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光反射下,隱約可見一名身穿勁裝的黑衣人,宛如飛鳥般急速地在大樓與大樓之間穿梭,飛簷走壁的功夫令人歎為觀止。
那雙快速在兩棟大樓間交替奔跳的勻稱長腿,完美的看不到絲毫贅肉。
而她手中所拿那伸縮自如的繩索,就彷彿是Spider Man手腕下方可以隨意控制的蜘蛛絲。
在此時,站在這兩棟大樓最上方的老者,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正緊緊地鎖著那抹纖細的身影,他不帶任何表情的臉顯得莫測而高深。
時間約莫過了一個多小時,上下來回移動的人影終於停止這高危險性的動作,她取下臉上的面具,露出一張猶似搪瓷娃娃的清靈小臉,細緻的臉龐、上下煽動的長睫,閃著晶瑩的慧黠,美得令人咋舌。
女子一個輕盈的跳躍,跳上了老者所站立的平台。
「師父,離兒過關了嗎?」懷著惴惴不安的心,她小心翼翼的揚高眉梢望著他。
「你說呢?」慕容甫雙手擺在身後,佈滿歲月痕跡的臉龐看不出任何情緒。
果然!莫休離失望的垂下頭。
就在莫休離失望又難過之際,慕容甫從口袋中拿出兩樣東西和一張紙條。
「半年之內,如果你能完成任務,就表示你過關了。」
他話一出口,莫休離詫異的抬起頭,正當要高聲歡呼離自由之日不遠矣,卻在看到慕容甫手中那兩樣精緻的古玩時,俏臉微微往下垮了幾分。
不會吧?又要她玩這種高難度的遊戲,這不僅傷錢又傷身呢!而且這兩樣東西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絕非一般平常人家所能擁有的收藏品。
一想到要在半年之內潛入紙上所寫的這兩戶人家裡,休離的頭就隱隱作疼。
因為依照慕容甫的個性,這兩戶人家並不一定是局限於台灣這塊小小的蕃薯地,有可能是美國,也有可能是歐洲或是澳洲……唯一確定的是,一定是在地球的某一個地方。
而首先,休離要先找到位置,然後偵察好地形,再潛入屋內找出和慕容甫交給自己一模一樣的物品,在神不知鬼不覺中將東西換過來。
這……好難呢!上次就曾挑戰過而留下慘痛失敗經驗的休離,臉部神經微微抽搐著。
「師父,我記得我們並不是很有錢,如果只是為了訓練離兒,不需要花這麼大的手筆跑到國外去吧?」休離做垂死前的最後掙扎,試圖改變慕容甫的心意。
「怎麼,你不是一直想做個平常人嗎?現在師父給你機會了,你反而不敢挑戰了?」慕容甫頓了一下,接著又挑釁地說:「還是上次的事情讓你膽怯了?」
「我才沒有!」禁不起慕容甫的激將法,休離趕忙否認。「我只是擔心師父以後沒錢養老。」
其實,休離越想頭皮越發麻,這看似簡單的工作,做起來卻比剛剛的飛簷走壁難上好幾倍。
沒辦法啊!誰叫她是個路癡,常常走了這條路忘了回去的路,而能夠讓慕容甫相中的人家,通常都是那種佔地好幾百坪甚至數千坪的富豪,想到此,休離就有深深的無力感,唉,認路可是她的致命傷啊!
幸好,休離是個勤勞的人,知道自己的弱點後,她就很勤奮地做事前的認路工作,一次記不住就走第二次,直到習慣取代一切。
「師父養老的問題還早的很。」慕容甫睨了她一眼說。
「喔。」休離悻悻然地噘著嘴。
無視於莫休離的不悅,慕容甫問:「離兒,你知道你最大的失敗在哪兒?」
莫休離搖搖頭,然後再搖搖頭。
其實,她現在什麼都不想知道,心裡只想著,等會兒該怎麼在半年內完成任務,好換取往後數十年的自由生活。
「對自己沒信心。」慕容甫表情嚴肅地指出。
「啊?」休離訝異地驚呼。
對自己沒信心?這哪有可能?如果對自己沒信心,她可沒膽子僅靠著一條繩子,就在這離地一兩百公尺,底下又沒有安全防護網的兩棟大樓間,來去穿梭!
只是能反駁嗎?當然是不能羅,除非她頭殼壞掉,存心不要命的想累死自己。
遲疑了一會兒,休離點頭如搗蒜地說:「是,師父教訓的是,離兒一定改。」
「是嗎?師父怎麼感覺到你似乎在抗議?」慕容甫露出笑臉。
莫休離驚詫的忘了呼吸,趕忙跪了下來。「離兒不敢。」
這樣的笑容太可怕了,可怕的令她難以忘懷,至今想起仍會忍不住地直打哆嗦,因為跟隨他十八年了,師父這個笑容也才露出過一次,不過那一次就差點將她整得小命休矣。
「好吧,從現在開始計時,如果你真的能在半年之內完成任務,往後你要怎麼過日子,師父絕不過問。」
「真的?」莫休離興奮的抬起頭。
慕容甫冷然嗤哼了一聲。「怎麼?質疑起師父的話來了?」
「離兒不敢。」休離猛搖了搖頭。
「不敢就好,那你還不快去準備?」
能夠停止這非人的訓練,可是休離夢寐以求的事,她黑瑩瑩的星眸因為太過興奮而綻放出亮光。「師父放心,離兒一定全力以赴。」語畢,她戴上面具倏地消失的無影無蹤。
望著莫休離消失的身影,慕容甫森冷嚴肅的老臉瞬間柔和了下來,精銳的闃眸也閃起了憐愛的光芒。
「離兒,請原諒師父的嚴苛,因為整個神影門就只剩下你一個傳承了,如果為師的沒有將你訓練好,神影門就將在你我手上消失了啊。」說著,他闔起了雙眼,睫毛下閃著從未出現過的點點晶瑩。
沒錯,慕容甫口中所說的神影門,正是清朝流傳下來的一支神秘組織,這個組織當年是由乾隆皇帝親自訓練,幫他暗中調查不肖臣子的罪行,好將賊臣孽子繩之以法的神秘組織。
不過,隨著乾隆皇的駕崩,神影門脫離皇室的控制,而自成一個獨立的組織,他們推選一人為首,以劫富濟貧為宗旨,然而,隨著朝代的遞換,現今已經沒落了。
其實,促成神影門凋零的最主要原因,並不是因為朝代的遞換,而是神影門除了行事低調、門規戒律森嚴外,還有一項嚴苛到令人不敢苟同的規定,那就是成員在訓練時不能有任何防護的措施,他們以最原始的物競天擇,來淘汰掉資質不良的成員,讓神影門的成員都是資質最優良的。
然而這個方法,用在過去多子多孫多福氣的朝代或許很管用,只可惜現在是講究一個孩子不嫌少的優生學年代,加上成員在不忍親眼目睹自己的親生兒女或是後代子孫缺腳斷臂的,或是死於這殘酷的訓練後,大家更紛紛興起了不結婚、不生小孩的念頭,於是神影門快速的凋零,直到今天,整個神影門就只剩下莫休離和慕容甫這兩個傳人了。
只是路癡的休離能完成任務嗎?好像……嗯……似乎……唉……實在是個很大的問題呢!
***
瑞士
午夜時分,微弱的月光中,原本應該屬於平靜的睡眠時刻,今夜卻隱隱透著詭異的氣氛……
圍牆外,街燈照射不到的角落,一個無聲無息的黑影蠢蠢欲動,面具下的臉只露出一雙閃爍著璀璨光芒的瞳眸,謹慎的勘察四處的動靜,在確定無異後,黑影一個輕巧的跳躍動作,像靈活的貓兒翻過了高牆,並有技巧的閃過巡邏的保全人員,消失在轉角處。
須臾,黑影出現在另一面牆的後方,停頓了一會兒後,她緊貼著牆壁的身子開始快速往前奔跑,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攀跳上二樓的陽台。
「耶,成功!」遮住半部臉龐的面具下,絕魅紅唇往上揚起一抹得意的弧形。
她拿出鑽石刀在落地窗上畫了個圓,手指輕輕一彈,被劃開的玻璃輕易的就被取下,她雙腳一踏進書房,映入眼簾的是一隻用水晶雕琢正欲展翅高飛的大鵬鳥。
「哇,好俊的鳥喔。」一聲輕呼,休離禁不起誘惑的走上前摸了摸,好一會兒後,她蹙起細細的柳眉,惋惜的歎息著。「不過,太重了,要不然我就把它給搬回家。」
將注意力從水晶鵬鳥身上移開,休離的視線迅速的在書房中梭巡,驀然,在書櫃最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今晚的目標,她樂得笑瞇了眼。
「我還以為有多難找呢!」她從背包中取出一模一樣的物品,以偷天換日的手法將它給掉包,接著小心翼翼的將真品放進背包中並將袋口拉緊,重新背回肩上。
順著原來的路線,休離很快離開書房,在一個跳躍動作後,她輕盈的從二樓跳下,只不過這次她沒剛剛那麼幸運了,因為有一個機警的警衛,察覺到她的存在。
「誰?」巡邏的警衛厲聲質問,並將腰間的配槍取出。
「該死!真不該浪費時間欣賞那只鵬鳥的,否則就不會被這個保全人員給碰上。」暗自詛咒了聲,休離迅速壓低身子,快速往前面跑了過去,還從口袋中取出一粒像玻璃珠的球狀物,往保全人員的方向一扔。
瞬間,玻璃珠大小的球狀物在空氣中爆開,白色煙霧迅速蔓延開來,將休離和警衛給隔開了。
沒料到有此一招的警衛,被這團白色煙霧給嗆得淚水直流,眼睛久久睜不開。
休離得意的輕笑,璀璨的星眸閃著驕傲的眸光,轉過身打算趁著煙霧的掩護逃離現場,這時前方突然出現一個頎長的身影,阻撓了她的前進。
這個身影令休離頓了一、兩秒才回過神,她連忙一個閃身才勉強躲過。
天啊!哪時又多來了個「青阿叢」?!
藉著微弱的月光,她很努力的想看清楚頎長身影的男人面孔,只是不看還好,一看了之後,那顆從未啟動的芳心,開始小鹿亂撞了起來。
她驚呼了聲。「哇塞!好俊的男人。」
就著昏蒙月色,她的視線順著他臉部的線條刻畫而下,眼前這張臉俊得令人咋舌,簡直是上天的精心傑作,休離就這麼傻愣愣地盯著他瞧,險些兒忘了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
人家說第一代的混血兒,女的漂亮、男的俊,想必眼前這個男人一定是第一代的混血兒,瞧瞧他那粉嫩的薄唇,性感的讓她看了都忍不住想欺上前去嘗嘗他唇的味道……
啊?天啊!她想到哪裡去了,欣賞歸欣賞,逃命還是最重要的。休離神情一凜,抬手將肩上的背包再次確認地重新拉緊,眸光迅速地打量著四周,思忖著該往哪個方位脫逃最安全。
下次吧,下次若有機會再見到他,她一定會將他看個仔細!休離邊找著逃離路線,邊想著。
瞧她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行動被人發現,一點緊張的表情都沒有,這令靳齊心中非常不舒服,他微瞇起銳利的黑眸,陰沉的說:「把你肩上的背包放下。」
休離趕忙斂起不小心飄離的心神,不悅地噘高嘴,眼神傲慢地迎視著他。
「你以為你是誰,說了就算喔!」她還故意挑釁的拍拍肩上的背包,好不得意的抿唇輕笑。
休離承認自己或許打架功夫不如人,不過,經過這幾年的苦心練習,脫逃技術可是一流的,要抓到她可沒那麼簡單呢!
「一個女飛賊竟然如此驕傲?」靳齊闃黑的眸子冷冷的瞥向休離,抿成一線的薄唇從唇角逸出一聲冷哼。
他一個俐落的閃身,手腳快速的朝她逼近,就在他快要抓住她的時候,休離將繫在手腕上的自動繩往離她不遠處的大樹一拋,纖細的身子頓時凌空飛起,將靳齊和隨後趕來的警衛拋在身後。
「想抓我?門兒都沒有!」休離表情傲慢地笑著,璀璨的美眸閃過一抹光芒。
「該死的。」靳齊銳眼一斂,俊臉轉為陰沉。
聽到他的咒罵聲,一旁的警衛將早已上了膛的槍枝一字排開,槍口全部朝向休離所在的大樹,就等他的命令動作了。
「哇,你們來真的啊?會出人命的呢。」一聲輕呼,休離不敢再心存僥倖,打算趕快閃人羅,否則他們扳機一扣,子彈這麼一射過來,她的身體不成了馬蜂窩!
原本打算不計任何後果拿下她的靳齊,被她這聲驚呼和俏皮的表情所懾,抿成一線的薄唇瞬間勾起一抹淺笑。
「想不變成馬蜂窩,就把東西放下。」
休離不依的揚高下巴。「我沒有拿你的東西,不信你可以派人回去檢查看看。」她只是換而已,當然不算拿羅。
他瞇起眼問:「是嗎?那你今天到這兒來的目的是什麼?」
「玩啊。」
靳齊皺起濃眉,冷嗤一聲。「你當我是傻瓜?」
信了她,他靳齊這兩個字就倒過來寫!
「不是傻瓜,是呆子。哈哈!我走羅,別太想我喔,拜拜!」趁著靳齊和警衛稍微鬆懈之際,休離從樹上往下一跳,坐上原先預備的重型摩托車揚長而去。
看著從眼前消失的身影,靳齊俊臉上的輕鬆退去,轉換成一片的陰鷙。
這該死的女人竟然趁著他稍稍卸下心防之際,輕輕鬆鬆的從他眼前脫逃?!靳齊闃黑的眼神一緊,眼中閃爍的冷寒銳如刀鋒。
敢挑釁他,她就等著接招好了!
此時的靳齊,嗜血的就像一隻被激怒的獅子,不將獵物踩在腳下不甘心……
***
「自由,自由,我愛你。」
才花兩個月的時間,就搞定了師父交代的第一件事,躺在床上邊把玩著剩下的那一件物品,邊哼著歌兒,休離高興的就像飛上了天似的。
昨兒將從瑞士以偷天換日方式盜來的七彩琉璃球,交到師父的手中,休離第一次從慕容甫深邃的眼神中,看到了激賞的眸光,霎時,她激動的淚水直在眼眶中打轉。
從小到大,就沒有聽過師父對她說過一句讚賞的話,若不是曾在半夜看過師父對著案上那些祖先牌位暗聲低泣,她都要誤以為師父是只烏賊,沒血沒眼淚的呢。
不過……哈哈,只要再將和她手上這只一模一樣的玉扳指,換取回來交給師父,從此她就可以快樂逍遙了。想著,想著,休離忍不住又高興的大笑起來。
一個翻身,休離從床上爬起來,她跑到書桌前將那張寫著住址的字條取了出來,再一次確認著字條上的住址,然後從她隨身的背包中,翻出前兩天從網路上和圖書館找到的資料和地圖,仔仔細細的研究著對方的來歷和路線圖。
沒辦法嘛,誰叫她是個路癡,如果不好好的做事前功課,她縱使偷得了東西,也未必能安全離開,就像上次到瑞士,她可是前前後後勘察了不下二十次才行動。雖然這次的目標在台灣,她仍不敢懈怠,以免功虧一簣,到監獄吃免錢飯。
哇!這個卓越集團的總裁沒事將住家蓋的這麼大做什麼?也不想想台灣就這麼一丁點大,他住的地方就佔地將近十公頃,光從門口進去就要走好幾分鐘,更不用說是他住的那間大屋了,想必裡面的格局一定複雜的讓她眼花撩亂。
完蛋了,這是一棟獨立的別墅,她的交通工具要藏在哪兒?
休離懊惱的將桌上的地圖和資料推到一旁,重新窩回床上闔眼假寐。
「不行,不行!」她煩躁的睜開眼睛又坐了起來,伸出手臂露出手臂上那小小的肌肉,宣示般的大聲對自己說:「我,莫、休、離,豈是這麼容易屈服的。噢,自由,我愛你。」
於是她又坐回書桌前,認真的研究起桌上那一疊又一疊的資料,並一一的將它牢記在腦海中。
只是休離沒想到幸運之神這麼眷顧她,在台灣的這次任務,竟然比在瑞士那次還簡單上十倍,少了大批荷槍實彈的警衛巡邏,她不僅輕而易舉的就進入主屋內,像是觀光般的逐一觀賞著對方的收藏,還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對方所珍藏的玉扳指給竊取了過來。
不僅如此,她還意外的發現卓越集團的總裁,也有一隻和她在瑞士所看到一模一樣的大鵬鳥,這次不用過海關,也不用擔心會將它摔壞,她當然不會放過的將它給扛回家,渾然不知自己的這項舉動將有多麼的嚴重。
原來在台灣的卓越,並不如休離所想的,是因為警衛鬆懈才能讓她輕而易舉的得手,而是只要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卓越這個集團不能惹,再加上卓越的事業遍及全球,在政經上的影響力和集團中各方面的人才濟濟,強大的勢力和能耐,就連黑道幫派都要敬而遠之,因此根本沒有人敢在老虎嘴邊捋鬚,更遑論說是將代表卓越精神的大鵬鳥給盜走,這簡直是公開表明要與整個卓越為敵。
而渾然不知自己惹了大禍的休離,還在對自己能在期限內完成慕容甫的交代,而沾沾自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