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愉快地哼著一些不成調的小曲。老舊而髒亂的樓梯此時在他眼中,格外的親切,他甚至有股跪下來親吻它的衝動。
他摸了摸西裝內側的暗袋,它依舊因那筆放在袋內的獎金,豐厚而飽滿的鼓脹著。
他大聲地歡呼,整個老舊的公寓顯得搖搖欲墜。
我終於成功了!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那他和欣怡就不用再過得像以前那麼苦了,如果欣怡願意的話,她還可以重新準備,迎接明年的大學聯招。
一切都會好轉的。
他掏出鎖匙,決定等會兒如果欣怡還未開伙,索性就讓廚房休假一天,兩人一同上館子打打牙祭,慶祝自己的成功,順便讓欣怡享受這難得的空閒,畢竟,這些年來,真的是苦了她了,真是太委屈她了。
仿若早就知道他的成功似地,客廳那張茶几兼飯桌的桌子還若平常般地空蕩。空氣中沒有往常的飯菜香,廚房內沒有飄出炒菜聲,而那些嗆人的油煙,在此刻,亦不加復見,整個屋子像是少點什麼般地安靜。
他呆立了一會兒,才想到自己比往常早回來。
但,欣怡那丫頭呢?平常此時,她應該早就在家了。
他擔憂地皺起眉頭。卻聽見浴室內傳來涓涓的水聲。
他放鬆了眉宇,暗暗覺得好笑。
欣怡彷彿什麼都知道,竟然已經在做準備了。
「欣怡,」他敲了敲浴室的門,樂陶陶地道:「還好你在洗澡。我告訴你,等會兒你不用煮飯了,我們出去吃館子。」
門內沒傳出任何回音。
嚴瀚雲聳了聳肩,不在乎她是否有聽見,他太快樂了,他急著想找人傾吐自己的快樂,分享自己的成功。
「欣怡,你還記得我上個月所企劃的那個案子嗎?本來邱總不是堅持不用,硬要用馬董他兒子的企劃,為了這事,我還差點帶了一尾魷魚回來,現在可好了,你知道怎樣嗎?」
她怎麼可能知道!他自問自答地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特別庇佑我,我們公司派去洽談的人,竟然在匆促間拿錯了資料,而我的企劃案便陰錯陽差地掉人對方的手上。他們的游董很賞識我的提案,不但採用,還派人到公司來挖角吔!他提出的條件相當優厚。我今天已經正式向邱總請辭了,反正那個世襲、阿諛的公司也沒什麼好留戀的,不過我還是從他那裡領到我該得的獎金。你就沒看到馬董他兒子當時的樣子,真可笑。」
他停住了聲音,發覺欣怡根本沒半點回應。
「欣怡,你有沒有聽到我的聲音?」
只有嘩啦!嘩啦的水聲回答他。
他略微失望,知道欣怡根本沒聽到,而自己則像個小白癡似地,對著浴室的大門,訴說他的興奮。
反正這麼開心的事,多講幾遍也不嫌累呀!
他走回客廳,想藉由那些無趣的節目來麻痺自己快要控制不住的興奮。
在他注意電視機時,他手指的動作停止了,眼睛則死盯著電視機。
那不過是一台平常的二手電視機,只有十四寸,畫面有時會不穩定,偶爾還會有雜音,是欣怡在一年前,用幾千塊跟同事買來的。
「畢竟電視已是現代人生活的一部分了。」
當時她是這麼說的。
但,使他停止動作的並不是這架電視,或是那個偶爾會漏電的按鍵式選台鈕,而是——
那個擱在電視機上的信封。
他緩緩地拿起信封,信封上有欣怡娟秀的筆跡:給我至親至愛的哥哥。
一絲不安的感覺浮上他的心頭——
天啊!他怎麼這麼差勁,他怎麼沒發覺,欣怡通常不會在做飯前洗澡的,畢竟那些油煙太大了,第二次洗澡可得可多花費一些水費呀!而他,讓自己的興奮蒙蔽了,全然沒察覺這個再明顯不過的不對勁,他實在是太差勁了,太不應該了。
「欣怡,快開門。」他吼道。
嘩啦!嘩啦!
「欣怡,我要撞門囉!」
嘩啦!嘩啦!天啊!希望還來得及。
嚴瀚雲咬緊了牙,奮力的將身體朝門撞去。
老舊而受腐蝕的木門應聲而倒。
浴室裡,嚴欣怡斜躺在水龍頭下,大水不斷地由她的頭上衝下,沖刷著她那蒼白的臉。透明的水在她左手腕湧出的鮮血溶合下,便成一道紅色的溪流,緩緩地流向排水口,老舊而斑駁的磁磚上,可以看見點點血跡。
嚴瀚雲疲憊地將自己扔進急診室門口的長椅中,決然不理會那匆匆走過的人們。
他只是將自己深埋在雙掌中,整個人投入那份自責與傷痛。
不該是這樣呀!不該是這樣呀!那個善良、堅強又美麗的妹妹怎麼會自殺?
她怎麼會選擇這種愚蠢的方式?
他閉上雙眼,彷彿還可以看見堅韌不摧的她,理直氣壯地與他爭辯。
那是在六年前,爸媽下葬後的第二天,十八歲的他為了生計問題,決定要放棄自己的大學學業。
「我就不信你非得休學工作才養得活我。」
「現實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單純呀!」
「爸媽不是還有留錢給我們?」
「那些錢也許能供你順利的讀完國中,從一所公立高中畢業,卻不可能讓我讀完大學。」
「我不管,要休學大家一起休學,要工作大家一起工作;我不能明知道你為我所做的犧牲,還若無其事地讀書,我做不到。」
「欣怡,你才十四歲,你能做什麼?」
「你可別看不起十四歲的人喔!」
「你現在該做的應該是把書讀好。」
「那你呢?」
「我?」他淒苦地道,「我負責讓你能有完整的教育。」
「這不公平!」
「我是哥哥,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他吼道。
「哥哥說得不對,有什麼好聽的?」她任性地回答。
「欣怡——」
「哥,」她可憐兮兮地道,「別這樣,事情已經不一樣了,別把我當作什麼都不懂的女孩,爸媽已經死了,不管怎樣,日子都不會和過去一樣了,我不可能無憂無慮的享受那些浮華的夢幻了,你固執地逞強對我們有什麼好處?」
他瞪著她,不相信她是以前那個愛哭、愛鬧、愛撒嬌的妹妹,不相信她僅有十四歲,不相信——
「欣怡,你不懂,這是個學歷掛帥的社會。」
「就是因為是個學歷掛帥的社會,所以我更不能讓你為了我而休學,沒有文憑,你能做什麼?你是男生吔!難道真叫你將來靠做零工養活妻小嗎?哥,這就是現實,我們可以祈求幸運,卻不能依賴它,畢竟我們永遠不知道它何時才會降臨呀!」
「我真懷疑你是我妹妹。」
「也許女人的韌性天生比較強吧!」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我有個同學早上在送報,也許他能幫我介紹一個工作。」
嚴瀚雲盯著她好一會兒,才憐惜地道:「不要讓它影響到七月份的聯考。」
嚴欣怡笑了點頭。
像是傳染到欣怡憾的韌性,他環視了這間房子。
「欣怡,我們必須賣掉它,找一間比較小的房子,你能忍受嗎?」
「為什麼不?」
「也許你不再有洋娃娃,不再有專屬的房間,甚至——」
「哥,爸媽死時,我就知道一切都變了,但,不要為了我而自己獨撐這一切好嗎?我也是這家庭的一份子呀!」
「我知道,我知道……」
為了生活,欣怡放棄了少女應有的權利,她不能躺在床上作夢,不能對著天空發呆,更不能在假日與三五好友攜手上街,共度週末。甚至連那青澀的戀情都無法產生。
日子就在兩人的努力下慢慢逝去,一切的悲苦也只有兩人才能瞭解。
兩年前,欣怡順利地由職校畢業,憑著優異的成績,進人了規模不小的「天成」
企業,收入較以往豐厚,日子也得以改善。
今天,自己又得到伯樂的賞識,原本以為幸運之神終於開始眷顧他們了,沒想到——
究竟有什麼事值得她如此想不開?
他眼眶濕熱,伸手探進了上衣口袋,拿出那封縐巴巴的信封。那是剛剛送欣怡來醫院時,匆忙塞人口袋的,因為他知道,這裡面應該有一切的答案。他顫抖的拆開信封,欣怡的字跡躍人眼簾:哥:對不起,我一定很令你失望吧!
竟然選了一個這麼愚蠢的方法。我不知道你是用什麼心情看這封信的,是傷心、是憤怒!是惱火、是憐惜、我無從知道,也許也沒機會知道了。
哥,如果你有注意到,你會發現我是帶著笑容走的。
很奇怪吧!一直到此時,我在提筆給你的同時,我的心竟然沒有怨,沒有恨,只有一絲的興奮與期待。
人如果能像小時候般單純,那該多好。
寫至此時,我甚至可看見六年前的我們,為了學費和教材,連續三天共吃一碗泡麵。第四天,咱們為了一盤炒得半生不熟,味道奇怪無比的炒飯,相擁而泣。對我們而言,那是求也求不到的大餐,我還記得我們是在淚水中將炒飯吞下去的。那時的生活真的好苦,卻也好快樂呀!
哥,我真的好愛他。愛他的眼、他的眉、甚至他的一切。我從不奢望他能瞧我一眼,因為,那畢竟只是個奢浮的夢呀!
但,他卻接受了我的感情,我為這一切而落淚,我只覺得自己是個幸運的人,只覺得置身於天堂當中。
天堂畢竟不是我這平凡的人可以上去的呵!
我跌下來了,而且摔得我好疼。
哥,他避開了我。可是我卻知道他真的愛我,為什麼,為什麼他明明愛我卻又避開我,明明已經接受了我的感情卻又迅速地否定,為什麼?
昨晚我想了一夜,然後,我變了。
我變得佔有且自私,我知道只要我為他一死,他會虧久我一輩子,他會活在自己的罪惡中。
寫這封信時,我才知道,我不希望他虧欠,我只希望他能記得我,哪怕只是在他心中最小最小的位置中。
哥,我很傻吧!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我割捨不了他,他的逃避比拒絕更令我心疼,更令我心碎,所以,我割捨了世界,也割捨了至親的你。
哥,原諒我!
妹
欣怡歐筱崎瞪著鍋子裡的那團焦黃又炊黑的東西。
她噁心地皺了皺眉頭。要將這團東西下肚呀!得去吞掉一切的胃散,以及兩打的腸胃藥才行。
哎!看來她嘗試獨立的第一天,就得高舉白旗了。
筱崎略微無奈的吐吐舌頭,平常看王嬸炒菜時,炒菜並沒有那麼困難呀!油倒進去,然後丟菜,刷刷兩下,一盤香味十足,色澤又令人垂涎欲滴的青菜便可上桌。怎麼自己步驟一樣,出來的成果卻——
看來炒菜並不是什麼難事,不過是超級困難罷了。
「這是最後一包青菜了,阿彌陀佛,在天上所有神明保佑呀!至少讓它可以進我那空空如也的胃袋呀!」
她手拿青菜,喃喃自語。
對她而言,這個禮拜實在不好熬,爸前天便因公事到歐洲洽商了。原本,家裡還有王嬸作陪,結果王嬸的孫子前天晚上因病住院,王嬸一顆心懸在那裡,昨天一整天心不在焉的,筱崎索性放她一個星期的假。
「可是,把你一個人扔在這裡,不太好吧!」王嬸不放心地道。
「拜託,王嬸,我已經十八歲了吔!」
「所以我才擔心呀!」
「什麼——一」
「小姐,你雖然十八歲了,可是從小老爺就疼你疼得像個什麼似地,半點事也捨不得你做,你甚至連如何加開飲機的水都不會。如果我一個星期後回來,發覺你已經渴死了,干死了,那該如何是好?」
「王嬸,沒那麼誇張啦!更何況到處都有便利商店,大不了到那裡買一瓶礦泉水就是了。」
「不行,我不放心。」
「哎喲,你不覺得爸對我寵得太過分了,讓我一直過著飯來張口,茶來伸手的日子,我已經十八歲了,總得學些東西吧!」
「可是——」
「別可是了,你不是很擔心阿強嗎,回去看看也好,更何況,即使我什麼都不會做,至少我會炒蛋炒飯,餓不死自己的。」
只是她吃一個禮拜的炒飯,她可不幹。
「我還可以找心渝呀!她會很樂意陪我的。」
「說得也是。」提到心渝,王嬸放心多了。
於是王嬸匆匆地收拾行李回去,臨走前還交代了一大堆如洗衣機怎麼用,開飲機如何開,馬桶壞了找誰修……等,一堆她早該知道,卻還不知道的事,不大放心的離去。
大概她一向過得太幸福了,所以老天要給她一點小小的懲罰。
放學時,心渝愧疚地對她道:「筱崎,抱歉我是很想陪你,可是哥的那些小寶貝不能沒有人呀!還有我家那些小鬼頭,抱歉!」
筱崎不語,畢竟心渝家是大家庭呀!
「反正,一個十八歲大的成年人了,有什麼應付不了的事。」她給自己壯膽道。
然後,她上了超市,買了幾包蔬菜,像往常般地回到家,先挑了幾本書,輕鬆地度過傍晚時分。然後,問題來了,隨著太陽的西沉,她的肚子也開始飢腸轆轆,當她和往常一般下樓時,才想到王嬸並不在家。
於是她便親自下廚,然後……
筱崎歎了一口氣,將最後一包菜扔進鍋子裡。
此時,門鈴突然叮!叮!叮!的直響。
會是誰呢?她好奇的猜測。
難道是王嬸她不放心的趕回來了?
這個想法令她自尊心微微受損。
還是心渝不想錯過這個聚會的好時機?
對,一定是心渝。
她歡欣地接受這個想法,愉快地拉開大門,歡迎的話還來不及擠上舌尖,便已經卡在喉嚨,被她硬生生的擠了回去。
站在門口的不是王嬸,不是心渝,是一個她從未見過的陌生男子。
他的頭髮濃密,嘴唇飽滿而性感,一雙炯炯有神的眸子,閃閃發亮,散出一股令人難以抗拒的魅力,像是兩個深邃的黑洞,不斷地將人捲入那漩渦中……
「有什麼事嗎?」她呆了許久,才訥訥開口。
「請問這是不是歐偉綸,歐董的家?」
他的聲音低低的,柔柔的,說話的腔調像一首動人的旋律,讓人情不自禁地溶入音符中,不能自己。
筱崎知道她如果夠聰明的話,就該大聲地說,「他不在家,」然後砰地一聲將門合上。畢竟眼前這個陌生男子顯然不是爸爸公司裡的人,因為爸爸為了怕公司的人打擾她,一向不把公事帶回來處理,也不在家談論公事。眼前這人會在這裡說要找他,可見不是爸公司的人。
可是,她沒有,她沒有關上門,她已經被那美妙的旋律所牽引,跌入了兩個深邃地漩渦中了。
此時,她只想呆在那兩個黑洞之中。
「你,找他有事!」
話一說出口,她的臉頰便如著火般地燒了起來。
多傻的問題呵。
他給她一個奪走她呼吸的笑容。
「我有事要告訴他。」筱崎吞了口口水,才恢復呼吸。
「是什麼事呢?」
「是——」他的話突然止住,雙眉聚攏,吸了幾口氣,好笑地問,「你是不是打算放火燒了這個房子?」
筱崎呆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她火速地朝廚房衝去,失聲大叫:「我的天啊!我還在炒菜,我都忘了。」
說那是炒菜實在太含蓄了。
整個鍋子早已冒出濃密的火舌了。
筱崎對眼前的景象,不禁呆愣住了。
仿若早就預測到她的怯懦,那人早已尾隨她而至。
他粗魯地推開她,迅速地拿起鍋蓋,在鍋子上拍了幾下,才將整個鍋子丟入水槽中,快速地打開水龍頭。
煙霧瀰漫了整個廚房。
濃厚的煙霧,嗆的筱崎不住地咳嗽,睜不開雙眼。
然後一張厚實且溫暖的手,拉起她的小手,將她帶離了廚房走進了客廳。
一抹奇妙且前所未有的感覺由指尖竄滲至全身。
「謝謝你。」她無法正視那對黑眸。
「還好瓦斯沒爆炸。」
「瓦斯爆炸?」她喃喃重複。
現在她才知道,方纔她有可能面對的後果。
「謝謝你。」她由衷地重複。
「你這叫炒菜?」他興味盎然地問。
「我——」她抬起頭,正好看見他笑意的雙眸,突然一抹頑皮的衝動在心中慢慢凝聚,然後散開。
「你沒聽人說過,炒菜又叫燒菜嗎?」
他的笑意更深了。
「可是卻沒有人告訴過我,它還有一個別名叫燒鍋呀!」
筱崎聽了噗哧笑出聲。
那人看了她許久才突然開口道:「有沒有人說過,你笑起來很好看?」
他突如其來的讚美,令筱崎瞬間停止了笑聲,不知所措的看著他。發覺他也正用一種深邃難懂的雙眸看著她時,她的脈搏莫名其妙地加快起來,兩片雲彩飄上了她的雙頰,她的眼睛死盯著地毯,卻可以感覺到站在她身旁的他。
他們站得如此靠近,近得可以感受到他的體溫,近得可以感受到他徐徐拂來的氣息。
筱崎紅著臉退了兩步,拉開兩人的距離。
「不管怎樣,非常謝謝你,呃——」她現在才想到,她竟然和一個連自己都不知道名字的人站在客廳對望。
「我叫嚴瀚雲。」他適時地自我介紹。
「謝謝你,嚴先生,你救了我一命。」
「我的榮幸。」他依舊溫柔地看著她。
筱崎艱難地吞了口唾沫。
「我記得你是來找我父親的。」
「是啊!」他像是在替別人回答問題。
「我爸去歐洲了,大概要兩個星期後才回來。」
「噢!」他低聲道。
「再見,嚴先生。」她硬著心腸下逐客令,內心卻因他即將離去而若有所失起來了。
他卻沒有移動腳步的意思了。
「你還沒吃晚飯吧!」
筱崎點點頭,不知他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看樣子你的晚餐也沒著落了。」他的語氣夾雜著一絲欣喜,然後他突然用一種無法抗拒的語調道:「願不願意跟我共進晚餐?」
筱崎睜大雙眼看他,仿若聽見世界上最好笑的事。
「抱歉,令你失望了。」她口是心非的拒絕。
「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出去吃,如此而已。」
「你的拒絕對我而言是一個很大的打擊。」
筱崎費盡全身的力氣,才制止住那即將衝出口的應允。她實在不能抵擋他那溫柔卻充滿魅力的笑容。
「嚴先生,」她淡淡地說,假裝不為所動,「我想你應該知道客廳的門在哪裡,恕我不送了。」
嚴瀚雲淡淡一笑,很紳士地行了一個禮,詭異地道:「再見,歐小姐。」
筱崎不知道自己究竟呆立多久。直到那清晰的關門聲傳來,她才合上嘴巴,衝到門邊,有股開門叫他回來的衝動。但她只有斜倚在門邊。
怎麼會這樣呢?她害怕地想。
她著實害怕。
因為現在在她心底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正在產生,而那種感覺是以前的歐筱崎絕不會有的。
究竟那是什麼感覺呢?
她不敢多想,也無法理解。
反正你已經把他驅逐出你的生命了,再也不會見到他了,這種感覺不久就會淡淡逝去,沒什麼好擔心的。
想到此,一顆心竟若有所失地疼痛起來了。晶瑩地淚珠控制不住地滑落下來,最後演變成滂沱的淚雨。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一想到可能再也見不著他時,自己的一顆心竟如此疼痛?
為什麼?
第一次她發覺,偌大的房子,竟是如此空洞。
夜還未深,但陰鬱的天氣卻壓得嚴瀚雲喘不過氣來。
不是因為天氣的原因吧!
他歎了一口氣,生命是何其不公平呀!
就在他和欣怡在為明天擔憂的同時,卻有人舒舒服服地享受別人為她安排好的明天;就在他和欣怡為一碗炒飯而感動落淚時,她卻在一個潔淨的廚房中糟蹋糧食;當欣怡被迫放棄少女的夢幻時,她卻坐擁一座溫室中,享受一個又一個的美夢,當……
他搖搖頭,走至公共電話亭,撥了一個電話。
「喂!」游靜婷的聲音清楚的出現在電話那頭。
「我是嚴瀚雲,請問游董在嗎?」
「爸爸在洗澡,有什麼事嗎?」
「我想向他請一個禮拜的假。」
「為什麼?」
為什麼?瀚雲咬了咬牙!不打算告訴她他的計劃。
到「俊凱」一個月,游靜婷給他的感覺一直是能幹且現代十足,自己也將她一直當作是不錯的朋友,不過——
很多事他不想多說。
「我想先解決一件私人的事!」
「這理由非常自私喔!」
「我知道!」
「瞧你那幅堅決的聲調,如果我不答應,你大概會脫離公司吧!」
「靜婷,你真的很聰明。」
「省下你的馬屁吧!」她笑著回答,「我只能替你求爸,肯不肯還得看他,你知道,他對你一直抱有很大的期望的。」
「拜託你了,我要收線了。」
「嗯,再見。」
瀚雲可以聽見她那明顯的失望,可是在事情完成前,他還不想滲入太多的男女感情。
他放下電話,又撥了另一個號碼。
「陸宏,你哪位?」
「嚴瀚雲。」
「瀚雲,」他壓低的聲音,「你那邊如何?」「不怎麼好,不過有個意外的收穫。」
「什麼收穫?」
「改天再說,欣怡怎樣了?」
陸宏是他大學時代的好友,而她的妻子吳敏玲又恰巧是欣怡以前的同事,跟欣怡的感情很好,所以欣怡一出醫院,他便將她送去陸宏家,畢竟感情的傷口,也只有吳敏玲才能讓欣怡去面對。
「昨天哭了一場,大概沒事了。」
「真麻煩你們了。」
「什麼話呀!」
「謝謝!」瀚雲由衷地道。
掛上電話,他竟莫名地想起那對晶瑩的雙眸。
當她因心碎而傷心時,它們還會如此晶亮嗎?
他有一絲不忍,那眼眸是如此的純真,幾乎讓人相信,它們是為她而生。
但——
欣怡那蒼白的臉孔映人腦海。
瀚雲歎了口氣,將自己丟入城市夜晚的燈紅酒綠中。