩匹馬,還有兩個牽馬的人。
但是,侯爵卻抓住她的手,拉著她走到一座小木屋附近。
在星光和月光下,她可以看出,他們現在置身於非斯城牆外面坎坷不平的地面上。
在侯爵和娜達走進小木屋的時候,那輛馬車就走掉了。在娜達看來,馬車好像又順著原路回去了。
埃爾西跟在他們後面。小木屋裡面是—間燈光明亮的小房間。
窗戶都上了百葉窗。
侯爵說:「有吃的東西,你可以吃一點。還有一些很濃的咖啡。我一直在祈禱,希望你不致服了麻醉藥。」
娜達喊道:「我沒有服用麻醉藥……全虧了埃爾西。」
侯爵凝視著埃爾西。
他說:「我十分感謝你。我向你保證,你會受到很好的照顧,但是,我要你馬上離開。在其餘的姑娘被救出來以前,決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們到哪裡去了,或者發生了什麼事情。這非常重要。你明白嗎?」
埃爾西表示同意說:「是的……當然啦。謝謝您……謝謝您!「
她哭起來了。這是娜達和她相識以來,埃爾西第一次哭泣。
眼淚沿著她的面頰流下來。
娜達知道,這是欣慰的眼淚、幸福的眼淚,因為她得救了,現在,她不必自殺了。
侯爵說:「我和娜達一到英國,就會和你聯繫。但是,只要我們停留在這裡,我們時時刻刻都有危險。因此,我要你走。」
娜達伸出雙臂,摟著埃爾西,親吻了她。
埃爾西又哭著說:「謝謝您……謝謝您。」
她流著眼淚,說不出話來。
一個男人走進小屋。
他臂上挽著一件暗黑色的帶有包頭巾的外套。這是每一個穆斯林婦女都穿的衣服。
侯爵接過外套,把外套披在埃爾西身上。
他說:「靠著他,拖著腳走,就好像你是一個摩爾婦女一樣。在你們進了領事館以前,—句話也不要說。」
埃爾西點了點頭,因為她—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匆匆忙忙地披上這件外套,走出門去。侯爵把門關上。
他對娜達說:「現在,快一點。你可以一面吃東西,一面穿衣服。」
娜達說:「我已經和您在一起了,叫我幹什麼都行!」
她走到桌旁,把一些吃的東西塞到嘴裡。
這時,她看見桌子旁邊有一把椅子,椅子上有幾件衣服。
她把睡衣脫下來。
在她脫睡衣的時候,她知道侯爵走到房間另一個角落,背對著她。
她匆匆忙忙穿上衣服。
他給她準備的有內衣,有套騎馬時穿的裙褲和一件上衣,有一件可以套在裡面的白色襯衫。
還有一雙短統馬靴,同她離開遊艇時穿的那雙一模一樣。
這雙馬靴並不是她原來穿的,其他衣服也都不是她原來穿的。
但是,這些衣物都十分合身,只是馬靴略微大了一點。接著,她又轉過身去,拿了一點東西吃。這時,她看見侯爵已去掉了絡腮鬍子和其它化裝道具。
他穿著他離開遊艇時所穿的那套騎裝。
他說:「喝點咖啡吧。」
娜達回答說:「我倒想喝一點解渴的飲料。我渴得要死,但是,埃爾西警告我什麼都不能吃、什麼都不能喝,以免把麻醉藥吃進肚裡。」
侯爵說:「這一切,我都料到了。可是,我沒有料到,你十分走運,竟然遇見像埃爾西這樣聰明的人來指點你怎麼做。」
娜達說:「她確實非常、非常好。我還擔心您不願意把她和我一起救出來呢。」
侯爵保證說:「她們明天都會得救,除非中間出了什麼差錯。不過,喂,我們得快一點。」
娜達明白,除了咖啡,沒有別的可喝,而咖啡像侯爵所說,又很濃。因此,娜達就把咖啡一下灌進肚子。
接著,她跟著他走到門口。
有兩匹馬就在門外。
她很欣慰地看到,侯爵給她準備了一副女鞍,還有一匹新的小馬。
小馬歡騰地跳躍著,顯然很高興能有機會把四條腿伸展伸展。
侯爵稍停留了一會兒,把大把錢幣放在牽馬人手中。
牽馬人行額手禮致敬。他們騎上馬,就出發了。
侯爵顯然認得路,知道該怎麼走。
起初,他們在許多小屋之間行進。那些小屋和他們剛才換衣服和吃東西時所呆過的小屋,屬於同一類型。
接著,非斯的城牆就被拋在後面,速度之快彷彿有神靈相助。這時,他們在一片開闊的原野上飛馳。
侯爵的馬跑得飛快。兩匹馬兒彷彿不需要鞭策,就自動奮蹄飛奔。
在他們向前飛馳的時候,娜達幾乎難以相信這是真的。
一個人有這樣高明的手段,似於是不可能的。
她知道,她們本來面臨著個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地獄,但是,他卻把她們救了出來。
在她飛馳的時候,娜達並不真的擔心行人往後面追趕她們,或者阻止他們登上遊艇。
她知道,她的祈禱應驗了。
上帝派了侯爵來救她,正像她祈禱的那樣。
他們不停地向前奔馳。
就在東方破曉和第一線曙光出現在天空的時候,他們走到孤零零的一處綠洲。
這塊綠洲和他們頭一個夜晚紮營的那塊綠洲十分相像。在侯爵騎馬衝進樹林中的時候,娜達看到,有兩匹精力充沛的馬在等著他們,還有兩個男人等著伺候他們。
地上也擺著食品和飲料。
她很高興地跳下馬。
她吃了點東西,喝了點每餐必備的薄荷茶。
在她吃飯的時候,侯爵說話了。這是他很長時間以來第一次說話。
「我們還需要走很長一段路程。我希望你吃一點這種植物。它是我從中國帶回來的。一千年以來,每逢長途艱苦跋涉的時候,中國人都要吃這種東西。吃了這種東西,他們就有了力量,可以經得起旅途的勞頓,而不感到疲倦。」
他一邊說,一邊遞給娜達—樣東西,這東西看起來好像是兩根曬乾了的紅蘿蔔,連在一起。
她問道:「這是什麼?」
侯爵回答說,「它叫人參。雖然很不好吃,你還是嚼一些。它對你確實會有好處。
她回答說:「您叫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
侯爵突然說:「我們得上路了。」
他一邊說,一邊放下手中的綠薄荷茶。
在娜達走到他身邊時,他幫助她上了馬。
他吩咐那兩個男人去找點水,飲飲他們剛才騎的馬。
他還告訴他們,要讓那兩匹馬盡量多休息一段時間。
那兩個男人都保證照辦。
於是,他們又出發了。
娜達覺得,人參似乎確有功效。
太陽在天空中老高老高了,他們才又第二次停了下來。又有兩匹精力充沛的馬匹在等待他們。這一次,她想再說不疲倦,就很難了。
在他們重新出發的時候,侯爵說:「我們還需要再走好幾哩路程,不過,我不需要再告訴你,我覺得你表現出的勇氣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娜達說:「您這樣誇獎我……我真……不敢……垮下來!因此,請把您的人參……再給我一些。」
在他們重新上路的時候,他又給了她一塊人參,她咀嚼了起來。
他們向前奔馳了又奔馳。
最後,娜達覺得她彷彿要從馬上掉下來了。她再也支撐不下去了。
侯爵沒有等她說出自己的感覺。就覺察到了。
他伸出手來,抓住她的韁繩。把她的拉到他的馬旁邊。
這就是說,娜達可以抓住鞍的前部,使自己不致掉到地上去。
她對自己說:「現在……我決不能……叫他失望。」
他們奔馳了又奔馳。
最後,她覺得她必須懇求他停下來,哪怕是停幾分鐘也好。就在這時,侯爵說話了:「大海就在前面,海豚號在等待著我們!」
時間已經是下午四五點鐘的時候了。那裡長著稀稀疏疏的幾棵樹,樹木投下了很長的影子。
娜達知道,他們又來到了他們當初離開蓋尼特時所看到的那一片凹凸不平的荒原了。
她向前望去,想尋找那個港口,但卻沒有港口的影子。
就在前面,她可以看見大海呈現一片藍色,地面向下傾斜下去。她後來才明白,在那下面,就是一個佈滿沙灘的海灣。 他們走得離大海更近了。這時,有兩個男人出現了。
侯爵策馬朝他們馳去。娜達明白了:他們已經完成了全部旅程!這似乎令人難以置信。
他們已經逃出了非斯,現在,她可以看見,就在遠處海上,海豚號停泊在那裡。
侯爵勒住馬,停了下來。
這時,就在他看出她快要從馬上掉下來的時候,他一個箭步跑上去,把她接在懷裡。
她嘴裡還在小聲嘟囔著,頭垂在肩膀上,確確實實睡著了。
他面帶溫柔的笑容,低頭看著她。
那兩個男人把馬接過去。他向他們道謝以後,就走向下面的海灣。
海豚號派來的小船等在那裡,小船裡有兩個水手。
侯爵登上小船,抱著娜達坐在船尾。
在他們向遊艇劃去的時候,她仍在熟睡。在她的蒼白的兩頰的襯托下,她的睫毛顯得暗黑。他覺得,再沒有任何女人能像她這樣勇敢了。
再沒有任何女人能像她這樣騎馬跑了這麼遠的路程,又毫無怨言和異議。
騎馬跑這麼遠的路程,對於一個男人來說,也是夠艱難的。
不過,侯爵心裡想,她終於平安無事了,而這才是最最重要的。
他們到了海豚號旁邊。
他抱著仍在熟睡的她走下升降口的梯子,走到她的房艙。
在他這樣做的時候,他心裡在想,他既然已經把她救了出來,就永遠不會再失去她了。
娜達動了一動,翻了一個身。
在她翻身的時候,她覺察到,在她的床位下面,引擎在轉動,而且有人開了她的房艙。
她聽見耶茨在問:「小姐,您醒了?」
她睜開了眼睛。
她嘟囔著說:「我……在這兒!我平安無事啦!」
耶茨跨進室內說:「小姐,一點也不錯。剛才,我還以為您真是一位瑞普·凡·溫克爾夫人,還要再睡一百年哪!」
娜達笑了。
「我睡了多長時間?」
耶茨告訴她:「您睡了一夜,還有一整天。如果您餓了,爵爺希望您和他一起吃飯。」
這話聽起來是那麼熟悉,娜達大笑起來。
她說:「請代我謝謝爵爺,告訴他,我很高興接受他的邀請!」
耶茨用很講究實際的口吻說:「我想,您願意先洗一個澡吧。您帶回來的塵土足夠裝兩籃子!」
他一邊說,一邊到房艙的一個角落,去取娜達的毛巾。
他說:「我給您準備洗澡水。您希望水熱一點還是溫一點?
娜達說:「都行。我想,我真是髒到你說的那種程度!」
耶茨大笑起來。
過了一會,她就躺在浴池裡面了。她心裡想,重新回到海豚號卜,真是叫人興奮。
但是,這話並不是那麼準確。
她真正希望的是見到侯爵,並且告訴他,他把她救了出來,真是太好了。
她心裡想:「我愛他。雖然他永遠不會愛我,但是,我會把我們共同經歷的奇遇畢生記在心中,如果我有子女的話,我也會告沂他們。」
她回到自己的房艙時,發現耶茨已經給她送來一瓶香檳酒。
他說:「爵爺說,這瓶酒可以幫助您開胃口。大師傅做的菜足夠市長開一次宴會。」
娜達說:「我希望不要這樣。因為,如果我吃的不多,他會失望的。」
耶茨說:「您看起來有點憔悴。如果您吃不多,誰也不會感到意外!」
她也的確有點憔悴。
與此同時,娜達知道,她希望在侯爵眼中顯得很漂亮。因此,她穿上她隨身攜帶的最漂亮的衣裳。
她還在髮式上下了很大功夫。
在她準備好了的時候,還不是吃飯時間。
不過,耶茨卻跑來告訴她,候爵在書房裡。
海豚號正在光滑平靜的海面行駛。娜達不費力氣,就順著通道走到侯爵的書房。
她打開了門。
在她開門的時候,她看見,侯爵站在書架前面,正在把一本書放回到書架最下面的一層擱板上去。
他轉身過來,看見她就站在房艙裡面。
一時之間,他們只能互相望著。
接著,侯爵什麼也沒有說,就伸出了雙臂。
娜達低聲喊了一下,也不知是她向前走動,還是他向前走動,她就到了他的懷抱裡。
他把她緊緊地摟住,他的嘴唇找到了她的嘴唇。
他親吻起她來。
當初他用手摸她的面頰時她感受到的那種電流又穿過她的全身。
她一生從來沒有這樣地心醉神迷,這樣地幸福愉快。
他親吻著她,她覺得他把她抱到了天上星辰中間。
他們不再留在地上,而是高高地來到天空中。
月亮用銀色的光線把他們籠罩起來。這銀色的光線也是來自他們身體內部。
只是當侯爵抬起頭來的時候,娜達才斷斷續續地說:「我……我愛您……我愛……您……您怎麼……那麼……好……在我……覺得……我非死………不可……的時候……把我……救了出來?」
侯爵問道:「你覺得我能失去你嗎?」
接著,他又吻起她來。
在他吻她的時候,她覺得沒有人能這樣幸福,這樣心醉神迷,而又仍然活著。
好像過了很長時間,娜達才發現她坐在沙發上,侯爵的手臂抱住她,她的頭倒在他的肩膀上。
她問道:「您怎麼那麼快就知道我出了事?」
她現在已經平安無事地和他在一起了。除此以外,過去發生過什麼事,似乎並不重要。
但是,她知道,她得把這個不尋常的故事中缺少的環節補上。
她咕噥著說:「我原以為,您要等到早上才會知道我不在帳篷裡。」
侯爵表示同意說:「要不是多虧了一位牧羊人,我本來要到早上才會知道。幸虧他在現場,看到了事情經過。他想得到一筆錢,就跑來告訴我,說你被綁架了。」
娜達問道:「您知道那是人販子干的嗎?」
侯爵回答說:「我從他講的話中猜到了。據我所知,他們從英國、從歐洲其他國家,把可憐的婦女帶到非斯去,走的就是這條路線。」
「您能夠制止他們這樣幹嗎?」
「我已經向當局提供了情報,我相信,您的朋友埃爾西也會向當局提供情報。這個黑幫定會在監獄裡度過他們的餘生的大部分時間。」
娜達承認道:「我當時……非常……非常害怕。」
侯爵的手臂抱緊了她。
他說:「你得把你當時的感覺忘掉,你址永遠不可能再有那種遭遇了。」
「我禁不住想起,我當時想身一個人上非斯,那是多麼愚蠢!」
「正因為如此,我才把你接到海豚號上。」
她抬起頭來,望著他。
她問過:「您當時那麼做,現在後悔嗎?」
他回答說:「我怎麼來回答這種愚蠢的問題呢?我只能告訴你,我愛你,是命運安排你向我求助的;是命運叫我來懲罰那個偷了你的項鏈的小偷的。」
娜達驚奇地小聲叫了起來。
「你是說……教長呀?
侯爵解釋說:「我到了非斯的時候,感到絕望之極,因為我失去了你。但是,我發現,販賣白人婦女為奴的貿易引起人們很大憂慮,背後的主謀人就是拉希德·施裡夫教長。」
娜達問道:「會逮捕他嗎?」
侯爵說:「當然會。我已經給英國領事館留下一個條子,對你丟失的項鏈的特徵作了說明。他們會盡最大努力把項鏈給你找回來的。」
娜達把她的面頰緊緊靠在他的肩膀上。
她低聲說道:「現在,伊恩不會再對我發脾氣了。」
侯爵說:「誰也不能再對你發脾氣了。如果他們這樣做,作為你的丈夫,我會找他們算帳的!」
娜達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他低頭望著她,嘴唇上帶著一絲笑意。
「你既然對我說你愛我,你就不能再說你不願意嫁給我了吧!我已經決定,我們在直布羅陀結婚。」
娜達問道:「在……直布羅陀?」
他說:「我不敢再讓你走出我的視線以外,以防萬—你再遇到什麼不測。我心裡想,我們既然到了這兒,你也許願意在蜜月期間乘船在地中海裡轉一圈,或許還願意到希臘和你在書中看到的其他—些地方看一看吧。」
娜達低聲說:「在我的心目中,跟您結婚就是我最稱心如意的事情,我想像不出還有什麼更稱心的事情。」
侯爵保證說:「我要努力使我們的婚後生活十分美滿!」接著,他又親吻起她來。
晚飯以後,雖然她一再表示異議,他還是馬上送她回房就寢。他說,他希望她在他們結婚的日子裡顯得美麗動人。在他陪她回房的途中,她問道:「我們真的要在明天結婚……還是我在做夢?」
侯爵說:「等我把結婚戒指戴在你的手指上的時候,你就不會再懷疑了。誰也不能再把你從我身邊搶走了!」
她從他說話的神情中知道,在他發現有人把她從帳篷中綁架走了的時候,他是多麼震驚。
他跟她多多少少談起過他到達非斯以後所遇到的各種困難。她知道,他所以獲得成功,不僅僅是因為他知道找什麼人聯繫。
他的成功主要應歸功於他自己的決心和高明的手段。
他不但把她救了出來,而且把人販子從英國帶走的其他可憐的姑娘都救出來了。
侯爵說:「我希望你不要再去想那件事了。親愛的,我向你保證,我要盡最大力量,幫助有關人士粉碎這種殘忍惡毒的勾當。」
娜達說:「等埃爾西回到英國的時候,我們得向她表示謝意。當時,我渴得要死,不管給我什麼飲料,我都會喝下去。正是多虧了埃爾西,我才沒有被麻醉倒。」
侯爵保證說:「我要按照她的意願給她找一份適當的工作。或許,我還可以任命她的父親擔任我的莊園上一個教區的牧師。那裡的牧師,我相信,都有很豐厚的薪金。」
娜達說:「您做的任何事情都非常好。我簡真不敢相信我真的要做您的妻子了!」
侯爵親了親她,就走出房艙,把門關上。
在走回自己的房艙的時候,他心裡想,他已經找到了他在內心裡始終在尋找的女人。
在今後一生中,只要和娜達在一起,他的生活會充滿愉快、樂趣和愛情。
在他上床的時候,他對自己說:「她真是找遍天下也難以找到的女人。」
第二天午飯後,他們在直布羅陀一座小小的聖公會教堂舉行了結婚儀式。
在他們驅車去那裡的時候,侯爵給娜達買了一枚結婚戒指。
在婚禮上的美妙誓詞把他倆一生一世結合在一起的時候,她覺得她聽到了安琪兒在歌唱。
她覺得她的父母就在她身邊。
她問自己:「我當時深信我的禱告會應驗。我怎麼能有絲毫懷疑呢?」
在他們返回海豚號的時候,水於們吹長口哨歡迎他們上船。
船長向他們獻上賀詞,水手們向他們歡呼。
大師傅還匆匆忙忙制做了一個結婚蛋糕。
在她進入主房艙的時候,房內佈滿了鮮花。鮮花是耶茨在他們去教堂的時候從市中心買回來的。侯爵對娜達說,現在,這個主房艙也是她的了。
在他們啟程向海上行駛的時候,侯爵把娜達帶到他的書房。
他說:「現在,我們終於不必擔驚害怕了。只要照管好我們自己就行了。現在,我可以開始告訴你,親愛的」我是多麼深深地愛戀著你。這恐怕說多長時間也說不完完!」
娜達回答說:「我也同樣愛著您!當時,我竟然那麼愚蠢,去參加舞會。伊恩一旦知道了這件事,是會大吃一驚的。當時,我真沒有想到,由於教長在那兒,會發生這一切不尋常的事情!」
侯爵說:「現在,你又叫我想起。我在策馬進入非斯的時候,是多麼害怕!當時,我就知道,把你賣給那些非常喜歡金髮女人的阿拉伯人,只是個時間問題。」
他歎了一口氣,接著說下去:「幸虧,我有好的眼線。我想,除了你,誰也沒有識破我的偽裝。」
娜達說:「您知道,我可以看出您的思想。當您走進那個房間,我又聽到您說話的時候,我就知道,您在想著我。」
「當時,我是在想著你,而且我比我一生什麼時候都害怕,只怕我不能把你救出來。」
娜達咕咕噥噥說:「不過……您的確……把我救出來了。」
侯爵說:「因此,現在,你是我的了!我想,親愛的,由於你經歷過這麼多變故,我們現在應該休息了,不是在這裡休息,而是在耶茨為我們佈置的房艙裡休息。」
娜達的臉一時之間變得緋紅。
她說:「我……我願意這樣。不過……假如……您……感到失望的話……那怎麼辦呢?畢竟,您以前不想叫我到海豚號上來,而且阿什利少校還非常……嚴厲地告訴我,我不能……騷擾……您。」
侯爵說:「當時,你一直不讓我看見你,可是,我一直在想念你。我發現,從我遇見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想你。正因為如此,親愛的,我才願意告訴你,我們在—切方面都非常親近。」
他對她微笑了一下,接著說:「我們所以在一切方面都非常親近,並不僅僅是因為我們已經結了婚,你已經是我的人了。我們的思路一樣,感受一樣,需要——樣——我需要你。」
在他說話的時候,他拉著她站起來。他們一起從書房走到主房艙。
主房艙佈置得很漂亮。娜達覺得它不像一個臥室,更像一個閨房。
在侯爵抱住她的時候,她說:「我……害怕我會像以前那樣做錯什麼事。您會……生我的……氣。」侯爵溫柔地大笑起來。
在他和女人打交道的長期經歷中,他還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位年輕而又天真無邪的姑娘。
他要教給她愛,使她懂得愛的欣喜和美妙,他還在她的身體內部喚起那種火一般的情慾。
接著,就在陽光穿過舷窗傾灑進來的時候,就在海豚號緩緩駛過地中海藍色海面的時候,他把娜達變成他的人兒了。
他們在愛海中飛向天空,他們找到了天堂——那就是上帝給予人類的完美的愛。
它是一切人所追求的東西,但是,要想得到它,就必須堅持不懈,努力奮鬥,而且要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