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峽谷之戀 第一章 作者:芭芭拉·卡德蘭

  一八五零年秋天

   雖然馬車的結構堅固而且耗資昂貴,但蕾安娜仍感覺強風正呼呼地從馬車的每個縫隙中鑽進來。

   事實上,整個荒原正刮著強勁的大風,連馬也只能緩緩行進。

   眼前的情景,給人的感覺真是十分淒涼,前些時候,這裡還是那麼風和日麗,對著一片紫色的原野,她常會呆坐凝視,為之出神。

   每當她觀賞著銀白色的瀑布傾入溪流的時候,那些高聳入雲的山峰,也令她著迷,在她內心激起孩提般的興奮和喜悅。

   「此地的景色甚至比媽媽以前所描述的還要美。」她心裡這樣想著,同時也認為再沒有什麼事比來到蘇格蘭更令人興奮的了。

   當蕾安娜還只是個小女孩時,她母親就跟她講述過許多有關蘇格蘭格倫家族的紛爭以及傑克拜人奮起革命的英勇故事。

   這決不只是一般所謂的英雄故事。對她母親來說,它們是如此的真實辛酸,而且帶有無限的鄉愁。每當她講述時,總會感情激動,聲音顫抖,讓她女兒永遠難以忘懷。

   雖然她母親遠居異鄉,可是直到她臨終前,她的一言一行,仍然保有一個蘇格蘭人的傳統。

   「儘管你母親是多麼的愛我,在她眼裡,我畢竟只是個外地人而已。」她父親常帶著微笑對她說。

   要是說到她母親愛她父親這一點,她父親所說的絕非言過其實。蕾安娜不認為這世上還會有別的夫婦比她父母生活得更美滿了。

   他們並不富有,嚴格地說,應該算是窮苦的,可是那根本無關緊要。葛林威先生因傷退役後,就只靠一點退休金和一棟破舊的房子,來養活他們一家三口。

   儘管他動作生硬,並未全心全意務農,生活仍過得去。要想買幾件漂亮點的衣服,或者一輛講究點的馬車,甚至想去倫敦玩玩,還不致於沒有足夠的錢。

   他們認為最要緊的是全家人能夠生活在一起。

   雖然他們的傢俱與陳設,都已破舊,看起來不像樣子,可是蕾安娜仍然覺得家裡永遠充滿了陽光和歡樂。

   「那時候我們真快樂……非常快樂……」她想,「直到爸爸去世。」

   葛林威先生突然死於心臟病,他太太遭此變故,痛不欲生,意志消沉,覺得生活毫無意義。蕾安娜眼看她母親這般情景,苦在心裡,卻是一籌莫展。

   「媽,來嘛!去看看我們餵養的那些小雞!」她懇求著。有時候,還請她母親陪她去溜溜馬。這兩匹馬算是他們家目前唯一的交通工具。

   可是葛太太整日坐在屋裡不斷地思念,不停地數著日子,盼望能早一日與她的丈夫重聚,就這樣,她讓自己的生命一天天消逝下去了。

   「您不能死!媽!」一天傍晚,蕾安娜狂亂地呼叫著。

   她似乎覺察到母親正悄悄地走向另一個未知的世界,而她母親確信那是她的丈夫正等候著她的地方。

   蕾安娜的母親對她狂亂的呼叫聲彷彿沒有絲毫反應,她繼續絕望地喊著:  「媽!要是您離開了我,我會變成什麼模樣呢?我該怎麼辦呢?」

   葛太太好像頭一次發覺這個問題。  「你不能留在此地,親愛的!」

   「不能孤單一個人。」蕾安娜同意她母親的說法,「還有,在您走後,就只靠那點微薄的撫恤金,我怎麼生活呢?」

   葛太大閉上了眼睛,好像「撫恤」這個字眼有點刺傷她。過了一會兒,她說:「去把信紙和筆拿來。」

   「您要寫信給誰?媽!」蕾安娜一面好奇地問道,一面過去拿了紙和筆。

   蕾安娜很清楚他們在此地沒有什麼親戚朋友。她的祖父母來自得文郡(在蘇格蘭西南部),而且去世很久了。

   她的母親生長在利文湖(在蘇格蘭中東部)附近,結婚前原本是個孤兒,同她年邁的叔嬸住在一塊,可是那兩位老人家也早在她來到南部之前就已經去世好幾年了。

   難道父母親還有兄弟姊妹?只是她從未與他們見過面,蕾安娜這樣猜想。

   「我要寫給一個人,」葛太太柔聲地說,「我還是個女孩的時候,她算是我的閨中密友。」

   蕾安娜在一旁等著,不知道她母親究竟要寫些什麼。

   「珍妮和我差不多是在一塊長大的,」她說,「因為我父母都已去世,每年我都會在她家裡消磨好幾個月,偶而她也會來我們家走走。」

   從她的眼神看來,她是沉浸在回憶裡了。她繼續說道:

   「珍妮的父母介紹我到愛丁堡的舞劇團裡,那時我和珍妮差不多才十八歲。當我隨你父親離開蘇格蘭時,唯一讓我遺憾的就是必須離開珍妮。」

   「難道你們從此以後就沒有再見過面嗎?媽!」

   「起初我們經常通信,」葛太太答道,「可是後來,我總是一拖再拖,遲遲沒給她回信。」

   她歎了口氣繼續說:「以往每年聖誕節,我總會接到她一封情意深重的來信,可是,從去年起,她就再也沒有來信了。」

   她停了停然後說道:「也許她曾寫過……只是你父親的死,實在令我太悲痛了,心裡亂得很,哪還有興致去過聖誕節呢!」

   「那倒是真的,那段日子確實非常悲慘,夠您受的,媽!」蕾安娜附和著。

   蕾安娜的父親是去年十二月中旬去世的。家裡沒有聖誕樹,沒有聖誕禮物,蕾安娜甚至連唱詩班也不讓進到家裡來,因為她覺得那樣會引起母親更多的傷感。

   「現在我要寫信給珍妮,」葛太太說,「在我死後,讓她好好照顧你、愛護你。就像我們小時候,彼此相互關懷,相互照顧一樣。」

   「別說您要離開我,媽媽!」蕾安娜乞求著。「我要您好起來,我要您和我在一起,幫助我照顧這個家,還有這塊田地。」

   她母親並沒有回答她。過了一會兒,蕾安娜說道:「您應該很清楚,這正是爸爸所希望的。他決不願看到您現在這個模樣。」

   「沒有用的,親愛的!」她母親答道,「在你父親離開我們的時候,他已將我的心、我的生命一起帶走了。我現在除了悲痛以外,已一無所有,只求能早日見到他,我們再能重聚。」

   聽到她母親悲苦的聲音,蕾安娜知道她再也不能說什麼了。

   她注意看著母親寫信,就在她看到信是寫給誰的時候,不禁驚叫了起來。「您是寫給亞耳丁公爵夫人?媽!她就是您剛才所說的那位朋友嗎?」

   「是的。珍妮的婚姻算是很美滿的,」葛太太答道,「只是公爵的年紀比她大許多。我想,要是我當時遇見他,一定會嚇一跳的。」

   「我想爸爸一定不會讓您有這種感受吧!」

   葛太太眼睛突然亮了一下。「當我第一眼看到你父親的時候,就愛上他了,」她答道,「他不僅英俊瀟灑,穿上戎裝,更是帥勁十足,而且另外還有一種說不出的魅力,實在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那可真算得上是一見鍾情了!」蕾安娜微笑著說,「爸也常告訴我,他是怎麼愛上您的。」

   「快告訴我,他說了些什麼。」葛太太急切地問。

   「爸說那時候他覺得閒得無聊,就常去逛舞廳,」蕾安娜說著,「他說他以前去跳過好多次舞,發覺蘇格蘭的女人粗俗呆板,毫無內涵,他正打算回到南方去。」

   「繼續說下去!」葛太太催促著,有好一會兒,她的臉上浮現出少女般的喜悅。

   「後來爸遇見了您,」蕾安娜繼續說,「您和一位他認識的軍官在一個角落正高興地跳著舞。爸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您,並且對自己說,這才是我要找的女孩!」

   「我一和他交談,就決定要嫁給他了,」葛太太激動地說,「我們就好像久別重逢的故友一樣。」

   「我確信一個人要是真的愛上了另一個人,往往就會這樣的。」蕾安娜好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的乖女兒,如果有一天,你遇上了這種事,你也會情不自禁的,」葛太太說,「到那時,你才體會得到,一旦發生了這種事,世上任何別的事都無關緊要了。」

   當葛太太繼續說下去的時候,她的聲音在顫抖。

   「不管你父親想要帶我去哪裡,我都會心甘情願地隨他去。要是他想把我拋棄,就算磨破了腳板走到英格蘭,我也要把他追回來!」

   「難道您不羨慕您的朋友嫁給一位公爵嗎?」蕾安娜帶著玩笑的口吻說。

   「我從來不羨慕別人,」葛太太答道,「嫁給你父親,我已覺得心滿意足了!」

   「爸和您的感覺完全一樣。」

   「你爸現在就在我附近,」葛太太用幾乎發狂的聲音說著,「他從未離開過我。雖然我看不到他,可是我知道,他就在那兒。」

   「我相信爸會常在您身邊的。媽!」

   「那就是為什麼我一定要盡快去見他的理由。你懂吧?」

   「我想我會懂的,媽!」

   「去把這封信給寄了,快!」葛太太催著,「以後我再也不必為你操心了。要是你父親地下有知,也該瞑目了。」

   信是發出去了,但還沒來得及收到回音,葛太太已悄悄地與世長辭,去和她深愛的丈夫重聚了。臨終時她的臉上還帶著一絲微笑。

   她被葬在一所小教堂的墓園裡——她丈夫的墓旁。葬禮過後,蕾安娜回到自己家裡,想到今後不知何去何從,內心不禁彷徨起來。

   一周後,回信來了。可是回信的人不是公爵夫人,而是亞耳丁公爵本人。信是寫給她母親的。

   信上簡略地告訴葛太太,她的朋友——公爵夫人已經逝世,並且繼續寫道:公爵夫人雖已去世,那不要緊。果真如你所說,你將不久人世,那麼我誠摯地歡迎令嬡駕臨蘇格蘭。請轉告令嬡,要是「不愉快的時刻」真的來臨,而她感到孤苦無依財,請她隨時寫信通知我。不過,但願你的憂慮是多餘的,祝福你早日康復。

   這封來信確實讓蕾安娜的心情寬鬆了不少,因為她已別無選擇。

   於是她立即寫了回信給亞耳丁公爵。

   她在信上告訴公爵,母親已經去世,她非常高興能去蘇格蘭,並且和公爵商量一下她將來的出路問題,只是怕太打擾公爵。

   蕾安娜很有把握公爵一定願意接納她的。正因如此,她到處物色房屋和田地產業買主,甚至也打算處理掉她心愛的兩匹馬。

   她小心謹慎地為這兩匹馬找一個好的「家」,使它們受到良好的看顧。

   正巧鄰近有位農夫是一位很和善的好心人,他同情她的遭遇,買下了這兩匹馬,出的價錢也比市場的價格要高。而且他還答應幫她去找房子和田地的買主。

   蕾安娜體會到變賣房地產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是一小筆數目,也會為她解決不少個人經濟上的困難。

   賣馬所得的錢,在償還債務後,剩下一點留給她的馬伕作為生活費用,倒也足夠他維持一段日子的。

   可是蕾安娜將所有的事安排妥當後,反而遲疑緊張起來。她想萬一公爵不願接納她,那該怎麼辦?她的疑慮實在是多餘的。

   她很快地收到了來信,說她是多麼的受歡迎,並且要地立刻啟程。

   公爵在信上告訴她,先搭火車到愛丁堡,公爵的馬車會在那裡接她。

   「帶一個僕人來,好隨身照料你,」公爵這樣寫道,「隨函附寄匯票一張,作為購買兩張頭等車票之用。」

   信上最後一句的囑咐,反而使得蕾安娜困惑不安起來。

   自從父親去世後,他們家非但沒有請過傭人,她自己還和村婦們一起替人清掃房子,賺點零用錢貼補家用。

   她也很清楚,如果她想在本地請一個婦人隨她一起去蘇格蘭,那一定會使她們大吃一驚。尤其是要她們搭乘聲音嘈雜、煙霧瀰漫的火車,更是不可思議的事。在這些鄉下人的跟裡,火車就好像是史前的怪物一般。

   「我只能獨自去,」蕾安娜心裡盤算著,「到時候只要向公爵解釋說,在我動身的時候,一時找不到一個令我滿意的僕人同我作伴就好了。」

   她回頭想了想,又覺得好笑,公爵哪會是這麼好騙的呢!他一定知道,我是多麼窮,母親過的生活要是同公爵夫人比起來,真是天壤之別,差得太遠了。

   想到這裡,她才第一次覺察到身上所穿的這件平布衣服,還是她自己在母親的幫忙下做成的,公爵不把她看成一個叫化子才怪呢!

   公爵過的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她一點概念也沒有,只是她曾經聽她母親談起過那些住在宏偉城堡裡的貴族們。那時候,她母親還是個少女,曾在愛丁堡參加過那些貴族們在豪華大廈裡舉行的盛大舞會。

   蕾安娜環顧了一下四周,發覺她自己的家竟是四壁蕭條,破爛不堪。

   他們一直沒有足夠的錢來整修房子,不過,在她即將離開的前夕,才感受到一所房子是否值得留戀,是取決於住在這所房子的主人,而不是房子的本身。

   「本來嘛!我就是我,管他公爵把我看成什麼。」她自言白語地安慰自己。

   營安娜雖然強自安慰,但看到別人衣著華麗,內心裡總,覺得不是滋味。在她臨上火車前,她仍然覺得她的衣著實在太寒酸了。不像別的女乘客們,都是穿著帶裡襯的衣裙,顯得風姿綽約。她的帽子是用廉價的緞帶裝飾的,隨身攜帶的行李,看起來也與她所坐的頭等車極不相樹。

   她沒有察覺到那些站在月台上的男士們都在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

   其實那些男士們並沒有留意她的衣著。倒是她那張小小橢圓形的臉蛋以及那雙大而略帶憂鬱的灰色眼睛,確實惹人憐愛,還有那一頭柔軟美麗的秀髮,更將她的肌膚襯托得潔白晶瑩。

   蕾安娜的鼻子秀麗挺直,甜美玲瓏的嘴唇,帶著充滿生命歡樂的微笑,在她未失去雙親之前,從不知道什麼是憂愁。

   挑夫在女用車廂替她找到了一個隔間座位,在開往愛丁堡的途中,她覺得旅途非常舒適愉快。

   她發覺到愛丁堡的這段路程,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她所帶的食物不夠。幸好,火車沿途停靠大站時,還可以買東西儲放在她那只難看的竹籃裡。

   火車終於抵達了終點,她一點也不覺得疲卷,對眼前的事物,反而覺得新奇與興奮。

   公爵的馬車看起來比她以前所看過的都要豪華,座墊厚軟舒適,那床皮質的氈子,在八月底這種暖和的天氣裡,根本用不著,想是用來擺場面的。

   那些銀白色的配件更是讓人看得眼花撩亂,喘不過氣來。

   馬車由四匹馬牽引著,馬伕身著深綠色制服,戴著頭盔。制服的鈕扣擦得雪亮,看起來氣派十足。

   蕾安娜心想,僕人們看她獨自一人來,一定感覺非常奇怪。可是他們卻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當他們停歇在客棧時,僕人們費盡了心機,把她的起居安排得妥妥貼貼。

   亞耳丁是一個小郡,位於蘇格蘭東海岸的羅斯郡與印威內斯郡之間。蕾安娜從地圖上找到了亞耳丁的所在。她發現從愛丁堡出發,在抵達亞耳丁邊界之前,他們還必須向北走一段路才行。

   翌日清晨啟程後,路途比早先的更為崎嶇不平,鄉野也更為荒涼了。

   一路上很少見到村落,大約有一小時的行程,在那一片紫色的草原上,看不到一個人影,也沒遇見一個旅客。

   可是對蕾安娜來說,週遭的一切,竟讓她感覺如此的美好,彷彿一個美夢即將實現。

   「難怪媽媽會想念蘇格蘭!」她心裡這樣想。蕾安娜甚至覺得比她原先想像的還要美。

   就在他們停下來,吃完了一頓美味可口卻過於豐盛浪費的午餐後,天氣就變壞了。

   清晨風還是微順柔和的,可是現在,從海面吹過來的風,卻令人感到潮寒而刺骨。陣陣的暴雨,使得蕾安娜不禁為這幾匹馬起了憐憫之情。

   他們爬越過一段約一小時的山路,路況非常良好。接著卻進入一條狹窄的路面,橫過寸草不生的荒原。

   狂風呼呼,蕾安娜這才慶幸有那條皮氈,可以用來抵擋撲鑽進來的寒風。她真想再從行李箱裡拿一條披巾出來圍在肩上。

   她將皮氈拉攏了些,希望在天黑之前,這陣風雨不致耽誤他們的行程。

   她有一種感覺——當天黑時,這個荒原上一定非常恐怖。她還認為只靠掛在馬車上的那幾盞燈籠趕夜路,那絕對是不夠的。

   風似乎逐漸地增強了。

   她想兩個坐在車廂外的馬伕,這時候全身一定濕透了。他們所戴的高頂帽,隨時有被刮落的可能。

   一陣陣猛烈的強風把馬車吹得搖搖晃晃,真好像貓口中的老鼠般,岌岌可危。

   這種氣候,特別是對蕾安娜而言,竟是如此的反覆無常,令她無法適應。

   當他們駛到了一個好像是峭壁的頂端,突然,響起了一陣磨擦的聲響,幾乎同時,馬車猛然停住,急劇地震了一下,蕾安娜驚嚇得大叫了一聲。

   嘈雜的聲響,使蕾安娜慢慢地甦醒了過來。

   似乎有人在那裡發號施令指揮僕人,同時她還聽到馬奔跳的亂蹄聲,以及馬伕們撫慰著馬的輕呼聲。

   她發現自己已不是在馬車中,而是躺在地上。她睜開眼睛,看到一個人的臉龐在她眼前晃動。

   她凝視著他,朦朦朧朧地,心想,這個人她以前從未見過,他的外表竟是如此的出眾。

   過了一會,他用很平和的語調說:「一切都很好,你不必害怕了!」

   「我……我是……不……」她盡力地想說點什麼,可是她的前額似乎受了傷,講話有點困難。

   「我想,最好是將這位小姐盡快護送到城堡去,」她聽清楚了這個人的講話聲。這時,她才發覺他是跪在她的身邊。「我會打發人去幫你將翻了的馬車弄起來,將馬牽到我的馬廄裡。」

   「真是太好了,謝天謝地!」

   剛才和她講話的這個人,取下他左肩上用來夾住花絨披風的那枚水晶胸針。

   「你能坐起來嗎?」他問蕾安娜,「假如可能的話,讓我用披風把你包住,這樣會使你暖和一點。要想躲避這一陣風雨,我想騎在我的馬上趕路,該是最快的方法了。」

   他一面說著,一面扶她站了起來。

   他用披風蓋在她的頭上,然後抱起她走了幾步,一個馬伕牽著一匹馬站在那裡等候他們。

   他輕輕地扶她上了馬,並且叮嚀另一個人將她扶穩,然後,他非常輕快地跳上馬,坐在她的後面,並且用一隻手抱住她。

   她的頭部因受了傷,一直覺得昏昏沉沉,根本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等到大家出發時,她才回過頭來看了看。

   她看到公爵的馬車翻倒在路邊,馬已經從車轅上解下來了。

   強勁猛烈的風,迫使她將臉轉向後座的人,並且把頭斜靠在他的肩上。

   她覺得他的手臂正緊緊地環抱著她。

   「此地離我的城堡並不算遠,可是如果用馬車送你到那裡,恐怕要花很長的時間。」

   「我……我真……謝謝你。」蕾安娜表示由衷地感激。

   「不必客氣!我只是恰巧路過那兒,這都是我該做的。」

   他們騎了一段路程,風仍不停地刮著,寒風甚至透過了這條厚厚的披風。但蕾安娜卻覺得有一股暖意從這位救難者的身上散發出來,因而使她感到非常溫暖舒適。

   很自然地,她又向他靠近了些,然後抬起頭來向上望了一眼,她看到一個微笑出現在這張堅定而沉著的臉上。

   「你完全沒事了吧?」他問。

   「我想我的頭可能是……碰撞在車窗上……受傷了……」蕾安娜答道,「不知道還有沒有別的人受傷。」

   「這點你放心好了,我們已查清楚並沒有其他的人受傷,你儘管安心地同我回城堡去。」

   他說話的時候,每一個字都好像被風刮走了似的。所以蕾安娜覺得這時候還是不要說話的好。

   他們走下一個山坡,他將她抱得更緊了些,唯恐她會向前滑下去。

   她覺得在他強而有力的臂彎保護下,有一種說不出的安全和舒適感。這種感受,自從她父親去世後,就再也不曾領略過了。

   「這該不會是個奇遇吧!」她心想,真希望能將這件事告訴母親知道。

   她心裡納悶著不知道救她的這個人究竟是誰。

   他曾被人稱為「主人」,因此她認為他一定是個什麼重要人物。不管怎樣,他決不會是個普通的人,她想,她的判斷大概不會錯的。

   他說話時具有某種權威性,而且帶著命令的口吻。

   「幸好當時他在車禍現場,真是太幸運了!」她心裡暗自慶幸著。「假如不是他,那麼我只好被迫在這荒原上渡過這個風雨交加而又淒寒的夜晚,要真是那樣可就慘了!」

   他們大概已經抵達山腳下,現在,馬已加快了步伐,風也減弱了。

   蕾安娜仰起頭來看了看,她發現他們已經穿過了兩扇精美厚實的鐵門,鐵門兩邊各有一個門房看守著。

   「我們到家了!」扶著她的人說,「你可以先稍微休息一下,然後我們再看看是否有骨折現象。」

   「一切由你安排好了……不過……大概不會那麼糟吧!」蕾安娜回答說。

   「但願如此!」

   馬停住了,蕾安娜的頭從他肩上抬了起來,看到他們正在一扇橡木製的大門外面。

   她抬頭望了望,城堡的圍牆高聳著。沒有時間讓她仔細觀看,因為僕役們正從開著的那扇門魚貫而至,其中一個僕人輕輕地特她扶下了馬。

   說起來也真好笑,就在她要下馬的一剎那,她因為必須離開那只扶著她,保護她的手臂,竟然有點難過起來。

   她還未來得及思考,他又將她從僕人手中接了過來,並且抱著她逕向堡裡定去。

   「請……請不……我想我還能走。」蕾安娜故作矜持地說道。

   「不要逞強了,」他答道,「我不相信此時此刻,你還願爬這層層的樓梯。」

   說著說著,他已抱著蕾安娜上了樓梯。蕾安娜看到牆上掛滿了壁畫,以及盾、矛、大刀等兵器,還有國旗。

   「這不正如媽媽所描述的城堡裡的景像嗎?」她滿心歡悅地這樣思索著。

   這時救她的人已抱她走向頂樓,顯然地,他根本沒費什麼氣力,有一個僕人跟在後面趕了上來,他對僕人說:

   「我要帶這位小姐去西廂閣樓。」

   「是!主人。」

   這個僕人趨前了一步。

   蕾安娜快速地向周圍瞥了一眼,這裡有一個沙龍,沿著長廓的牆上,也掛著矛和盾。接著她被抱進一間大的臥房,安放在床上坐著。

   「去請麥克琳夫人來!」

   「是!主人。」

   僕人告退了,蕾安娜將頭上的披風向後推了推。

   「謝謝你……真是謝謝你……」她很自然真誠地表達了她的謝意。這時,算是第一次,她能仔細看到這位救助者的模樣。

   正如她第一眼見到他時的感覺,他長得非常英俊,穿著她不曾見過的格子呢製成的短裙。

   短裙是用藍紅相間的條紋織成,再配上曾經用來替她擋風的那件放風的顏色,顯得格外清新爽目。他腰間還佩帶著一個銀白色皮質囊袋——蘇格蘭高地人常佩帶於短裙前的。

   他脫下軟帽,頭髮烏黑柔亮,兩片堅毅穩重的嘴唇,帶著微笑。他正站在那裡對她凝視。

   「這次意外,看來還不算太嚴重,但願你能平安無事。」

   「不要緊的,我的傷很輕微。」蕾安娜答道,「我非常感謝你這番善意,將我帶來此地。」

   「你能來到此地,我感到十分榮幸。我可以自我介紹一下嗎?我是斯特開。」

   蕾安娜輕聲地驚叫了一下。「久仰你的大名,」她說,「至少你的家族,我是早已聞名了。」

   「好極了!我真高興。」斯特開伯爵回答說,「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蕾安娜。」

   「蕾安娜小姐,歡迎你來到我們凱恩城堡。我已得到消息,聽說你是亞耳丁公爵的貴賓。」

   「不敢當!不過我確實是打算去那兒的,」蕾安娜答道,「我想,這麼晚了,我們還沒有到達那裡,公爵一定會著急的。」

   「要想今晚抵達他的城堡,恐怕不太可能。」斯特開伯爵說,「就算用我自己的馬車送你,也來不及了。」

   蕾安娜看來有一點懊惱。於是他安慰她說:「不過我可以派一個人去通報公爵一聲,告訴他你們出事的經過;我想不論你的馬車毀損的程度如何,明天早晨以前,一定可以修理好,那時你就可以上路了。」

   「謝謝你!」蕾安娜說,「好倒是好,只怕為了我,會增加你不少麻煩。」

   「我想,你該知道我會怎樣回答你。」斯特開伯爵帶著微笑說,「現在我要建議你暫時休息一會兒,到時候,如果你沒有什麼不舒服的話,我倒希望有這份榮幸和你一同用餐。」

   正當他講話時,聽到有人敲門的聲音。

   門開了,一位年長的婦人出現在門口。她穿著黑顏色的衣服,在她腰際還掛著一大串鑰匙。

   她行了個屈膝禮,問道:「是您找我嗎?伯爵!」

   「是的,麥克琳夫人。我們這裡來了位客人,很不幸她在途中出了車禍,我想托付給你,替我好好款待這位貴賓。」

   「好的,您儘管放心吧,伯爵!」

   斯特開伯爵轉身向門口走去。

   「我會非常失望的,葛小姐!」當他抵達房門口的時候回過頭來說,「假如今晚你覺得不舒服,無法與我一同進晚餐的話。」

   麥克琳夫人急忙走到床前。「發生了什麼事?小姐!受傷了嗎?」

   「還好,不要緊的,是馬車翻倒了,」蕾安娜答道。「我猜想我的頭一定是撞到車窗上,被撞昏了幾分鐘,不過現在一切都沒事了。」

   「真是謝天謝地!」麥克琳夫人說,「一年到頭,這條路隨時都可能坑死人的。我以前不知說過多少次,在冬天,那簡直就是『死亡的陷阱』。」

   麥克琳夫人一面繼續談論著這條該死的路以及旅行的艱苦,一面將藥物塗抹在蕾安娜的前額上。

   接著;她給蕾安娜端來了一杯含有蜂蜜的熱飲,蕾安娜猜想,裡面可能還滲有一點威士忌。喝過之後,她就脫下外衣,躺下來休息了。

   這杯飲料倒真管用,很快她就睡著了,等醒來時,看到僕役們正在為她準備洗澡水,並從行李箱中取出她換洗的衣物。

   她仍然聽得到窗外的風正吹得沙沙作響,但臥室裡已升起了一盆熊熊的火,洗澡用的水,真是奢侈講究極了。

   從前她母親常對她提起,在蘇格蘭,有一種泥煤,會使水變得非常柔軟舒適,而且對皮膚非常好。

   浴畢,她才知道她母親所說的一點也不誇張。

   應該穿什麼樣的服裝去與斯待開伯爵共餐,她倒沒有作太多的選擇。只是順手挑了一件她自己做的,顏色粉紅微帶灰白,衣領上裝飾有陳舊了的花邊,這些都是從她母親好多年前的衣服上拆下來的。

   這件衣服她並不十分滿意,不過,緊身的胸衣,倒是可以將她優美的身段和纖細的腰肢完全顯露出來。

   她整理好了頭髮,心想,但願伯爵不要把她想成是一個太懶散、邋遢的女人。

   「你看起來好美!小姐,假如我可以這樣說的話。」麥克琳夫人鼓著勇氣讚美她。一面說著,一面領著蕾安娜來到了寬敞的長廊,這條長廊是斯特開伯爵抱她上樓時走過的。

   這一次,她倒可以好好欣賞一下這些掛在牆上的盾和矛了。當他們抵達沙龍的門廊時,她感覺這間屋子佈置得非常精緻典雅。

   在二樓的房間非常寬大,正如其他所有蘇格蘭式的城堡一樣,算是主房,裡面的陳設,美觀舒適,但不會令人有森嚴畏懼之感。

   書架是靠一面牆擺著的,室內掛了許多名畫,中間安放了一個大的石製火爐。那些石質中框的窗戶,幾乎與天花板一樣的高,宙前置有舒適座椅,椅墊是用絲絨製成的。

   斯特開伯爵正站在房間中央等候著,在他走過來向蕾安娜致意時,蕾安娜覺得,他還從未見過看起來令人印象如此深刻的人。

   他的麥開花絨格子短裙非常合身,掛在短裙前的囊袋,比他日間所佩帶的更為精緻。上衣釘有銀色鈕扣,衣領上綴了一排花邊。

   他穿著他家族特有的花格長統襪,在他移動腳步時,蕾安娜向佩在他左腿上系有黃色玉墜的短劍瞥了一眼。

   「好點了嗎?葛小姐!」斯特開伯爵問道。

   「好多了,謝謝伯爵的關懷。」蕾安娜回答說。

   「聽你這樣說,那我就安心了。」

   「你的城堡給了我極深刻的印象。伯爵,我可以看看窗外的景物嗎?」

   她沒有等他回答,逕自向窗前走了過去,接著,發出了一聲驚歎。

   她的臥室面對花園。可是,從這個沙龍的窗子望出去,映入她眼底的,竟是一片泱闊延展的湖面。

   湖的四周,群山環繞,只有在遙遠處,山頭才開始分開。她在回想,是否有人甚至在斯特開伯爵之前就告訴過她,山頭分開處,就有河水順流入海。

   日已西沉,然而天邊仍殘存著一道夕陽的餘暉,將湖面染成一片金黃。

   在暮色中,環抱著湖水的山頭,是一片殷綠,山上燈光點點,更使得這片沏光山色,平添了難以形容的美麗。

   「太美了!這真是我生平所見到的最美麗的地方了!」蕾安娜用一種敬畏的聲調,由衷地讚歎著。

   「聽你這樣說,真令我高興。」斯特開伯爵說。

   「這座城堡想必很古老了吧?」

   「有一部份建築物已有七百多年了。」

   「那麼,它一定有偉大光榮的歷史羅!」

   「我非常樂意告訴你一些有關它的歷史,」斯特開伯爵道,「只是我不希望你太勞累了。而且,我很想知道你來蘇格蘭的目的何在。」

   他拿了一杯雪利酒給她,蕾安娜說:「我父母親都去世了,母親在臨終前,給亞耳丁公爵夫人寫了一封信,請她照顧我。」

   「公爵夫人?」斯特開伯爵滿心疑惑,「可是,她也去世了呀!」

   「是的!我現在已知道了,」蕾安娜答道,「是公爵在他的來信中告訴我的。不過,他已邀請我,要我把他那裡當成自己的家一樣,和他同住。」

   這句話剛說完,她察覺到斯特開伯爵的表情忽然變得僵硬起來,不多久,他用一種她從未聽他用過的古怪聲調說:

   「當成你的家與他同住?我還以為你只是來此地做客,作短暫停留的呢!」

   「不!確實是如此。」蕾安娜答道,「我已無處可去。當然,我也不希望成為他的累贅,要是有一天,他對我住在那裡感到厭煩的話,我可能會到愛丁堡去找一個雇工之類的工作做。」

   「我想那是絕對不可能的,」斯特開伯爵急切地說,「再說,我也不會願意……」

   他停住了,可是蕾安娜感覺得出,那是經過一番掙扎了的,此刻他內心有著某種說不出的痛苦和沮喪。

   她帶著詢問的神色凝視著他,這時,廚房管事來稟報,晚餐已準備妥當。

   餐廳在同一層樓,幾乎和那間沙龍一樣——同樣令人難以忘懷。餐桌上擺好了銀色餐具,以及一隻她確信相當古老的大酒杯。

   房間裡面還安放著一個用大的石頭雕成的火爐。高而窄的窗子,一直延伸到發亮的天花板,瀰漫著一片中古時代的氣氛。

   窗子上掛著深紅色的天鵝絨布幔,桌上擺了兩盞燃著蠟燭的大燭台,雖然這間餐室空間很大,仍然顯得和暖舒適。

   蕾安娜凝視著這兩盞大燭台,發出淡淡的微笑。

   「什麼事使你這樣開心?葛小姐!」斯特開伯爵問道。

   伯爵的這一問,倒使她非常驚異他的注意力竟如此的敏銳。

   「當我在看你的大燭台時,」她答道,「令我想起一個故事。這是我母親告訴我關於她的一位祖先的故事。」

   「我想我知道你正要提到的這個人是誰了。」斯特開伯爵打岔說,「不過還是由你來告訴我的好。」

   「這個人是麥克唐納,他的一位客人想用在英格蘭家庭中見到的一些有關大燭台的故事來感動他。」

   斯特開伯爵微微笑了笑,沒有等蕾安娜說完就接著說道:

   「當然我還記得這個故事!他叫那些精壯的族人們圍著桌子,將燃著的火炬舉得高高的!」

   「對極了!」蕾安娜激動地叫著,「然後,他就向那位客人咧著嘴笑問道:在什麼地方——英格蘭、法國、還是意大利會有像這樣的燭台呢?」

   「慚愧得很,我還無法講一個具有如此高尚情操的感人故事。」斯特開伯爵說。

   「其實,每一件令人感動的事,要看這件事的本身有無意義,」蕾安娜說,「我不能告訴你,這次到蘇格蘭,對我而言,有多大意義。」

   「如此說來,你母親算得上是一位『麥克唐納』羅!我想你我之間有什麼淵源,將不難找出。在我們的家譜中,姓麥克唐納的人實在太多太多了。」

   「爸爸從前常說,蘇格蘭人會到處奮起反抗!沒有人能阻止他們!」蕾安娜帶著俏皮的微笑說。

   「我非常高興歡迎你能為我們族裡的一員。」

   當晚餐進行中,蕾安娜想,她還沒有享受過比這更豐富曲餐宴。

   這也是她生平第一次單獨和一位男士一同進餐。斯特開伯爵向她解釋,除了偶爾有親友來訪停留外,平常他都是一個人獨處的。

   「最近我的一位姑媽來過此地,」他說,「上個星期才回愛丁堡。」

   他環顧了一下周圍一大群的僕人,正整齊地排列在那裡伺候他們。然後接著說:「我希望僕人們的服務,會令你滿意。麥克琳夫人已安排了一個侍女睡在你臥室的化妝間裡。」

   「我覺得同你在一起十分安全。」蕾安娜答道。

   這倒是千真萬確的,打從他把她放在馬上,抱著她的那一刻起,只要有他在身邊,她就覺得安全。

   她發現她剛才的回答,使他非常高興。

   「你真有這種感覺?」他問道,「還是客氣?」

   「我說的確實是……真的……」蕾安娜說話的聲音壓得很低。

   他們的四隻眼晴不期然地相遇在一起,似乎有某種奇妙的感覺在他們之間發生,這是她無法解釋的。

   過了不久,斯特開伯爵說:「有一件事我要向你保證,請你記住,不論你在蘇格蘭什麼地方,這座城堡的大門,將會永遠為你開著,我也會永遠為你效勞。」

   「謝……謝你……」蕾安娜答道。

   她感到奇怪的是,為什麼說話會突然覺得那麼不自在起來。

   再一次,她的目光又與他相遇在一起,看起來,好像他想說什麼,就在這時,屋子外面傳來一陣笛子的吹奏聲,當這位吹奏者進入餐室時,笛聲也就愈來愈大。

   這位演奏者,身著麥凱因族盛裝,大步繞著餐桌走著、吹著,他的短裙向兩邊擺動,演奏的曲子喚起了蘇格蘭高地人奮起戰鬥和夢想的回憶。

   蕾安娜還記得她母親告訴過她,在蘇格蘭高地,麥剋剋裡門斯算是一位最傑出的風笛吹奏者,他能使人悲傷哭泣,也能使人奮起戰鬥,就像眾神吹奏他們骨制的長笛,具有同樣的神力。

   每一位蘇格蘭高地的族長,都有一位屬於他自己的笛子吹奏者。清晨,吹笛者要來喚醒他;晚餐時,也要以吹奏向他致意,這些已成為蘇格蘭高地人的習俗。

   每當一位族長出征時,吹笛者也會跟隨在他的後面,用激昂的曲子來振奮人心。

   這位吹笛者吹完了三支曲子,然後在斯特開伯爵身旁停下,向他行禮致敬,並從伯爵手中接過一隻盛滿了威士忌的小銀杯。

   他舉杯致敬,一飲而盡,再一次行過禮後,離開了餐室。

   「這正是我盼望已久想聽到的。」蕾安娜說。

   「你是說笛聲嗎?」斯特開伯爵問道。

   「在我聽過笛子吹奏後,我才肯定,我的確是一個真正的蘇格蘭人。」

   「是音樂感動了你?」

   「它使我激動、興奮;使我驕傲但卻有點傷感。它更使我認識到,蘇格蘭的精神是永遠沒有人能征服的。」

   她說話時,態度誠懇,可以說完全發自內心。

   斯特開伯爵伸出手來緊握住她的。

   「謝謝你!」他平靜地說。

   接著,在他親吻她的手時,她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這是一種非常特別的感受,這種感受竟然如此的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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