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和柳深青不愉快的談話之後,沉香君為了示威,故意和李姓小開走得很近,希望能借此刺激他的嫉妒心,但是結果卻令她很失望,他似乎無動於衷,一副樂見其成的樣子,對此她氣得牙癢癢的。
「香君,你說好不好?」李姓小開慇勤的詢問女伴的意見。
「什麼?」沉香君回過神來,一臉茫然的問。剛剛她都注意在看會場另一端正和幾位女性聊得很融洽的柳深青,沒聽到他說什麼。
「我是說等一下我們去鋼琴酒吧喝杯小酒,你說好不好?」李姓小開幾乎快貼到她身上了。
沉香君感到厭惡的皺起眉頭。不過才跟他出去幾次,他就認定自己是他的女朋友,沒事就想要揩油,真沒品。
「對不起,我還有點事,失陪一下。」她決定甩掉這個俗不可耐的傢伙去找柳深青。
她走到會場的另一邊,很有禮貌的向柳深青身邊的幾位女士道歉,拉著他到一旁說話。
「小柳,我今天沒開車,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柳深青對於這個要求感到奇怪。愛玩的她很難得這麼早就退場,更何況她今晚還有護花使者。
被甩開的李姓小開心有不甘的尾隨沉香君過來,看見她拉著柳深青的手,很不高興的推開他,「喂,你想搶我的女人嗎?」
「誰是你的女人?你臭美!」她不高興的說。
「香君,這種中看不中用的傢伙有什麼好?你還是離那種傢伙遠一點,免得得了AIDS。」李姓小開不屑的說。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柳深青生氣的問。
「就是那個意思,老玻璃。」李姓小開不怕別人聽見,大聲的羞辱他,無法忍受女人甩掉自己來找假男人。
「你不要亂講!」沉香君怒斥存心鬧事的他。
「這可是聽你們公司的人說的。」李姓小開鄙夷的斜睨柳深青,做了一個猥褻的手勢。
柳深青怒氣衝上腦門一拳揮了過去,李姓小開怎甘示弱,兩人扭打成一團,旁邊的人急忙拉開兩人,圍觀的群眾小聲的議論發生的原因和經過。
「小柳,你流鼻血了。」沉香君慌張的按住他的鼻子。
柳深青生氣的撥開她的手,憤步的離開會場。他受夠了,不想再聽到任何一個字,不想再被人指指點點。
*****
方梨華舒服的躺在沙發上看電視,雙腳高高的架在椅背上,仔細看看右腳好像因為沒運動變得細了點,右手好像因為使用枴杖變粗了點。再這樣下去,兩個月後拆石膏時,右腳細、左腳粗,右手粗,左手細,真是醜死了!
突然有人開門進來,她急忙坐好。
「你回……你打架了?」她驚訝的看著一臉是傷的柳深青。
他不發一語的坐到沙發上,低著頭用手捂著鼻子,鼻血斷斷續續的流著。
方梨華看他還在生氣的樣子,不急著發問,拄著枴杖,拿了冰塊和毛巾過來,先讓他冰敷鼻子,再幫他擦乾臉上,手上的血跡。「還痛嗎?」
他默然搖頭。
「襯衫先脫下來洗,等血干了就洗不掉了。」她輕聲說。
「反正是洗不掉了,管它幹嘛?污點永遠是污點,一輩子都洗不掉了。」他忿恨難平的說:「為什麼什麼都不知道的人可以隨便聽、隨便說、隨便攻擊你、隨便污辱你?都離家這麼遠了、都經過這麼多年了,那個污點還是跟厲鬼一樣跟著我,我……我快受不了了!」
方梨華早就猜出一二,不然以他的控制力是不會隨便跟人打架的。
她坐到他身邊,輕聲說:「我沒有辦法減輕你的痛苦,但是如果你想哭的話,我不會笑你。」
他不爭氣的流下眼淚,卻又逞強的抹去,緊抿著嘴不哭出聲。
她也不刻意說安慰的話,安靜的坐在旁邊等他情緒平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柳深青抬起頭凝視著她,「你真的不嫌棄我?知道我做過那種事也不討厭我?」
「沒錯,一點也不討厭。」她鼓勵他,「做錯一件事有什麼了不起,你不要因為這樣就討厭自己,打起精神來,不要管那些什麼都不懂的傢伙。」
兩人眼神交會,氣氛變得微妙,四片唇如磁鐵的兩極互相吸引,慢慢靠近、輕輕接觸、緊緊相貼、深深吸吮。
「痛——」柳深青懊惱的摀住嘴邊,剛剛打架嘴角嘴裡都是傷。
方梨華慌張的別過頭去不敢看他的臉,她的心忐忑不安,不確定是誰先吻誰,不確定這個吻的意義,不確定該不該問。
「你……好好休息,我……回房間了。」她匆匆轉身回房。
看著她的房門關上,柳深青後悔極了。剛剛忍著不要叫痛就好了,好不容易吻了她,竟然就這樣搞砸了。
他悻悻然的回房,重重韻躺在床上。
*****
新年假期,方梨華一早就在廚房裡忙,她想要滷牛肉,這種耗時的萊非得假日才有空做。
她聽到開門的聲音,頭伸出去大聲的說:「這麼快就回來了?」
「你是誰?」
方梨華和自行開門進來的女孩遙遙對峙,同時開口詢問對方是誰。
那進門的女孩跟她差不多年紀,長得甜美可愛,穿著精緻體面,一頭長髮更是漂亮有型,她走到廚房,驚訝的說:「你在做什麼?」
「煮飯。」
「你煮飯給他吃?!」那女孩驚疑的反問。
「他?你是說柳深青嗎?他下去買紅蘿蔔,馬上就上來,不管你是誰,請等一下。」方梨華指著客廳的方向,請她坐在那邊等。
那女孩聽到他去買菜更是哇哇大叫,她回頭看見和室裡放著一些陌生的東西,不客氣的跑向前看個仔細。
「喂,你不要亂動我的東西。」方梨華出聲阻止這個不知道打哪兒跑來的大小姐。
「你的東西?難道你跟他……」那女孩吃驚的輕捂嘴巴。
「大小姐你不要亂講話好不好?什麼我跟他,我只是住在這裡的房客。」她紅著一張臉的大聲反駁。
「你們已經同居了?」那女孩整個人呆住。
就在這個時候,下樓買菜的柳深青回來了,他一進門看見那女孩,高興的打招呼,「小雪,你來了。」
那個叫小雪的女孩大步疾行往他走去,粉拳高高舉起直直擊出。柳深青敏捷的推出手掌讓她擊中掌心,然後開心的笑了。
「你的臉怎麼了?」小雪看見他臉上未消的瘀青。
柳深青聳聳肩不想再提,他拉著小雪到廚房,高興的對方梨華說:「阿梨,這個野丫頭就是我妹妹,小雪。」
難怪她有鑰匙直接開門進來。不僅對這裡很熟,還像個主人問東問西。
「你好,我叫方梨華,大家都叫我阿梨。」
「二哥,我就知道你不是,太好了!」小雪高興的抱抱二哥,接著轉身面對方梨華,恭恭敬敬的打招呼,「初次見面,我是他的妹妹柳映雪,以後二哥就拜託二嫂了。」
一聲二嫂差點沒讓方梨華摔倒,她拚命的搖手搖頭。
經過解釋之後,柳映雪終於明白狀況,她感到無趣的跌坐在沙發上。
柳深青看了方梨華一眼,他由衷希望這個誤會是真的。
方梨華看他跟他妹妹說話時興高采烈的樣子跟平常完全不同,表情生動多變,兄妹倆一搭一唱好不熱鬧。
」還好是小雪,要是你父母突然衝進來,那不是糗大了。」她開玩笑的說。
柳深青僵住了一秒鐘,才說:「不會有其他的人來了,從那以後,她是唯一不嫌棄我,還把我當親人的人。」
」什麼?你告訴她那件事?」柳映雪驚訝的看著二哥了
那件事對二哥的打擊很大,使得原本爽朋的他性情大變,這麼多年來,兄妹談話也都避免提到那些傷心事,她沒想到他會告訴別人,毫無疑問的,這個女人對二哥有著重大的意義。
「對不起,借一步說話。」她拖著二哥走開。
方梨華搞不清楚他們兄妹兩人在玩什麼把戲,回頭繼續煮飯。
柳家兄妹進到主臥室,門一關上,柳映雪立刻嚴刑逼供。
「從小我們就是一掛的,你有什麼壞主意我會看不出來嗎?快點老實招來。」
柳深青支支唔唔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被妹妹逼問出對方梨華的好感。
她高興極了,如果二哥結了婚,被逐出家門的理由就不存在,父母也會高興的接納他,他們一家人就可以團圓了,這個忙她無論如何都要幫。
「你別幫倒忙,她是以為我是同志才敢住在這裡,要是她知道我有非分之想,一定嚇得連夜搬走。」他拜託妹妹別壞事。
「你長得這麼帥,沒問題的啦。」她自信滿滿的說。
「光帥是沒用的,她挺有自己的想法和原則,還是慢慢培養感情比較保險,在確定這點之前,我不想嚇走她。」他說出自己的打算。
「對別的女人有沒有反應?」柳映雪用手肘撞撞二哥,曖昧的問。
柳深青用手指摳摳自己的臉頰,羞赧的說:「嗯啊……因為……很多年沒抱過女人……不過我覺得還是有啦……不過對她的反應最好。她的一切我都喜歡,特別是爽朗又體貼的個性,跟她在一起很自在,如果進行得順利的話,我想娶她。」
她高興的又叫又跳,突然一個主意閃人腦中,興奮的說:「對了,我訂婚日期決定了,一月十六日,你就帶她一起回採參加我的訂婚典禮,大家看見了一定會嚇一跳,再也不會有人說你的閒話了。」
柳深青的臉立刻拉了下來,生氣的說:「誰說我要回去了?」
「為什麼不?都六年了,親戚們差不多都忘了,爸媽真的很想你,只是老人家臉皮薄說不出口而已,正好利用我的訂婚典禮讓你回來,這不是很好嗎?」她力勸二哥回家。
「都說不要嚇跑她了,你還說。總之,我不會回去,你不要再說了。」柳深青憤步走到隔壁琴房,不想再討論下去。
突然,柳映雪開門大步往廚房走去。「方小姐,我想要拜託你一件事。」
他慌張的追出去,拉住妹妹。「小雪,你不要這樣。」
「什麼事?」方梨華愣愣的看著正在拉扯的兄妹,兩人臉色都很差,顯然剛剛在房裡的談話不太愉快。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難,不過我真的希望你能來,從小我們最親了,對我而言,你出席的意義不會亞於父母,你知道嗎?」柳映雪紅著眼、扁著嘴道。
看到快要哭的妹妹,柳深青心軟了,他摟摟妹妹的肩,感慨良多的說:「謝謝你,這樣就夠了,我回不回去又有什麼關係呢?大家一樣會指指點點,好好的訂婚典禮會被我搞砸。」
「我才不管別人怎樣,我就是要你回來。」她轉頭對方梨華說: 「我想拜託你陪我二哥回台南參加我的訂婚典禮。 」
「小雪!」柳深青大聲阻止任性的妹妹。這個要求太過分了,阿梨沒有必要去經歷那些難堪的事。
柳映雪不理會他,拉著方梨華坐下跟她說明情況,並且懇求她幫忙。
方梨華抬頭看見柳深青痛苦的表情,想到他們父子見面竟然聲稱「多年不見的親戚』』的悲哀。如果演一齣戲可以讓他好過一點,她願意幫這個忙。 「不不不,你不知道情況有多糟。」他臉色慘白,兩隻手無助的在面前揮舞著,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讓她明白。
「再怎麼糟也比不上你,最難受的是你,不是嗎?」方梨華柔聲說。
柳深青無法承受她眼中的憐憫,難過的轉過頭去。
柳映雪則感激的握住她的手,喜極而泣。
鐵花大門裡是寬廣的庭院,右邊小橋流水柳絲飄揚,左邊綠樹蒼翠花草扶疏,正前方是一棟兩樓高古色古香的日式石造洋樓,後面另一棟三樓高的新建築是仿照前面洋樓形式所建造,新舊建築和諧一致氣派非凡。
方梨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沒想到真的還有人住在這種古跡裡,更沒有想到他是這種人家出身的少爺。
柳深青站在既熟悉又陌生的家門前,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他提不出勇氣走進那扇大門。
負責接待賓客的是柳家長子柳冬明,他瞥見門前熟悉的身影快步的走過來,訝然看著睽違多年的弟弟。
「阿青,真的是你,昨天小雪說你會回來,我還不相信,真是好久不見了。」
他僵硬的點頭。「好久不見了,大哥。」
柳冬明轉頭看看他身邊的女伴,輕笑一聲,「是真的?還是假的?」
方梨華一聽就火了,半開玩笑的反擊,「這位大哥,我們不是回來分財產的,你不用緊張。」
柳冬明不高興的瞪了那個無禮的女人一眼,回過頭來對弟弟說:「既然回來了就去見見爸媽,他們跟客人都在大廳。」
柳深青扶著方梨華走進柳家,從大門到大廳不過短短一百公尺,他們走起來卻像是條無盡頭的路。
「我看你比我更需要這個枴杖。」方梨華忍不住開口訓他,「柳深青,你今天是來參加心愛妹妹的訂婚典禮,其他的都不要管了。」
「說的也是,謝謝你,阿梨。」他調整一下心緒,大步的踏進洋樓大廳。
大廳裡早巳親友滿堂,親族的長輩坐在中間的兩排椅子上,柳家男、女主人則坐在正中央的主位上,小輩們或坐或站的聚在兩側。
突然,大家的動作全停了下來,驚疑的看著多年不見的柳家次子和他身邊的女伴,一時之間滿滿是人的大廳變得鴉雀無聲。
柳深青僵硬的往前走,他聽見自己走路的足音在大廳裡迴盪。
走到父母面前,他怯怯的說:「爸、媽,好久不見了,今天小雪訂婚,我特地回來觀禮、祝賀。」
「伯父、伯母,恭喜恭喜。」方梨華笑容滿面的向柳家二老敬賀。
柳父欣慰的點了點頭。這麼多年,他終於回家了,但礙於眾親友在場不方便說話,他打算等一下有空再找他好好談談。
柳母看見小兒於真的回來了,不禁喜極而泣,立刻站起來靠過去,慈愛的輕拍他的手,直說回來就好,不時擦擦眼角溢出的淚水。
柳深青腦中一片空白,連一句體面話都說不出來,默然站立。
方梨華聽見身後漸響的嗡嗡聲厭惡的皺起眉頭,旁邊的親友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有些甚至露出鄙夷的表情對著柳深青指指點點。直到此刻,她終於瞭解他所承受的家族壓力有多大。
「小雪今天一定很漂亮,我們去看看,好不好?」她識相的替他開口。
於是柳深青告退,帶著她離開令人難堪的大廳,走過洋樓川堂,來到後面的新建築,他無力的靠在門邊用力的喘著氣。
「很好,最難的部分已經過去了。」方梨華給他一個勝利手勢。
柳深青很高興今天有她陪著。「房間在三樓,你的腳還好嗎?還是你想在這裡坐一下?」他指指旁邊的小花廳。
「第一,我留在這裡一定會引起別人懷疑。第二,我想看看漂亮的新娘子,當面跟她道賀。」她故意裝可愛逗他放鬆心情。
他突然玩心大發,二話不說的抱起她。
「喂,你做什麼?」方梨華被他這突然的舉動嚇一跳,只好環住他的脖子免得掉下去。
「特別服務。」他邊笑邊跑,一口氣衝上三樓才放她下來。
柳映雪聽到聲音高興的出來迎接,興奮的拉著兩人進到房間,陪著新娘的閨中密友和表姐妹們嘰嘰喳喳的問東問西,整個房間跟菜市場一樣熱鬧。
沒多久柳母也出現,在大廳見到小兒子後,她再也坐不住,想好好的看看那個可憐的孩子。
柳深青看到母親進來立刻站起來,她則拉著他到隔壁房間。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柳母一開口就掉下淚來。她想起六年前丈夫狠心的將他逐出家門的情景,從此全家就當他死了似的絕口不提。
雖然他犯了那樣不可原諒的錯,但是他還是自己最疼愛的心肝寶貝。
「媽,你別哭,我很好……真的。」柳深青也紅了眼睛。他明白母親是深愛自己,只是在她的觀念裡,那種錯誤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被接受和原諒的。今天如果他不是帶著女伴回來,恐怕親友們的眼光會更凌厲無情,父母也會覺得難堪。
「你知道這些年來我有多想你嗎?現在你回來了,媽好高興。」柳母緊緊的抱住兒子,關心的問起他這六年來的生活情況。
柳深青哭了,哽咽得說不出話,只能點頭回應母親的問話。
這時,表妹來敲門,告訴他們吉時到了,訂婚典禮要開始了。柳母捨不得的輕拍小兒子的手背回大廳。
柳深青目送母親離開,覺得心好痛,她以為自己「回來」了,一切回到從前,但是他清楚的明白事情並不是這樣,有很多事是沒辦法回頭的。
方梨華敲敲房門,輕聲說:「如果你不想錯過典禮的話,我們該下樓了。」
柳深青跟著她慢慢下樓,她假裝沒有看見他哭紅的雙眼。兩人走進大廳安靜的站在一旁觀禮。
柳映雪穿著粉紅禮服坐在高腳椅上,雙腳優雅的斜放在小凳子上,象徵女子好命可以蹺腳不用工作。她滿意的看著心愛的另一半,男主角拿起戒指將它套在女主角的手指上,臉上混雜著緊張和興奮。接著她幫他戴上戒指,完成交換信物的兩人凝視彼此,幸福溢於言表。
接著開始敬奉甜茶,柳映雪捧著托盤開始向長輩一一奉茶,吉祥話道賀聲不絕於耳。奉茶的行列終於來到柳深青面前。
「二哥,謝謝你為我回來,我真的很高興。」柳映雪高高舉起托盤,感激的看著敬愛的二哥。
柳深青喝了甜茶,將紅包壓在杯子底下,輕聲說:「小雪,二哥也沒什麼可以給你,只能說一句恭喜,祝你永遠幸福快樂,我知道你一定會的。」
柳映雪擦擦眼淚,繼續未完的奉茶。
「我的腳好痛,我們找個地方坐一下,好不好?」方梨華看他快不行了,找個借口幫他在親友面前脫身,她現在打著石膏拄著枴杖的可憐模樣最好用了。
柳深青扶著她到外面庭院的涼亭坐下,滿懷歉意的說:「對不起,讓你站這麼久。我們家規矩很多,這種場面小輩是沒有椅子坐的,害你腳又痛了,對不起。」
「我是怕你忍不住,裝痛讓你蹺頭。」方梨華得意的笑。
他感激她的善解人意,離開大廳連呼吸都順暢了。
院子裡的柳樹隨著微風輕柔飄舞,美麗的錦鯉在池塘中自在優遊,冬日的陽光照得人暖暖的,兩人並肩坐著欣賞著古老而恬靜的庭院。
「我家本來就沒什麼親戚,爸媽離婚後更是很少往來,本來我很羨慕別人家親戚朋友很多,不過現在看來,少也許比多好,至少樂得輕鬆。」她有感而發。
柳深青淡然一笑,「其實本來滿好的,逢年過節人多熱鬧,真的很好玩,只是有事的時候,人多口雜……」
「豈止雜,簡直煩。」方梨華轉身看看身後的洋樓,「我真的沒想到你家會這麼氣派,真是嚇死人了。說真的,你會不會捨不得這些?」
「我常常想起這些,但是也沒什麼捨不得的。」他淒然一笑,「整件事情讓我最難過的是被最親近的人傷害。坦誠的說出實情卻換來輕視唾棄,親近的血親毫不留情的說著我的壞話,話愈傳愈難聽,根本就沒有人肯聽我解釋。那些人不是看著我長大的,就是跟我一起長大的,難道他們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引那才是讓我最痛心的地方。」
方梨華原本以為回家能讓他獲得某種程度的慰藉,沒想到反而更糟,她憐憫的輕拍他的肩背,給他無言的支持。
柳深青感到對她的愛已經溢滿胸懷,無法再按捺下去,反身摟住她的腰,猛然的吻她。她還來不及反應便陷入他的攻勢之中,他熱情的唇貪婪的吸吮著,她感到缺氧般的暈眩,不得不拉住他好穩住身子。吻了好一陣,稍稍分開後,她驚慌的看著近在眼前的他。
她的感覺絕對不會錯,這是男人和女人之間的吻。
柳深青溫柔的撥開落在她前額的髮絲,仔細欣賞著她雅致的臉龐,她略帶驚疑的眸子閃爍不定,朱唇輕啟嬌喘吁吁,然後她慢慢的迎上來,四片唇再度相遇,這次的接觸更深、更久、更有感覺。這個吻幾乎吻了有一個世紀那麼久,終於他心滿意足的放開她。
兩人同時低下頭,卻又捨不得放開對方,就這樣相依著彼此。
直到柳父送走了賓客,轉身來到涼亭,方梨華站起來,打算離開讓他們父子單獨談話。
「方小姐,請你留下來。」他看看兒子,再看看她。在日本見過她,他很高興小兒子終於回家,但是不接受他做假騙人。「什麼時候結婚?」
柳深青怯怯的說:「我們剛開始交往,還沒到那種程度……」
柳父轉頭看著方梨華像在詢問答案的真假,那種懷疑的眼光讓她很火大。
她實在看不慣平日做起事來條條有理的經理,在他父親面前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低著頭動都不敢動,連說話的勇氣都沒有。而他的父親用不信任的眼光審問著他,急著將他判刑送人監牢,連個假釋的機會都不給。
「阿伯,你好無情。」方梨華老實不客氣的說。
柳深青和柳父訝然的看著她。
「在日本的時候也不認他,什麼『多年不見的親戚』,真是太過分!你知道他有多難過?現在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踏進這個家,你連一聲歡迎都捨不得說,就只會在那裡疑神疑鬼!那些人在他背後指指點點,你以為他會好受嗎?他又沒有真的去殺人放火,真的有這麼可恥嗎?你到底還要不要這個兒子呀?」她不客氣的指責柳父的不是。
「阿梨,不要再說了。」他跳起來抓住她的手,羞愧的低下頭,不敢面對她,也不敢面對父親。
「你大哥也是,見了面也不會問你這些年過得好不好,就會問真的假的,這就是所謂的兄弟,所謂的父子嗎?」方梨華憤慨的說。
「不要再說了……」柳深青大叫。
柳父臉色難看的站起,僵硬的說:「我們……該去餐廳了。」
「爸,我不過去了。對不起,又讓你丟臉了,我該走了。」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自然,不過效果很差。
柳父抬頭看著小兒子,低聲問:「還會再回來嗎?」
柳深青沒有回答。他不確定父親是邀請他再度回來,還是叫他不要再回來,他也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有勇氣再面對這.些。
「麻煩你告訴媽一聲,我走了。」他扶著方梨華慢慢的走出大門。
柳父自送著他們離開,心中百感交集。他被那女孩罵得好心虛,自己是不是真的像她所說的一樣無情。
當初一聽到他承認做過那樣的事,根本就聽不進去他的辯解,在盛怒之下將他趕出家門,為了顧及家族的顏面、杜絕可怕的謠言,拉不下臉叫他回來,日子一久更開不了口。
在日本見到他的時候其實是很高興的,今天看見他真的重回家圈,他內心更是感到無比欣慰,但是礙於眾親友在場,連句話都沒跟他說。現在明明想趁著單獨相處和他好好說話,沒想到最後還是弄成難堪的場面,這並不是他的本意呀!
「這就是所謂的兄弟,所謂的父子嗎?」她的責罵聲在耳際迴盪著,柳父心中一陣難過。
「叫梨華嗎?真巧。」他想起當初就是根據蘇東坡的「東欄梨花」,替小兒子命名。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
惆悵東欄一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
柳父長歎了一聲。是了,人生在世又有幾回能夠看得清楚明白呢?特別是愛之深、責之切,常常就這樣錯手失去了,卻不知如何挽回。
*****
柳深青和方梨華步出洋樓坐上車,車子迅速的駛離柳家大宅,開離柳家一段距離之後,車子停在路邊的樹蔭底下。
他無力的趴在方向盤上,她則抱著枴杖低頭不語。
「對不起……」兩人同時向對方道歉。
「你幹嘛道歉?」柳深青將頭從方向盤抬起,不解的問。
「剛剛我忍不住罵了你老頭,還罵了你大哥,對不起,我把事情搞砸了。」她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
「不用道歉,我很感謝你替我說話,搞砸事情的是我,不是你。對不起,讓你經歷這些不愉快的事。」他深感歉意。
方梨華搖頭表赤沒關係,轉移話題。「本來以為有大餐可以吃,現在沒了,你可要好好的請我一頓才行。」
「沒問題。」柳深青的手橫過她的身子,臉貼近她眼前。
「你要做什麼?」她緊張的弓起肩膀。
「我只是想幫你繫好安全帶。」他的手拉過她門邊的扣環,將安全帶扣好,然後發動車子。
他一邊開車,一邊偷看坐在身邊的她。她好像很防著他似的,本來還想趁機再偷吻她一下,看這情況,還是算了,在她生氣以前趕緊收手。
方梨華尷尬的笑笑。剛剛認真的與他接吻後,一顆心到現在還沒平靜下來。看他平靜的開著車子,好像並沒有自己這般激動,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唉,這種忐忑不安的感覺真的很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