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往哪兒走
總是走回那年夏天的海灘
只有我兩知道在這海灘上發生過什麼事
打從冷靜住進方家以後,他們兩人的感情便逐步成長,連爺爺奶奶都看得出來。
醫院的病房裡,常常是方可烈逗著冷靜,笑鬧聲不斷,冷靜老是拿他沒辦法,只能向爺爺奶奶求饒,但他們卻只是笑箸搖搖頭。
奶奶說:「你們這一對還真是絕配。」
「才不是呢!」她可不想就這麼承認。
「你不跟我配,跟誰配?一個冷、一個烈,當然是絕配啦!」方可烈說著,還故意搔她的癢。
「不要!救命啊!」她最怕他這一招了,讓她連假裝生氣都不行。
「別鬧了,不是快期末考了嗎?兩個人都要好好唸書才行哦!」
「是!」經爺爺這麼一說,兩人便乖乖坐到桌前做功課了,但方可烈在桌底下的手還是不忘偷摸她一把。
如此輕鬆的氣氛之下,過了一天又一天,冷靜成了白沙幫的大嫂兼數學老師,兄弟們的功課都因此起死回生,在期末考時進步很多。
終於到了六月三十日,期未考結束,這也是放暑假的前一天。
「不去瘋一下,怎麼對得起自己呢?」張進忠說。
「對啊,咱們非得要不醉不歸!」
方可烈對兄弟們的七嘴八舌只是微笑。「我已經包下大灣的椰林村,那是一個露天DISCO PUB,有舞池、KTV、碳烤、調酒和海灘,去不去啊?」
「我們追隨大哥到底!」大夥兒齊聲高喊。
「今天我帶著大嫂去,你們也把自己的馬子帶來吧!」
「是!」很多人都這麼高聲喊了,但還有幾個人遲疑地說:「沒馬子就不能去嗎?」
「這是哪門子的問題,帶自己的妹妹來互相交換不就成了!」這話惹得大家一陣哄然大笑。
浩浩蕩蕩的車隊經過墾丁路--轉個彎,便到了方可烈所說的地方。
那裡確實是個適合同樂的地方,應有盡有。大家都自動地玩樂起來,跳舞的盡情扭擺,喝酒的開始划拳,吃東西的則低頭大嚼。
冷靜穿著一件天藍色的無袖洋裝,頭髮盤了上去,只垂下幾根髮絲,整個人顯得氣質更加出眾。
「你好美。」方可烈像發了癡一樣盯著她不放。
「別這樣,大家都在看。」她有點害羞。
方可烈還是沒有把話聽進去,甚至抬起她的下頷仔細端詳。
「我有個辦法,我們跳舞去。」
方可烈向DJ打了個手勢,燈光立即轉為昏暗,一陣悠揚的音樂響起,舞池裡對對情侶起舞,互相依偎在彼此的懷裡。
「這樣你就不會害羞了吧?」他湊在她耳邊問。
「你很討厭耶。」她咬咬下唇,忘了這是禁忌。
「咦?你要我吻你嗎?不然怎麼又咬嘴唇了呢?」他故意逗她說。
冷靜假意生氣。「我不跟你說了。」
「接吻當然不能說話,沒錯啊!」他低下頭就要吻她。
「別在這裡!當我欠你好不好?」她看他是認真的,反正他這個人根本就目中無人,不會在乎在大家面前演場親熱戲。
「欠我!?什麼時候還?」方可烈笑得很狡猾,心思可一點都不含糊。
「在……只有我們兩人的時候。」冷靜羞答答地說,臉頰已經脹紅了,但她把原因歸咎於剛才喝的雞尾酒。
「那就到只有我們兩人的地方去。」
方可烈立即行動,拉著她的手走向一座木橋,之後便來到一片白色沙灘上。
銀白的月光灑在兩人身上,海浪波波湧來,夜風輕拂髮梢,冷靜不禁為這分安詳的美而感動了。
方可烈不急著吻她,卻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盒子。
「我要你戴上這個東西。」
他送禮的口吻可真是獨創啊,冷靜已經漸漸能體會他愛人的方式了。
打開小盒子,裡面是一條鑲滿藍色貓眼石的項煉,正好搭配她今晚的服裝,而它心型的設計也代表著這是愛人之間的定情物。
他低頭幫她戴上,偷吻了她的臉頰一下。「喜歡嗎?」
她點個頭,不由自主地投入他的懷抱。「好幸福!幸福得我都會害怕。」
「小傻瓜。」他緊擁住她。「我都這樣抱著你了,還會害怕嗎?」
「再抱緊一點。」
他照做了,把她的臉埋在肩窩,低頭深深吸入她發中的芬芳。「有我在身邊,你竟然還會害怕,真是太不相信我了!」
的確,她應該要相信他的,但失去親人的陰影還無法就此消散,她總是想到那個惡夢,擔心夢終究會成真。萬一又教她失去眼前的一切,她一定會瘋掉的,再也無法相信人生、相信感情。
因此,在這樣美好的夜晚,她還是懷著一顆輕輕顫抖的心。
「你冷嗎?」他發覺她的不安,拉起她的手帖近自己的胸膛。「你看我全身上下都這麼熱,你怎麼還會冷呢?」
「我不冷,我覺得很溫暖。」這是真的,冷靜從來不曾如此確定過。
「那可以還我你欠的東西了吧?」
「啊!?」她還沒回過神來,就被他奪去了呼吸,只能任他帶她走入純感官的世界裡。不論何時何地,他的吻總是不打折扣,纏綿到底,彷彿這是世界末日的最後一吻。
天上的星星啊!她絕不會忘記今晚的夜景,還有這年輕愛戀的滋味。
良久,一陣裝出來的咳嗽聲打擾了他們。「咳咳!」
方可烈這才離開她的唇,把她擁入懷中,讓她燒紅的臉得以躲藏。他轉向黑暗之中問:「誰?」
「大哥,我是奇康。抱歉,大夥兒鬧著要和你敬酒,所以我們到處找你。」
冷靜覺得很不好意思,不知道蘇奇康在那兒站了多久,又看到了多少?
「這樣,好,我們喝個痛快吧!」方可烈攬著冷靜的肩膀,走回DISCO PUB。
他們的出現立即引來注意力。
「大哥和大嫂回來啦!還以為你們自己放牛吃草了呢!」
「唉!真令人羨慕啊!」阿亮今天的伴是勇仔的妹妹,所以忍不住歎氣。
大家圍著方可烈開始比酒、拼酒、灌酒,鬧得不喝酒的人身上也沾滿酒味。
冷靜坐在方可烈旁邊,他無論在做什麼,或是和旁人談話,總不忘緊摟住她的肩膀,像是怕她隨時會消失般。
大伙熱鬧起舞的時分,冷靜發現蘇奇康一個人沉默地坐在一旁,神色落寞。她一時起了好奇心,便開口問:「奇康,你的女伴呢?」
他似乎有些驚訝。「大嫂,你在跟我說話?」
「嗯。」
「我……沒有女伴。」
「怎麼會呢!?」她看蘇奇康一臉的斯文聰明,身材又挺拔,居然沒有女生注意到他?
他苦笑一下。「我有喜歡的人,但這只是單戀而已,她已經有對象了。」
「喔。」她聽了也為之婉惜。「那你不妨認識別的女孩看看。」
「暫時還沒辦法,謝謝大嫂的關心,我敬大嫂一杯!」
「我這只是果汁。」她推辭道。
「沒關係,請讓我敬大嫂一杯!」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睛似乎有些濕潤。
冷靜不太明白他的激動,只得同意道:「我敬你,祝你早一天找到適合的對象。」
兩人對飲了一杯,方可烈突然轉過頭來。「你們在做什麼?」
「我祝奇康早點找到女朋友。」她微笑說。
「喔!」方可烈點頭道:「其實有很多女生暗戀奇康,只是他眼光太高了。」
「是啊,我真是個麻煩的人物!」蘇奇康自我解嘲地說。
突然一個女孩經過,不小心弄倒了飲料,剛好就潑到冷靜的身上。
「哎呀!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抱歉!」
冷靜搖頭。「沒關係,我擦擦就好。」
「搞什麼?」方可烈卻皺起了眉頭。「你是誰?我怎麼沒印象。」
那女孩一臉害怕。「我是跟進忠他們一起來的朋友,我叫王若綺。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帶冷靜小姐去洗手間沖洗一下吧,不然會留下痕跡的。」
冷靜不希望局面太難堪。「烈,別生氣,我和她去一下就來。」
他總算勉強點了個頭。「快回來我這邊,知道嗎?」
於是冷靜跟著那女孩走向洗手間,打開了水龍頭,洗去那痕跡。
水龍頭的聲音嘩啦嘩啦的!王若綺突然問了一句話:
「你和方可烈在一起,一定很幸福吧?」
冷靜覺得有點突兀,但還是點了頭。
「其實我也看得出來。可是……有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耶!」她故作遲疑狀。「你對方可烈的過去瞭解多少?」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你也知道,以方可烈的身家背景跟他本身的條件來說,追求他的女生不知道有多少個。但是他從來都不曾認真過,只對你一個人特別而已。」她說到這點時,眼角閃過一絲忿恨。
冷靜對此沒有任何反應。
「雖說如此,以前他常常接受女孩子的投懷送抱,你可能就不知道吧!」王若綺從背包裡拿出一迭相片。「你看,這是方可烈和某個女孩的合照。」
冷靜知道自己不應該看,但人性中的猜疑讓她還是看了。那確實是方可烈,他正摟著一個女孩的肩膀,對鏡頭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這個女孩叫周詩琪,方可烈對她做了很不可原諒的事。」王若綺又拿出別的相片。「你看這幾張就知道了。」
照片一共有三張,分別是方可烈陪著周詩琪進出婦產科醫院,和他們坐在椅子上等待的照片。
她把照片還給王若綺。「這不能代表什麼。」雖然也可能代表了什麼……
「方可烈不知道搞大了多少女孩的肚子,又逼她們去墮胎,我只是希望你不要也掉入同樣的陷阱而已!」王若綺一臉正氣凜然地說著。
「我相信他。」
「好,那你就等著被他侵犯吧!」她氣呼呼地收拾起所有的照片。「告訴你,今晚周詩琪會打電話找他,你不妨看看他的反應如何!」
說完之後,王若綺就抬高著下巴走出去,留下冷靜一個人沉默無語。
☆ ☆ ☆
回程中,方可烈已經喝得半醉,他們坐在汽車後座,由蘇奇康負責開車。
「冷靜,我眼前有好多個你,每個都好漂亮……」方可烈枕著她的大腿,醉得眼睛都發昏了。
「大哥醉了。」蘇奇康說。
「是啊。」冷靜還在想著王若綺告訴她的話,卻一直沒有機會單獨和方可烈談。
窗外的風景飛過,街燈襯著黑夜的孤寂,月亮不知躲到哪裡去了,眼前是一條好漫長的路……
方可烈就這麼睡著了,呼吸慢慢平穩,車裡頓時安靜下來。
半路,蘇奇康突然喊道:「冷靜。」
「嗯?」冷靜愣了一下。怎麼了?他一向是喊她大嫂的啊!
他深吸了一口氣。「剛才我說暗戀的女孩,其實就是你。」
蘇奇康平淡的語氣,卻在她心湖投下了一顆大石。「你是說真的?」
「我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只是單純地想向你表白而已。」
「我會保守這個秘密。」他們兩都明白,這件事若被方可烈聽到,鐵定會掀起一陣巨大的風波。
「本來我還在癡心期望,如果大哥對你不好,我就會不顧一切和他競爭,但是現在你們既然如此相愛,我會祝福你們的。」
「謝謝。」冷靜輕聲說。萬一引起方可烈和蘇奇康之間的衝突,她希望自己不是罪魁禍首。
車內又陷入無邊的安靜,最後終於抵達了方家。
蘇奇康下了車,幫忙把方可烈扶下來,冷靜打開了大門,發現家裡的人都睡了,便說:「小聲點。」
於是他們合力把方可烈帶回房間,讓他躺在床上,並未吵醒任何人。
「我送你。」冷靜說。
他們走到大門口,她疲憊地倚在門邊。「謝謝你,再見。」
「再見。」蘇奇康望著她美麗的大眼,突然單膝跪下,執起她的裙角吻了一下。
「你……」她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這一生,將永遠聽你差遣,做你忠心的僕人。」他抬起頭,認真發誓道。
說完後,蘇奇康也不等她回答,便轉身走向車子;恍惚中,她似乎看到他眼眶中似乎有些發紅。
一直到他開車離去,她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天!這是怎樣的一個夜晚?
☆ ☆ ☆
走進方可烈的房中,他還在床上躺著,發出不清楚的呻吟。「呃……」
她坐到床沿。「烈,我有話想問你。」
「冷靜……」他這才睜開眼,看到她,便一把拉下她,帶入自己的懷中。「你好香,我永遠都聞不夠你。」
「你喝醉了,我明天再跟你談吧。」她不想面對這樣的他,掙扎著要起來。
「不要離開我,我剛才夢見你走了,我都快瘋了!」他把她壓在身下,不讓她逃脫。
「烈,以後別再喝這麼多了,我不喜歡你這樣。」
「好,我都聽你的,只要……你一直陪著我。我可以戒酒、可以不打架、可以不當大哥、可以什麼都不要,就只要你!」方可烈近乎絕望地大叫。
她感動地摸摸他的頭髮。「你就會哄我。」
「真的!我這次期末考很努力耶!以前我都不管這些的,但我不想讓你看不起,所以我下了苦功,一定會考得很好!」
冷靜不言語了,只是輕輕撫慰著他。她認為王若綺所說的一定是謊言,明天會好好跟方可烈談的。
「不要離開我……我會成為了不起的人物,只要你願意陪我……」
但在這溫馨的時刻,卻有一聲電話鈐聲突然響起。冷靜怕會吵醒別人,便趕緊接起:「喂,請問找哪位?」
「我……我找方可烈。」傳來的是一個女孩嬌怯的聲音。
「等一下。」她把電話交給方可烈。
「誰?」方可烈半睜開眼,撥了一下頭髮,聽了電話以後,酒意卻頓時消失。「咦?詩琪!怎麼了?」
詩琪?這個名字在冷靜腦中轟然作聲。
「這麼嚴重?好,我馬上來!你別哭了,一切有我!」他掛上電話,抓起機車鑰匙。「冷靜,我得出門去辦一件事,麻煩你跟我爸媽說一聲。」
「那女孩叫做詩琪?」她只想確認這一點。
「是啊,我現在麻煩可大了!」他低頭吻一下她的面頰。「回來以後再跟你說清楚,你睡吧。」
說完後,他就像一陣風那樣飛了出去。
冷靜已經不知道該相信什麼了,只能楞楞瞪著門口。當她終於想下床時,卻意外發現床下一張名片,她低下身把它撿起,發現上面寫的是:安生婦產醫院。
再翻到背面,是方可烈狂妄的字跡躍入眼中--詩琪,一O二病房,懷孕三個月。
她讓那張名片輕輕自手中滑落,眼淚也隨之流下。
☆ ☆ ☆
七月一日,暑假開始了。墾丁的藍天白雲,將會吸引無數人潮來到它的懷抱。
然而,卻有一個人悄悄地離開了它,且發誓永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