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孩在門廊前氣喘吁吁地等著。「請牧師到水牛路二十二號去一下,小姐,媽媽說告訴他,我祖父活不過今晚了。」
「牧師此刻不在家,」塔裡娜說,「等他一回來,我就告訴他,水牛路二十二號,你是吉米?郝金主,不是嗎?」
「對的,小姐。」這小孩頑皮地笑了一下,接著像一道閃光奔馳而去,顯然由於完成了任務而感到鬆快。
塔裡娜關上前門,把這事寫在專放在大廳裡的一本拍紙簿上,然後回到廚房裡。
她正在做蛋糕,可在她攪拌奶油並加過雞蛋時,她的思想早已飛到遠方了。她想起了在蔚藍大海上的陽光,在她周圍的花朵和棕櫚樹,同時她還聽到邁克爾的聲音說。「現在我們可以談我們自己的事了。你什麼時候準備跟我結婚?」
整個世界似乎翻了一個觔斗,圍著她旋轉,就在那時,她知道她不能吐露真情,她不能破壞那迷人的和燦爛的時刻,去承認她說過謊話——不止一次而是上千次。
她覺得她不能忍受從他臉上看出他的醒悟,從他的眼睛裡再也看不到柔情,只看見他以鄙視的目光瞄著她。
她忘不了第一次在她房間裡見到他對,他臉上流露的冷酷神情。那時他對她就有所懷疑,不過,不知怎地她又使他信服了,但是現在她沒有出路,也無法證明她是無辜的——因為她不是的。
她一再撒謊,她一想起就覺得臉紅,假使我不得不告訴他:「我並不是真正的我,甚至我穿的衣服也不是我自己的,我口袋裡連一個便士也沒有,有的只是屬於紐百里先生的錢。」那是多麼低下,多麼卑鄙。
正是為著這點,不為別的,她才決定不能告訴他真話,那時她盡力控制了手指的哆嗦,嘴唇的顫動,說:「請原諒,我們不能在這兒談。」
「為什麼不呢?」邁克爾面帶笑容地問。
對她來說,也實在說不出理由來,所有鄰近桌上的人都在一心一意地談話,她和邁克爾看起來似乎是單獨地、與別人離得很開地、坐在軟墊靠椅上,前面放了一張白色的小桌子,忘卻了世界上所有的人。
「我愛你,你很清楚,不是嗎?」
她不敢望著他,以免他看出她受折磨的眼色,直到現在她還沒有承認她是冒充者,那麼她能說什麼,能做什麼呢?
「謝天謝地,任務總算完成了。」邁克爾接著說,「我本來真不想承擔它的,我曾經在國外,在非洲呆過——具體說是在蘇丹——當我回來後,我本應享受一段長時期的休假,這時外交部請我幫他們幹這件事,我不太好推辭。」
「外交部?」塔裡娜眼睛睜得大大地問。
「當然不是正式的,」邁克爾說,「假使我失敗了或遇到麻煩,他們會不承認的,可是,說真的,他們非常擔心,不願讓這個發明落在壞人手裡。」
「現在他們對你一定會非常感激了?」塔裡娜問。
「他們不會給我發獎章或那類東西的,」邁克爾開玩笑地說,「他們只會說:『幹得不賴,老夥計,我們可能在六個月內還會有別的什麼事托給你辦的。』」
「什麼事呢?」塔裡娜問他。
「那現在要看你羅!」邁克爾答道。
她又突然感到驚慌,他們所談的一切難道只能有一個結局嗎?她懷疑他最後一句話的含義是否是指:假使他有一個有錢的妻子,他就會得到一個較好的工作,接著,她又為這個想法而看不起自己,然而聯想到自己冒充而帶來的痛苦,她回憶起使她耿耿於懷的吉姆?卡森所說的那句話:他現在交上了好運。
可惜邁克爾不知道,她想:由於這想法是如此難以忍受,如此毫不可笑,她真想歇斯底里地狂笑一陣。
「為什麼他不能愛上吉蒂呢?」她捫心自問,對他來說這會是十全十美的,然而一想到他會愛上另一個女人,她又覺得嫉妒的心情爬上了心頭。她幾乎苦惱得喊叫起來。
「再來一杯吧!」邁克爾正在說。她這時才知道她喝了一杯香檳雞尾酒而竟沒有嘗出味道來。
「不,謝謝你。」
「那麼,讓我們找個有陽光的露天地方一起吃午餐吧。」
他們沿著棕櫚樹散著步,到了一個他們能在彩條太陽傘下用餐的好地方。海浬的波浪幾乎在他們腳邊輕拍,這一切都使人銷魂,像個迷人的夢境,但是她知道遲早她會醒過來的。
幾乎就在她察覺以前,下午就消逝了,邁克的談情說愛和甜言蜜語,使她眼簾下垂,臉色鮮紅;邁克爾激情的隱密私語在她心裡燃起愛情火花來,答覆了他眼裡流露出的情感。
不知不覺突然快到了傍晚的時刻了。「我要離開你一兩個小時,」邁克爾說。「我必須到警察局去一趟,打個電話給倫敦,瞭解一下飛機是否安全到達了,同時還得為明天作點安排,我想你可以搭早車走。」
「到哪裡?」塔裡娜幾乎無法可想地問道。
「回到杜維爾去,到吉蒂那裡去,」邁克爾回答道,「當然,除非你覺得無法去見那個老人,那麼,我想你可以回家去。」
家!這正是她等著要聽的字,塔裡娜想。現在她知道該怎麼幹了——而且要快。
「你不需要匆忙地作出決定,」邁克爾繼續說,「我現在帶你回旅館去,你可以躺下休息一會兒,要是你在九點鐘準備好了,我們將到一個安靜地方吃晚餐,也許再去跳舞。」
塔裡娜不能肯定該說什麼和怎樣回答他,她只知道在他們乘坐敞篷出租汽車回旅館去後就是告別。
他握著她的手,他們到達輝煌大旅館的莊嚴的大門後,他把她的手舉到唇邊,吻了她的手指。
「九點鐘見,」他說,「別讓我等。」
她覺得他的嘴唇溫暖而堅實,她看著他的眼睛,然後低聲不連貫地說了聲再見。他轉身走開了。
她一直等到他的出租汽車開走以後,立即走到服務員那裡。
「我必須馬上離開,」她說,「請派服務員在五分鐘內上樓把我的行李取下來,並給我叫一輛出租汽車。」
她故意不說往哪裡去,因為她知道邁克爾以後會查問的,她匆忙上樓裝好手提箱,並給邁克爾留下了一張簡短的字條。
「我回家去了,」她說,「請別設法找我,把發生過的一切都忘掉吧,儘管這樣終結,仍然是非常美好的,塔裡娜。」
她把信裝進信封,下樓後交給了大廳服務員。
「有位先生九點鐘要來找我,」她說,「你可以告訴他,有人把她叫走了,並給他這封信,好嗎?」
「很好,小姐。」
她坐上出租汽車,並告訴司機沿著海濱駛去,當他們離開輝煌大旅館,來到別人聽不見的地方,她才叫他開往飛機場。
她很感謝紐百里先生給她的錢還有多餘可以購買飛機票,「我一定把全部的錢,每個便士都還清,」她發誓。但她心情很沉重,想到她得用多長時間啊。
旅館帳單和小費雖說只是住這麼短時間,卻簡直大得驚人,這些費用和買到倫敦的飛機票使她想到要是花費省一點,她可以作幾十次的旅行。
可是她沒有時間去想,沒有時間考慮節約錢的辦法,她馬上要做的事是離開邁克爾,離開塞納,並排除一切使她回憶起他和他的生活的事。
然而,當她飛上了法國天空時,她知道她永遠不能忘掉留在記憶中的事。在回家的路上,她只是想到他的聲音在說,「我愛你!」想到他看著她的那雙眼睛,他那張靠近她嘴唇的嘴。
「我愛你!我愛你!」
她發覺自己念這句話念得出聲了,直到空中小姐站在她面前說:「你要什麼嗎?小姐。」
她臉紅了,急忙回答:「不,謝謝你。」
飛機坐滿了乘客,她很幸運地遇上有人退票。「在每年的這個時期,我們通常沒有空座位。」航空公司職員告訴她。
但是,塔裡娜覺得不論任何事或任何人都無法制止她從邁克爾身邊逃走,正因為她迫切期望和他在一塊兒,因而她知道命運會不可避免地強迫他們分開。
「我愛你!」她仍然能聽見這句話,在她的記憶和心中發生迴響,這時她正在牧師住宅的黑暗的老式廚房裡攪拌蛋糕。她把攪拌好了的麵團放在鐵罐內,上面覆蓋了防油紙,然後放在火爐上,正在這時,她聽見前面的鈴又響了。
「哎呀,討厭!」她高聲說,她用撲面的手將頭髮從前額向後推去,匆忙穿過鋪著陳舊油氈的小廳走到門口。
她打開門,是邁克爾站在那裡。
「啊!」
她只能站在那裡呆呆看著他,從她嘴唇裡發出的聲音既不是驚訝又不是歎息,也許是兩者的混合。
「我能進來嗎?」
他已經脫下了帽子,站在那裡,在他曬黑的臉上他的眼睛顯得很黑,很漂亮,不知怎的又帶上一點無法解釋的懇求神情。
「是,我想可以。」塔裡娜說,在她聲音裡帶了點哭聲。
他走進小廳,她在他後面關上了門。「請到起居室來,好嗎?」她問道。
她在印花小圍裙上擦了擦手,在前面引路,然後脫下圍裙放在門邊的靠椅上。
她穿的是一件舊的棉布長外衣,由於經常洗,顏色已經褪了,並且裁剪得也不合體。雖給如此,但也未能完全掩蓋她那苗條的身材和隆起的豐滿的胸部,雖說當她穿上吉蒂借給她的製作昂貴的時髦服裝時,她的線條更顯得突出。
起居室看來破舊,有點簡陋。她母親的針線筐放在沙發椅旁邊,還有一堆準備織補的襪子放在盆子上。有一張埃德溫娜只畫了一半的油畫,四周還有顏料盒、畫筆、抹布,統統放在一張桌子上,有些零亂的教會刊物,有為老人捐款義賣的做好了一半的物品,還有父親用的參考書放在靠椅和傢俱上,到處都是東西。
「我很抱歉這房間太不整潔了……」塔裡娜幾乎無意識地說,隨即她的聲音慢慢變得聽不見了,她站在那裡瞧著邁克爾。
他背靠著空火爐台站著,在他臉上有某種表情使她摸不著頭腦。
「你是怎樣找著我的?」她突然問道。
「我打電話給吉蒂,硬要她告訴我你的地址,我肯定你回家了。」
「那,你為什麼來呢?」她詢問。
「來看你。」他答道,「因為我覺得我應該得到一個解釋。」
她害怕的正是他會這樣說,她感到自己在發抖。她把臉轉開了,扶著一張椅子站在那裡。她感到難受,希望房子坍下來,或大地裂開,把她吞進去。
「你沒有想到你還欠我一個解釋吧?」邁克爾溫和地問。
「我……想是的。」
「為什麼你不信任我?」
「我怎麼能呢?事情做得太過份了。」
「那就更應該信任我。更應該對我講真話。」
「我不能。」塔裡娜激動地說。「我不能。」
「好,你現在能告訴我嗎?」
她在痛苦中激出了強烈的自尊心,她發出了滿腔怒火。
「你自己不能看嗎?」她問道﹒「你難道不能看出,我並不是我假裝的那個有錢的女繼承人嗎?我是塔裡娜?格雷茲布魯克,一個伯蒙德賽的牧師女兒,這是我的家,你所想到關於我的一切,以及我告訴你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講話非常衝動。接著,過了一會邁克爾說:「一切嗎?」
「一切有關緊要的事,」塔裡娜答道。
他沒有動,可是,她覺得他靠近了她,她緊緊抓住靠椅,直到她的手指關節發白了。最後她說:「現在你知道了真實情況,我不名一文,為什麼你不走呢?」
她講話時閉上了眼睛,一半指望聽見他從她身邊走過去,聽見他在走廊裡的腳步聲。
「那麼你真以為我是對你的錢感興趣嗎?」邁克爾說著,音聲裡帶點嘲笑口氣。
「你認為我有錢,而你需要錢。」塔裡娜有點不連貫地說。
「誰告訴你的?」
「吉姆?卡森就講過。」
「我要是見著他,我得擰斷他的脖子。」邁克爾開玩笑地說。「吉姆一向是個不可救藥的愛講閒話的傢伙,那麼,你認為我是一個騙女人錢的拆白黨嗎?」
「當然,吉蒂也是那麼說的,那就是為什麼你總和伊琳在一起。」
「對,邏輯上是那樣。」邁克爾讓步說。「這似乎是我能打進紐百里家的唯一辦法,但是,你和我情況不同,至少我是那樣想的。」
在一陣沉默之後,他接著說。「假使我告訴你我不把錢放在心上,又怎麼樣呢?」
「你總是考慮錢的。」塔裡娜答道:「縱然你自己也許不要錢,但你認為我是一個被錢包圍了的人,穿衣是錢,讀書是錢,有一個富有、豪華的家庭背景。你認為你是在和那種人在戀愛,而我一樣也不是,我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人,這個人是你從來沒有遇見的。」
「那麼,認識你就更有意思了。」
「不,不會的。」塔裡娜反駁說。
她終於轉身離開了他,穿過房間站在書桌旁邊。「你不瞭解。」她說。「我和你認識的人或你感興趣的人完全沒有共同之處。我對那個世界也不瞭解,雖然在那裡一時會使人興奮。可我不能那樣生活下去,我不能長久扮演下去,事情總會揭穿的。」
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接著是一陣沉默。後來邁克爾非常溫柔地說:「我們可以一起假裝喜歡那樣的生活。」
在他的聲音裡含有一種柔情,使她渴望跑過去,向他伸出手臂,並告訴他說只要他繼續愛她,她願做任何的事。然而她決不能;她應該挽救他,不是從他自己而是從她身邊,從他以為她像的那個人身邊。
「請走開,」她說。「你不明白你在講些什麼,在幹些什麼,你和我,我們彼此都毫不相干,你愛上的那個人根本就不存在。」
「那你怎樣呢?」邁克爾說。「你是愛上了誰呢?」
任憑她如何堅決,塔裡娜感到自己眼睛中滿含著淚水。「我還有我的工作,」她有點哽咽地說。
「那就夠了嗎?」邁克爾問道,「你會真正甘願忘記那晚在遊艇上我初次吻你嗎?那天晚上我們在特魯維爾的那個奇妙的飯館裡一起跳過舞,我們沿著海岸走回來,在旅館的陰影下我吻了你,這一切你都忘記了嗎,塔裡娜?」
「別講了。」塔裡娜轉過身面對著他。
「你在折磨我,」她說。「你是故意這樣做的,你想叫我軟下來,想叫我……」她的聲音很悲傷,「我不知道你打算幹什麼,現在請走開,快走。」
眼淚不斷沿著她的臉頰淌下來,邁克爾突然來到了她身旁。「啊,親愛的!」他說。「你是多麼不明白,多麼愚蠢和糊塗,你沒有意識到我愛你嗎?」
「但是你不愛我,」塔裡娜啜泣說。「不是我,不是真的我。」
他把她抱得緊緊地,使她喘不過氣來。「我愛一個人,名叫塔裡娜。」他說。「她有烏黑的頭髮,一雙困惑、忠實的眼睛。在笑的時候面頰上有兩個酒窩,和一張動人的嘴,逗引我無法不吻它。我知道我並不喜歡吻那含著鹹鹹淚水的嘴,但是我願意冒點風險。」
他低下頭,在她能阻止他以前,他的嘴唇已經吻著她的了,她想把他推開,可是她的手軟弱無力地拍打著,終於突然不動了。
他使勁抱著她,緊緊靠著自己,他的嘴唇完全控制了她的,所以她只能躺在他的手臂裡,四肢癱軟,無能為力,完全憑他擺佈。
經過了一段很長的時間,他抬起頭來看著她的臉。她面色緋紅,顫抖地靠在他的肩上。
「你為什麼要和命裡注定的事對抗呢?」他問道。
「啊,邁克爾。」她的聲音低得像是耳語,她覺得沒有多的話好講,一切都在吻中表達明白了。
「我愛你,我要和你結婚,」邁克爾說。接著,他又吻她了,那樣的狂熱,那樣的深情,塔裡娜覺得整個房間在旋轉,似乎充滿了陽光和星星,充滿了地中海的光輝。她知道除了她緊貼著邁克爾和他愛她以外,任何事都無關緊要了。
後來,好像已經過了多少年,他們手拉手地坐在沙發裡。她問道:「是什麼使你對我起了疑心呢?你為什麼來到塞納呢?」
「我猜想你會問這個問題。」邁克爾回答說,「我告訴你,事情是這樣發生的,我和你在布里昂分手以後,我返回杜維爾,到了旅館,我到柯利亞先生的房間去看看每個人都在什麼地方,我想假使伊琳走了,她會給秘書留下口信的。」
「柯利亞不在,只有哈里斯小姐在那兒——我不知道你見過她沒有,她是個地位相當低的秘書,不太聰明。我問她:『紐百里太太留了口信給我嗎?』她告訴我,『她到皇家酒店參加一個雞尾酒會去了,塔蘭特先生,她要你盡快去會她』」。
「『我馬上就去。』我說。隨後我走到門口,我猛的想起了:『格雷茲布魯克小姐記得帶上她的護照嗎?』我問。『她走得那麼急,可能會忘記帶上。』『啊,我相信柯利亞先生會記住的。』哈里斯小姐問答說。」
「她起身打開一個寫字會的抽屜。『那一定是一張加拿大護照。』我怕她不知道她要找什麼,便提醒她說,『哦,不是!格雷茲布魯克小姐有一張普通的英國護照。』哈里斯小姐回答說,『在我們上遊艇時只有兩張外國護照,一張是紐百里太太的女僕蘿莎的,另一張是一個男僕的,他是波蘭人。』」
「我沒有和她爭辯,因為我看出她講的是真話。我恍然大悟,你不是加拿大人,從來也不是,我記起在談到蒙特利爾時你是多麼勉強,在南安普敦郡時你談到的瑣事,說明你很少旅行,我突然開始責怪自己輕易上當受騙,讓你和計劃從我手投下溜走了。」
「我走到我的房間裡,收拾好提包,然後回到辦公室告訴哈里斯小姐說我接到電話說我叔父病重,我必須馬上去。我隨後到機場乘飛機來到塞納。」
「所以你在我以前好久就到了。」塔裡娜說。
「對的。」邁克爾說,「那樣我就能夠找出那個冒充簡?伍德魯夫小姐的人,我以前認識她,那時她參加了另一次騙局。在那些日子裡,鑽石走私是常見的。」
「她沒有認出你嗎?」塔裡娜問道。
「沒有,我很當心沒有讓她看見我,我派了兩個便衣警察跟著她。在我從你那裡得到膠卷以後,他們便通知她馬上離開,不許她再回來。法國人跟我們不一樣,他們對不受歡迎的人絕不容情。」
「我對紐百里先生該怎麼辦呢?」塔裡娜問道,「我要找個工作,把我欠他的錢設法還給他。」
「讓我來辦,」邁克爾說。「實際上你用不著擔心,紐百里是一個非常機靈的商人,不會不知道他已經被擊敗了,當你再次見到他時,你見著的無疑還是吉蒂的父親,你會發現他還是像過去那樣和藹和具有魅力。不用怕,他不會過多地遭受損失的。如果他有哪一項計劃遭受失敗的話,他還會有半打其它的計劃獲得成功。正如諺語講的:他比滿滿一車猴子還要機靈。」
「那麼吉蒂?我必須告訴吉蒂。」
「你今晚可以打電話給她,告訴她你和我訂婚了。」邁克爾說,「這會是一個驚人的消息,但是假若她對你講了她和特德訂婚的同樣喜訊,我是不會感到驚奇的。」
「啊,但願如此!」塔裡娜叫喊說,她彷彿已經確切知道吉蒂會和特德結婚,而他們四人將會永遠是朋友。
「可是,伊琳怎麼辦?」她高聲問道。
「我怕她對我不會很高興的。」邁克爾回答。「但是,到底她總還有比利和埃裡克可以和她作伴。也許吉姆可以做個替補者,直到那兩個人裡的一個到達為止。」
塔裡娜笑了。「你對任何問題都有個答案,是嗎?」
「我同意這點,因此你何必費神提問題呢?」邁克爾回答說。「不過我還有個問題要問你:你愛我嗎?」
在他問話時,他伸出手臂又一次把她緊緊抱在自己胸前。
「你知道我愛你。」塔裡娜回答說,「你能十分肯定你確實不在乎我窮,沒有地位而且還是個騙子嗎?」
「錢財並不特別使我擔憂。」邁克爾說,「我敢說我們總能勉強餬口。至於說到沒有地位,嗯,你在我心目中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再說到騙子,我能原諒,但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塔裡娜問道,她的嘴唇緊緊貼攏了他的嘴。
「那就是你永遠不再對我假裝了。」邁克爾答說。「只有這樣的事是我不能原諒的,那就是當你不愛我時,假裝愛我。」
「我向你保證。在這件事上我永遠不對你假裝。」塔裡娜答道:「因為我愛你。啊,邁克爾!我真是太愛你了。」
他沒有回答,因為他沒法回答,他的嘴唇找到她的嘴唇。他們緊緊抱在一起,忘記了門還是開著的,這時威廉?格雷茲布魯克牧師走了進來。他站在那裡注視著他們,感到有點驚奇,接著門關上了,從窗口帶來一陣風。他們嚇了一跳,立即有點內疚地分開了。
「爹爹!」塔裡娜叫喊說。她立即站起來,跑到他身邊。「啊,爹爹:這是邁克爾,我們訂婚了。」
「我也是這樣想的。」牧師說,他伸出手來向邁克爾走去。
「你好,先生。」邁克爾說。「我恐怕塔裡娜的介紹不很清楚,我的全名是邁克爾?塔蘭特。」
牧師和他握了握手,接著說:「塔蘭特!讓我想想,有一位塔蘭特在牛津大學和我同過學,他的名字是史提芬?塔蘭特,你跟他有親戚關係嗎?」
「他是我的父親,先生,現在我記起來了,我曾聽他說過你,我不知怎麼從來沒有把這名字和塔裡娜連到一起。」
「說真的,史提芬?塔蘭特是我的一個非常要好的朋友。」牧師說:「事實上我們有一次計劃一起周遊世界,我們打算採用徒步旅遊的方式,可以看看沿途每樣東西。然而就在出發前你的祖父去世了,史提芬繼承了他的頭銜,他得趕回去照看他在多塞特郡的產業。我記得他很失望,我也一樣。」
「嗯,對的,先生。」邁克爾說,「我記得他講過這事。」
「我知道他兩個月前去世了。」牧師說。「雖說我們好多年沒有見面,我覺得他要是活著,我們的友誼是決不會改變的。」
牧師轉過身看了邁克爾又看看塔裡娜。「哦,原來你要嫁的就是這位年輕人。是嗎,塔裡娜?」他說。
「是的,爹爹。」
「好,我們去告訴你的母親。」牧師說。和他平時一樣,他高興卸下所有的責任。「同時,我想大概邁克爾爵士可以喝點茶,我知道我就想喝。」
塔裡娜轉身看著邁克爾,眼睛睜得大大的。「邁克爾爵士?」她問道。
「我想是的,真沒辦法。」他回答說,「你很在乎嗎?」
「在乎——」她開口說,忽然用手摀住了嘴。「茶——哎呀,我的蛋糕,我簡直忘得一乾二淨,它一定全完蛋了。」
她從房裡衝進廚房。過了一會,她從爐子裡拉出一塊烘得有點過火的蛋糕。她發現邁克爾站在她身旁。
「我是來幫你忙的。」他說。「你父親認為這是個好主意。」
「哎,邁克爾,你不應該來這兒。」塔裡娜說。
「為什麼不?」他問。「說起來,我還是個極好的廚子呢。我想我會比你好些。」
「可你是什麼人呀。」她說。「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我沒有想到我要做一位從男爵的妻子,我會害怕的。」
「只要有我在那裡照看著你,你什麼也用不著害怕。」邁克爾答道。
他把蛋糕從她手上接過來放在桌上。「我愛你,」他說。「我太愛你了,除了我需要愛你以外,我別的什麼也不能想,啊,塔裡娜!快點和我結婚,我們還有許多事要一起幹。」
她想說什麼,可是不知怎地覺得很困難,這是由於他的嘴唇緊緊吻著她,他的手臂緊緊抱著她,一種奇異的緊張興奮的感情穿過她的全身,使她靠在他身上不停地顫抖。
「說你愛我。」他命令說。「我怎麼也聽不厭,你還記得愛情之光嗎?我非常擔心它們不會實現,擔心你會變心。說吧,塔裡娜。」
「我愛你。」塔裡娜低聲說。這時牧師先生在起居室裡正等著喝茶,可是總不見端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