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底進水啦!」聲音跟著人影自船艙竄上甲板。
一個浪頭倏地壓下,甲板上一名船夫遭浪舌捕攫,被噬入無邊夜海裂開的巨口當中。
「小姐……小姐!」頭梳雙髻的丫鬟雙手緊抱著桅竿,放大了喉嚨叫著。
潮聲洶湧如鬼哭,各種求生的呼號俱被狂浪掩蓋,丫鬟的聲音自然也被淹沒。她喊著,卻聽不見自己的聲音,耳中只有狂風巨浪的怒吼聲充斥。
被巨大的海潮奪去聲音的世界瀰漫死亡的壓迫。天低浪高,一張張人類驚懼的臉龐在她眼前晃動,喊叫的嘴是一個個裝載。
恐懼的洞,傳不出去的聲響應和著風浪與黑夜的殘忍屠戮所製造出來的恐怖。
海像只貪婪的鼕鼕,咆哮出撕裂吞噬人類血肉的意圖,偶爾蟄伏一角,而後狡猾地從猝不及防之處如蛇般迅速伸出水舌,在連眼都來不及眨的剎那,曾經在身邊笑談海上生涯的熟識臉孔倏忽消失在那漆黑的深窟之中。
她以為這就是地獄的景象。
甲板上船夫忙亂於抵抗這突來的暴風雨,可微薄人力在海天怒譴下徒顯愚拙。
掌舵的船夫被船身的猛烈傾倒拋出船外,丫鬟的身體也被牽引著朝向海面斜去,雨水濕滑了雙手、疲累和驚恐讓她再也抓不穩船沿,接著兩手一空,她感覺自己被拋擲向海答的口中。
「哇啊--」她慘叫,閉上雙眼怯於面對死亡惡意的笑容。
驀地,她原本浸入海裡的身體離開了水面,幸運地逃脫死神厲爪的她睜開雙眼--一襲紅衣亮在黑夜中,熾烈如火,和咆哮怒天抗衡。
「小姐!」
冷緋衣一手抓著船沿、一手抓著繩索,繩子的另一端緊緊纏繞在丫鬟的腰間。
只見她皓碗一抖,丫鬟立時死裡逃生,被扯飛回冷緋衣身邊,丫鬟立刻緊抱著主人以穩身形。
「怎麼辦啊?船要沉了……難道我們當真要死在這裡嗎……」看見主人,丫鬟哭得厲害。她在人間才活了十四年,她不想就這麼葬身海域……她原該有更璀璨亮麗的生命的。
冷緋衣出掌自船身上擊下一大塊木板,一言不發地將木板塞進丫鬟懷中,再將丫鬢縛緊在木板上,以免她抓不牢這塊得以助她漂浮水面的船板。
就在冷排衣堪堪替丫鬟繫好繩索時,船身迅速地朝另外一側翻去,她猛地擊出一掌,將抱著木板的丫鬟推上天空,以免她被壓在傾覆的船身之下而難以逃生。
「小姐--」丫鬟大喊著,風雨和眼淚模糊著她的視線,在那一片朦朧混亂中,她看見冷緋衣那身紅得似火的衣衫被吞人深黑黝暗的浪濤之中。
***
海獸咆哮著,在黑夜中翻起巨浪,吞噬一切原本不屬於海的事物。
海面上一艘早巳卸下船帆的三桅船和巨浪搏鬥著,船上一名身穿白衣的男子雙手穩穩地掌著舵。甲板上人影雜亂,眾人忙著捆帆收繩、將易於滑動的東西固定……忙得不可開交。」
只見船身被一個浪頭拋高,隨即浪舌回捲,船身落下,倏忽又被推高,整艘船有如是在海面上隨浪跳躍海上颶風的暴虐無私,一視同仁地對所有在它身上航行的船隻咆哮。
可船上舟師一個個似乎都身懷絕技,無論船身如何忽高忽低地顛簸,於甲板上行動的人們仍是腳步堅穩、動作敏捷,面對這場巨變冷靜沉著,故此並未有任何傷亡,且船身打造堅實,僅有部分甲板被海浪擊碎,其餘均無大礙。
狂濤猛烈,左右交擊,但見船身一會兒攀高、一會兒低墜,因船舵被穩持著,故此意未見劇烈的傾側搖晃。
此時掌舵的水無月翼一身白袍懼已被浪潮打濕,遭海風一吹,更是凜寒難當。不時高濺起的水珠模糊著他的視線,兼之夜海黑暗,在這種情況下掌舵實是苦磨,若換作一般人恐怕早巳成為海的祭品了。但他還是雙手握緊了船舵,並同時聚精會神地注意四周動態。
眼見天黑浪狂,颶風飄出教人膽寒的厲吼,撕裂黑夜,似在惡吐威霸脅迫,以使跟前的人類懼怕屈服。可水無月翼臉上是一派漠不在乎,彷彿死亡的威脅對他而言並不存在,甚或這威脅正是他所期待的。
「大首領,」這時一名黑衣男子移動到他身邊。「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換我來穩舵?」
水無月翼轉目測覽了一下身周情勢,見甲板上已然穩定下來,風雨雖猛,但船體無恙,便點了點頭,將舵交給屬下。
「嗯,那就交給你了。」水無月冀拍拍屬下的肩,轉身離開,步伐穩穩地在甲板上邁開,絲毫不因海浪的衝擊顯現搖晃蹣跚。看著他端凝如山的身軀,下屬的眼中不禁泛起一抹欽佩。
「大首領。」一張屬於女子的嬌小臉容出現在打開的拉門後,臉上猶帶微笑。看你全身都濕丁,快進來換件衣服吧!」
水無月翼點了點頭,正要鑽進船艙時,眼角卻瞥到海面上一個紅點,因而滯留了他的腳步。
那個隨波起伏的紅影讓他略感驚訝,肩背因而挺直。他看了片刻,隨即轉身改走向船沿,他想看清楚那個紅點是什麼。
他走到船邊,凝目細望了一會兒,雙眼隨即訝然睜大,只因他看出來了--那是個人!
「大首領?」女子高喊了他一聲,不懂他怎麼突然又走到船邊去。
但她話才喊出,就見到水無月翼突然騰身躍進海裡!
她連忙衝到船邊,甲板上其餘看見這一幕的人也紛紛趕了過來,在船邊緊張地大叫著。
只見水無月翼奮力擺動雙手身軀,分水破浪,直向著黑暗海面上一個隱約起伏的紅影游去。
女子飛快地拿過一捆繩索,將之在手上繞了個圈,打上活結,作成套索,準備用來接應水無月翼,而其它人則鼓噪叫嚷著,亂成一團。
這時,黑暗中只見水無月翼已經游到了那個紅色的身影之分,而後單手抱住,折返游回。
女子將套索在半空中甩了幾圈,隨即拋出,水無月翼見到女子拋過來的繩索,立刻伸長了手臂抓住,提氣一躍,借助女子手中繩索拉扯之力飛回船上。
「大首領……」
「那是什麼?」
「是個女人……」紛紛議論在甲板上接連響起。
水無月翼分開眾人的包圍,將他剛才奮力救起的紅衣女子平放在甲板上,隨即飛快地展開施救。
只見他雙手按壓著紅衣女子的胸腹,又抬高她的下顎以嘴對嘴的方式將氣息度送進去,致力於將她喝進去的海水給擠出來。不多時,她身軀微微輕顫,喉頭一陣震動,海水泊沾自她嘴裡吐了出來。
水無月翼這才放開了她,起身說道:「把她抬進船艙裡去。小雪,」他轉向屬下的那名女子。「把她的濕衣服脫了,放到床上,讓她保持溫暖。」
「大首領,」櫻川雪蹲下身來,看著眼前那身穿紅衣的女子。「我們不能留她在船上。」
水無月翼轉身步向船艙的腳步停頓了下來。
他明白櫻川雪的意思。他們此行的目的是執行主君所交代的暗殺任務,身為一群以奪命為職的殺手,的確是需要隱藏蹤跡的,更何況,他們正接近他們暗殺對象的領海,因此,留一個身份不明的外人在船上的確是分外危險,要是有個萬一,隨時都有暴露行蹤的可能。
可是……他才奮力救了她上來,難道要把她再丟進海裡嗎?水無月翼想著,心裡頓時有些猶豫。
身為殺手,應以任務為要,他不該對犧牲一條性命猶豫的。
只因冷血的殺手永遠只與死亡結緣,無法和救生的仁善形象兩相結合。
每當想著自己與生俱來的身份及職守時,水無月翼心中總是有股抹殺不去的悵然盤旋……執行任務暗取敵命是他應盡的責任,每一次主君要他殺誰,他都不會猶豫,因為這是他的命運。
可這個落海的女子並不是他立誓效忠的主君的敵人,難道他真要為了隱藏行蹤而選擇讓一條人命白白葬送在海妖口中嗎?那樣,他眼前的紅衣女子不是太可憐了嗎?
他還記得當他在漆黑的海面上看到那點紅影時,他以為自己看到了一朵飄零在海上的落花.是那樣的纖柔嬌弱,被暴海摧折……難道他要當第二個暴虐者,硬生生將這朵他奮力自死神手中奪回的紅花再度送回幽冥?
不……他不由皺起了眉頭,回首望了眼那仍陷於暈迷中的紅衣女子後,他隨即下了決定,「一切照我的話做,算算,她也沒那麼快醒過來,而等到天明時.我們也應該已經接近陸地了,到時拆塊船板把她放上去,讓岸上的人救醒她吧。」水無月翼留下這幾句話後,人便隱入了黑暗之中。
櫻川雪看著水無月翼的背影消失後的那片漆黑空間,思索著他適才的蹙眉。
一直以來,水無月翼都是撲朔迷離得像一片迷濛的霧,她總是無法懂得他的蹙眉思索。屢屢想看清他,他卻總以背影示人;拒絕任何人的接近……為什麼?她不懂,真的不懂。
身為首領,他對屬下自然恩威並存,有著適度的交流,許多同門下屬也都獲得他的關心照顧,但首領的身份卻同時讓他在自己和眾人之間劃下一道鴻溝,水無月翼只以大首領的身份存在於他們之間,然剝除了首領身份之後的水無月翼呢?無人能跨進他心底的那扇門--包括與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自己!
為此,櫻川雪的眉頭也不由蹙起,更因著適才出現在水無月翼眼中的那抹憐惜。
剛才在他眉心處刻出的兩道縱深紋路在她心裡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在那一刻,她彷彿看到他心中的那扇門透出些許微光……門開了,為何?為著這名紅衣女子?櫻川雪想著,視線不由飄向甲板上那身燃燒起夜黑的紅。
***
混亂的影像,在冷緋衣的驚悸夢魔中雜亂交疊。
嚴厲的臉上根根鬚眉怒張,裂開的闊口吐露惡意地命令:「把胎兒打掉!那樣的孽種不能留!」
不……那是她的孩子……是一條生命……「我冷嘯天不能有這樣會貽笑天下的後代子孫,把孩子拿掉!你留著這個孽胎做什麼?一個未出閣的女子懷孕……冷家的門楣被你毀得還不夠嗎?」
她玷污了冷家的家聲?是這樣嗎?呵!何以這個世間對女子竟是如此不公平?因橫遭強暴而失去貞潔是她的錯嗎?就因為她沒有以死相抗以維護貞節?就因為她活了下來?是不是所有人都認為她在遭遇那樣的事後必須以一死來維護家聲?
看著身週一張張面無表情的臉,包括冷嘯天的盛怒,她聽到那個無聲答案。
在她經受那樣慘酷的暴虐後,他的父親--冷嘯天在意的竟不是她的傷,而是府前門楣上那塊「嘯傲山河」的匾……父親呵……她想問,一條活生生的人命難道不及一塊冷冰冰的匾更重嗎?
「現在你還想求嫁生子?你要人人指著我的鼻子說:我是你肚子裡那個雜種的祖父嗎?哼!連生父都不知道是哪一個的雜種早早弄掉了乾淨!」
雜種?!這就是她父親給她肚子裡那未出世孩兒的名?
不!無論如何,現在這個孩子和她已然血肉相連,是她生命的分享。
對她而言,這個目前依存著她而生的孩子珍貴無比,她心意將自己剩下的生命全然付予她的孩子,即使她恨著那令她懷孕的男人。
三張被酒意醺狂的淫狠笑臉在她的夢魔中繞旋,教她夜夜帶著滿身冷汗尖叫著驚醒,食不甘味、睡不安枕……一顆心被恨意填塞得滿滿的,只想寢其皮而噬其心,但那恨,沾染不到她腹中的小生命上,因為那是她的孩子!
「不!我要留下他!」冷緋衣抵抗著父親伸過來抓住她的手。
濃黑如墨的藥汁發出刺鼻的藥味,被抓住下額的冷緋衣只能咬緊牙關不讓任何一滴將會傷害到她的孩子的液體侵入。
「拿棍子來!她不喝藥,我用打的也要把那孽種打掉!」
抓住她的四肢不讓動彈的僕人們忽而幻化成那風雨淒厲的夜裡三張邪褻面容,揮落地面的碗發出碎夜的聲,化作雨打花葉的無情樂,迸射的墨黑藥汁濺成點點飛紅……她的血、她的淚,和淒雨混成一處,揉亂了夢境。
「把胎兒打掉!」厲瞪的眼中有描繪恨意的血絲。
「別怕,我們不會傷害你的……」朝她逼近的手掌後有淫偎的笑容。
「她呀……被三個男人強姦了……我要是她,早自我了斷了!這怎麼見人喲!唉!堂堂嘯傲山莊的千金……瞧她那狐媚樣,我早知道會出這種事,聽說肚子裡還懷了孽種。哼!那可真是個不折不扣的雜種了。雜種!雜種……」恐怖的惡言惡浯匯成一條滾流的大江,洶湧著。
不……不!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她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這樣說她肚裡的孩子?孩子做錯了什麼?
無數張有著各種表情的面孔--褻笑的、怒恨的、驚恐的、冷漠的、譴責的……成為她夢魔裡快速繞轉的漩渦,瘋狂地在她眼前轉動、交迫……紛杏襲來。
「把胎兒打掉!她該自我了斷。還是死了比較好吧!那種孽根,留著也是禍胎,還不如弄死了好……失貞的女子還怎麼活?無父的孩子怎麼能生?……」
無情言語彙聚而成的江流波濤翻滾,騰湧成浪凶濤險的夜海,轟隆隆的吼聲是死神索命的吟唱,海潮應死神的命令掀起,捲裹住她,要她和她的孩子一同墜人煉獄遭受焚燒,以全貞節。以清門媚……不……她不能死……她要活下去,和孩子一起活下去……「唔……」昏暈中的冷緋衣發出不安的喉音。
水五月冀看著自她額上沁出的汗珠,像是感染到她的恐懼與顫抖,他的眉頭不禁深鎖起來。
「大首領,她快醒了。」櫻川雪說著。
「把她放到船板上。」水無月翼看著前方隱約出現一淺的陸地,語調平板,感情毫不流瀉於外。
櫻川雪將冷緋衣抱出了船艙,放到預先準備好的船上,水無月翼走了過來,和另一人各站一邊,將船板抬起。
水無月翼看著眼前那張容顏,雖因經過一夜被風雨侵滲而顯得狼狽憔悴,但那纖秀的瓜子臉、長翹的黑睫,挺巧的鼻、端麗的唇,……仍然描繪出一個美麗的女子形象。
他不由揣想著這名紅衣女子身上的故事。
冷緋衣微蹙的眉尖輕動了下,羽般長睫顫動,緩緩地,她的眼眸微睜一線,落入她眼裡的。是白蒙一片的天光,和一個隱約看不真切的蹙眉……虛弱極了的她。眼險不由自主再度垂下,睜閉間僅只一眨,連視線一直流連在她身上的水無月翼都不敢肯定她是否睜過眼。
「嘩啦」一聲,將躺著冷緋衣的船板入水,在平緩的海波上隨之浮沉。
「轉舵。」水無月翼收回視線,淡淡地下著命令。
海面上,載著水無月翼的三桅帆船緩緩轉向,而一波波湧向陸地的海潮則將冷緋衣送向前方的淺灣。
***
迎面吹來的獵獵海風中有海水的鹹昧。
海水拍打著雜帶無數小石碎貝的沙灘,刮出沙沙聲響,水清天朗,呈現一片清和的海灣景致,彷彿昨夜的風浪盡屬幻影。
一陣巍籟的蹄聲和著馬嘶漸漸接近,旭宮城城主二宮神保帶領侍從外出勘察海堤受損的情況,因此騎馬經過此地。
「停。」在二宮神保的命令下,牽著馬的僕從勒住了馬。
「主公,有什麼事嗎?」二宮神保的貼身侍從八神義浩奔到馬前來。
高踞在馬背上的二宮神保伸長了脖子朝前看,指著前方海面對八神義浩說道:「你看!」
八神義浩自小便服侍二宮神保,年紀和二官神保相當,都是二十六、七歲,相貌雖然斯文,但刀法凌厲,因此同時也是二宮神保的貼身保鏢。他順著二官神保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點紅影在不遠的海面上漂浮。
「去,派人把那東西弄上來,看看那是什麼。」
八神義浩領命,隨即率領了幾個侍從跑下海堤。
二宮神保下了馬,命馬伕將馬牽開,自行略略撂高褲子慢慢地一步步走下海堤。
「主公……」年過五旬的老家臣寺澤敏男趕上前來,厚重的眼皮因為年老而垂落,遮住了眼睛,使得他看起來總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那可能是被昨夜那場暴風溺打沉的船隻上的人,或許是個浮屍,主公還是不要過去看得好,那可是穢物呢!」
「浮屍?」二宮神保笑了。「正好,我還沒看過浮屍長什麼樣子。」他不理會寺澤敏男的進言,逕自走了下去,寺澤敏男無奈,只好跟了上去。
「聽說浮屍全身會被海水泡得腫脹,」寺澤敏男跟在二官神保身後,絮絮叨叨地說著。「一顆頭會腫成原來的兩倍大、皮膚皺爛、連五官都糊成一團……」
正當寺澤敏男形容著浮屍的恐怖醜陋時,二宮神保看到前方侍從已經將那個身穿紅衣的人拖上了沙灘,他不由加快了腳步,寺澤敏男亦步亦趨地跟著,嘴裡還是持續地說:「有些浮屍甚至會成為魚食,頭臉四肢被魚吃得零零落落,筋肉碎爛,傷口處被水一泡,會爛腐得像是摔在地上拌過味咱的豆腐……」寺澤敏男跟在二宮神保的斜後方,端詳著二官神保的表情、只希望主公會聽著自己的形容而打消一睹浮屍的念頭。
這時二宮神保驀地停步,寺澤敏男不禁有點詭計得逞的安慰,但是,浮現在二官神保臉上的表情卻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他雙眼睜大、口唇微啟,像是被什麼東西震懾住似的。
寺澤敏男不禁也轉過頭看著,只一眼就呆住了。
只見八神義浩跑了過來,說道:「歐稟主公,那是個外國女人,還活著。」
二宮神保像是完全沒有看到站在他身前的八神義浩,只是無意識地動手推開他,緩緩走向被一個侍從扶坐起來的女子。
她的長髮披散,濕濕的貼在肩上垂下,雙眼茫然地打量著身邊的一切。
一身紅衣,雖因波濤衝擊而略顯襤樓,卻因主人的氣質而仍燦亮勝火;一襲如瀑黑髮細如絲緞,因被海水濕潤而更顯黑亮,籠著一張細緻的臉龐,如新月般彎細的眉斜挑出一抹冷冽,有著冬朔月的清寂;一雙水漾明眸眼尾斜飛,揚成沐雪白梅的傲寒;端麗的唇雖呈現褪去血色的蒼白,卻仍隱透出一股尊貴的氣質。
二宮神保從來沒看過美麗得如此高不可攀的女子,冷而艷,像是飛上月宮的竹公主。
他蹲了下來,問道:「你聽得懂我的話嗎?」二宮神保看著她身上的服飾,猜想她是個中土人氏,可他不懂漢語,只好試探地問。
看到她輕輕點了點頭,二官神保不由鬆了口氣,微笑著。
「太好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冷緋衣。」字正腔圓地回答,她伸指在掌心寫下漢字,幫助二宮神保瞭解。冷緋衣的生母本就是東瀛人士,早年隨父赴中土武林發展,在因緣際會之下嫁給冷嘯天。冷緋衣的母親雖然早逝,但她仍曾從其母學習東瀛語言,更因「嘯傲山莊」裡人才濟濟;聚集了各邦人士,因此天資聰穎的冷緋衣通曉數國語言,從西域外語到南國方言均有涉獵,其中自以母親故鄉的語言最為嫻熟;二宮神保點了點頭,隨即站起身來,對八神義浩吩咐著:「把她帶回城裡去,好好照顧。
「是。」八神義浩垂首應是。
原本對於二宮神保的措施應該是一定會出官勸諫的寺澤敏男此刻卻一聲不吭,臉上的表悄癡癡呆呆,彷彿完全喪失思考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