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勢來得又猛又狂,不按戰法、不守戰則,完全仿照當日慕夜顏突擊的仗勢,夜間潛行、拂曉行動、一軍狂襲、正面攻擊。
好一個齊戰!
慕夜顏一得到消息便領著「夜軍」迎接費己的軍隊。左突右奔,前後殺敵,在一陣兵荒馬亂中衝鋒陷陣,不由得咬牙切齒。
「以彼之道,還諸彼身」,齊戰竟是用這種方法對付她!
慕夜顏想起前幾天探子來報,說齊戰營前灶火生炊的數目變少,其他將士以為齊戰的兵馬因為水土不服而人數銳減,她卻隱隱覺得不妥,認定是齊戰故佈疑陣。
果然卯時未到,他便派軍來犯!
好狂傲的男人!慕夜顏以敵血沈劍,腦海卻浮上齊戰的笑,怒而揮創狠厲地斬下敵兵的人頭,這一仗,不能輸!
這一仗,不能輸!悄悄伏潛觀戰的齊戰心中如是想。
他望著慕夜顏在狂暴的戰塵裡出人,手中的劍射出黑光,血沿著她的劍尖在半空中揮灑,恰似某種幽深的節奏,鼓動著他血液的沸騰與心跳的彈拍。
好美!他欣賞她舞姿般的身影,心靈與眼光被她深深地吸引了。
縱然她是他的敵人,縱然她有一張傳說中受到詛咒的臉孔,可她在戰場上的剛柔氣質與光芒,仍是使他起了一種嚮往——嚮往知音的契合與心神的貼近。
想不到偏關果然是個好地方,有奇山異水、磷石妙瀑、飛沙狂草、佳餚美酒,甚至還有……像伏乞蔑公主一樣神奇的將軍,以及昨夜怪異驚人的「水妖」!
那水妖,驚奪了他的魂,還震愕了他的心!害得昨夜裡,他的整個腦海全是水妖的臉孔和曼妙的身軀。尤其是她那雙美麗到奪魂攝魄的眼睛,竟然與那夜將軍的眸子交疊成了一體。
這兩個女子之間莫非有什麼關係?
他的唇角勾起微笑,掉馬奔向「諸葛亭」,等待她自動投入他編好的羅網!
慕夜顏追擊到飛沙走石的曠原上,這才發現峭壁之半腰處圍滿了敵軍,齊戰正騎著他那匹金色「戰神」,遠遠地望著她笑。
「歡迎來到我特地為你設下的諸葛亭!」齊戰迎接慕夜顏驚愕的目光。
慕夜顏咬牙道:「原來是你設計的圈套!」可恨!
瞧著齊戰那一身金亮、十分燦爛耀眼的戎衣,她不受控制地想起在霞瀑時,他濕潤寬大、起伏有力的胸膛,還有擒住她身軀時那炯亮狂野的目光。
莫名又陌生的燥熱陡然在她遮掩的雙頰上門燒起來,害她心跳加快,呼吸急促。
她竟然心動了!
不!慕夜顏一甩頭。她怎能心猿意馬、陣前分心?
「你少得意,要伏乞蔑臣服在你們腳下?做夢!快快夢醒液回中原!」她握緊雙拳,強壓下血液裡的波濤,別開自己深受齊戰誘惑而差點轉不開的眼睛。
齊戰望著她倔傲惱怒、游移不安的眸光,笑了。「當下可由不得你了,主導權掌握在我手中。夜將軍,你們國家的存亡全在你一念之間啊!」
投降吧!我可不想再與作為敵!齊戰的心底悄悄升起不曾有過的溫柔。
「笑話!我怎麼會讓國家落人你手中呢?」慕夜顏神情凜凜。若果如此,她不就真的成為亡國滅族的罪人了?!
「萬一你落入我手裡,那可就不一樣了!」他挑眉,早算準她逃不過他的掌心。因為他昨夜卜了一卦,今天可是大吉大利!
「除非伏乞蔑人死光,否則即使只剩一人,也會對抗到底!」她仰起下領,眸光堅定。一你早早退兵,我不犯你,你也不要來侵犯我,彼此各安其所、各自為政,少來這一套簽約定盟的騙人勾當!」
齊戰忍不住哈哈大笑。「你這番話不妨當面對我們皇帝說!」真是有勇氣的女人!
慕夜顏一怔。他竟然嘲笑她?真氣人!
她紅唇一抿,使上九成勁力,抽箭射向齊戰那張笑意盈盈的臉,恨不得這一劍能射爛刺穿他那引人通思的唇臉!
齊戰朗眉一揚。她的羽箭又速、又猛、又有勁!
他迅疾翻身避箭,在半空中揭下,手掌心隱隱作痛。
慕夜顏一見自己的初又被齊戰給擒住,惱意更濃,眸裡描上森森怒火。
雙方人馬再度交手,慕夜顏拉召催馬,擊退攔阻的敵軍,在他疾馳而去,直到兩人僅僅八尺之遙,互相打量對方。
齊戰對她遮遮掩掩的臉越來越好奇了,不弄清楚,他可是絕不想罷手!她有一雙美目和線條優美的唇,他怎樣也想瞧一瞧其他部分!就算真是醜陋無比,會讓人驚破膽、魂魄飛,他估偏想試一試那種滋味!
慕夜顏盯著齊戰的笑眼,開口道:「早聽聞戰將軍的威名,這一回我會好好接住你的招式,不再只是削下你的發。」劍光一閃,朝他遞出一招。
齊戰雙腿夾緊「戰神」的腹部,催馬迎上慕夜顏。只聽得雙劍交擊的聲音清亮迸出,齊戰已抽出閃著金光的「追夜劍」與慕夜顏的劍相擊。
好個「追夜劍」!僅僅是它的燦亮金光,就能讓許多人的視線茫然!
慕夜顏心一沉,只是一招,她便十分肯定他不只是一個戰將,還是一個絕佳的劍手!因為他手中握有一把好劍,那股穩勁正透過劍身傳來,震得她虎口微微發麻,她不由得心驚,自己絲毫無上風可占!
一陣輕響,兩劍在片刻裡往來十餘招,劍影交錯與劍芒交映,在彼此眼前門著燦然光芒,揚起一陣滾滾塵土飛沙。
齊戰乘機以一招「利芒挑線」剔向她的胸口。
慕夜顏只感到鐵甲微微一鬆,他的利劍便已硬生生地削斷鐵甲片之間系綴的皮革,鐵甲上露出了一截空隙。
慕夜顏不服,再度力拼。誰知一陣飛沙射疼了眼,閃神之際,齊戰的劍尖已直抵她的眉心。
「你輸了!」齊戰唇角含笑。「我只要再多運幾分勁,追夜劍就能刺穿你的面具,刺進你的額心,讓你成為劍下亡魂。夜將軍,你認為這一劍如何?」
慕夜顏撒嘴,劍尖一抖,抵住他的咽喉冷道:「什麼追在劍?我看輸贏還未定呢!我有面具保護,可你的咽喉卻沒有抵擋利劍的鐵甲呢,戰將軍!」
齊戰哈哈一笑,信心十足。「夜將軍果然厲害!不過你是殺不了我的。」越來越欣賞她的傲氣與美國,即使充滿了凜凜怒意,卻勾起他心底深處的神秘觸動,勾勒出一個預兆。
那預兆是什麼?
他悠然想起那個教他每每醒來都感到痛苦疑惑的夢!
齊戰怔怔地望著她那雙美眸。她那有點蠱校的眼睛是一片無言的網,而且似曾相識,難道她是……
慕夜顏不語,將劍尖更緊抵齊戰的咽喉,直到緩緩沁出血珠,她的手卻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無法再刺人。
他為什麼不躲?為什麼不回手殺她?卻只是用那對令人顫抖與迷茫的眸瞳望著她?
兩人以這種姿勢相對望,恍若天地之間只有彼此,彷彿只剩風的聲音與沙塵的飛揚在身邊做襯景,已聽不見其他士兵交戰的呼喝與嚎叫。
其他士兵眼見雙方將領彼此相抵,更是緊張地邊打邊觀望。
齊戰的下屬捏起一把冷汗,眼看齊戰的喉間似乎出血,士兵之間起了微微的騷動。
青然間,幾枝細密而疾速的附嘯聲飛來——
弓箭手實在是太擔心將帥齊戰受傷,所以不得不抗命,不得不瞄準慕夜顏的背心,射出羽劍。
聽聞破空而來的笛聲,齊戰回神,雙眉一凜,怒喝;「不准傷她!」劍尖一轉,無一絲猶疑地揮開其他飛箭。
該死了!那幾個士兵聽不懂他之前百般交代過的命令嗎?
慕夜顏知道身後有羽箭射來,迅疾翻身躲過。箭風一走,以為全部的箭已經避過,誰知又有兩校無聲羽箭悄悄射來,待察覺時已躲避不及,右胸膛激人銳利的刺痛——
一枝羽箭神准地射中先前被齊戰挑斷革繩的鐵甲片空隙間!
「停射!」齊戰再喝,並用自己的身子護衛她。
弓箭手停了射勢。
而那一枝射透慕夜顏鐵農空隙的箭,正斜斜地插入她的胸口,一股震麻令她的手心一鬆,掌心裡緊握著的劍跌落到地上,腦中閃過片刻的空白。
她……中箭了?低頭看著自己胸上插著的箭翎,血迅速沁出。她的胸口疼痛,那痛如此真實,不是幻覺。
慕夜顏咬緊唇,忍住胸口的劇疼,用左手捂著淚油冒出血的胸膛,右手一使勁,折斷鑽羽,瞳光霎時轉冷,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手中的斷箭朝齊戰狂然刺去。
齊戰一回身,頰邊掠過刺痛,被劃出一條血痕,擒她不住,她的動作無比迅捷,整個人再度撲上前來。
他的心一悸,眸膜幽換,腦海又浮上那預言似的夢:夢中的頸項、夢中的血溫、夢中的淚眼……
靈光一閃,那夢境裡的部分疑惑解開了,齊戰的心震盪著。雖知慕夜顏的箭尖已至,卻不動也不閃,眼睜睜地讓她撞進自己胸膛裡,以斷箭刺在自己的肩頭上。
原來是她啊……
慕夜顏腳步一顛,感到自己已投入了一片直挺如山、厚實如磊巖的堅定胸懷,斷箭也插進了他的身體裡。
她抬頭仰望,迎上齊戰幽深四黑的瞳。
「你為何不躲?」她不懂他明明躲得過,甚至可以狠狠地將她一掌劈到十尺之遙啊!
齊戰忘了肩頭上的痛,垂眼凝望著她。
她倚著他的胸膛喘息,無力退身。
他沒有推開她,只是沉啞低道:「因為你已經耗盡力氣了,我不想傷你。」他會捨不得!因為她是他的夢!齊戰終於明白——她是他的夢!
「你——」他的話像雷極竄過慕夜顏的心,她渾身一顫,後退兩步,理不清自己心裡那一片烏雲般的窒息與沉重的迷惑是什麼,只是直覺地想退,退離他。
可才退幾步,她的眼前突然一黑,神魂一散,整個人往前昏癱。
齊戰凝氣跨步上前,將她攬進懷中,發出不由自主的歎息。
垂首望著懷裡的人兒,他緩緩舉起手,用鋁甲下露出的一截衣袖拭去她唇邊流出的血痕。
她胸膛淌出的血混合了他肩頭沁流的血,兩股血流相混,染遍了兩件相貼靠著的鐵農,再也分不出誰流得多、誰流得少,誰的血更沉濃、更熾烈……
***
齊戰將募夜顏抱進自己的帳內,叫所有人退避,喚來隨軍大夫。
「先醫治她,她的傷很嚴重!」齊戰面色混凝,手指輕點,替慕夜顏封穴止血。
他的心緒如萬馬奔騁,波濤震盪,複雜萬分。
屬下射傷她,竟然讓他感到很生氣,而且,他寧願那箭是射在自己身上!
不因為皇上的緣故,只因為自己的私心,自己失陷的感情1
隨軍大夫一聽,叨道:「將軍,他不過是個敗軍戰俘,何必管他死活?我還是先看著將軍您的傷吧廣
大夫說完話,只見齊戰神情凜肅,連忙閉上嘴,走到床鋪前,一看,不由得張大嘴。「敵軍怎麼會有女人?」而且,還是個戴面具的怪女人!
「她是伏乞蔑的公主,也是夜軍的將軍!你快醫治她。」齊戰目光沉黯。
大夫動手解松慕夜顏身上冷硬厚重的祆衣,逐層剝除衣衫的遮掩,露出雪白的肌膚與緊緊捆胸、染滿鮮血的布巾。
「這一箭射得可不淺,短時間內,這個公主恐怕都不能作戰殺敵,只能乖乖做咱們的俘虜啦!不過她還算走運,沒有生命危險,能保住這條殘命。這場仗,我們可是贏定了!將軍,今天你活捉敵將,一定很開心吧!」大夫得意地大笑。
開心個鬼!齊戰抿緊後,一顆心低低沉沉的。
現在可好,皇上要的人受了傷,已是大事一條I更何況他不能否認——自己也開始想要她了1
轉首凝望著基在顏臉上的面具。它就像一張精心打造的假面皮,完完整整地貼覆著她的容顏。在他看來.那不只是一張面具,根本就是一道枷鎖、一片網,將她整個人困在裡面。那是為了保護她?或是懲罰?
「咦?她的胸口曾經受過傷哪!這裡還留著一個疤痕。」大夫叨念著。
齊戰順著大夫所指的地方看去,果然在她另一邊的胸口上,有一個比銅錢大的紅色疤印,看來是多年前留下的傷痕,差點正中心臟。
「是劍傷,被劍刺中的。」這種傷,他的身上不知有多少。
費乙於此刻掀幕而人,說道:「將軍,夜軍已經被追逃到劍閣後方二十里處,目前他們的主帥被俘,群龍無首,我相信過不了數天他們便會求降。」
齊戰點頭。「他們最好是求降。」但為何他有點擔心事情未必會如此順利呢?
「將軍真是妙計多端、深謀多智。不過依我看來,這公主真是個可怕的女人,已受了傷還如此狂傲,若不將她好生『伺候』,只怕她會在咱們營裡作亂生禍廣
這是將軍第一次在戰場上被敵人近身刺傷,何況對方是女流之輩!令人更難理解的是——任誰都看得出來,將軍根本是故意被傷的!
費乙不解地瞧著齊戰,難道……將軍對女人手下留情,對女人憐香惜玉?
費乙記得齊戰曾說過:戰場上不分男女、只分敵我!可是今日的齊戰不但一再聲明「要活捉伏乞蔑公主,不可傷她」之外,甚至還替她擋回足以讓她致命的飛箭,並在眾目腹腔之下,毫不閃躲地讓她以箭尾刺中他!
好,這也罷了!可齊戰不僅嚴厲喝斥弓箭手,還罰他們杖打三十,至於那位發箭射中夜將軍的士兵,更是枝打五十!不過,那些弓箭手不聽軍令,擅自主張發箭,而且害得夜將軍受傷,所以理應受罰。
「將軍,剛才那些士兵已經受到杖罰了,其中那個射中敵將的人,您是否要將他……」唉,降職是難逃了。
費乙心想自己也有責任,平時訓練自己的士卒不夠用延,所以士卒才會違反軍令亂發箭,又差點危及將軍的性命!
「那幾個弓箭手雖然是為我好,但真是不怕射中我嗎?」齊戰轉頭輕問。
「他們都對自己的箭術太有自信了,也認為您身手了得,一定會躲得過。」
齊戰一笑。「太看得起我了!」不過,他責備的情緒有了緩和,「那個射中夜將軍的弓箭手,再罰他兩個月的操課比別人多做兩小時。兩個月後,提升他的職階,任命他為射騎參將吧2」
「啊?」怎麼罰完後還能陞官?
「他不聽軍令,發箭射中夜將軍,還可能傷到我,的確該重罰;但也因為他那一箭有利於我們擄獲她,這算是有功,因此他罪不至死,只給他杖罰。至於他射箭之冷靜精準,也算是個難得的人才,該給他更好的職務來發揮長才。你說是不是?還有,費已,你也有責任,你要多加強他們的訓練以及服從性!」不過,他現在沒心情再去罰人,他的心思已經全都跑到夜將軍身上了。
費乙點頭。「是!將軍不但賞罰分明,更懂得愛惜人才!」齊戰果然和其他人不一樣,今天若換成其他軍帥,一定是將那個弓箭手給斬了,齊戰卻反而出奇招,罰後升階,如此不但人盡其才,還能讓士兵更臣服於他吧!
費乙偷覷一眼在將軍床上的慕夜顏和望著她、擋住她身子的齊戰。突然想到剛剛齊戰竟然當眾宣佈,要將夜將軍押在自己營帳內的事。
齊戰從不曾將女人留置在自己的帳內,因此所有聞言的將屬都深抽一口氣,萬分驚訝。
自古以來,戰場上的勝利守則便是:俘虜,男者必戮,女者必奸!
只要擄獲敵方的人民,男人一律遭到斬殺殆盡;至於女人,大多數的將帥會優先挑選女俘以解決生理渴望,再將其他女人送給所有兵士享樂共用。
然而,齊戰卻是以軍紀嚴明出了名!他不准士兵燒殺換掠、不讓士兵侵犯女俘、更不曾以將帥之權留置任何一個女俘。
可今天,他竟然說要將夜將軍收進自己的營帳內?!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
看著床上的女子,齊戰的內心有不忍與騷動,只為那一雙會說話、萬分靈動、美麗欲語、似夜明珠般的眼睛。那是他的預言夢境,那一雙濺出淚水的眸區。
是她吧?夢境中的女子是她吧?
她胸膛中箭時,眼裡的驚訝與茫然、怒意與悲恨,與夢中那雙痛苦深幽的眼睛一模一樣。
沒錯!一定是她!否則她怎能輕易勾亂他的心、顛撤他的理智、分割他的堅固與穩斂,還隱隱安定了他多年來的浮魂?
她在他心底最柔軟、最隱密的角落住了下來;她讓他為她而微笑,為她而怒。
她在他內心最深處生起暖熱與悸躍之火,破壞他身為一個將軍該有的冷靜與堅定,讓他的本心無所遁形,給了他最陌生、卻最令人心生顫抖與渴望的情標。
他沉氣定心,決定好好替自己占卜,但……他卻又遲疑了。
人生不該是由自己去闖蕩的嗎?難道依賴著占卜未來,就能掌握生命的一切?
偏偏善於占卜的他又無法否認「命定」這種玄妙的東西。
是!他相信夢境裡的情節。終有一天,他終將以劍刺入他深愛之人的頸項裡,眼睜睜地看著她的頸項噴出的燙手背的鮮血。
為什麼如此?
為什麼會是她?
他有一種溺斃似的窒息感。
他已經一步步地踏人上天所排定的生命遊戲中,他能逃脫嗎?他能改變嗎?
可笑的是,現在的他竟然無法把持自己亂紛紛而鼓動煩躁的心。
他,不能再算,怕自己最終占出的卜辭去是「淪陷」兩個字,淪陷在她的一舉一動、亮眼巧唇裡。
她是他的敵人,也是他的未來,更是那預言裡令他眷戀的人兒……
在夢裡,令他眷戀的味道便是她吧2
一聲痛苦低吟擾斷他的思緒,他的深眸緊鎖著縮臥一隅、昏寐未醒的慕夜顏。
她半掩的面容、半敞的鐵衣,還有半衡的身軀,都讓他的心房緊繃。
他走到她跟前,俯下身,將臉湊近,近到幾乎與她的臉相觸,仔細觀察著她。
他的眼光隨著她的面具起伏,探索揣測著她的長相,然後停駐在她的唇上。那兩瓣總是習凜的唇,此時失去了那份堅定與傲氣,反而有幾分失落與脆弱,還有卑微與渺小,真是蒼白到無以復加、薄冷到驚人眼魂。
她一定很冷、很疼,因為她的唇顫得很厲害,緊閉的眼睫也在抖顫著。
他輕撫她的眼與唇。如果這樣可以為她驅走痛苦,給她一點溫暖,便可以同時平撫自己漸漸不安與驚疑的心。
緩緩地,他的唇角與眼角勾出一抹柔笑,心中升起不曾有過的平靜。
承認吧!他對命運俯首稱臣,承認那叫作「情愛」的無情手,已在他的命運裡白雲覆雨。
她終於走出預言,成了真實,還揪住他的心。但,她卻是他的敵人,沒有轉口的餘地。若真是如此,這個命運他要是不要?能不能要?好壞由誰?
又是一聲低吟,她的眉間牽起痛苦的線條,唇角滲出血絲,手緊揪著傷口上的紗布微顫,輕輕扯動,似乎想藉以減少痛楚。
齊戰擒住她的手,只見她胸前的傷口已經從鬆脫的紗布裡露出來,又沁出了血,血流滑入她豐盈飽挺的胸,染出似血海棠。
心頭柔柔的疼扯動齊戰,他將她的手握得更緊,完完全全包覆在自己的掌心裡,並以袖緣輕輕為她拭去唇角的血漬,最後將她的身子攬進自己震盪不已的胸懷裡。
他的胸膛被那股不曾有過的溫柔與充實感給染熱了。
做夢了嗎?不知她夢見了什麼?看不出表情的銀色面具只是閃著激光,但她痛苦緊閉的眼睫與輕顫的唇卻裸程出她內心緊掩的悲痛愁苦。
齊戰雙眉一措,瞳仁裡飛上情感。
自從在戰場上第一眼瞧見她,他便難以逃開她的吸引與迷惑。他可以選擇逃避她,也可以選擇受情侶煎熬。他,要哪一個?
他猶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