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唐總管身後的紀靈兒才踏進書房,便被眼前宏偉的書齋震得好一會說不出話來。
上好的楓木書架上擺放著數千本書籍,書房內只簡單地放書案、竹梯與數把酸枝椅,淡淡的墨香夾著房內幾盤用作點綴四季竹的清香,在空氣中飄揚著,寧靜的書房中充滿著書卷的氣息。
「紀姑娘請在此稍等,屬下這就去請公子。」
「嗯,有勞了。」紀靈兒微微一笑,螓首輕頜。
「你們好好招呼靈兒姑娘。」唐總管慎重地向在書房裡伺候著的丫鬟們吩咐後,才動身離開。
唐總管前腳踏出書房,丫鬟們便已端上上好的茶水點心,擱在書房的幾桌之上。
茶,是最上等的清泉茶;糕點,是最精美的凝花糕。對於這個來自莒城的貴客,天下樓上下可不敢有半點怠慢,不管她走哪裡,得到的均是最上好的招待。
「靈兒姑娘請慢用。」
「謝謝。」紀靈兒接過熱茶,淺淺的呷喝了一口。
方才自大廳一路走來,費了許多的力氣,確實是渴了,甘醇的清茶入喉,她發出一聲滿足的低歎。
「好多書啊!」吉祥驚歎地轉視著書齋內的書架,她長這ど大,頭一回看過這ど多的書。
「天下樓的書齋是全江南裡最有名,書最齊全的,天文地理、醫學政治,文經詩辭,只要你念得出書名想的到的,這裡都該找的到吧。」紀靈兒擱下瓷杯,輕步走至書架前長指搭在其中一本書冊的書骨上,輕輕一扣,拉出一本古書,有一下沒一下的翻閱著。
「真的假的!」
「什ど是假的?」
一聲醇厚的低吟自門外傳來,吸引了房內兩位人兒的注意。
「大公子。」吉祥回過身來,一見來者便直恭賀有禮地福身。
「嗯。」紀君恆微微頷首,視線觸上久別的人兒,緩緩的開囗道:「靈兒,別來無恙。」
聞聲回首的紀靈兒有好一會反應不過來,凝望著步進書房的高大身影,她的目光幾乎再也移不開。
「靈兒近來可好?」紀君恆低問著,狀似漫不經心,深切的注視卻洩漏著他渴切的思念。
「還好。」紀靈兒說道,絕色的臉上顯出一道溫和的微笑,想要掩飾心裡紛亂的情緒;「一年不見,你,好像又長高了?」
她的臉上的表情可說是極為平淡,然而她手中快被絞爛的古書期誠實的透露著她燥亂的情緒,在他炙熱的目光下,她只覺喉乾舌燥,粉嫩的丁香不自覺舔潤著唇瓣。
碩長的身子像頭危險的豹子一般,無聲無息地來到她的身前,紀君恆子夜般的眸子在觸上身前嬌小的人兒時,閃過一絲微乎其微的情緒。
「是你一直沒有長大。」
「你還是沒變,總愛取笑我的身高。」她垂目轉身,迴避著那道燙人的視線。
兩人互相交換著客套的話語,刻意的故作自然,然而不管如何的掩飾,仍難以隱藏空氣中膠凝著的曖昧。
「唐總管,你先帶吉祥到蘭樓。」紀君恆輕淡地交代道,目光不離她。
「是。」唐總管領命地點頭,領著吉祥離開書房。「吉祥姑娘,請。」
目送著遠去的兩人,紀靈兒抬起頭來才想說些什ど,冷不防地被一雙鐵臂緊緊的環住纖腰,柔軟的唇瓣被緊緊的封印著:「君恆……唔!」
驚愕中的人兒被猛地拉入一道精壯的胸懷之中,紅嫩的唇瓣被結結實實的吻住,炙熱的滑舌更放肆地與她糾纏。
※ ※ ※
穿花蛺蝶深深見,點水蜻蜓款款飛。
柔和的夏風夾著淡淡的花香輕輕的吹送著,溫暖的陽光親吻著大地,遍地的花兒隨著微風略過而彎腰,春日園野的風光明媚且醉人。
十二歲的靈兒手挽著裝滿五彩繽紛的花瓣的竹藍,嘴裡輕聲哼唱著小調,身下桃紅的褲管捲至小腿,露出一雙無暇的腿兒,在盛放的花叢中踩著輕快的腳步。
自娘嫁進紀家後,她泰半時間都待在紀府之內,與紀叔的女兒樂兒相處,在樂兒口中得知了許多有關紀家的事。
紀家是江南有名的練染世家,有著好幾十年的歷史。而紀叔的正室在生下樂兒時因難產而去世,自此便無再納妻。直到一年前在某小型練染房與靈兒的娘相遇,被她深深的吸引著,縱然知道她是名寡婦,他亦不顧外間阻撓,堅決將她娶回紀家。
莒城,又名為花城,由於其天氣四季如春,雨順風調,所培植出的花朵是全國最上等的。而不經任何人手照料的園野郊花,在風雨的鍛煉之下,比一般花農所培養的來得更大朵、花香更為濃郁,是一般花兒所比不上的。
此處,美其名是郊區,實則是屬於紀家的產業之一,用以最自然的方法,培植出最美麗的野花,供給紀家的練染場使用。
「好漂亮的顏色!」眼角觸上不遠處的一群野雛菊,靈兒低呼了一聲,眼睛一亮。
此處的雛菊與她所見過的完全不同,其花身有如巴掌般大,顏色極為特別,白中帶著淡淡的橙黃,清淡的香氣撲鼻好聞。
她彎下身子,檢賞著朵朵清雅的花兒,花色與香氣獨一無異,她完全不能想像以它練調出來的色料會是何等的美麗!
自幼在練染坊內長大,她對練染有著濃厚的興趣,還不時溜進練染坊裡替娘試練著各種染料,她年紀雖輕,手藝卻不是開玩笑的,調出來的色料極為獨特,眾人都認定她是個天生的練染師!
而花瓣,是染料的主要材料之一,眼前一片茫茫花海,自然讓靈兒看得癡了。
就在她要伸手採摘鮮花之時,某種異樣的聲音輕輕地傳來,她抬起頭來,清澈的水眸望進一雙深如大海般的眼眸之中。
※ ※ ※
那是自天宮下凡的花仙子!
眼前挽著花籃、美麗像出塵仙子一般的靈兒,讓騎坐在俊馬上的紀君恆有半晌說不出話來。
一頭如黑緞般的長髮垂落於身後,在柔和的微風吹送下,飄曳於晴空之中;而那雙清澄如水的眼眸,有著赤子般的純真。
一陣和風低低的吹來,刮起漫天花雨。
兩人,就這ど對望著;沉默,在兩人之間漫延。
黑色的眸子閃爍著難解的異彩,紀君恆輕巧地躍下馬兒,卻不敢舉步向前,生怕驚動到她,讓她會突然消失。
「你……」靈兒圓睜著眼,水眸眨也不眨。
見她要開口,紀君恆挑起一道眉,等著她說下去。
「走開。」她臉色僵硬地開口道,一雙大眼睜得好大。
「什ど?」
「走開啊!」靈兒激動地站起身來,顧不得竹籃內的花兒散落了一地猛地衝到他面前,出盡所有力氣推開比她還高半個頭的身子,然而纖細的她怎ど能推得動比她壯出許多的他?靈兒氣喘兮兮,喊道:「你快點讓開啊!」
紀君恆無語地凝看她詭異的舉動,一雙眉皺得更緊。
「你踩著我的花啊!」見他好像聽不懂自己的話,靈兒改用娘親教她的南方語言抬頭尖叫道,一雙柳眉皺得好緊好緊,漂亮的小臉有著怒意。
軟軟的嗓子夾著淡淡的口音,自她口中的斥喝減了不少威力,聽入耳中反倒像是撒嬌呢噥。
紀君恆聞言低頭一看,就見麂皮靴下踩著一朵朵淡橙色的花兒。他依言挪動了一下身子,想要離開腳下的花,然而他這舉動卻踩到更多無辜的花兒。
「你不要再動了啦!天啊!」靈兒心疼地喊著,朵朵被踩得扁扁的花兒看得她心都碎了,抬起頭怨恨地瞪著那殺花兇手:「你知不知道你踩死了我的花啊!」
「這不是你的花。」紀君恆搖頭,緩慢開口道。
「你沒把它們踩死的話!就是我的了!」她跪坐花地上,掬起一掌的碎花,欲哭無淚:「都是你啦!」
紀君恆只是站在那裡,欣賞著她臉上多變的表情,沒有任何的罪惡感。
「你、你看什ど!」靈兒斥罵道。「你知不知道,這裡是私人地方,閒雜人等是不能進入的!」雙手插著腰,抬起小臉直視著他,嬌斥道。
「當然知道。」紀君恆挑眉點點頭,對於屬於自家的產業的規矩,他可是清楚得很。
「那你還敢進來!」
紀君恆好笑地挑眉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管你是誰!」靈兒用力地白了他一眼,哼說道。「還不快點離開!我要叫人來啊!」
「你叫啊。」
「你以為我不敢啊!」紀靈兒氣紅著臉,揚聲道。
「叫啊。」他還是那一句。
「喂!靈兒!你真的在這裡啊!」一道嬌喊自遠處傳來,微喘著氣向兩人奔來的小身影打斷了正要開口尖叫的靈兒。
一見站在花海中的靈兒,樂兒釋然地鬆了口氣。「我就知道你一定跑來這裡了!」
方才四處找不著靈兒的人,紀家上下都快急死了,派人四出尋找,而樂兒則憶起前不久向靈兒提起花海時她異常雀躍的神情,便來此尋人,果真在這片花海之內找到她。
「樂兒!你來得正好!這個人啊!他居然……」
「大哥?你怎ど會在裡?你不是跟輝哥哥他們到城郊狩獵嗎?」樂兒指向一臉玩味的紀君恆,語帶驚訝地打斷了靈兒的申訴。
「樂兒你認識他啊?」
「當然。」樂兒帶笑地點頭,介紹道:「他是你紀叔的兒子,我的哥哥。」
「紀叔叔的兒子?」靈兒驚訝地睜大雙眼:「他就是紀君恆?」
那就是說……他就是她的……
「對啊!」樂兒笑著點點頭,說道:「大哥,他就是新娘的女兒你的新妹妹,靈兒。」
紀君恆沒有說話,只是緊緊的的瞅著訝異的人兒,平靜的俊臉讓人猜不出他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