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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宮幽情(後集) 一宰相中將的煩悶 作者:冰室冱子

  八月十五日宮廷裡舉辦了盛大的賞月宴會。月亮綻放著詭異光芒。

   宮裡的人分坐左、右,以月亮為題材,比賽吟唱和歌或演奏樂器。

   當然,這場合絕對少不了的綺羅,也坐在席上。只是她完全沒有賞月的心情,一直發著呆。再一個月後,弟弟就要出任尚侍了。父親和綺羅為了此事,忙得連睡覺時間都沒有。綺羅公主入宮之時,可以帶著照顧她生活起居的侍女四十人。

   因為這破天荒的人數,又掀起誇大傳言:

   「這排場簡直跟皇妃入內一樣嘛!說是出任尚侍,還不是幌子……」

   父親不理會傳言,還是拚命在找一些機靈的侍女。為了綺羅公主的秘密,必須慎選侍女。不過他也不打算從東屋那一群歇斯底里軍團裡挑選。

   在綺羅和弟弟的要求下,小百合也加入隨行侍女的行列。可是品性好又有教養的侍女還是太少,為了湊齊人數,真是費煞精神。此外,綺羅也充當宮規指導,每天分析三個皇妃各自擁有的地位、勢力以及講授禮儀。

   可是,精神不安定的弟弟,動不動就發生痙攣,倒地不起。綺羅覺得很可憐,可是也很羨慕他只要一昏倒,就可以暫時逃離痛苦的現實。倒是自己,連昏倒的權利都沒有。而且還得每天提心吊膽,擔心弟弟會不會在宮中突然昏倒。想到這裡,恨不得潑一桶冷水給昏倒自如的弟弟。

   忙歸忙,綺羅還是每天趕到右大臣家。右大臣家雖然滿嘴不在乎,其實對綺羅公主以尚侍名目入宮一事,還是顯得很敏感。如果在這時疏遠了右大臣家,好不容易和右大臣建立的關係就會再惡化。事情關係到政權的演變,直教綺羅傷腦筋。加上三公主動不動就問她什麼是「伊露哈」,侍女們看到綺羅窮於回答的樣子,就笑個不停。

   現在的綺羅毫無賞月的情緒,只想找一個沒人認識她的地方,忘掉所有的煩惱,好好的休息一番。

   宰相中將憂慮地偷看著綺羅。

   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也不參與宴會活動。在月光中歎氣的模樣,美得叫人心動。達官公子的目光早巳聚集在他身上,他卻還不自知。

   「哎呀,美得叫人想獻給他月下美人之名。」坐在宰相中將旁邊的兵部卿宮,發自內心的讚歎。

   宰相中將吃了一驚。兵部卿宮正值三十歲的黃金時期,卻甘於有名無權的兵部卿職銜,每天遊戲於愛情和文學之間。身為貴族,玩玩愛情遊戲是沒人會說話的。但是問題出在他所選擇的對象。不論男女,只要長得漂亮,合他口味就行。真是名符其實的兩性論者。他身邊侍者,甚至連牧牛郎都是美男子。

   宰相中將是一個只對女人有興趣的正常人,所以對兵部卿宮實在沒好感,心中暗自嘟嚷著:

   《哼,畸戀大情聖,看什麼都色瞇瞇的!》

   其實,兵部卿宮英俊、學識又高,一再地搶走宰相中將的女人,所以對宰相中將而言,是情路上的勁敵。

   綺羅在各方面都被視為宰相中將勁敵的,在感情方面是超乎異常的純潔,根本不是宰相中將的對手。兵部卿宮深深的盯著綺羅,讓宰相中將看了覺得很不舒服。

   「宰相中將你看,大家都看綺羅中將看呆了呢!這個賞月宴會形成一幅很奇妙的圖意,彷彿綺羅才是今晚主角呢!」

   「你那種詭異的眼神,一定會給綺羅困擾的。現在的心境正是『明月醉人,亦擾我心。只因何處無月光』。」宰相中將帶刺的說。

   這是紀貫之所寫的和歌,意思是「月亮確實是美得令人陶醉,但也擾亂了我的心。因為這美麗的月光不是我一個人的,而是照耀著每一個角落。」

   兵部卿宮吹聲口哨,用扇子遮住嘴,笑著說:

   「那麼你是希望有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囉?其實我能理解你想一個人獨佔的心情。戀愛的本質就是獨佔欲。」

   「你胡說什麼!」宰相中將倏地紅透了臉,頓時說不出話來。

   也許因為這句話說得好像是自己愛上了綺羅,所以令宰相中將覺得荒唐。但是另一方面,又好像是觸及了暗戀綺羅的心事,才會不知所措,而且心慌意亂。

   兵部卿宮好像看出了宰相中將的心境,笑著說:「畸戀是深紫色的堇花,沒有傲人的香味,只是令人眷戀無聲的綻放,悄然地散落。充滿了風情。」

   「什、什麼意思?」

   「對世人的不諒解感到悲哀所寫的戲歌呀!它說得很絕妙,不是嗎?」

   「笑死人了。什麼『無聲綻放』?你哪一次戀情不是轟轟烈烈的?結束時還搞得滿城風雨呢!」

   「那都不是認真的。讓我認真起來,什麼都可以忍的。綺羅……」

   「什麼!你果然對綺羅……?」

   宰相中將忘形,大聲叫了起來。驚覺旁人冷冷的視線後,他趕緊住了口。

   「我是很喜歡綺羅,不過我剛才想說的是,綺羅也好像是陷於不可告人的苦戀之中。一副很憂鬱的樣子,那模樣美得叫人心疼。」

   聽到兵部卿宮這麼說,宰相中將猛然轉頭去看綺羅。

   綺羅正好張開扇子遮住臉,悄然歎了一口氣。雖然看不到他的臉,卻可從扇子的搖動,知道那口氣歎得有多深。

   宰相中將的心,起了更強的波動,再也難息了。

   宴會結束後,綺羅消沉的模樣,又引發了各種議論。

   「今晚的綺羅很異常,一直在發呆。」

   「可能是因為綺羅公主十月就要正式仕進了,所以心慌意亂吧!」

   「他一沉寂,宴會就失色不少。」

   「不過算是很出色的觀賞品呀,身材修長,比那些不怎樣的女人強多了……」

   宰相中將聽在耳裡,愈來愈是不能平靜。

   他氣綺羅。不單是畸戀大情聖,連自己和所有殿上人都被擾得波心蕩漾。

   宰相中將這一夜正好值夜班,所以去了值夜室。脫下束帶(宮服),換上值夜便服。兵部卿宮的話又浮現耳邊,揮之不去。

   《苦戀?怎麼可能!綺羅已經有一個他所深愛的三公主了。可是他最近的確顯得很憂鬱。對了,前幾天還一臉認真的問,什麼是「伊露哈」呢!除了罵他裝蒜之外,真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莫非他真的有了一個從「伊」開始的女人?》

   想到綺羅有了新的女人,宰相中將的心都快蹦出來了。但同時也對自己每條神經都繫在綺羅身上,而感到愚蠢可笑。對綺羅公主的那一份戀情,究竟變成怎樣了?據傳言,綺羅公主雖是出任尚侍,實質上是擔任女東宮的談話對象。可是哪一天被皇上看中,成為皇妃之一也說不定。

   宰相中將可以想得到,但是心情卻出奇的平靜,一點也不覺得慌張。反而是綺羅落寞的樣子,深深揪住了他的心,讓他覺得做什麼事都不來勁。

   這倒底是怎麼回事呢?

   《不過,綺羅怎麼這麼晚了還沒來呢?》

   宰相中將豎耳靜聽四周的聲音。今晚綺羅也要值夜班,卻到現在還不見人影。

   《快到值夜點名時間了呀,綺羅是怎麼了?該不會喝醉了,在哪裡睡著了吧?不!綺羅不可能做出這麼失態的事……》

   宰相中將再也無法忍受了,他起身穿上鞋子,決定到庭院去找綺羅。

   不巧,正好撞上蒙皇上夜間召見,行經清涼殿的梅壺皇妃一行人。除了抱著香爐引路的女童之外,還有十幾個侍女,步伐嘈雜的跟隨著。

   走在最引人注目的高欄側,每四個侍女抬著一個屏風,圍住梅壺皇妃,隨著梅壺皇妃的腳步移動屏風。所以不能直接看到皇妃。

   《那麼愛現的人,還怕被看到嗎?》

   想歸想,但都碰到了,還是得跪下來。

   「呀,是宰相中將呀!」梅壺皇妃突然把臉探出屏風,不顧驚慌的侍女們,輕鬆的對宰相中將說:「今晚的月亮好美呀!」

   「是的。」

   「你的好友正在籐壺附近徘徊呢!我看他很煩憂的樣子,就叫了他一聲。他剎時滿臉通紅,背過身去。為什麼呢?莫非是隱藏什麼心事了?呵呵呵!」

   梅壺皇妃一副得意的樣子說完後,立刻用扇子遮住臉,又沙沙的往前走了。

   《滿臉通紅?綺羅那小子該不會在暗戀那樣的女人吧?不過有人說,攀不到的花總是最美的……》

   他急急忙忙趕到飛香捨(籐壺),隱隱約約傳來很細微的聲音。

   好像是低吟著即興的漢詩。中將對風流的綺羅所做的即興詩很有興趣,想上前聽個仔細,沒想到才踏出一步,就呆呆佇立在原地了。

   高級的綾織直衣,披上艷紅色的外衣,好美、好柔。纖弱得讓人情不自禁的想伸手去攙扶他。在達官公子中,綺羅的個子本來就小多了。今晚好像又小了一圈似的,看起來特別的嬌弱。沐浴在月光下的側面,美得令人讚歎。但微微振動的雙唇,像塗上了口紅似的,可愛極了。中將像中了邪似的,呆呆站立著。

   《啊,如果他是女人的話,我早就撲上去了……。不,縱使不是女人……!》

   可能是感覺到有人靠近。綺羅轉過頭來,看到中將,好像有點訝異,張大了眼睛。那樣的表情,又緊緊揪緊了中將的心。

   「你…你在這裡做什麼?點名時間快到了呀!」

   「是嗎?你特地來找我的?不好意思。我看著月亮,看著看著就……」

   「剛才梅壺皇妃跟你打了招呼?」

   「……嗯。」綺羅沉默了下來。不一會,又喃喃自語的說:「那樣子真好!」

   「好?你是說梅壺皇妃好?」中將吃驚的大叫起來。

   綺羅苦笑說:「怎麼可能呢?我是說女人打扮成女人的樣子真好。剛才那一列隊伍,讓我有很深的感觸……」

   中將疑感的看著綺羅。

   「怎麼說呢?就是很自然……」

   「本來就很自然囉!怎麼會引你特別感觸呢?女人總不會打扮成男人的樣子吧!咦……?」中將突然想到……「莫非,你愛上了扮男裝的女舞者?」

   「--怎麼可能嘛!」

   「你一定有什麼心事。說出來呀,我們不是好朋友嗎?」

   「謝謝你,不過真的沒什麼。」綺羅心不在焉的回答後,突然對著中將笑著說:「對了,我妹妹入宮仕進的事,已經決定了。你一定覺得很遺憾吧?哪天開個宴會安慰你吧!」

   綺羅一副強顏歡笑的樣子。中將差點脫口而出「綺羅公主怎樣都無所謂,我在乎的是你」,話未出口,他就警覺地咬住了雙唇。

   《看來,我是陷入畸戀了……》

   中將像喝了一肚子苦水似的,在心中暗念著。

   姑且不論好、壞,中將的性格就是情緒一旦高昂起來,就很難再平復。那之後,他睡著、醒著都是綺羅的身影。在宮中,甚至是在重要的會議中,眼神也都被綺羅緊緊揪住,抽也抽不走。看到綺羅和其它達官公子談笑風生,中將心中就會升起一股無名火。這樣的情形大約持續十天後,中將下定了決心。

   《我不能再這樣煩惱下去了。乾脆向他表白,讓他接受我。大概會被他拒絕吧!到時候就來硬的。就男生而言,綺羅的體型算是小號的。要比力氣,當然是我比較佔優勢…》

   下定決心後,就覺得沉穩多了。在大家正忙著準備綺羅公主入宮的事時,表白這段戀情,既不合時,也可能影響大家的心情。

   還是在右大臣家,比較能不受干擾而安靜的談話。想到綺羅的愛妻也在同一邸內的某處,多少會有一點心虛,但是相對的也提高了刺激性。

   這天,宰相中將特別用香熏過衣服,全新的白直服筆挺亮麗。等到晚上,才出發到右大臣家。不巧,綺羅正好不在。裡面的人說,前幾分鐘還在,後來有人請他回去商量綺羅公主仕進的事,他就回左大臣家了。

   「不過,沒說要住那邊,應該快回來了。你就等等吧!你是綺羅的好友,又是當代數一數二的達官公子,你留下來的話,大家都會很高興的。」

   右大臣愉快的說。

   「綺羅的朋友如果能更常來的話,這屋子就會熱鬧一些。可是綺羅每次一有事就回自己家去,根本不讓我們幫忙,真是不夠意思。」酒菜不斷的端上,也招呼的非常周到。可是右大臣的話題,愈來愈趨向對左大臣家的抱怨。「說起來,左大臣家也不對。準備綺羅公主入宮的事再忙,也不該一有事就來找已有家室的人回去呀!你說是不是?宰相中將。」

   「嗯,是呀……」

   「對吧?你也這麼認為吧?我已經有個女兒入宮當弘徽殿皇妃了。現在左大臣家又送個女兒入宮去當尚侍,老實說,我心裡很不舒服。只因為她是我親家的女兒,我才寬而待之的。但我那個哥哥卻一點也不知道我的用心。」

   「嗯……」

   對方是右大臣,所以宰相中將也不敢很輕率的對答,只覺得渾身不自在。

   綺羅好像是不會回來了。宰相中將開始浮躁起來,卻還是不得不耐住性子,聽右大臣絮聒的抱怨。就在這時候,左大臣家送來了綺羅寫的信。

   信上寫著「妹妹貧血昏倒。為了照顧她,我今晚要住在這裡。對不起。」

   右大臣和三公主身邊的侍女都覺得很失望,不住的數落左大臣家的不是。然而最失望的,還是宰相中將了。

   綺羅不回來,這一趟根本就是白走了。

   右大臣也很不好意思把他留到這麼晚,很抱歉的說:

   「早知如此,我就不該浪費你寶貴時間的。都怪哥哥把綺羅叫走,都是他的錯。哎,算了!這樣吧,夜也深了,可以的話,你就住在這裡吧!有你這樣的達官公子留宿,大家都會很高興的。」

   興沖沖來到這裡,卻見不到綺羅。宰相中將像洩了氣的皮球,也懶得在這時候做告辭的準備,就恭敬不如從命接受了右大臣的建議。

   右大臣為了去安慰三公主,立即起身離座了。年輕的侍女們,為了一睹宰相中將的豐辨,輪流進來侍候他,陪他喝酒、聊天。

   如果是平常,宰相中將會說一些好聽的話讓侍女們高興。順利的話,還可以跟美麗的侍女眉來眼去,用眼神約下一夜風流。可是,今晚根本沒有那種心情。甚至看到美麗的侍女,就會胡思亂想她跟綺羅有沒一手。

   像綺羅那麼出色的達官公子,怎麼可能深愛一個稱不上大美人的三公主,甚至到被皇上指責的地步,宰相中將實在無法相信。他想,綺羅很可能是故意表現出沉迷於三公主的樣子,背地裡卻跟美麗的侍女往來,連右大臣都被蒙在鼓裡。

   「不愧是右大臣家,美女如雲。難怪綺羅每天在這裡流連忘返,是不是?」

   宰相中將叫住一個前來斟酒的美麗侍女,套問她。

   沒想到侍女一下子板起了臉,很不滿的說:

   「我到這裡工作以來,還沒看過綺羅大人一眼呢!右大臣大人根本不讓我這樣的人接近西屋。」

   「固定在西屋服侍的侍女,姿色全都此三公主差。所以綺羅大人的心當然只會向著三公主囉!」

   這個侍女對自己的容貌非常有自信,她本來一直期待著,綺羅在這裡出入時,會看上她,對她特別垂青的。結果,右大臣早就防到了這一點,絕對不讓美麗的侍女出現在綺羅前面。所以不止這個侍女,其它對自己容貌頗有自信的侍女們,也都恨得牙癢癢的。聽到宰相中將的問話,都爭先恐後地搶著抱怨。

   「大人確實很珍惜他的女婿,可是守得這麼緊,綺羅怎麼喘得過氣來呢?」

   「公主身邊的侍女們獨佔了綺羅,我們連一眼都看不到。」

   「綺羅大人一定也厭倦了吧!每個月一定有幾天佯稱身體不適,回自己家去休息。我看呀,八成是家裡有讓他牽腸掛肚的侍女吧!哎,真不甘心!」

   「是呀!最近常說要回去準備綺羅公主仕進的事,其實還不是借口。公主也應該有所覺悟,她真以為她那樣的容貌,可以吸引綺羅大人嗎?」

   「她身邊那些侍女,全是一群醜八怪,逢人就說:『綺羅每天晚上都來,西屋走廊的地面都薄了一層啦!』,如果突然出現一個綺羅的秘密情人,可以給那群人重重一擊的話,我倒希望真有那樣一個人存在。」

   女人的妒嫉是再膚淺不過了,宰相中將也吃了不少苫頭,並不覺得驚奇。倒是,『綺羅的秘密情人』一句話,叫他心驚。

   「綺…綺羅有那樣的緋聞嗎?」

   「中將大人,我是說我希望有!」侍女很不甘心的說。

   「綺羅公子對那種幼稚的醜女著迷,叫我們的面子往哪裡擺呀?」

   知道「秘密情人」原來只是侍女們的假想,宰相中將鬆了一口氣。但是,同時心也開始往下沉。

   綺羅對三公主的專一,竟然已到令侍女們嫉妒眼紅的程度?

   夜更深了,侍女們一個個退下,只剩下宰相中將一人。可是心煩無法成眠。

   大家都睡了,整個府邸寂靜無聲。現在綺羅在做什麼呢?難道真如侍女所說的,在左大臣家有一個不為人知的情人,而正在享樂?或是,他所深愛的真只有三公主一人,夜深了還切切念著三公主,跟自己一樣輾轉難眠呢?

   《剛才侍女們說,綺羅深愛的三公主,是住在西屋……》

   剛開始只是很單純的想起侍女們所說的話。

   可是,不久,想偷看一下三公主的好奇心,不斷湧向心頭。

   一則是花花公子的本性,想看看綺羅所深愛的女人,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另一則是對霸佔綺羅所有愛的女人,所產生的嫉妒使然。

   再怎麼說,現在是跟三公主共處一個屋簷下,這種機會是千載難逢的。宰相中將毅然起身,悄悄溜出房間。

   走在西屋的走廊上,他窺視四周,木格窗都已拉下。

   但是,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屋內燈火搖晃,應該是還有人醒著。

   宰相中將已經盤算好了,若是被侍女發現,只要對方不是太醜,就說「我實在忘不了你,所以特地來找你的」,就不會有問題了。所以他的行動也很大膽。

   突然看到有一個房間,有光線透出來。他試一下側門,是開著的。可能是侍女忘了關上。裡面立著一扇屏風,屏風後好像有一個女人,宰相中將先站在門外一會窺視室內。三公主覺得有什麼聲音作響,坐起身來。仔細一聽,什麼聲音也沒有。她想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又躺下身來。可是,沒有辦法馬上入睡。

   剛才父親右大臣不斷在自己耳邊念著左大臣家的不是,最後還教訓她說:

   「你再這樣迷迷糊糊下去,哪天綺羅就不再來找你了!我那個哥哥原本就不贊成這樁婚事,是我和你姐夫拚命去爭取的。幸虧綺羅也很喜歡你,可是也不可以因為這樣就太放縱自己。連我都不曉得綺羅是看上你哪一點。真怕有一天,他會像附體的魔物被驅走似的,突然對你產生厭倦。所以你要更努力去捉住他的心呀!」

   說得三公主也開始在乎起來了。而且,綺羅最近的舉止也很奇怪。

   雖然還是很溫柔,卻沉默多了。眼神一接觸,就很困擾似的低下頭避開。

   侍女們都苦笑著說,是因為她老是追根究底的問一些無聊的話,才把綺羅搞得那麼無奈的。可是她不懂,為什麼不可以問「伊露哈」的事?

   三公主想起了跟她感情很好的美濃。

   大約是半個月前,美濃紅著臉,眼睛發光的衝進房裡:「公主,我們已經到『哈』的階段了。雖然有些不安,可是我們是相愛的,所以才下定決心。啊…好高興。他跟我已經是一體了。雖然有些痛……是真的很痛,不過卻很開心。」

   她興奮的說著,一點都不像平常刻板嚴肅的美濃。什麼是『哈』?為什麼會痛?三公主聽得一頭霧水。不過從美濃的表情看來,應該是很美好、很快樂的事。

   因為是乳姐妹的關係,美濃更進一步說:

   「公主你呢?你有那麼好的丈夫,真讓人羨慕。他一定對你很溫柔吧?你一定沒像我那麼痛,對不對?不過綺羅大人再好,也不是我所愛的人。」

   《「他一定對你很溫柔吧?」是什麼意思呢?綺羅一直都很溫柔呀…,不過,美濃所說的「溫柔」,跟綺羅平常所表現的溫柔,好像是有些不同的意義。》

   為了知道這些,才一直問什麼是「伊露哈」,公主真不知道自己哪裡錯了。

   《「伊露哈」到底是什麼呢?好想知道呀!為什麼萬事通的綺羅不告訴我呢?他心情不好嗎?還是把我當成小孩子?》

   想到綺羅可能還把自己當作小孩子看,公主就很委屈,更是不能入眠。

   自己太孩子氣的事,大家都不斷地在提醒她,她自己也已經開始反省了。

   《好!下次綺羅來時,我一定要他回答。他不回答就不跟他說話。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是他妻子!》

   下定決心後,她才稍為平靜了一些。

   「啊,綺羅你快點來呀……」三公主不自覺地,輕聲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一直在門外偷窺的宰相中將,聽到這一句話,判斷屏風後的女人的確是三公主。到剛才為止,他還懷疑可能是侍女的其中一人。

   確定是三公主後,宰相中將迫不及待的想見她一面。

   《啊,我要看她的臉!綺羅的愛妻跟自己只隔一扇屏風了。不管侍女們在嫉妒之餘說了什麼,三公主一定是個美女,不會錯的。美女當前,豈可放過?我是連綺羅都望塵莫及的京都第一號大情聖呀,這樣空手回去,不是太丟臉了?》

   最初只是單獨的好奇心,但是輕浮的本性像是被點燃導火線似的,再也無法壓抑了。宰相中將毅然打開門,逕行走入室內。

   把門關緊,從裡面閂好鎖後,毫不猶豫地挪開了屏風。

   「誰?美濃嗎……?」

   很清楚地聽到一些聲響,三公主邊問邊轉過身來,頓時張大了眼睛。

   一個陌生的男人站在那裡!說起男人,除了綺羅之外,三公主從來沒有正式接觸過。連跟父親見面時,都是隔著御簾或是屏風。所以這個突然闖進來的不速之客,對三公主而言,簡直無法想像。

   不可思議的感覺超越了恐懼,三公主只是呆呆的看著他。

   而宰相中將則是無比沮喪,一時呆立在原地。他一直以為,綺羅所深愛的人,即使不會比綺羅打扮成女人更漂亮,也應該是個相距不遠的美女。

   可是眼前的三公主,雖然不是侍女們口中的醜八怪,卻是姿色平平……

   《不,女人不可以只看臉蛋的…》

   已經強行入屋了,宰相中將為了鼓舞自己,只好拚命去想她的好處。

   《綺羅說過,喜歡她的單純。對了,最重要的是性格和脾氣!》

   他再一次打量三公主,發現她的大眼睛和嘴唇,很純真可愛,披肩的髮絲柔和亮麗。中將花心的本性,此時湧現了出來。想到要征服一個被綺羅深愛的女人,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就更增長了宰相中將的挑戰心。

   中將推開屏風,握住三公主的手。

   「我從很久以前就暗戀著你了。你跟綺羅結婚時,我曾想過要放棄……戀情。可是我做不到。每個晚上我都無法入眠,想的是你的事,浮現的是你的身影。我所愛的人呀!請接受我的情意。你是右大臣家的公主,又是深受皇上寵愛的綺羅三位中將的妻子。愛上你,根本就是賭命。可是,我不顧一切危險,跑來見你,希望你不會棄我於不顧!」

   當花花公子的第一要件,就是心情必須融入自己編出來的謊言裡。所以,宰相中將已經完全陷入那種情緒之中了。

   不顧一切愉偷潛入的熱情,已燒盡了他的理智,他一把將三公主拉入懷裡。

   不料,三公主竟然乖乖躺入了他的懷裡。宰相中將一時傻住了。

   再怎麼被那些充滿真情的話所感動,還是應該稍為抵抗一下才對。看到潸潸落下的淚滴,還有猛烈掙扎的樣子,才能燃起新的鬥志,進入第二階段嘛……

   《怎麼搞的,難道她已經很習慣這種事了?》

   中將的心冷了一半,可是已經拉入懷裡了,該做的事還是得做。而且再拖下去的話,隨時都可能有人進來。中將下定決心,用手托起了公主的臉。

   可是,公主還是神情呆滯,只是目不轉睛的看著中將愈來愈逼近的臉……

   《實在做不下去了!哎!》

   中將在心中打了退堂鼓,一邊還是迅速地吻了公主。可是,還是沒有反應。

   三公主緊緊閉著雙唇,一點都沒有配合他的意思。但是也沒有推開中將,或是咬他一口逃走的跡象。就那樣默默地讓中將的嘴堵住自己的嘴。

   不一會兒,突然整個人倒在中將臂彎裡。

   「喂!怎麼了?」中將嚇得大叫一聲。

   「不、不能呼吸呀……嘴被堵住了……」三公主紅著臉說。

   中將的思緒完全混亂了。

   「說什麼傻話?當然是要用鼻子呼吸呀!喘不過氣來,當然會窒息的。可是有那種感覺時,就彼此移開一下嘴唇、吸一口氣就行啦!」

   「是嗎?你知道得真多呀!」

   三公主訝異地看著中將,笑了起來。

   中將的思緒更混亂了,他半賭氣似的,將抱著三公主的手臂更用力地…


   第二天,美濃比平日加快了腳步,趕往西屋。因為跟情人難捨難分,不知不覺睡過了頭,早已錯過了開格子窗的時間。

   三公主睡覺和起床的時間都很規律,從不賴床。美濃想到三公主一定已經醒來了,就更加緊張了。可是,走到西屋一看,四週一片寂靜,好像還沒起床。美濃安下心來,老神在在地走入屋裡。

   「公主!還在睡呀?該起來啦!住在東屋的宰相中將都走了呢,他雖然沒有公主的夫君漂亮,也是一個很出色的美男子呢!」

   她邊說邊移開屏風,看到公主已經醒來。靠著肘枕,呆呆的望著後門。

   「公主,你怎麼啦?」美濃忙著準備洗臉水,一邊問她、一邊東奔西走的。「美濃!」

   突然,三公主轉過頭來,叫住了不停走動的美濃。那聲調非常不尋常,又很急促,美濃立刻站住了。

   「怎麼了?」

   「『伊』…『伊』是……」

   「伊?伊怎麼了?」

   「沒…沒什麼!」

   三公主漲紅著臉,閉上了眼睛。她無法對美濃開口。

   《那就是「伊」嗎?剛開始時,喘不過氣來,差點窒息,但那一定是「伊」了……。再來是「露」,最後是「哈」…。我也覺得很痛,可是他好強壯,充滿帥勁。宰相中將……他說他一直暗戀著我呢…啊!這一切都是第一次!第一次……》

   三公主反覆想著,突然像想到什麼似的,她按住了胸口。對了!是第一次。

   「美濃,如果是夫妻的話,一定會作『伊露哈』的事嗎?」

   「老天!一大早你跟我開什麼玩笑呀!快洗臉吧?」

   「喂!告訴我呀!」三公主固執的問著。

   美濃無可奈何,苦笑著說:「是的。世界上沒有不做『伊露哈』的夫妻。每件事都有程序,要經過『伊、露、哈』的階段,才能有小寶寶的。」

   「可是,也有不那麼做的夫妻吧?……」

   「那一定是彼此怨恨的夫妻,或是其中一方非常討厭另一方,或是彼此厭倦的夫婦,才有可能什麼都不做吧!」

   「非常討厭……?」公主面露驚慌。

   美濃嚇了一跳說:「公主,你幹嘛這麼吃驚呀?那種事不會發生在你們夫婦身上的。」

   三公主根本無法靜心聽美濃說話。她只知道她和綺羅之間,沒有夫婦應有的『伊露哈』程序。

   「為什麼要討厭?為什麼要怨恨呢?」

   「這個嘛!譬如說有一方出軌的話,另一方當然不高興囉!」

   「出軌?」

   「就是跟合吃三日餅(結婚初夜三天後,合吃餅的習俗)以外的人,做了『伊露哈』的事嘛!」

   美濃想,反正單純的三公主是不會懂這些事的,就用很輕鬆的語氣笑著說。

   「跟合吃三日餅以外的人…做了『伊露哈』…?」三公主抖顫起來。

   《那麼,昨晚我毫無疑問的,是跟合吃餅的綺羅之外的人做了『伊露哈』不是嗎?因為我像是那種會出軌的女人,所以綺羅討厭我?不跟我做『伊露哈』?》

   公主忘了出軌不過是昨天的事,在那之前,她跟綺羅之間本來就沒有牽涉。如果能想到這一點,她或許就能整理出比較有建設性的思緒。

   美濃髮現公主不太對勁,跑了過來。

   「公主你做惡夢了嗎?…呀!這灘血……是每個月的穢物嗎?」

   「什麼?什麼東西?」

   從知道『伊露哈』的意義那一剎那,三公主滿腦子都是:綺羅為什麼不碰自己的疑惑,以及身為有夫之婦出軌的恐懼,幾乎已經到了將近精神崩潰的狀態了。根本搞不清楚,美濃在為什麼事大驚小怪。

   「怎麼會這樣呢?難道是週期亂了?不是兩個禮拜前才剛結束的嗎?看你這麼恍恍惚惚,可能真是週期不順了。總之,先躺下來再說。如果真是穢物,得吃齋戒食物才行呀!」

   美濃慌慌張張的跑向廚房。三公主還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是直覺告訴她,安穩無色彩的生活,已經開始滲出了顏色,她感到一陣寒慄。

   宰相中將回到家後,遣走所有的人,關上所有的板窗,連御簾都放下來。再用屏風等所有可以立起來的東西,圍成一個四方形,把自己一個人關在裡面後,才能慢慢察覺出事態的嚴重性。

   這之前,因為事情太過突然,他在走出公主房間、坐在牛車上顛簸時,腦中都是一片空白。

   《是第一次!三公主竟然是處女之身!》

   可是,如何叫人相信呢?雖然親眼看到了落紅的證據,還是難以相信。

   《綺羅……居然從未動過三公主!》

   他愛三公主愛到連皇上都要他節制的地步,值夜時也從不忘給三公主送情書,聽到有珍貴的女性布料問市,就親自去買給三公主。這樣的綺羅,怎麼可能……!

   《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綺羅無能……?或者他是對女人沒興趣的同性戀者?不,不可能!以他的美貌,如果是同性戀的話,早就被兵部卿宮的毒牙給咬了。可是,不曾聽過這樣的傳聞,綺羅身邊也看不到面貌皎好的男童……不懂,我實在不懂!對了…》

   中將想起一件事!在麗景殿時梅壺皇妃說:「聽說三公主還很孩子氣呢!」

   當時,綺羅的確是毫不猶豫的響應地說:「我就是喜歡她這一點!」

   《因為三公主還太孩子氣,所以他一直忍耐著、等待著?》

   這麼一想,中將整張臉瞬變成蒼白。

   《難道綺羅是不想硬來,而期待著自然狀態下的結合?溫柔體貼的綺羅,是很有可能的。他真的對三公主癡狂到這種地步嗎?》

   想到自己在一夜的嬉戲之間,就把綺羅如此呵護珍惜的人,徹徹底底的毀了。宰相中將頓時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光是開玩笑說要潛入綺羅公主的房裡,綺羅就已經臉色大變,說:「我會跟你絕交的!」那麼,知道自己的妻子被睡過的話,絕非絕交可以了事的!

   不!說不定會禁不起這樣的打擊,出家當和尚呢!

   《開玩笑,和尚不但臭,而且又全是同性戀者。把綺羅放在那種地方,不就等於羊入狼群嗎?還不如讓我…》

   中將不安的時而站立時而坐臥,不明究竟的人看到他這副樣子,一定會以為他瘋了。不過,這也是事實,他是快瘋了。

   每當愛情路上發生了問題,他就會把曾經發過的誓-今後絕不再縱慾、絕不再碰人家的妻子、情人-重新再宣誓一次。可是,他覺得這一次再發那樣的誓,也只是徒然。綺羅究竟會採取怎樣的行動?這是一切的關鍵。

   如果綺羅不追究,我絕不再碰那個像娃娃一樣的女人!如果綺羅狂怒,我就張開大布巾哭著說,那是一段睹了命的戀情,用男人的眼淚爭取他的同情,讓他原諒我。如果綺羅絕望得要出家--那麼,我就隨他而去!

   如此表示我懺悔的誠心,再冷酷的人也會感動吧?等他平靜下來後,再勸他還俗就行了。對!只能這麼做了!

   中將抖著身子,不斷的喃喃自語。這時候,有人來稟告說綺羅來訪。

   宰相中將臉上全沒了血色。莫非綺羅已知道這件事,而趕來興師問罪了?

   「要請他去哪裡等呢?少主?」

   「床…快鋪床!說我生病躺著!」

   「叫他回去嗎?」

   「不!請他來這裡。我睡覺!快、快鋪床!」

   中將趕忙脫下直衣,把褂、衾、外套全蓋在身上,躺了下來。

   想到要跟綺羅面對面談,他就像真的生病了一樣,全身一陣寒顫。

   他覺得無法坦然面對,他趕緊降下了御簾。不一會兒,高雅的香味飄了進來,彷彿這香味是開場戲似的,隨後綺羅才亮麗的登場。他優雅地坐下時的姿態,美得讓宰相中將忘了自己是帶病之身,隔著御簾看得出神。

   「你生病了?覺得怎麼樣?」坐下來後,綺羅擔心的問。

   那聲音沒有憤怒、沒有懷疑,只有關心朋友的親切。

   宰相中將鬆了一口氣,但是,同時良心也受到譴責,出了一身冷汗。

   「沒、沒什麼,只是肚子有點痛……」

   「肚子痛?」綺羅皺著眉,說:「是不是昨天晚上或是今天早上,在右大臣家吃的東西有問題?」

   「不是的,這幾天本來就有些不舒服了。」

   「那就好。不好意思,你生病時來拜訪你。聽說你昨天去右大臣家找我,所以我今天特地來問問看,有沒有什麼重要事。」

   「嗯…啊…對了,因為昨天月亮很美,所以想找你在月夜下聊天……」

   「…昨晚不是沒月亮嗎?」綺羅訝異的說。

   宰相中將倒抽一口氣,雙唇微微抖著。非找些什麼借口不可……

   「啊、啊!沒錯。啊,痛!痛!肚子好痛…!」

   事出突然,綺羅驚慌的站起來大叫:「快來人呀!中將不好了!」

   聽到綺羅的叫聲,侍女們從四面八方擁上來。

   稍具姿色的侍女,全都跟宰相中將有過關係,所以每個人都搶著看顧他。

   再加上溺愛獨子的雙親也驚慌失措地找人來祈禱誦經,整個府邸頓時亂成一團。綺羅一再道歉,不該在宰相中將病中來訪,而後告辭離去。

   宰相中將難過地聽著綺羅坐牛車遠去的聲音。他覺得今後再也不能以平常心面對綺羅了。三公主隨時都可能說出他的名字。這次是順利蒙騙過去了,可是,每次見到綺羅時,都得擔心害怕會不會被揭穿。那麼,只有盡量避開綺羅了。

   向綺羅表明心意,讓他接納自己的事,也不必再提了。可是究竟是什麼因果,讓自己非避開憧憬已久,想傾吐心意的對象不可呢?

   自己不過是偷吃了一下超晚熟的有夫之婦而已。而且吃了才知道硬得要命,對自命美食主義的自己,根本毫無味道可言。

   為什麼會為了小點心,而非放掉自己的主餐不可?宰相中將把自己種下的因果拋到腦後,將一切的罪過推到三公主身上,發出絕望的深深歎息。

   毫不知情的綺羅,在搖晃的牛車上,想著剛才和宰相中將見面時的情景。

   《中將不會有事吧?他說肚子痛,倒下去時卻好像是按著頭呢!聲音也在發抖,精神好像也有些錯亂,看來不像是一般的頭痛。》

   雖然宰相中將是有些輕浮,卻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所以,綺羅還是很擔心。

   「綺羅大人,再來是去右大臣家?還是本家?」隨從輕聲的問。

   昨晚臨時決定住在家裡,一大早急著準備去右大臣家時,右大臣家送來了一封信,信上說宰相中將來訪並且留宿了一晚。宰相中將會拜訪婚家,已經很稀奇了,居然還因等他等得太晚而留宿了一個晚上。綺羅以為一定有什麼重要事,才匆匆趕到中務卿宮家的。接下來,還是應該去右大臣家的。

   「去右大臣家。」這麼下令後,綺羅不由自主地突然縮起了肩膀。

   臨時決定住在本家,右大臣一定又會嘟嘟嚷嚷的,說一堆帶刺的話。好奇而單純的三公主,也一定會繼續問她『戀愛伊露哈』的意思。然後,在身邊伺候的侍女,又會很曖昧的笑著,彼此推推手肘、眨眨眼睛什麼的。

   想到這一切,就覺得是疲勞轟炸。可是到了右大臣家,情況卻不太一樣。

   出來迎接的大臣,不但不責怪他咋晚留宿本家,還很體諒的說:

   「綺羅公主仕進之日將近,我哥哥那裡一定很忙吧!綺羅你一定也很辛苦!」

   聽起來不像是在挖苦,綺羅覺得不太對勁,但還是像平常一樣,響應說:

   「最近經常留宿家裡,非常抱歉。我一直很擔心公主會不會很寂寞呢!現在,她的心情還好吧?」

   她想右大臣一定會叫她馬上去西屋的,就起身想往西屋走,可是右大臣的表情卻很黯然。

   「公主怎麼了嗎?」

   「嗯……,一大早起來就鬧脾氣……」

   「一大早?」綺羅很自然的想起宰相中將,他是昨晚住在這裡,回家後就發病的。難道是傳染病之類的?這麼一想,綺羅也臉色大變。「生病了嗎?還是肚子痛?請藥師配藥了嗎?」

   「不、不是那種事…」

   右大臣吞吞吐吐的,綺羅愈來愈擔心。

   「如果是生病了,我應該去探望一下的。」

   「不,不是的!我這個做父親的實在很難開口,其實是,每個月來的那個週期亂了……」

   「啊…」綺羅臉紅了。畢竟還是女兒之身,從男人嘴裡聽到這樣的話,還是會喚起她女性的羞恥心。

   「原…原來如此…」

   「她還是個孩子嘛,週期難免還不安定…」

   「是呀,是呀……」

   綺羅和右大臣都漲紅著臉,沉默了一會兒。

   「讓你特地走這一趟,真抱歉。」

   「哪裡。不過,不能見她的話,至少讓我隔著御簾,跟她說聲抱歉吧!」

   綺羅總是考慮得如此周到。平常右大臣也都會被綺羅的這番心意,感動得痛哭流涕,高興的握著他的手,帶他去西屋。

   可是,今天面對綺羅誠摯的要求,右大臣卻顯得很慌張。

   「太感謝你了…,真的,對你的溫柔體貼,我一直都覺得很感動……」

   「哪裡的話,我是她丈夫,應該的。」

   心虛的綺羅強撐起架勢說,然後起身往西屋去。

   走到西屋附近,正想告知自己來訪時,聽到侍女美濃的聲音。

   「好啦!公主,你要鬧到什麼時候呀?綺羅大人在百忙之中,還一大早趕來找你呢!就算是因為生理期不能見他,也該在口頭上謝謝他呀,不然就失去你當妻子的立場啦!我去幫你傳話,你要說什麼?」

   「不要!」三公主高聲尖叫,打斷了美濃的說教。「不要!我不要見綺羅!我絕對不見他!」

   「我知道,今天想見也不能見呀。所以,我才說幫你傳話嘛……」

   「不要!我不要再見到綺羅了!他不喜歡我,他恨我!我也討厭他…非常討厭!哇……」最後發出慘叫般的聲音後,大概就趴下來哭了。

   綺羅非常震驚。昨天還高高興興的在一起玩陛官圖、貝殼的,怎麼突然變成「非常討厭」了?還說什麼不被喜歡、被憎恨之類的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該不會是女兒之身被揭穿了?》

   綺羅倒抽了一口氣。

   突然感到背後有人,綺羅急忙轉過身來,看到右大臣神色黯然的站立著。

   「其實,她一大早就那樣子了。我們也弄不清楚原因。你特地來這一趟,卻讓你看到這麼丟臉的場面,真是抱歉。昨天晚上聽說你不回來,就顯得很沮喪,一定是因為這樣,才鬧脾氣的。真是個任性的孩子……」

   知道是昨天的沮喪所引起的,並不是秘密被揭穿了,綺羅就放心了。

   乖巧、稚氣的三公主,這麼充滿感情的叫喊,是結婚以來第一次聽到的。但是生理中的女性情緒不安定,多少會有一些歇斯底里,這也是綺羅經驗過的,她能理解。而且,生理一旦不順,人就難免會有些異常,沒什麼好擔心的。只要不是女兒之身的秘密被揭穿,綺羅就什麼也不怕了。

   「綺羅,你也不要生她的氣。最近你太忙,不像以前常常來,公主才會寂寞的。她嘴裡說討厭,其實心裡正好相反,女人就是那樣子的,你可別當真唷!」

   綺羅苦笑著說:「怎麼會呢!讓公主覺得寂寞,我自責都來不及了呢!更何況她現在生理…生理不順,難免情緒高昂一點。女人就是這麼纖細嘛…」

   被大叫討厭,還笑著表示能理解公主的心境。右大臣被女婿的寬宏大量感動得眼淚直流。

   「你這份心意實在令人感動。我老是抱怨你只關心本家,實在太不應該。現在我完全能瞭解你的心意了,你儘管回去幫忙,不要在意。以後,我絕對不會再說你輕視這裡之類的話了。綺羅公主仕進的準備很忙吧?公主現在這樣子,我也不好意思留住你。請你回你家去吧!」

   「哪裡,沒什麼……」

   綺羅嘴裡這麼說,心底卻徹底鬆了一口氣。聽不到右大臣帶刺的話,也不必像保母一樣呵護三公主,可以這樣愉快地回到自己家裡,還是結婚以來頭一遭呢!

   雖然回到家後,還是得想盡辦法去哄弟弟。可是不像在右大臣家,隨時要提高警覺。光是這樣,綺羅就覺得肩上的重擔減輕了不少。

   綺羅很感謝三公主生理不順,歡歡喜喜的回家去了。如果她知道三公主異變的真正原因,恐怕就不能抱著感謝的心情了。可憐的綺羅,她什麼也沒察覺。

   現在在綺羅腦中,只容得下弟弟入宮仕進的事。除此之外,三公主的異變、好友宰相中將突然生病的事,都不是那麼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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